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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到清朝当戏子-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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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点敷衍之意。    苏倾池扬了扬下巴,“?你倒说说什么样的才是苏倾池?”    远处残阳斜照,在林间洒下斑驳影绰的树影,很浅,风一吹便散,偶尔有几道细弱的光晕穿透树枝,照在那人脸上,勾勒出对方侧脸刚毅的线条,棱角分明,找不出一丝柔和的地方,便是那两瓣嘴唇,线条也是那般桀骜不驯。苏倾池忽而发现,这个男人身上有股潜藏的野性气息,他不否认,这股气息很吸引人,虽然这样的认识让苏倾池心里不太爽快。    商承恩拍了拍马臀,放手让马自己在林子里溜达,然后拧了拧眉,似乎在努力斟酌合适的语句,半日,他道,“说不好。”    苏倾池有些哭笑不得地摇摇头。    商承恩缓缓又道,“心胸狭窄,蛮横刁钻,牙尖嘴利。”    苏倾池暗自冷笑,却没有反驳,只不阴不阳地丢出一句,“你倒清楚。”    商承恩似是没有听到他的话,顿了顿,语气却有了些变化,“明明一副冷硬皮囊,里边却裹着一颗滚热心肝,心肝虽热,却也荏弱,容不得半点触碰,伤着半分,他便要痛上一辈子。”    苏倾池的面色阴晴不定,末了苦苦一笑,带着自嘲与不屑,“说完了?”    商承恩没有点头亦没有摇头,望着苏倾池撇过去的脸,安静地沉默了。    不知不觉日头已瞧不见了,远处的山脉成了一片凝重的黛色,朦朦胧胧,层层叠叠,只瞧得见几道连绵的线条。    天色在渐隐地光线中不留痕迹地暗淡了,燥热的空气被一片清辉取代,月光洒下,枯枝败草之上一片银辉,远处湖泊,安静的涟漪,流动的光影,交织成一片奇异曼妙的画面,只是夜浓露重,月疏星稀,不免多了一分无人驻足的孤寂。    两人已记不清从何时开始沉默,又沉默了多久,远处的喧嚣早已听不见,一切只有夜的宁静。    “回去吧,明日得早起出发。”苏倾池说这话的时候听不出情绪,他低着头,商承恩亦瞧不见他的神色。    丢下这句话,苏倾池便没再管商承恩,自己转身离开了,踏着枯枝月光,苏倾池心里莫名地烦躁,找不出原因,只是不愿再待在这里,也许比起这里的幽静凉爽,他此时更愿意独自待在有淡淡霉味、潮湿味以及混杂着别的气味的营帐里,也许那样他的心才能静下来。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愈来愈近,最后一股并不陌生的男性气息自背后瞬间倾入他的五脏六腑,他的身体被两条强健有力的臂膀箍住,那人的嗓音低沉,带着男性特有的磁性,伴着炽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垂,“保重!”    晚上,苏倾池被众人拉着灌了几碗酒,若不是郭甲替他挡了几大碗,苏倾池怕是明日就起不了身了。    脑子昏昏沉沉,腹内又有几团火灼烧着五脏六腑,胃里阵阵抽搐,苏倾池挣脱郭甲的搀扶,跑到一边,呕了半日。郭甲看不过去,拿了水囊给他,苏倾池接过仰头灌了几口水漱了口。    “倾池……”    “没事,那几口喝猛了。”苏倾池摆摆手,推开郭甲,摇摇晃晃进了营帐,倒在床铺上睡沉了。    车轮碾压着凹凸不平的地面,一颠一颠,苏倾池坐在木板车上,遥遥望着远处那群人影,那片绿色的营帐,渐渐地,人影也瞧不见了,营帐的轮廓也模糊了,苏倾池不是多愁善感的人,此时却莫名多了几分怅然。    长长吁出一口气,苏倾池仰头看着苍蓝色的天空。    