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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阀风流-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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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阀,最无情矣,破族之灾啊!

而自己方才竟想以此恩威并举,幸而未出口矣!

丁晦惴惴的把着酒盏,心中则似翻江倒海久久难以平息,却于此时见刘浓拂了拂袍摆,正了正冠,朝着自己揖手道:“不论事大事小,皆要谢过府君提醒之情。六年来承蒙府君殷切照拂,刘浓不甚感激,故有一请,望府君莫辞尔!”

罢了,此子不可欺!

丁晦将酒杯一搁,索性沉声道:“瞻箦有请,但且说来无妨!”

刘浓浅浅抿得一口酒,淡淡笑道:“六年来,余杭丁氏与华亭刘氏虽互有往来,然,府君知我刘氏人丁单薄,娘亲出行亦甚是不便。如若府君不嫌,刘浓想两家莫若结为通宜之好。如此一来,避讳较少,两家之人走动也方便。不知,府君,意下如何?”

“啊?瞻箦!!”

丁晦震惊!

刘浓道:“府君,莫非不许?”

“许!!”

……

金日罩林,鸣蝉不止。

自丁府而出已是正午,刘浓面带微笑,宽袖挥得轻疾。

丁晦则一路送至林间道口,目随其牛车远远消失于垂柳尽头,方才转回目光,捋着花斑长须,对身侧随从渭然叹道:“瞻箦,真人物也!”

牛车沿水而行。

刘浓看着帘外绵绵细流默然不语,心中却在暗自揣度张芳之事。丁府君言其在由拳经营已达十五年,县中县丞、主薄、典史皆是与其相交莫逆之人,若那张芳真欲行不轨,大可聚而攻之,将其赶出由拳。不过刘浓却觉得,此乃下策,县丞亦好,典史亦罢,可交不可托,岂可将自身安危置于他人!不过,有得这些情谊在,日后但凡张芳有所举动,至少亦能早作知觉。

张芳,打蛇不死,蛇必复!

嗯,张芳现任乌程县丞,据丁府君所言,其为调至由拳颇是废得一番心思,看来是真被掂记上了。只有戮力杀贼,岂有防贼之理!

若来,便来吧!若不来,我来!

这时,来福奇道:“小郎君,主母的车在前面!”

“哦,娘亲?”

刘浓回神放眼,见牛车已穿过县城闹地,离略显偏僻的酒庄已不远;茂密的梧桐树下停着五辆牛车,四个白袍与不认识的七八个随从围在外围,内间莺红燕绿十来个女婢牵着手互围。巧思、留颜、墨璃、玉画四婢皆在,再内则是以帷幄仓促搭就的简易蓬帐!

嗵!

心中莫名一跳,随后大惊,踹帘而出,朝着梧桐树直奔而去。而此时,巧思她们看见了奔来的刘浓,急声呼道:“小郎君,快来,主母晕倒了!!”

晕倒了?!

刘浓胸口一揪,脸色唰的作白,直觉背心发冷、汗毛倒竖,脚下站不稳。有白袍窜来相扶,嘴里说着什么竟未听清,踉踉跄跄的朝着蓬帐便闯。

“不可!”

一个女婢拦过来,顺手一甩将其贯倒在草丛中,继续往里奔。谁知那女婢竟翻身抱住他的腿,疾疾呼道:“刘郎君,不可进!小娘子在里面……”

与此同时,帷幄突挑,一丛大紫飘出来,冷声道:“何故喧哗?”

“顾,顾荟蔚?!”刘浓蓦然愣住,眼前大紫女郎正是吴郡妙音顾荟蔚。

“是你!”

顾荟蔚细眉一挑,眼角似带喜意,随即陡然而逝,正欲寒着脸呛他两句,却见他甩了甩头又要往里冲,挺身拦住,喝道:“汝欲何为?”

刘浓怒道:“我娘亲在里面!”

“你,娘亲?”

顾荟蔚眼睛一眯,淡声道:“我正行针治病,不论任何人,皆不得进!”言罢,挑起帷幄弯身而进,睬亦不睬刘浓,视其若无物。

治病?

