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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海-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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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早就看到长廊上每隔一段距离便挂有一只黄铜的阔口铃铛,但现下并没有起风,按理铃铛不会响,洪于飞眯眼研究了半晌,发现较远处的一只铜铃的铃舌开始颤动后,便把这种颤动传给离它最近的那只,于是铃声便由远及近传播而来。

那么应该是有人摇动了第一只铜铃。倒是个通风报信的好法子,洪于飞想。

那铃声很是空阔好听,像早上清凉的海雾扑洒人面,洪于飞一侧身,便看见公子惟嘴角含笑,踏铃而至。

他停在洪于飞面前,偏首望了望天空道,“洪兄,事情可交代好了么?”

洪于飞点点头,“我已经向帮主传信了,她接到消息,应当。。。很是惊喜。”

“喔,不是惊怪么?”公子惟微微一抬漂亮的眉棱骨,“突然接到来意不明的援手,任谁也不能泰然受之吧。”

洪于飞耸耸肩,“帮主一直视公子为朋友,若对朋友动那复杂龌浊的心思,可是罪过了。”

公子惟朗声大笑道,“原是我说错话了。”

他顺着洪于飞的目光,看向廊檐的铜铃,笑道,“我少年时房间在这条通廊的尽头,常常闷在屋里背着父训干些不在正道的事情,这铃铛便是骆清愁特意替我做的,多大的风也吹不响,但只要敲动其中一只,其他的便会跟着作鸣,用来通风报信最好不过。”

大约每个男子少时都有这样的经历,洪于飞也被勾动往事,不由摇头失笑,敛了敛神色道,“公子找我所为何事?”

公子惟随意地张开双臂,将身上织着牡丹缠枝纹的便服示给他看,“自然是出门游玩,我可是早早答应了淡月小姐。”

洪于飞心下一喜,立即点头道,“等我换身衣裳,这就走。”

他从屏风后出来时换了件宝蓝色的忍冬纹袍子,下裳是散摺曳撤,走起路来很是翩洒,公子惟摸着自己峭拔的下巴,赞道,“当真是清贵逼人!”

此话说得倒不假,像这种鲜亮的颜色穿在一般人身上,贵则贵矣,未免招摇艳俗了些,洪于飞五官端正清肃,周身打扮就像宝光燿燿的瓶子里插了枝寒梅,平生一股清华之气。
第二十八章(下)漏夜赶场

江城素来崇文墨,尚争鸣;哪怕是帮夫走卒,也喜好评赏书法墨画,城中最大大的酒楼“雅香阁”常设书法榜,自得文笔者皆可以呈上作品,评判者也不是名儒大师,就是江城寻常百姓。

江城物产富饶,居民温饱之余,好钻研学问,不同学派的大儒常于晴好天气开坛授业,听众拥护者有之,反对者有之;鸿儒们在高坛口吐锦绣珠玉,有时妙语一出,底下往往交赞声雷动,当然,若是不服堂上者,不论高冠布衣,皆可起身呈辞激辩,民众不以为鲁莽,反以为勇嘉。

虽有学术争鸣,却不同于战场兵戈相搏,必分胜败;恃己为正道,叱他人为异端,便落入下流了,宇宙尚存阴阳,学术之辩亦可“和而不同”。

雅香阁门前端的是人头攥动,手摇折扇的书生,黑红脸膛的渔夫,头戴文士帽的商客,人人脸上皆是三分焦急,三分激动,外加三分兴奋。

淡月在洪于飞小心翼翼的搀扶下下了油壁车,她转动着修长的脖颈,俗世热闹活泼的七彩八色撞进眼里,耳中是杂舌叽嗡,“那李公子字体端庄秀雅,老夫颇喜。”“到底是书生,做作了些,还不及张员外丰腴多姿,犹如牡丹怒放,意趣富贵天然。”。。。。

淡月叹道,“这么多人!”

公子惟负手一笑,“当然多,前几日的初榜过了,今日便是总榜,要选出魁首。”

“三小姐,距开榜还有些时间,我们不如先上楼喝杯茶。”公子惟建议道。

淡月点点头,心下有些遗憾,虽来之前说只为感受文华墨香之气,到底被人家说的心痒,“真想亲眼看看,是李公子的字体态好?还是张员外的字神韵妙?”

正想着,脚下突然绊倒一物,她急忙低头去看,大约见到一人依在酒楼的墙脚,这会子拍了下大腿,听声音是个老年男子,“哟,放榜了?!”

淡月忙欠身道歉,“对不住啊老人家,我眼睛不好,冲撞到您了。”

那老人摆摆手,只是四顾望着,“放榜了没有?”