视线却在那一刻被灼了一下。    远处的山崖上,一人一马立在风中,依稀能瞧见那人被风吹得凌乱的软甲,刹那间,多出几分沧桑。    耳边不自觉地响起昨夜那阵浑厚低沉的嗓音,“保重!”    再抬头,那崖上已然空荡荡,空得让人觉得方才那一人一马只是幻觉,风在那一瞬灌进衣袍,吹得衣衫鼓鼓作响,风自山崖那方而来,吹在面上,竟带了一丝熟悉的味道,那味道一消而散,只有那一瞬的停留。    苏倾池苦笑,他竟也有被一时的意乱情迷乱了心神的时候。    车轮滚滚,一众人马的队伍缓缓融进连绵的群山之中,再瞧不见分毫。    此时,那空旷的山崖之巅,才露出方才那一人一马,目光随着车队,竟似亘古的永远。    ……    川渝地区在商周时期曾建过两个国家,其一便是以蜀族为中心的蜀国,位于今川西地区,另一个是以古代巴族为中心的巴国,位于川东地区,故而四川地区古称“巴蜀”,丹霸原先便是秦岭古栈道之一,众人经卧龙,翻过巴郎山,绕过底木达(今抚边),等全军抵达丹霸,已是半个多月之后。    大量粮草辎重,日以继夜的赶路,众人抵达丹霸之后,已脱了一层皮,本想着终于可以停下来喘口气,谁知马上就被编队,扎营盘、制火药、建炮台、挖战壕,每日忙得连上茅房的空都没有,一帮汉子叫苦不迭。    草草就着凉水吃了两个馒头,苏倾池解了腰间的巾子擦了把汗,提起铁锹同众人又忙活起来。    周围的人骂骂咧咧了几天几夜,大约终于骂累了,终于消停了。这里的兵都是从全国二十三省征调来的,谁也不认识谁,苏倾池也未同那些人打过交道,平日里只有吃饭的空闲能聊上一两句。    “兄弟,你哪儿来的?”苏倾池身旁的男人冲他发话。    “川北镇。”    “我九江镇的。”    “我延绥镇。”    “老子东蒙威武镇。”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一时倒热闹了些。    苏倾池笑笑,擦了把滴着汗的下巴,继续踩着铁锹挖战沟,实际上他们在这儿已经挖了几天几夜了,白天的活动都是在四通八达的战壕里进行,战壕有两米多深,平日里根本瞧不见外头的情形,晚上以天为被,以地为席,没有通铺,没有被子,随便找个地儿靠着土墙就能睡,实在累极了,根本没有心力去想别的。    “哎哎,别干了,傻呀,咱哥几个聊聊。”身旁的男人瞧模样倒也是个爽快人,伸手就把苏倾池手上的铁锹夺过去丢一边了。    苏倾池无奈,不过他确实累了,身体每一处都在叫嚣着酸痛,前天战壕里有一个汉子受不了这种每顿饭两个馒头还尽派这些苦差事,叫了几个同省的士兵聚众闹事,同一个把总起了冲突,场面混乱不堪,苏倾池从来明哲保身,却不想还是被牵扯进去,被人误伤了腰,那人后知后觉,又是赔礼又是道歉,伸手不打笑脸人,苏倾池也只有叹气的份。    如今腰侧青紫了一片,大约确实是伤着了,动一分便要疼上三分,这几日愈发严重了些。    单手扶着腰,苏倾池靠在土墙上,听着众人讲着五湖四海的方言俚语,或听懂,或不明其意,皆报以一笑。    这几人毕竟在同一战壕里处了几日,多少混了个眼熟,大家都是出门在外,少不了互相照应着,于是经过这小半日胡天瞎地一通扯,互相报了姓名和生辰八字,便称兄道弟了。有些脾性极为合得来的,已经拜了把子,苏倾池还没反应过来,已经成了一些年纪轻的小子的四哥,成了几个人高马大的汉子的四弟,一时唯有苦笑的份。    待腰上的疼缓了几分,那头把总已过来巡查,众人纷纷散开,捡起铁锹继续干活。    苏倾池正低头挖土,头上忽然投来一片阴影。    “你,过来。”那人指着苏倾池。    一时,四周安静了,连那些暗中骂骂咧咧的士兵也都停下手中的动作,往这边看,苏倾池暗中将众人眼睛里的各种神色扫了一遍,心下已了然。    老三投来一束担忧的目光,“四儿……”    “没事。”苏倾池淡淡道,丢下手中的铁锹。
夜袭
    苏倾池跟着男人进了营帐,一路上垂着眼,暗中不动声色地将四周的情况收入眼底。