她会治病?

刘浓眉头紧皱,徘徊在蓬帐口,几番想进,终是拿不定主意。

而此时,留颜过来将事情原委说了,今日她们出来购置些必备物品,正在返回酒庄时,刘氏突然觉得闷得慌,众婢以为是天热车内太闷,便弃车步行。谁知刚走没几步,刘氏便晕过去了。大家慌作一团,正欲将主母抬至酒庄延请郎中,恰逢这小娘子路过便立即制止,说类似中风,不可搬动。随后便说自己会医术,掏出些银针啊什么的……

中风?医术!银针……

闻言,刘浓度步晃得更急,将足下青丛踏得纷乱,额间则冷汗直冒。心中既是担心娘亲病情,又怕顾荟蔚瞎来,她一个世家小女郎,怎可能会医术!

适才抱他腿的小婢安慰道:“刘郎君,莫怕。刚才小娘子已施过针,我家小娘子医术可好了,每每我头痛,小娘子就那么扎一下,疼一下,而后就好啦……”

唉!!!

她不说尚好,如此一说,刘浓愈加心急如焚,正欲不顾一切冲进去,却听里面传来一声唤:“虎头……”

“娘亲!!”

刘浓挑幔窜进,一眼便见刘氏在两个小婢的扶持下缓缓起身,除了脸色略显苍白,看上去并无大碍,不像是中风症状啊!

刘氏一把拉住儿子,拍其手背,喃道:“虎头,莫惊莫怕,小娘子说了,只是热暑!快来谢过这位小娘子,若不是她帮我施针,岂可好得如此快!”

中风,中署,一字相差,相差可大!

刘浓心中哭笑不得,胸口巨石却总算落下,略一转眼,见那丛大紫正半蹲于地,将根根银针别于锦囊中,仿似觉察到他在看她,头亦不抬的淡声说道:“中风初象与中署相差仿佛,需得细诊之后方知。刘郎君,你娘亲昨夜浴后染了些风寒,再逢今日天色骤转,是以宿寒转热,从而中署矣!”

“刘浓,谢过顾小娘子援手之恩!”

“何必谢我!”

顾荟蔚将针囊递给女婢,慢慢直起身子,浅浅一个万福,漫声道:“荟蔚医术传自稚川先生,便是葛师亦曾不吝称赞。刘郎君,适才可是怕我误诊?”

“嗯!”

“哦,不!”

其声慢漫,却教人不由自主随其而答。

刘浓汗颜,默然而无言!心中则暗怪自己沉不住气,教其辩出。知道她是个极好辩的小女郎,辩风锦里藏针,教人委实难防;此时已失先势,唯有静虚守拙,方是上策啊……

刘氏却奇了,瞅瞅儿子,再看看顾荟蔚,问道:“虎头,你认识这位小娘子?”

唉!

刘浓暗叹一口气,只得答道:“娘亲,这是江东顾氏,顾小娘子。”

江东顾氏?

刘氏顿惊!看着眼前这个娇艳的小女郎,心中刚冒起的小火苗,瞬间让一盆冰水给浇灭了!顾、陆、朱、张,顾氏为江东四大门阀之首,便是她已深知矣!

此时,顾荟蔚却低眉敛目,悄然捏平深衣边角,趁着尚在蓬帐内,身子缓缓曲伏跪坐于地,随后右手叠住左手,十指修长赛葱玉,绛紫作豆蔻,皓腕若明雪;阖手至齐眉稍顿,身子略作前倾,伏首至地、以额抵背;巾帼髻轻颤,紫兰步摇慢摇。

声音清脆:“顾荟蔚,见过刘伯母!”

第五十八章譬如朝露

“快快起来!”