公子惟见怪不怪,笑道,“老人家,您是漏夜赶场吧?崩急,还没呢。”

“可不是,”老者笑呵呵地站起身,一边松着筋骨一边道,“昨晚就从乡下往这边赶,半路搭了只牛车,倒是来得早了。”

淡月不由叹服,江城当真是文风浓厚,人人皆有追慕圣学贤道的热心,当下恭谨道,“老人家,不如随我们一块喝口茶去去乏吧?当我向您赔罪了。”

老者笑道,“你这姑娘恁地客气懂事。”也不再推辞,跟着三人上楼去。

(作者例行吐槽:咱也知道这章太少了,问题在于咱感冒了,头痛欲裂,明天一定补上~~)

跑堂的领着几人到靠窗的雅间坐下,嘴里连珠炮般报着:“我们这有九品水莲,五指山仙毫,龙岭奇兰,白沙毛尖,还有松烟碎红茶,不知几位客官要点哪种?”

公子惟道,“长者为先,你问问这位老人家爱好哪种?”

老者捻着稀稀拉拉的胡子,“你们这的红茶用什么水泡的?”

小伙计转动着灵活的眉眼,笑答,“您老放心,是山上的活泉水;茶都是今年春上的芽峰,嫩得紧。”

老者“恩”了一声,点点头,“就它吧。”

小伙计诺诺而去,那老者对淡月道,“女娃娃,你是否天生太阴有损?红茶性温,多喝些没坏处。”

淡月生时难产,的确素有体虚寒凉之症,她心道,怪不得二姐常说文明教化不等于人人皆才高八斗,惟这对陌生人的体察关怀之心难得,当下点点头道,“确实如此,多谢老人家了。”

那茶叶条索紧致,铺陈在白瓷瓯底,用沸水冲泡后,果然汤色浓红,香气郁厚,饮之有股松烟般的刺激鲜爽,那老者闭着双目,摇头晃脑地道,“松下拂琴清风相和,路尽水穷且看云生。

不知怎地,淡月和洪于飞都下意识地去看对方,视线一触,又匆匆分开,心弦却俱是一颤。

公子惟在一旁瞧着,突然想起“琴瑟静好”四字,心下隐隐有些羡慕。

这在座的四人都是上知书达理之士,聊的颇为投机,那老者谈到一日后的“辩机会”,勾起了其他人的兴致。

老者道,“这辩机会主持者是林李两位学士,他二人一人赞同顺应天道,无为而治,一人赞同穷竭人力,与天争命;各自拥者甚众,争议不断;二人干脆约定于裸天赤地下召开辩机大会,有兴趣的人可以选择加入两方中任何一方,到时各凭腹中乾坤,舌底莲花,好好地辨上一场。”

洪于飞见淡月咬着花瓣似的樱唇,双眼微微睁大,忙向那老者道,“请问这辩机会于何地何时召开?”

老者道,“后日巳时,风荷湖畔。”

正说着窗外传来一阵躁动,无数个嗓子喊着“开榜了,开榜了!”洪于飞往外探头,见人群都向一个方向流去。
第二十九章笔墨大会

那老者“啊呀”一声,站了起来,“这下子可占不上位子喽!”

公子惟笑道,“未必。”说着施施然走过去,一把搭上老者的胳膊,“您且跟我来。”

话未落音,便见得两人如燕子般从窗口斜掠了出去,淡月对呆在一旁的洪于飞道,“你还愣着作甚?”

四人前后从众人头顶凌空跃过,人潮涌动中,倒少有人抬头看见,最前排的只觉眼睛一花,已被他人占了先。

一幅幅字帖被裱好挂到青石墙上,经过数轮淘汰,只余下顶尖的十幅,分别用“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的字样标识出来,相当年仓颉造字时,文字只是代表世间万物的符号,犹如鸟爪龟纹,并无活物的灵性。后人却于横撇勾捺间洞开好一方乾坤天地,同一个字,不同的人写就有千万种品相,那一滴浓墨滴下来,便是横冲大野的奔兽,便是蜷舞幽壑的潜龙,便是扶摇九霄的狂鹰,端的是生气淋漓!