    营帐之内光线比外边暗淡些,墙上挂着黑革弓弩,羊皮水囊,营帐正中央的书案上铺着不规则的羊皮,这些布置并没有什么特别,却让苏倾池觉得呼吸不顺畅,微微有些压抑。

    男子坐在书案后的椅子上,神色未动,半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他,半晌才动了动,却只是将右腿搭上左腿,换了个更加惬意的姿势。

    “千总大人有何吩咐。”苏倾池言语恭敬,却隐隐透着疏离。

    男人单手托着下巴,一根手指在下巴上随意地划动,闻言只是意味不明地点了下头,却没有多余的动作,视线依旧如蛇一般缠在苏倾池身上,叫苏倾池暗中拧了拧眉。

    “千总大人。”苏倾池出言又提醒了一遍,面上一片清冷,瞧不出一丝不耐。

    “好吧。”对方终于站起身,迈着缓慢的步子向苏倾池走来,旋即在他跟前停住。

    两人距离不过半步之遥,苏倾池不露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低眉垂眼,静候吩咐,举止之间找不出分毫不妥,在旁人看来他一举一动皆恭恭敬敬,男人却只是勾了勾嘴角。

    “赵苏阳?”男人歪着头,悠闲而缓慢地绕着苏倾池转了一圈,视线仍然黏在苏倾池身上。

    “是。”苏倾池声音清朗,毫不含糊。

    男人意味深长地了一声,绕到苏倾池身后,目光沿着苏倾池侧体的线条自肩头缓缓下移,停在被粗布军服严实遮掩住的挺翘圆润上,流连两番,笑意更甚,随后收了视线,解了腰间的马鞭拿在手中,意态闲闲地用马鞭一头敲着自己的肩头,似乎在思索些什么,迈着步子转到苏倾池跟前。

    “编入绿营前,一直住在京城?”

    “是。”苏倾池皱了皱眉,有些摸不透对方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对方似乎很满意他的答案,点了点头,看似无心地说了一句,“我原先也在京城待过半月。”

    苏倾池心里莫名一紧。

    自离京之后,有意无意苏倾池总在逃避一切有关京城的东西,那里的人、事、物,那里的一切。

    苏倾池微微攥了攥拳头,又松开,面上一片水波不兴。

    男人并没有在意他的沉默,手里的马鞭从苏倾池肩头滑至前胸。

    苏倾池眉毛动了动,“千总大人,若是没有别的事……”

    “京城真是个好地方,富贵风流地……”对方截断了苏倾池的话,嘴角扬了个细小的弧度,“绝色俏佳人。”

    苏倾池眸中流光微闪,只是一瞬,却让男人危险地眯了眼睛,嘴边溢开一抹笑,“你可喜欢听戏文?我倒是听说如今京城出了一位魏老板,俊美无双,一出《滚楼》让他红遍京城,京中无人不知魏三,达官显贵更是争相往之。”

    对方口中的魏老板指的正是那魏长生,史书中曾有“魏长生甲午岁入都,名动京师,凡王公贵位,以至词垣粉署(即翰林院)无不倾掷缠头数千百,一时不得识交魏三者,无以为人。”的记载,那魏长生在京中受宠程度可见一斑,这样一个惊采绝艳之人,苏倾池如何会不晓得?

    只是,这人说这番话究竟何意?心思百转,苏倾池已猜出几分,心下不由一沉,指甲嵌入掌心,紧紧地抿了唇。

    那人犹自说着,“人人都道这魏老板举世无双,我却觉得未然,在这魏老板之前有位西祠楼的苏老板,那才是真真正正的风雅无双,绝色倾城,凡是见过他一面的,无不神魂颠倒,上天垂帘,竟让我有幸窥得美人真颜,实在幸甚之至。”

    苏倾池轻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面上清清冷冷,体内却是暗潮汹涌。

    下巴被马鞭一端轻轻挑起,对方嘴角含笑,“若不是名字不同,而那位苏老板据说已经香消玉殒,我险些  (书)(网)  就以为……”

    那人笑着,似乎欣赏够了苏倾池面上的表情,松了手,“呵呵,这里也没什么事,我这个人比较念旧罢了,好了,你下去吧。”

    连着几日皆是这样的情况,莫丹在众人挖战壕挖得汗流浃背之时将他叫去帐内,每每留他半日,或同他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或让他立在帐中,自己坐在书案后的椅子上直勾勾地盯着。营帐之外熙熙嚷嚷,风吹得帐篷哗哗作响,马蹄哒哒,巡逻兵整齐的脚步,远处触犯军规的士兵受杖责的痛号,近处几人从营帐经过,接头交耳嬉笑低谈,一切皆清晰入耳,然,帐内却从来死寂一片。

    那半个多月,苏倾池明显觉察到众人投向他的目光中的异常神色,或猥琐或鄙夷,周围原先还称兄道弟的几个人也对他也分别有了不同的态度,有人会在暗中对他发笑,笑容中透着不堪的淫|念,有人经过他时会狠狠呸上一口,同他说话最多的老三如今见了他,目光也躲躲闪闪。

    苏倾池一笑,舌尖划过一丝苦涩,本来就是一群无亲无故的人,他还能求什么?期待他们中有一人会站在他这边,拍着他的肩膀说一句“没事”?