刘氏赶紧将顾荟蔚扶起来,微笑着细细打量,真是个美丽的世家女郎,不论身姿尚是仪态皆若晶露薄透,娇艳中带着明媚。摄人心魄的眼睛,黑白莹澈;神态则娴静若画、端庄典雅。越看,刘氏心中愈忐忑,心道:唉,就是家世太高啊,上回郗氏女儿便嫌我刘氏,这顾氏亦半点不比郗氏差!虎头,可再经不得人嫌了……

“刘伯母……”

顾荟蔚被她看得略窘,多少亦明白一些,暗中稍稍稳住复杂的思绪,见刘氏仍只顾着愣笑,便看着那像个木头一般伫着的刘浓,淡声道:“刘郎君,伯母身子弱尚未尽好,家中若是备得石斛,可作其为茶饮。若无,地骨皮、竹叶心亦可……”

唉!

刚才她行的是手拜礼,为女子见长辈所行最隆重之礼节。虽说他们二人常有锦囊来往,可仍未交好至这般地步啊!况且她尚是顾氏女郎,江东顶级门阀,而华亭刘氏只是次等士族。

何需行得此等大礼……

半晌,刘浓才回过神来,压住混乱的心神,揖手道:“家中石斛亦有,顾小娘子勿需挂怀。小娘子相救家母之恩,刘浓谢过,这便带母亲回庄中煮茶褪署!”

言罢,便欲携刘氏出帐。

顾荟蔚目逐着俩母子的神态,冷声道:“刘郎君,你方才已经谢过一回,再谢不过是借口相避,莫非,是怕荟蔚向你讨诊金?”

啊?辩论么……

刘浓扶着娘亲的手一顿,神色颇是尴尬。

刘氏心中惴惴难言,瞅得儿子神情,眼睛一转,便知儿子亦在避讳,可是这顾小女郎真不错啊,就算要避……亦需顾及别人恩惠才是,遂笑道:“虎头,顾小娘子医术精湛与柳儿相差仿佛呢,若是柳儿在,倒可互相切磋医术,可惜柳儿不在。嗯,恩不可不谢,我看小娘子似在赶路,莫若你便代为娘送一程,了尽谢意!”

闻言,顾荟蔚眸子悄亮,掠眼见刘浓凝着眉头似乎犹豫难决,顿时恼了,朝着刘氏浅浅一个万福,淡声道:“不必了!刘伯母,荟蔚尚要赶路,就此别过!”

说着,挑幔而出。

刘氏摇头微嗔:“虎头!!”

罢!许是别人根本不是那意思呢,未见她亦顾着名声急欲离开么!

恩若不谢,岂可为人!

刘浓缓缓沉得一口气,见那丛大紫已飘幔而出,几个疾步追上,在身后揖手道:“顾小娘子急欲归家,援手之恩无以为谢,容刘浓送饯十里,可否?”

“送饯?十里?”

顾荟蔚微顿,紫兰步摇叮铃轻响,少倾,缓缓转身面对刘浓,淡然道:“送饯,亦有目送、车送、步送,目送十里是不可能了。不知,刘郎君意欲何送?”

“车……步送!”

刘浓正想答车送,一眼瞅见她细眉欲凝,赶紧改口。果然,一听步送,正在暗聚的锋锐慢慢散去,随后听见她轻声道:“我行车,你步送!”

……

日红胜火,投在眼前成光晕。幸而柳叶茂密遮得些许,纵是如此,只得半个时辰,刘浓的额间便尽布密汗。江南,真热!

来福因披着白袍更热,摸得一把脸手心尽是汗,却不愿脱下白袍,待瞅见道旁两侧有荷潭,绽得青叶幽凉喜人,遂笑道:“小郎君,莫若来福弄点荷叶来顶着?”

“无妨!”

刘浓挥着大袖,疾行在华丽的牛车三步之外,淡定笑道:“嗯,心静自然凉!来福,徐徐吐气和练剑一样。等咱们回去,我便让碎湖制作些白纱袍,你们夏日披着便不会过热了。”

牛车内。

女婢侍墨缓缓挥着绛紫小团扇,替自家小娘子逐暑,几番欲言又止后,终是低声问道:“小娘子,真要让他步行十里吗?”

“当然!”

侍墨犹豫道:“可是,可是小娘子,不怕把他晒坏么?”

