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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出玉门-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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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高深就忽然……处处对我好了,凡事替我着想,骂不还口,默默地做一切事,西姐……”
  她语气有点激动,叶流西提醒她:“心平气和,小心头,深呼吸三次再说话。”
  深呼吸还是有用的,丁柳再开口,没那么激动了,语气怪没劲的。
  “这样有意思吗?他是娶我干爹,还是娶我啊?老实说,他如果当时怼我干爹,说自己爱什么女人自己做主,我还敬他是条汉子,现在这样算什么?”
  ——
  这一天过得平静又漫长,丁柳醒过几次,又睡过去几次,身边离不了人,叶流西几乎没出屋子,不过从外头传进的只言片语里,也知道昌东和肥唐去了市集。
  高深留守,中午过来送饭,进屋时看到丁柳睡着,长长松一口气。
  叶流西忽然明白过来:要是丁柳醒着,他大概会搁下饭马上就走的。
  这人其实知道丁柳不想看到他。
  到了晚上,明显热闹,肥唐连晚饭都端进来和她们一起吃,叽里呱啦,就没个闭嘴的时候。
  “买个汽油,比黑市买枪还难,我东哥给了那么一厚叠的金箔钱,才买到两桶,还质量不好,都渣滓,这种油伤车呢……”
  “还有放小电影的,巨老的爱情片,《甜蜜蜜》。我问有没有妖魔鬼怪的片子,居然没有哎,人家还凶我,说过得都他妈这么艰难了,你还想看妖魔鬼怪……”
  被骂也活该,观众都爱在电影里找梦幻找刺激,谁耐烦看身边的一五一十啊,还妖魔鬼怪,关内最不缺的就是妖魔鬼怪了吧。
  叶流西斜乜他一眼:“就没找到点你感兴趣的硬货?”
  肥唐眼前一亮:“哎,真有。我看到一个金扣,应该是蹀躞带上的,朝代绝对在唐往前,还有一对唐三彩的仕女,就是缺胳膊少腿,但是没关系,包装一下,东方维纳斯,出手不难……西姐,我们能不能把镇山河给卖了啊?”
  怎么说着说着扯到卖鸡了?
  肥唐说:“缺本钱啊,能凑一点是一点呗……东哥的钱是留着买物资的,我手上值钱的就手机,在这里又卖不出价,但我在茶棚听说啊,前一阵子,这里闹鸡瘟,鸡差不多死完了……”
  他琢磨着,物以稀为贵,现在可能是镇山河最值钱的时候。
  正说着,昌东进来。
  叶流西眼眉一低,权当没看见,耳朵里却听得清清楚楚。
  他问起丁柳的情况。
  丁柳说:“现在没什么,但是东哥,我可担心我以后了。”
  毕竟是脑袋,一刀插进去,怎么会什么事儿都没有呢,总觉得那些可怕的东西,什么血块压迫神经啊,提前跨入老年痴呆啊,都在未来的路上等着她呢。
  昌东也挺担心的,但不能顺着她说,他岔开话题:“现在你最大,有什么要求尽管提,过两天能下床了,我们就不对你额外照顾了啊……”
  说到这,忽然想起这话是叶流西说过,忍不住看她。
  她低着头,头发垂下来,都看不清脸。
  ……
  ——
  睡到半夜,叶流西被镇山河的叫声惊醒。
  不只是叫,翅膀扑腾着乱飞,像是被人扑捉,细细听,好像还有挪床的撞声,叶流西心里慌慌的,攥紧枕边的刀起身。
  丁柳也半醒,声音迷迷糊糊的:“西姐,怎么了啊?”
  叶流西坐起来,摸黑拿脚去找鞋:“你别管,我去看看……”
  不对啊,怎么感觉……踩到了满地荒草呢?
  叶流西还没反应过来,左右脚踝忽然同时一紧,猝不及防间,整个人居然被拖下床去。
  丁柳忽然听到咕咚的落地闷响,惊得整个人都清醒了:“西姐?”
  叶流西大叫:“别下床!开灯!”
  地上全是野草,草身坚韧,边缘锋利,简直像活的一样,见人就缠,拼命拖裹,而且动作迅捷无比——她的腿、腰、手腕,乃至脖子,都已经被草给缠住了。
  丁柳吓得坐起来,也顾不上头了,手脚并用,爬到床尾去拽灯绳,拽了一下没亮,两下还是没亮。
  “西姐,没电了!”
