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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欢-第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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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纵然四人有意识的回避,女官们也就不会与毛毛谈及竹君内宠,毛毛多多少少也还是会听到些。他问竹生:“母皇作什么要赶他们走?他们做错事了?”
  竹生答他:“并没有。我只是觉得没意思,原先也只是想尝试一下,后来发现或许并不适合我,就放他们归家了。”
  毛毛道:“母皇是想要小范相和杜将军那样的吗?”
  竹生抬眸看着八岁的儿子,半晌无语。


第138章 138
  毛毛所了解的家庭和婚姻分为三种。
  一种便是他大多数的小伙伴家里的情况,父亲同时有妻子和或多或少的姬妾。一种是阿狸家里,小范相和杜将军只有彼此,没有别人。最后一种是他的母皇,除了有父亲,还有内宠。
  “觉得好像就是母皇和别人家的父亲颠倒了。”他道。
  “那你想过这是为什么吗?”竹生问他。
  毛毛想了想,道:“因为别人家,父强母弱,我们家,是母皇强。”
  “阿狸家里呢?”竹生问。
  毛毛挠了挠头,道:“势均力敌?平分秋色?半斤八两?”
  竹生被他逗笑。笑罢,问他:“你觉得哪一种更好,或者你更喜欢哪一种?”
  毛毛道:“很难说。”
  竹生很感兴趣,鼓励道:“说说看。”
  毛毛道:“我觉得阿狸家里挺好的,就阿狸的家里没听说过什么不好的事,别人家或多或少都有些。前几天,阿钱才跟我说,他娘把他爹的脸挠破了,就是因为他爹又新纳了美姬。”
  他顿了顿道:“我觉得家里这样打打闹闹的,挺不好的。可我又想,既然不好,为什么钱将军还要一房一房的纳美姬呢?一定是因为有好的地方,让钱将军喜欢,他才这样的。可钱将军喜欢了,阿钱的娘就不欢喜了。在宫里,母皇喜欢了,父亲就不欢喜了。所以,我觉得……好难说啊。”
  毛毛一脸的为难。
  以他这个年纪,能想到这么多,已是不易了。竹生不想逼迫他。
  毛毛说:“母皇,你告诉我到底哪一种才是更好的吧。”
  但竹生也不想说教他。对一个人来说,什么是“好”,最终还是要自身体会才能知道。别人以为为你好的,未必就真的是你的好。
  更何况,毛毛生下来就拥有权力和特权。指望通过说教和劝导让他自己放弃属于他的特权,就太天真了。哪怕他小时候听母亲的话这样做了,等他长大成人,一旦尝过权力和特权的滋味,也会做出自己的选择。
  竹生摸了摸毛毛的头,转移了话题:“最近在看什么书?”
  这个话题可比上一个有趣得多了,毛毛立刻便回答道:“在看《醒世言》。里面的故事很有意思。”
  他兴致勃勃的给竹生讲起了其中的一个故事:“天降大水,有人扛着一袋金子逃上船,有人扛着一袋面饼逃上船。抗金子的人骂扛饼的人傻,饼又不值钱。可大水茫茫,找不到食物,金子不能吃。扛金子的人只好用金子换面饼。一开始,一块金子换一张饼,后来变成两块金子换一张饼,后来又变成五块金子。到最后,扛金子的人要用半袋金子换一块饼。扛饼的人却不肯换给他了。抗金子的人骂他傻,扛饼的人却道,你才傻,等你饿死了,你的金子全是我的了。”
  他口齿伶俐,把一个故事复述得很清楚。竹生听了不禁莞尔。
  毛毛又道:“老师说,让我们回去好好琢磨‘取舍’两个字。”
  “取舍……”竹生道,“的确是个好故事。”
  母子俩每天都这样度过一段亲密的亲子时光。待毛毛回了东宫,竹生唤来宫女:“把《醒世言》取来与我看看。”
  毛毛看的书,竹生都会翻一翻,好与儿子有共同语言,也能了解孩子都在学习什么,她一贯都如此。
  说罢,又道:“叫彦郎进来吧。”
  宫女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彦郎进来了。俊美的面孔叫太阳晒得通红,衣领和背心都湿透了,不复往日仪容整洁雅致的模样。
  他在外面站了不短的时间,竹生怕他中暑,中间已经叫人给他送过水。待看到他这副模样,轻叹一声,唤了宫女来先盛水给他喝。彦郎渴得狠了,顾不得斯文,咕咚咚饮了两盏水。宫女又将他带去内室从新梳洗,待得出来,已换了衣衫,除了晒红的脸还没恢复,又变得干净整洁了。
  “这边来。”竹生道。
  彦郎就沉默着坐到竹生身边,一言不发,看着地板。
  这年轻人犯起倔来,竹生也是无奈,只得问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彦郎垂头道:“只想留在陛下身边。”
  竹生问:“是赏赐不够吗?”对自己的枕边人,竹生不算小气,除了丰厚的财物,还赐给他们没有实职的散秩。
  彦郎抬起头来,看着竹生,道:“彦郎不想要赏赐,只想留在陛下身边。”
  竹生沉默了一会儿,道:“彦郎,你贪心了。”
  彦郎垂下头,有泪水划过脸颊,承认:“是,我贪心了。”
  他和她心中都明白,他是为着她的身份、她的权势而来的,他是为了利益而来的。她遣散他们,给的赏赐不可谓不丰厚。可他还是贪心了,他从想要利益,变成了想要她这个人。
  在见到女帝之前,外间都传竹君天仙姿容,彦郎只是不信。都已经是年近四十的老妇了,纵年轻时曾经美貌过,现在又能多美?况且竹君的天下是她自己杀出来的,虽然她现在安坐长宁宫,可没人敢忘记这一点。彦郎见到竹生之前,早做好了心理准备,将以身侍奉一个狠厉、冷酷的老妇。
  看到竹生的第一眼,彦郎是不敢相信那女子就是女帝的。她看起来仿佛尚在二十多岁年纪,身上充满成熟的风韵,额头眼角却还没有细纹。但这个女子,真的就是女帝!