“嗯……”

听得此言,顾荟蔚微微一愣,叠在腰间的手指虚扣,稍稍作想:日头毒着,呆头鹅像玉一般白净,若是晒坏了亦不美呀!便轻声道:“侍墨,簦!”

“好的!”

侍墨面色一喜,至厢角拿出两把桐油簦(伞),命车夫停住车,随后下车将簦递给刘浓,笑道:“刘郎君,拿着挡挡日光吧,若是渴了,婢子给你拿水。”

“谢谢!”

刘浓赶紧伸手接过,再不接来福就要去摘荷叶顶着了,那像啥!待侍墨取得水来,两个人捧着水囊便是猛地一阵灌,什么风仪亦顾不得了!

“咕噜噜……”

“咕噜噜……”

“噗嗤……”

突地,帘内传来一声压抑的轻笑,刘浓心中涩然却故作未知,饱饮后将水囊递回,正欲说话,只见前帘再挑,随后紫丝履探出来,两朵紫心兰轻颤。

“小娘子,等等!”侍墨见小娘子皱着眉看了看,没看见小木凳,好像欲跳下来,赶紧上前将肩一矮。

顾荟蔚在她肩上借力一按,紫裙轻皱款款飘下,右手则捏着一把桐油簦,漫不经心掠得刘浓一眼,顺手便想将簦撑开,不知是否因簦骨卡住,竟几番也撑不开。侍墨赶紧帮忙,两人合力仍是不开。

咦!

刘浓暗自好笑,不动声色的上前,接过桐油簦,稍一用力,“啪”的一下打开,笑道:“锁得死了,待日后润些桐油吧!”

“嗯……”

顾荟蔚微微点头,接簦时撇见他眼底藏着笑,正欲作恼;却见因天热他出了些汗,颗颗晶莹汗珠滚在微红的脸颊两侧,真若红玉一般,美不可言。心中顿生莫名羞意,脸上越来越烫,悄然撇向荷潭,浅声道:“走吧,车里闷,我,我想走一走!”

车里闷?走一走?

侍墨捏着小团扇,眼睛乱眨,真想说一句:小娘子,咱们车里不闷!

烈日悬着,此地有荷潭夹道于两侧,恰逢一阵池风袭来,热气竟消得不少。二人并排而行,间隔三步。两把桐油簦,一束绛紫,一阙月白。

步行慢慢,一时皆无言。

林间有蝉鸣,理应吵杂。可顾荟蔚心中却极静,悄悄瞥一眼三步外的人,见他嘴角仿若永远带着那淡淡的笑意,亦不知在想甚!若说这笑,她是不喜的,有时作真有时作假,教人很难辩出真伪。一如他的玄谈,时尔深邃让人捉摸不得,倏尔执迷教人感概不得。明明君子如玉,却一眼不可洞尽。

怎生一个人哪!

在尽与不尽之间,这便是浑然么?

魂似这蝉,杂中应有静矣!

那我呢?莫若夏风惊不得蝉,仿若朝露闻不得鸣。亦或许,两般皆不是……

唉!

绛紫小女郎忍不住的幽然一叹,待见身侧人转首目光似询,却见荷潭已至尽头,热风将来。捏着簦柄的手指微一作白,遂漫声道:“刘郎君,送至此处便可,请回吧!”

刘浓笑道:“言十里,便应至十里!顾小娘子请上车吧,若是觉得闷,将边帘开着应能好些。”

顾荟蔚看着前方,淡声道:“十里!”

待至十里,顾荟蔚朝着刘浓缓缓一个万福,随后便由侍墨扶着跨上了牛车,其间未作一言,未触一眼。

两把桐油簦分离。

刘浓目送牛车遥杳,转身行向自己的牛车。待至车旁,蓦然恍觉,自己手中竟尚捉着桐油簦,刚才竟忘记将它归还顾荟蔚了,此时再追已然来不及。

立于辕上,遥望。洒然一笑,入帘。

……

“小娘子,为何不告诉他呢?”

“说甚?”