  没有回音。
  丁柳脑子里嗡嗡的,想下床,脚才刚搭下床沿,就碰到冰凉且不断往上涌动的草尖,她以为是蛇,吓得触电般收回来,再加上看不见,一时间全身汗毛倒竖,大叫:“有没有人哪?”
  远远的,听到高深的吼声:“小柳儿,爬窗上房顶!”
  丁柳爬起来,一脚踹开窗户,正要大叫救命,窗口忽然倒吊下一个人来,吓得她血都涌上脑子了。
  亏得那人先开口:“是我,流西呢?”
  “西姐下床,栽到地上去了。”
  “这里我来,你先上房。”
  昌东侧身滑进来,依稀辨清叶流西那张床的位置,大步跨跳过去,迅速趴倒在床上,一手紧握住床框,另一只手摸向床下。
  只要拂到草身,立马拽起了扔开,动作务必要快,稍慢一点就是自己被缠上,后果不堪设想——
  他很快摸到叶流西的身体,几乎被草缠得像半个木乃伊了。
  昌东大致确定她头的位置,抓住蒙缠住她口鼻处的草先拽,拽了两下,终于听到她呛咳的声音。
  野草还在汹涌扑上来,昌东管不了那么多了,双手并用,先抓开她肩部的野草,把她胳膊解放出来:“抱住我,快。”
  叶流西嗯了一声,一手搂住昌东脖子,另一手也学他,飞快地去拔拽缠身的野草,直到昌东一只胳膊用力箍住她腰,吼了句:“起来。”
  他用尽力气往后翻躺,叶流西另一手顺势搂上他肩,就听崩断之声不绝,居然硬生生被他从野草的杂缚中拽抱出来。
  昌东躺在床上,喘息粗重,问她:“没事吧?”
  叶流西嗯了一声,趴在他身上,累到不想动:她全身火辣辣地疼,嘴里都是草涩味,刚刚有一瞬间,嘴里塞满了草,昌东再来得晚一刻,怕是就要被活活闷死了。
  昌东说:“我们那里也是,镇山河一叫我就醒了,但刚下床就被拖倒……我从房顶过来的,院子里全是……”
  黑色的草尖,成片拂动如黑色的浪,还在往上长……
  床身忽然一倾,昌东反应过来:“快,上房。”


第63章 黑石城
  野草长势汹涌,床板起伏不定,已经听到有草尖钻裂床板的裂声了,昌东扶着叶流西起来,她忽然想起了什么,脱口说了句:“我的刀!”
  刚被拖下去的时候,刀没拿住,落在床沿边了。
  说完就后悔了:“算了,不要了。”
  昌东问她:“落在哪?”
  这不是要不要的问题,变起突然,还不知道出去了会遭遇什么——凶险的时候,武器是用来保命的,不是可有可无的物件。
  叶流西指了个位置:“就那。”
  昌东两手攥住她腰,几乎是把她推抛到丁柳那张床上:“你先走。”
  叶流西犹豫了一下,但她惯不喜欢在危急关头磨叽,就势攀上窗边,急回头看了一眼,昌东迅速抽起床单,在手臂上甩裹了一道,俯身探向床下。
  丁柳在房顶接应她,叶流西没要她拉。
  她有点心疼丁柳:人也真是被境遇逼的,才动完手术,第三天,屋里有点风都怕吹着了,现在却要爬窗上房。
  叶流西手扒住房沿,翻身跃上。
  站直身子,第一眼看见城内。
  月华如水,长草汹汹,蠕动抽长,卷袭全城,不只这几间房,简直灭顶之灾。
  房沿处又有声响,回头看,是昌东紧跟着上来了,翻上的刹那,手一抬,顺势抛刀给她。
  叶流西抄手捞住,视线落回院内,不远处的那一间,高深已经上房了,正往上拉肥唐,而稍低一点的地方,不住扑腾的那是……
  叶流西突然反应过来,一个忍不住,噗地笑了。
  那是镇山河,难怪那声响听起来总像被人扑捉:镇山河是被拴在门边的,草往上长,它就拼命往上飞,唯恐被草缠裹下去,而绳子长度有限,上不上下不下,以至于它只能不停扇动翅膀,以求保持在某个高度的永动。
  对于一只鸡来说,真的挺艰难的。
  好在高深那头很快也发现了,他抓住肥唐脚踝,小心地把肥唐一点点往下放,去接应镇山河。
  就在这个时候,房子似乎动了一下,丁柳尖叫一声,手脚并用着往屋顶中心躲。
  叶流西头皮发麻,这草简直如同无数触须,想把夯土的房子钻透拽塌,应该也用不了多久。
  昌东沉声说:“我得去开车,让这草一直长下去,整个城都会被埋掉,到时候我们就别想出去了。”
  他目测了一下几间房顶和车子的距离,深吸一口气,叶流西退开两步,目送他骤然发力,疾冲出去,到房沿时去势不减,半空身子卷翻,滚落在几米外另一间房的房顶,余势尽处,单手攀住房沿,身子急速甩落,分毫不差,正窜进车子那扇被巨蝎冲破的车窗里。
  俄顷引擎声响,车灯大开,叶流西以手遮眼,依稀看到车旁荒草瞬间缠住车胎。
  好在越野车的马力惊人,车身一动,真是摧枯拉朽一样畅快,昌东沉住气,车子猛打一个甩转,肥唐眼见车身如同巨铲,把那一片荒草扫平,心里痛快极了:“东哥,再来!搞死他们……我操。”
  话到一半,被碾平的荒草重又立起,真他妈至软至狠,至柔至韧。
  看来只能抓紧时间撤了,昌东又打一个甩尾,车身抵近高深那边,肥唐还没反应过来,高深已经跳上了车顶,回头吼他:“跳啊!”