    不期待是一回事,然而现实如此,依旧让苏倾池多少有些伤怀。

    苏倾池望着灰蒙蒙不知何时阴沉下来的天,思绪飘忽,印象中应该有这么一个人,无论别人如何看他,如何议论他,有一个人总会在他身后扶他一把。

    呵,苏倾池苦笑,自己何时变得这般矫情了?

    天果然阴沉了,沉得迅速,然后轰隆隆一声巨响在天际炸开,旋即冷风暴雨连着肆无忌惮了五日。雨大得叫人睁不开眼,战壕里的众人现在泥潭里,忙着挖渠,忙着排水,忙得狼狈不堪,铺天盖地而来的泥浆把众人的谩骂都淹没了。

    骂什么?骂当官的没人性,尽把士兵不当人,吃的是八旗兵的剩下的馊菜酸水,派的尽是最苦最累的活,又骂八旗那帮崽子被养得脑满肥肠,屁用没有,一到打仗只会削尖了脑袋往娘们裤|裆里躲……

    “娘的,水又漫过来了。”

    “叫叫叫,叫什么叫,还不快挖。”

    “把老子逼急了,一炮把整个营地轰了干净。”

    ……

    一场大雨过后,百废待兴。

    部分粮草进了水,于是干饭成了稀粥,铁硬的馒头里经常能吃到沙砾、碎草屑。将众人的怒吼叫骂看在眼里,苏倾池只是捻了草屑,如往常那般就着稀粥吃了个干净,吃饱喝足,该干什么干什么,这一个月来他已经累得抬一下眼皮都嫌累,哪里还有气力叫嚷。

    雨霁之后几日,战壕已挖好了,苏倾池等人上了地面。

    营帐很简陋,二十个人挤在一个通铺上,拥挤不堪,但总算有了一片遮风挡雨的地方,当晚,苏倾池拿了一个馒头吃完,便早早回营帐了,外头号角一吹,他倒在床铺上便睡沉了,这一整月,他没有睡过一顿好觉,此时沾了床铺,浓浓的倦意便铺天盖地而来,毫不费力便让他陷入绵长的沉睡。

    莫丹依旧每日当着众人的面把苏倾池叫到营帐里去,似乎有意让苏倾池不堪。

    苏倾池忽然觉得可笑,此时此刻他宁愿洒血疆场,哪怕尸首被敌人的马蹄践踏也好过同这些人继续这样荒谬的纠缠。

    见苏倾池当众漠视自己,对方多了分兴味,随即道,“你这是想违抗军令?”

    “敢问千总大人,军令何为?”苏倾池冷笑,“千总大人若是下令让我奔赴沙场,我定没有半句怨言。战场岂是儿戏?我既然来投了军,便做好杀身成仁的准备,我是来打仗的,不是来消闲逗闷的……你们中间,家里或有白发苍苍老父,或有哭瞎了双眼的老娘,或有望断愁肠的媳妇,或有刚满月无知哭啼的小儿,我不信你们来这里只是为了儿戏……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若是你们看到前方那条浮着几千同胞尸体的血河,有几人还能笑出来?也许不久后的蓬蒿乱骨之中,你我依旧是兄弟。”

    一袭话毕,周围鸦雀无声。

    苏倾池并不知道众人反应如何,他亦无心理会,或许旁人死在战场上,还会有人为他伤心落泪,他死了,却什么也没有,因为他半年前就已经封棺入殓了。

    然而,自那之后,周围人对他的态度却有了转变,莫丹也没有再来找他,军营中似乎恢复了安宁,然而这阵宁静很快便被阵阵紧促的号角打破。

    苏倾池在一片混乱中醒来,睁开眼,营帐外火光大盛,四处都是凌乱的脚步声,光影重重叠叠,杂乱不堪,有人擎着火把高声叫喊,“土兵夜袭!土兵夜袭!!”

    营帐之外早已乱作一片,远远望去,营地四周果然火影重重,乱箭在空中肆意穿梭,苏倾池还未回神,听见动响,险险一避,自己方才站过的地方已赫然插着一只羽箭,箭头没入土地寸许。混沌的空气中,苏倾池听到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跳得有力,体内流窜着一股激潮,在五脏六腑澎湃,他依稀感觉到自己攥紧了手中的弓箭。