顾荟蔚静静的坐在车中,两眼若明湖,清澈有灵。五层滚边的深衣,衬得她的腰身如水洗,婀娜多姿,而此时她的食指正伏在腰间缓扣、缓扣。

侍墨挥着小团扇,看着小娘子美丽无暇的侧脸,两眼眨个不停,心道:论才论貌,我家小娘子皆是最好的,可就是这性子容易吃亏,明明是特地来的嘛,赶什么路呢……往哪赶呢……

想着想着,突地再想起一件事,嘟嚷道:“唉呀,小娘子,不知道这刘郎君,会不会把咱们上巳节的祈福鸡蛋给吃了呢?”

话刚出口便后悔,掩着嘴偷瞧,果然,自家小娘子凝着眉不乐了,只得咬着唇再补道:“应该不会的,他有两枚鸡蛋呢,肯定先吃别的……”

顾荟蔚嗔道:“侍墨!!”

“啊,小娘子,我又错了吗?”

侍墨瞪大了眼睛,胡乱的想着,却突然从边帘看见对面行来两辆牛车,略一细辩,惊道:“小娘子,蔷薇暗纹,是刘郎君的车!”

嗯?怎会!

顾荟蔚心中生奇,随声而望;与此同时,两车交错,来车侧面的边帘挑开,清风撩起丝巾漫飘,车中,盛开着绝色蔷薇!

匆匆恍然!犹若惊鸿!

两目相对,各生惊疑,随后两眼撤走。

错身而过,良久良久,侍墨仍然未将那半眨的眼睛眨下来,蓦然惊赞:“小娘子,此人好美!是仙子下凡么?”

“嗯!”

顾荟蔚叠在腰间的十指颤动不停,半晌,淡然道:“理应如此……”

……

翘檐如弯刀,半斩月角!

“吱吱!”

一只孤蝉振动着翅膀,挑过廊角窜入室中,正欲上梁,却见面前多了一堵墙,被其一拂落入案左梅花墨。用袖将它拂落的郎君捏起它,细细一阵打量,嘴角一弯,随后曲指一弹。

“吱!”

蝉隐夜中。

刘浓目逐其走,淡然而笑继续练字;身侧的墨璃瞄一眼被蝉所污的梅花墨,见墨已将尽,低声道:“小郎君,莫若将墨换了吧?”

“不用,尚有他事!”

将笔一搁,十指交叉向外用力缓推,便闻得指节格格作响。碎湖、来福、李催三人由前院而来,碎湖刚一进室,便朝着墨璃点头示意。

墨璃知意退却。

待其一走,刘浓便将张芳之事缓声道出。三人皆不料那张芳居然再度冒出来,竟意欲对华亭刘氏不利,稍事惊愕后,便也逐一镇静下来。

碎湖最懂小郎君心意,细声说道:“小郎君,虽说那张芳要年后才至由拳,但咱们切不可等待。依碎湖之见,需得速速将田籍改报,以至无错可漏!”

刘浓道:“此事,我已告知丁府君。择日,便将田籍更改,该补则补!”

言罢,看向李催。

李催稍作盘算,按膝阖首,沉声道:“小郎君,这些年来,李催与江东庶族打的交道不少,但凡这些家族皆有不法暗例在身。与其待他来,莫若咱们先至乌程。”

“甚好!”

刘浓缓缓点头,稍作沉吟,淡然道:“张芳此人狼子野心,数度欲谋我华亭刘氏。是可忍孰不可忍,乌程必然前往,一则:探知其与江东张氏牵联在何;二则,罗其不法,以待时日!不击则矣,若击,务必一击而中!”言至此处,稍稍一顿,漫眼掠过案前三人,笑道:“应让谁往?”

来福按剑笑道:“小郎君,可惜刘訚不在,不然此事由他去最合适!”

李催正欲自告前往,碎湖却抢先道:“小郎君,此番前往乌程怕是得耽搁不少时日,而由拳这边,县丞、主薄、典史等人皆需结识打点,是以阿爹不可至乌程。刚才碎湖来时见杨小娘子来寻主母,咱们何不问问杨小娘子的意见?”