  这个……好像有点远,肥唐腿止不住抖,正想说什么,耳边忽然扑腾声起,镇山河以飞蛾扑火般的决绝,向着车顶直扑而去。
  妈的,这小畜生,人家是让我跳,又没让你跳!
  果然有竞争才有压力,做人绝不能输给一只鸡,肥唐心一横,下饺子一样跳扑下去……
  还没站定车子就开了,肥唐差点跌滚下去,好在眼疾手快拽住了行李架,到了叶流西那边,房顶已经半塌,反而方便——她拽着丁柳,滑滑梯一样下来,恰落在车顶。
  车子马不停蹄,向着外间直冲而去。
  叶流西第一个翻身进车,和高深合力把丁柳先接进去,肥唐没那待遇,被高深塞麻袋一样塞进车窗,不过他还是很满足——毕竟镇山河连进车的资格都没有,还在车顶吹冷风呢。
  一切全凭鸡爪,抓不住行李架,也就一别天涯了。
  车进街道,触目惊心,荒草几乎长到了人的胸口,要不是昌东的车改装过,车身整体提高,现在估计视物都有困难。
  昌东说:“还是老规矩,我只负责开车,路上任何状况,你们料理。”
  话音刚落,肥唐忽然大叫:“看!”
  车灯映照处,街边有一扇门半开,门口有个人,姿态扭曲,摇摇却不坠,和地面呈30度角左右,像斜插进地里的一根木棍——全身裹满荒草,像个稻草人。
  叶流西说:“这人应该是被惊醒或者没睡着的……但还是没逃出来。”
  大部分人,可能睡在床上,无知无觉,就已经被缠裹进重重荒草之中了。
  丁柳有些后怕:“多亏了镇山河,它要是不叫,咱们是不是也……”
  不觉打了个寒噤。
  肥唐咬牙切齿:“怪不得赶路要带只鸡,鸡对这些邪气是真敏感,我靠……”
  他忽然脊背生凉:“这城里前一阵子闹鸡瘟,鸡都死完了,不会是阴谋吧?”
  昌东回答:“有可能。如果鸡都还活着,出了状况就会大范围鸡叫,能叫醒不少人。”
  不管幕后黑手是谁,这种手法,无异于屠城。
  肥唐恨恨看窗外:“东哥,你介不介意我浪费点汽油,烧它丫的?”
  昌东没什么异议:“省着点用。”
  肥唐跪趴在后座上,拖过油桶拧开盖,拿擦车的抹布塞进去浸了浸,然后拎出车外,打火机焰头刚打着,就飞快地扔出去:“死去吧你!”
  回头看,扔抹布的地方轰然火起,肥唐神气活现:“毛爷爷说过,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我靠,东哥!”
  他蓦地瞠目结舌。
  一道火舌,如同长了脚,自燃火处直追而来,舔舐之处,拉出一条笔直的火道。
  这可不是什么自然现象,昌东在后视镜里看到,心头一凛,下意识踩油门。
  叶流西回头去看,那道火舌紧追不舍,在车后十余米处,自行往两边开叉,如同两道不断伸长的手臂张开怀抱,随时可能合拢——越野车就在这怀抱的范围内不断前冲。
  眼见那两条火臂几乎撵到了前车轮,火浪一重重扑上车身,昌东大吼:“坐稳了!”