    “快!进战壕!”苏倾池大喊,踏着满地的箭矢,身影迅速消失在夹杂着漫天横飞的箭矢的黑夜中。

    远处一声巨响,脚下站的地面震动了一下,顿时一股热风夹杂着火药味扑面而来,战火硝烟在营地四周的山梁上急速蔓延。

    箭流飞矢,短兵相接,炮火交锋,原本静谧的夜一下子被染得猩红,四处是喊杀声,哀嚎声,刀剑激撞,箭弩彭张,一切来得那么突然,让人措手不及。

    苏倾池发现自己的手指有些颤抖,一颗心紧紧地悬着,攥着,但是他的神智很清醒,从未有过的清醒,他知道,自己已经将性命放在赌桌上了,输或赢,只在一瞬。

    这场战争持续到了黎明,等击退了土兵之后,营地周围已经满目疮痍,地上散乱地倒着几十具尸体,斜插的箭羽,有干涸的血水,也有滚滚的浓烟,空气中火药焦灼的气味久久不散。众人神情麻木地清点着己方的伤亡人数,原先挖的战壕,如今又用挖战壕的人的尸体填埋了。

    苏倾池望着那些被沙土掩埋的残肢断臂,忽而觉得人生也不过如此,无论生前有多少丰功伟绩,多少爱恨情仇,末了,一抔黄土便掩了个干净。

    他该庆幸,他如今还立在黄土之上。

    若是哪日,他也能一抔尘土掩风流,那也是他的造化了。

    这场夜袭似乎只是拉开了一个序幕,更多的偷袭紧随其后而来,每次都是打了便跑,却每每扰得整个军营不得安宁,像是一场拉锯战。

    第一次面对偷袭,众人难免慌乱,但是如果遭遇偷袭已经成了家常便饭,就是想慌也慌不起来了。

    那段时间,每个士兵的精力似乎都放在等待偷袭和击退偷袭土兵之上了,周围稍有一点风吹草动,就能引得整个军营全营戒备。

    这场拉锯战断断续续进行了三个月,等金川土兵偷袭十数次终于败退之后,整个川西地区已经入冬了。

    天气说冷便冷,寒风凛冽,在众人脸上手上薄刃一般肆意割着,军营里的篝火被刮得横飞,营帐两旁插得营旗也哗啦啦的响,随时会被刮裂一般。

    老三从营帐外头进来,冻得直跺脚,搓着手掌,一张平凡无奇的脸有些皴,鼻尖通红,进来先灌了一大口热水,然后爽快地呼出一口气。

    “哎,听说没,小金川被攻下了,每个营帐里要抽一半人去打大金川。”

    这件事苏倾池也有所耳闻,这里离大金川并不多远,那头方打下小金川,这里便得了消息。

    先前朝廷增派京中健锐营和火器营,又从吉林、伊利、黑龙江、索伦等地增调驻防满洲兵九千余名,添调各省绿营兵以及四川屯土兵丁共计七万余人,兵分三路,南路由明亮土司为副将军,富德为参赞大臣,进攻美诺;西路以阿桂为将军、色布腾巴尔珠尔为参赞大臣,进攻鄂克什、底木达、布朗郭宗;北路丰升额为副将,海兰察任参赞大臣,进攻绰斯甲布,其余兵力便分散于各处后路粮台。

    三十八年十月底,章嘉活佛言明“早或二十一日,迟或二十七日、二十九日皆为大吉之日,进攻可迅得全省。”于是各路人马一鼓作气,连续攻克了斯达克拉,收复了鄂克什官寨,清军势如破竹,一举荡平了小金川。

    拿下小金川之后,阿桂趁着士气高涨,兵分三路,一路作为牵制,其余人马翻过梦笔山,直向整个金川战役的主战场——大金川进军。

    苏倾池略略思量一番,心下已有了决定,“名单可定下了?”

    “上头说了,自愿最好,嗨,他也不想想,这送命的事儿谁能自愿?”老三又絮絮叨叨说了一通。

    苏倾池掀了帘子便要出去,老三一把拉住他,“四儿,你不是想……”

    “我要是去了,你们被抽到的机会也小些。”

    众人听他这一说,纷纷臊红了脸,老三响起刚才自己那几句出息话,也有些尴尬,“四儿,以前是咱们几个瞎了眼,听外人胡诌,误会你了,你那天说的那些话,我们几个都听到了,兄弟几个都是粗人,大字不识几个,理儿还是知道的,哥几个不是怕死的怂蛋,兜里没半个子儿,命倒是有一条。”

    “三哥说得对。”老五开口,看了看营帐里其余几个兄弟,又看看苏倾池,犹豫道,“四哥,这几个月里,咱生生死死都见识过了,哥几个都是过命的交情,有些话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这次谁都能去,就你去不了。”

    苏倾池有些疑惑,等着老五继续往下说。

    老五吞吞吐吐,“千总大人……是咱总兵的小舅子。”

    “这又如何?”苏倾池拧了眉毛。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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