杨少柳?她几时来的!

刘浓眉锋微凝,碎湖所言中肯且周全,应作几手准备,乌程得去由拳亦不可放任。现下,华亭刘氏人手是不少,可若论八面玲珑则非刘訚莫属,但总不可因此事将他至建康唤回。而这般长期暗中行事非同上阵厮杀,罗环、高览、来福皆不可,胡华是匠人更不必说,李宽、李健毕竟年轻气盛亦不可。如此一来,便只有李越!他肯离开杨少柳吗?若是他肯,再带上些青袍剑卫,此事便……

便在此时,有人漫月而来。

携着几个女婢,梳着堕马髻,浑身襦裙作雪白,左肩嵌着一朵碗大的粉色蔷薇,拂得半张脸颊小小的,裙摆边角则是点点怒放的海棠。

海棠翻飞时,青丝履,若隐若现。

面上依旧缚着丝巾,眼睛是黑与白的纯粹,不见任何杂色。徐徐踏上水阶,缓缓的将室内一扫,在刘浓身上凝住,淡声道:“娘亲彻夜未归,为何不送信回庄?”

仿若一滴水凝致最极,随后至荷叶尖坠落潭中,“哚儿”一声将凝固的画面滴破。

直至此刻,众人才回过神来!

刘浓率先回神,用手轻轻一挥盘在膝上的袍摆,随即按膝而起,微微低头,笑道:“阿姐,是我疏忽了!”

碎湖等则万福的万福,阖首的阖首,齐声道:“见过杨小娘子!”

第五十九章动者雷霆

月如幽镜,恰似昨昔。

漫天的月华似独爱她一人,洋洋洒洒只眷顾着她。任是半遮妆颜,任是众娇丛围,亦难窃其半分水色。自她一来,碎湖三人便默然而退。

杨少柳!

谜一般的女郎,若仙似画。

嫣醉踏前两步,将案上芥香炉微微一推,然后把手中燕踏兰花熏香炉摆上案,待得一品沉香缓缓燎起时,用手扇了扇,悄然退至一侧跪坐;夜拂朝着刘浓轻轻万福,随后将绣着暗纹的白苇团席铺在案前,细细整理苇席边角,待见尚好时,低眉敛目的退向另一侧。

静澜如水!

而此时,杨少柳满意的点点头,正准备踏进室中,突地眉头一皱。

进来啊,倒要看看你如何脱得青丝履!

刘浓好整以暇的坐在案后,拇指轻叩着食指,忍住心中股股笑意,暗中则在腹诽。非是他有意若此,实是杨少柳行事从来不顾及他人,一来就把他的芥香给推了,说不恼亦有些不痛快呀……

“咳!”

红筱轻咳一声,提醒小郎君转身回避。

刘浓故作不知,唇往左笑,淡然笑道:“阿姐请进,正有事想跟你商量,不想阿姐便来了!”

“哼!”

杨少柳冷冷一哼,怎肯当着他的面弯身脱鞋。红筱正要蹲下身替小娘子去鞋,却见她眉间一挑,端着手便踏进室中,微一撩裙摆,如同含苞花朵骤放,盈盈下落,雪裙铺开。

稍一斜眼,眉色便寒,见刘浓嘴角略弯,懒得理他,冷声道:“目无尊长,何事?”

“嗯!!”

刘浓放了一声干嗓子,自案上拿起茶水润喉,嗅着芥香与一品沉香互燎,暗中觉得这样着实不清爽,索性速速将想请李越前往乌程县的事说了。

“哦,原来如此。”

杨少柳略作思索,仿似也觉两种截然不同的香燎在一起,有些不大习惯,朝着嫣醉微一点头;嫣醉自然知意,竟将案上的芥香炉一端,拿至后室搁着去了。

忍!

刘浓默然无语,心道:现下有求于人呢,尚是忍忍吧。这种家族间的争斗非同小可,皆是你来我往倾力博弈,虽不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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