  还有两个拐弯就到城门口了,昌东高车速进弯,向外围快打方向,瞬间又转向弯心,一个逆甩,车尾瞬间失去抓地力,这一下直接把火臂甩开半个车身,车子如泄闸的浪,直冲到第二个拐弯,又是一个切线漂移奔出去。
  城门在望,几乎能听到沉重的吱呀声,肥唐语无伦次地大叫:“在关城门!城门在关!”
  昌东看见了,两扇城门正同时闭合,是被城门口长出的荒草不住聚推,有一扇,因为从中断裂,又压住一辆车,闭合的速度较慢,两扇门之间的间隙,也许刚好能容他冲过去……
  昌东掌心出汗:又也许,落得个一头撞上车毁人亡的下场……
  没时间再犹豫了。
  车后火光大盛。
  车子如同出笼巨兽,咆哮而去。
  车身巨震,那辆倒翻的车被撞飞出去,就在这一瞬间,昌东忽然看到,那辆车的车门处,车标是一朵……带枝的山茶?
  ——
  午后的阳光照进咖啡厅,道道光柱里无数细小尘埃。
  山茶的负责人把策划书推过来给他看:“你看,这趟无人区穿越,我们做了精心的准备,连logo都是专门找人设计,我们预备把logo刷在车身上,未来还可以出一些纪念品周边什么的……”
  昌东翻开第一页,看到一朵娇艳的带枝山茶。
  场景突变,深夜的沙浪排山倒海,他拽住孔央,想往一辆车身下躲,那辆车突然被沙暴掀起,车门上,是带枝的山茶车标。
  ……
  “昌东,昌东?”
  昌东打了个寒噤,这才发现自己趴在方向盘上,眼前模糊一片头痛欲裂,再往副驾上看,忽然怔住:“流西呢?”
  叶流西往外架他:“我在这。”
  刚刚那一撞,冲力巨大,她自己都晕了一会,好在那一撞出了城,而城外无遮无挡——车子随着油门的惯性疾冲往前,最后才缓缓停下。
  叶流西先醒,回头看,远处一座城死气沉沉,也不知道是什么状况,但荒草也好,火舌也好,显然没有往外蔓延。
  再看车内,几乎都没知觉了。
  她最担心丁柳,赶紧先把她弄下车躺平。
  然后过来架昌东。
  昌东甩开她:“流西坐在副驾,人呢?”
  叶流西常跑车,见过各色车祸,知道有人忽然撞车之后,会短时间内眩晕,喝醉酒一样,出现短暂的意识丧失、吐字不清什么的。
  她用尽力气把他拖下车:“我都说了是我,别找了……”
  男人的身体可真沉,更何况他还不配合,才走了两步,忽然脚下打绊,轰的一下被他压到车身上。
  昌东威胁似的看她,一字一顿:“流西腰很细。”
  叶流西说:“我那么多好处,你就记得我腰很细了是吗……”
  昌东低头看她,觉得看不清,眼前越来越黑,头越来越重。
  叶流西抓住他手,慢慢放到自己腰侧,柔声说:“我就是流西啊,不信你摸,我的腰也很细。”
  她仰起脸,嘴唇几乎碰到他的,轻软的呼吸挑逗似地拂他的脸。
  昌东吻下去。
  对,就这样,叶流西闭上眼睛。
  腰上的摩挲渐渐变成捏攥,有点疼,吻却温柔,细细的咬吮……
  再然后,猝不及防,昌东倒下去了。
  叶流西半天没动。
  腰上有点发颤,好像他的手掌还在那里游走。
  伸手触上嘴唇,有点发烫,胀,还有丝丝的酥麻。
  她低头看昌东。
  这种事情,你做到一半,晕过去了?
  你他妈至少做完啊!
  叶流西气地攥拳,痛嘘了一声之后又松开,低头去看手心。
  想起来了,荒草的边缘都锋利,她拿手拔过几下,当时紧张,不觉得疼,现在才知道,掌心早割出口子了。
  她忽然想到什么,蹲下身子,去摸昌东的手。
  他手很暖,手背宽厚,但摸到掌心,一片血肉模糊。


第64章 黑石城
  昌东在一片杂乱却轻微的声响中醒过来。
  鼻端嗅到米香,他脑子里勾抹出米粥翻沸的画面,这香气,锅里应该都已经熬出米油了。
  肥唐在说话,声音压得尽量低:“我见我东哥做过,灶就是这么搭的,你别叨叨了行吗?”
  肥唐教训的一定是高深:他不敢跟叶流西这么说话,因为胆儿小;也不敢跟丁柳这么说话,因为得罪不起一个脆弱的脑袋。
  旭日初升,霞光万道,一时有点刺眼,昌东下意识拿手去挡,这才发现手被包得像个熊掌。
  这是谁家的纱布不要钱,裹得里三层外三层?