雅香阁门前设了只宽案,案上有十只竹筒,同样以天干标识,筒子旁边是厚厚一摞竹筹,观客们若觉得那幅字帖最好,便抽出一根筹子投到对应的竹筒里,末了统计筹数,便可决出今日的三甲。

淡月虽看不清字的优劣,光听他人的评鉴议论,也颇为有意思,左侧这人道,“噫呀!这唐公子的草书走的什么路数?如绝壁怪松,纷披虬曲,丑极,美极!”后排一个尖细嗓子嚷着,“这‘好古客’的字拙朴自然,笔画中多用燕尾波,有秦汉之风,唔,好古好古,这名儿倒取对了!”。。。

人群中突然出现不小的波动,原来是两兄弟为一幅临摹颜体的字帖争论不休,一个说形虽不尽同,神却似了八分;另一个说皮毛未得,岂得神韵?分明是糟践圣贤;这两人都是暴躁脾气,说着说着撸起袖子,几乎就要打将起来;旁边一个乌衣老者冷冷一句,“你们还知不知道什么叫‘宇宙宗师眼’?”兄弟倆顿时瘪了气下去,有些羞惭地低下头去。

淡月拉拉洪于飞的袖子,长长的睫毛扑闪如蝶翼,“这宇宙宗师眼’是什么意思?”

洪于飞口里支吾着,飞个眼神向公子惟求救,公子惟假装不见,待他几乎急得要抓耳挠腮,方才悠悠道,“宇宙包含万象森罗,为宗师者亦有海纳百川的胸襟,这句话意思就是说每个人看待事物的眼光不同,在你眼中是美妍,在他人眼里未必不是媸丑,若明白了妍媸亦是一家的道理,便不会计较太甚了。”

淡月认真地点点头,笑道,“我来倒江城没几日,收获可是丰盛得很。”

看帖的众人品咂得差不多了,纷纷去门前投筹,洪于飞用眼睛估摸着,对淡月道,“唔,庚号的得筹最多,其次是丁葵。”

那参赛的墨客们也混在人群里,现下虽极力忍着,脸上犹是掩饰不住的激动紧张之色,公子惟收回轻飘飘的眼神,笑道,“据说这次榜魁的彩头是王献之的孤本,难怪这么多人趋之若鹜。”

“这雅香阁好大的手笔!”洪于飞叹道。

公子惟摇着修长食指,“不,不,这些彩头一部分是民众自愿捐送的,像王献之的孤本,非是嗜好此道的人,光有钱也搜罗不到,我听闻这位收藏者已经辞世,因他的后辈不喜书法,他便留下遗言将此本送给识惜它的有缘人。”

淡月立在喧嚷的人群中,略感不舍地自语道,“这就要结束了?”

公子惟神秘地眨眨眼,“未必,也许,真正的高潮才要开始呐。”

淡月感觉胸腔中的心脏又火热地跳动起来,“公子这话怎么讲?”

“姑娘,”她身边一个中年文士开口了,“你不是本地人吧?这比赛可没完呢,你可知有那些自负的狂士,不愿将作品早早拿出来同庸品相媲比,非要等到最后榜魁选出来了,才呈出庐山面目,与那榜首一较高下。”

淡月“啊哟”一声道,“那可要一番胆魄才行!”

“行非常道,自然要非常胆。”公子惟淡淡接口。

正说着雅香阁门前的人群如滚油进水,突地炸响开来,中年文士眉毛一动,惊喜道,“可不,压轴大戏来了!”

几人忙向前面挤去,果然见一个落拓青年斜斜坐在案几一角,手腕一抖,一副尺八屏的字帖瀑布般落泻在众人面前。

众人几乎是齐齐一叹,又齐齐缄默,叹的是帖中狂草气势纵肆磊落,一睹之下,竟觉得那豪气似猛虎扑面,叫人心神一凛;默的是细细咀嚼之下,那些墨字一笔一画恍若燕赵壮士手中纵意的长剑,悚动万物,惊破苍穹,剑招更是招招精妙无比,叫人怎么琢磨也不够。。。

就连那榜首看了,也自认不如,拱拱手道,“都说字如其人,看兄台的书法,想必是遍历江湖才有的修为,在下局促一室之内,呕血案头,实在比不上兄台。”

淡月听在耳中,心念突地一动,她绞着雪白的手指思道,“这般大的热闹我若可不凑岂不可惜?”

那主持扫视人群一圈,朗声道,“诸位还有没有不服的?若是。。。”

淡月再不迟延,举起纤手大声道,“慢着,还有我!”

众人皆向这边看来,洪于飞低咳一声,“淡月小姐,你就是不服,我们手上也拿不出成品啊。。。”

“谁说拿不出,”淡月瞋他一眼,笑眯眯地从袖中掏出一张信笺,“这是二姐写给我的飞鸽传书,我正巧一直收在身上。”

三小姐将信往洪于飞手里一塞,低声道,“这里面也没甚么私密的事,你拿过去给主持,叫众人看上一看,评上一评,”她狡黠地一笑,“反正是二姐的字,真败给人家了,丢的也不是我的颜面嘛。”
第三十章(上)万千气象

书法榜在人们絮絮叨叨的议论声中结束了,人人心里多少都有些意犹未尽,好像一次性喝足了仙酿玉液,身心俱美的同时,不能不生出一丝遗憾,不知下一次登上瑶台,又是何时?

公子惟看着天上拖曳的白云,脚畔鲜嫩的茸草,以及远处的绵延青山,近处的翘角飞檐,和那寒鸦翅上的夕阳,郁郁苔痕间的木屐印,这自然的每一笔阔然刀斧,人间的每一处幽微妙境,都化作了一个个墨字。

原来世上还有如此气象万千的书法;逐字逐句读下去,不过是一封寻常的家书,写信的人运笔甚至有些潦草,那些小楷却偏偏有股上与星辰近,下与世间亲的味道,德高望重的主持也喟然长叹,“今人临帖写字,可能是久伏案读,十帖九毁,也可能是借酒乘兴,一挥而就,却都不如这篇无心之作,书法行笔既臻化境,原不需刻意而为之。”

公子惟负着手走在二人的后面,淡月今日出了好大的风头,心情自然很是兴奋,拉着洪于飞的袖子唧唧喳喳地说个不停,洪大香主自然是赔笑附和,谁也不会注意那个似乎万事不萦于心的贵公子正在暗自翻腾着心肠。

他想起他风流一生的父亲临终前,嘴角那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弧度,世人皆道他父亲生平有两痴,一时石痴,而是情痴;父亲嗜好各种各样的石头,不论是灵秀多窍的太湖石,还是的年久愈白的宣石,仰或温润多彩的鹅卵石,只要入了他的眼,不论付出多大代价也要收进囊中。

父亲喜欢在雨天捧一杯茶,坐在后花园的游廊下,听雨滴在假山石上或峥嵘或空灵的声响;有时也会在他去问安时,指着书架上形态如芦管一样的景石,告诉他从正面看,是一派奇峰险岭的好风光,从侧面看,又像一个人坐着吹笙的情形,小小的王惟用手摸了摸道,“是冷的。”

“石头冷冰冰的,也不会陪你说话,有什么好的?”

父亲的眼里浮现出他看不懂的神色,“有什么好?在普通百姓眼中,不管吃不管喝,喜欢它们简直是一种怪癖,但若没些怪癖,怎像南海王家的当家主事?”

喔,父亲更喜欢那些肌肤温软,红唇解语的美人,不过他一生只娶过一个女人,便是王惟的生母,在发妻去世后,他便放肆地陷入一场又一场的追逐之途。

他曾经迷恋上青城派的一位女侠,明知那位女侠和同门师兄早有婚约,仍然跟在人家后面浪迹江湖近一年之久;在风烟古道的茶馆酒肆中,至今流传着有关他们情史的传说,传闻那位女侠渐渐被他的恒心打动,但又不愿背信悔婚,痛苦纠结之下,日日以杜康消愁。

后来,后来那位女侠的未婚夫遭到仇家追杀,是他派去的人从诡恶杀阵中救下对方,再后来,那位女侠还是和师兄完婚了,婚礼当日,他半杯酒下肚,倒吐出一杯的血。

徒剩下一些风言风语,说那位女侠喝醉时念叨过一句话,什么这辈子最感激的人是他,最怨恨的人也是他。

这其实不算绝的,最绝的一次是连人家的面都没见过,只是听江湖传闻在雪山的谷中隐居着一位倾国倾城的仙女,只要与仙女有缘,就能找到进谷的路,他便带足干娘在雪山盘旋了一个月,出山时形容枯槁,衣裳尽损,简直和一个乞丐没两样。
第三十章(下)巍峨兮玉山

至于那位传说中的仙女,后来被证明确有其人,但那是在仙女离开雪山后的事情,在此之前,谁也破不了谷口用来障眼的阵法,那阵法的阵引是仙女本人,她不愿出谷,就不存在有缘无缘之说。

等王惟稍稍年长,才明白父亲的两痴一是痴而得之,一是痴而不得,但所着重的都不过在于“痴”的过程;按理说,这样的人生,算不上传奇,也算得上精彩了。

前方的三小姐笑语宴宴,虽然天色已暗,她更加看不清眼前景物,但好像只要身边有那个人,心中便是光明乐世了;这大街上人来人往,喧闹泼天,洪于飞的眼里也只她一个人的粉靥,耳中也只她一人的巧笑;公子惟保持在二人五步开外的距离,忽而觉得有些寂寞。