  然后看到叶流西。
  不远处,越野车车顶上,她放了个帆布椅,人就窝躺在椅子上,像在晒太阳,也像放哨,翘着二郎腿,脖子上挂望远镜,腿上还横一把刀。
  昌东笑,略转了头。
  先吓了一跳,然后哭笑不得。
  边上是镇山河,身子窝着,但脑袋高高支棱——它没法塌脖子,因为脖子上夹了两块小木板,像骨折的病人上夹板,又像颈椎受伤的病人戴了牵引器。
  肥唐发觉他醒了,小跑着过来:“哎,东哥。”
  昌东心里叹气。
  肥唐脑袋上缠裹着纱布,但没伤员的感觉,像阿拉伯人的缠头。
  昌东直觉,这些夸张而豪迈的手笔,一概出自叶流西。
  果然,肥唐像个解说员,絮叨个不停。
  “东哥,你昨晚撞着了,西姐说让你休息,我们就没吵你……”
  “大家都没大事,我头撞破了……就是担心小柳儿,她的头你知道的,所以现在原地休息。”
  “西姐往回走了两里地,才把镇山河给找着,估计是撞车的时候它飞出去了,哎呦我去,脖子抬不起来,可能骨折了,西姐就给它上板了……”
  昌东打断他:“那些野草,还有火舌,没追出来吧?”
  肥唐抬手指了个方向。
  昌东循向看去,心头一凛,慢慢站起身。
  即便隔得远,也能感受到那里的一团阴气和死气,原本黄土的底色,尽数覆上荒草的褐灰,密密匝匝,把城池裹缠得犹如巨大荒冢。
  叶流西欠身看他,问:“要看吗?”
  她把望远镜扔过来。
  昌东接住了,抬起来贴近眼睛,手指慢慢转动中心调焦轮和单目调焦轮——大多数人左右眼视力都不一样,单目调焦是为了让两只眼睛看到的景象能够同步清晰。
  看到了。
  荒草已经长上城头,随风轻动,城门紧闭,覆住城门的长草穿插编织,密密匝匝,这样的缠裹,再不是单靠手拔就能奏效了。
  换了几个方位角度,都是同样。
  回想昨晚,肥唐兴起之下点汽油烧草,固然给大家带来了额外凶险,但如果没有那一烧,他也不会情急飙车,也就没法赶在城门恰恰关闭的那一刻冲出重围。
  昌东爬上车顶,把望远镜搁到叶流西身边,又指了指小扬州城:“这应该是有预谋的,一朝一夕,达不到这效果。”
  先是一城的鸡因为鸡瘟死了个干净,然后这荒草选在夜深人静时破土而出,说是巧合,也太牵强了。
  叶流西嗯了一声。
  昌东总觉得她声音提不起劲,忍不住低头看她:“你怎么了?”
  叶流西抬头瞥了他一眼。
  昌东被她逗笑了:“你这眼神,就像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似的。”
  叶流西还是不说话,直到远处忽然传来肥唐嚷嚷的声音:“西姐,小柳儿醒了哎。”
  她站起来,翻了他一记白眼,说:“让开。”
  昌东只好让一步。
  但真要命,他居然觉得,她翻白眼都好看,那副睥睨一切的小表情,还有嘴唇轻抿时的样子。
  叶流西顺着挂梯往下爬,下到一半时,忽然说了句:“我最讨厌做事做一半的人。”
  昌东说:“……是啊。”
  做事做一半是不好,但没头没尾来这么一句,还是冲着他的,什么意思?
  他从来不做事做一半啊。
  叶流西哼了一声,继续往下爬,人都已经下去了,又忽然冒个头上来:“昌东。”
  “啊?”
  “我腰细吗?”
  她怎么回事,一时冰一时火的,是昨晚撞车撞出隐患来了吗?还有,怎么忽然问……这么怪的问题?
  昌东说:“细……吧,我也没……太留意。”
  叶流西盯着他看,忽然笑起来,那种想绷绷不住的笑,下颌微抬,下唇咬着,唇角微微扬起,说:“哼。”
  然后走了。
  ——
  丁柳醒是醒了,但如丧考妣,高深捧着粥碗,都不敢往她身边送,肥唐正用外套给她打扇:“小柳儿,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要想开点。”
  丁柳有气无力地摆手:“我要死了,你别费力气给我扇风了,我才十八……”
  忽然悲从中来,眼圈一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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