所以,才会突然念起那个并不算太负责,却给了自己血肉之身的人吧。

父亲身材高大,往那一站,便有股玉山巍峨兮的味道,笑的时候习惯抿着薄唇,嘴角微微下撇,所以看上去包含的情绪不止高兴,还有极淡的倦意,极清的郁落;这笑落到世人眼里,也就愈发的幽深莫测。

“你还小,”他咳了一声,道,“人世很多事情还看不透。”

王惟看着他干裂发白的唇,心里揪了一下,低下头用帕子替他擦擦嘴角,又端过茶盏喂他喝了口水,哑着嗓子说出那句孝顺又残忍的话,“父亲,孩儿今年一十九了,可以独当一面了,您不用担心我,也不用担心。。。今后的王家。”

父亲“呵呵”一笑,脸上交织着老者的睿智洞达和孩童的狡黠无赖之色,“王家?我才不关心王家。王朝国号都免不了更替,一个家族的盛衰又算得什么?你是我唯一的儿子,我只关心你,虽然我对你的教导不是太苛刻,就是太放任。。。”

“父亲,我知道您都是为我好。”王惟握住他枯瘦的手指,眼泪一滴滴落下去。

“我把你送到李家商行做小伙计,是为了让你亲身学习商场的保身求荣之道,你若做惯了主子,一点也不了解底下人的心思,就无法成功地驾驭他们,咳咳,做的很好,很好。。。”他轻轻拍着儿子的手,“但你没明白我刚刚的意思。”

王惟勉强停下抽泣,“父亲?”

中年男人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他的面色愈加憔悴,眼眶周围也浮肿发青,但他毕竟还是英俊的,平日总是半睁半闭的眼在临终前竟显得格外有神采,所以这张容颜看上去既在热烈地燃烧着,又在不断地枯败下去,“从你爷爷开始,王家的商行就已井井有序,人人各司其职,轮不到我们诸事亲力亲为,所以我们要操心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如何活的尽兴快活。”

王惟睁大了眼,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更糊涂了。
第三十一章(上)三不足畏

“惟儿,”他抬起脖子注视这张与自己三分相似的脸,啊,它如此光洁年轻,几乎听得见勃盛的生命力在血管中贲张流淌的声音,“你可知晓什么叫‘三畏’?”

王惟点点头,“知道,孔子说过,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

“那三不足畏呢?”

“厄,宋王荆公曾言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

“那你说说,究竟谁对谁错?”

王惟呆了一呆,心中思道,孔子被后世尊为至圣,他的话应该算真知灼见,但纵观孔圣人这一生,却算不上多快活圆满,他的想法若是对的,为何不为春秋诸国君主所采纳呢?宋王安石用“三不足畏”来说服神宗接受自己的变法主张,新法虽有些成效,但最后还是被废除了,他本人也抑郁而终;唉,这二人都是不世出的人才,对后世影响深远,他们到底孰对孰错?

“回父亲,孩儿不知道。”王惟左思右想,最终老老实实地道。

床上的中年男子露出一个模糊的表情,“都对,也都不对。”

“惟儿,你将来是王家的主人,你手中的财势虽不能通天,但足以让你漠视世上大多数既定的规则,”他低低笑起来,笑容有一丝欣幸,又有一丝苍凉,“孩子,其实在这世界上,没有几个人真正在乎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但也没有人能容忍和认可完全游离于规则之外的人,所以,你只要把握一个度,不管内里如何,至少表现出来的壳子在这个度中则可。”

王惟俯下身,用额头贴上父亲的手,从对方皮肤传来的暖意让他得到自欺般的安慰。

“我听说你在江湖上的风评是‘有魏晋公子的风流’,这样很好,不管真有假有,至少比‘端方君子’之类的评价好得多;你生来什么都不缺,虽然我特意叫你吃过些苦头,但与那些拿命去拼前途的人相比,你真该谢谢老天爷让你投了个好胎。”

父亲突兀的指关节抵在眉心,时间久了,一股顿顿的痛蔓延开来。

“惟儿,这个所谓的‘度’非常不好难掌握,不过我相信以你的资质,并不会出太大岔子。你记住我说的几点便可,一是人伦不可乱,因空虚而尝试禁忌的刺激,迟早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伦理是为人之根本,连自己都不把自己当人,就不用奇怪世人看你如猪狗。”

“咳咳咳,”男子从肺腔发出一阵沉闷的咳嗽,王惟手忙脚乱地替他抚着胸背。

“二是我们商人,没有不尔虞我诈的,但你记得有两种人不要去算计伤害,一种是真心待你好的,一种是真正品性纯白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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