  彦郎从没见过一个女子身上会有这样的气势,她只是端坐,甚至面露温和的笑容,却让人无端感到巨大的压力。
  被女帝独宠的那段日子,彦郎差一点忘记自己是来做什么的。直到焕郎、崇郎、宣郎三个先后入宫,他才从美梦中惊醒过来。他虽然惆怅失落,到底对自己的身份有清醒的认知,能约束自己,只觉得能伴在她身边就好。
  可这样的日子也不能长久,不过短短一年时间,她就厌了这种生活,要逐他们走。
  彦郎一时,泪如雨下。
  竹生真的很无奈。因为彦郎并不曾做错过什么事,她对他们的放逐也并非惩罚,只是她的选择而已。
  竹生更无奈的是,彦郎今年,其实才二十一岁。他早熟些,有心机些,但其实也还是一个非常年轻的男孩子。
  年轻最大的特点,便是易动情。彦郎为着竹君而来,却爱上竹生。
  竹生不觉得这是缺点,反而觉得这是年轻的优点,这优点使生命鲜活。似她这等活过太久,经过太多的人,就再难做到如此。她当日迎来他们,和今日送走他们,心湖间都无半点涟漪。
  竹生立身,抹去彦郎脸上泪水,解下腰间一块玉牌放到他手里。
  “这是我常戴在身边的。你拿去吧。你相貌太出色,倘再有人使你做这等事,你若不愿,便拿这个出来。”竹生道,“你还年轻,你的一生还很长,太急功近利,便会错失很多应该拥有的。”
  “彦郎,去吧。”
  彦郎看了眼手中玉牌,再看竹生,终是忍不住问道:“陛下……爱过人吗?”
  这真是年轻人才爱问的傻问题。竹生抿抿嘴唇,微微的笑了。
  “爱过。”她道。
  彦郎问:“是……定远侯?”在他之前,据说十多年来竹君就只有定远侯一人。
  竹生没有回答他,只轻轻责备道:“彦郎。”
  彦郎不能得到那个答案,失落惆怅。但他明白自己僭越太多了,竹生不责怪,是因为她宽厚且温和。但她同样刚硬凛冽,她做的决定没人能违抗。
  彦郎注视了她很久,把她的面庞刻在心里,而后伏身拜下:“陛下保重,彦郎……去了。”
  竹生看着这个有些可爱也有些可怜的年轻人,颔首:“我愿你一生顺遂平安。”
  “去吧。”
  长宁四美之彦郎,最早来到女帝身边,最晚一个离开。
  他领了女帝的赏赐,除了珠玉金银,在他的家乡将还会有女帝赐下的大片田宅,足够他富足的过一生。更不要说他身上已经有了品秩,虽只是散秩,亦无人能再欺他、强他。他想,他的一生,必将如女帝所祝福的那样,顺遂平安。
  他的车驾驶出了盛日城几百里,行走在河道边,突然有一队疾驰的骑士斜冲过来,惊了他的马。彦郎的车子翻入河中,待当地官府得了讯,几日之后才来打捞的时候,彦郎的尸身已经泡得膨胀,再看不出绝代佳人的模样。
  珠玉金银皆在,官府最后判定为意外。
  无人知道,彦郎贴身收藏的一块玉牌,消失不见。
  之后的一年里,焕郎为入室的盗匪所杀,崇郎暴毙,宣郎某日道是去马市买马,从此消失不见。
  这些人虽曾是女帝的枕边人,却已经失去了女帝的宠幸。没有人会费力不讨好的把他们的死讯层层向上,送到女帝耳边去。竹生对他们的死一无所知。
  昔日风靡了盛日城的长宁四美,悄无声息的自人间消失。
  这都是后话。
  彦郎才离去,女官已经取来了和太子正在读的一模一样的《醒世言》。竹生作为母亲,会把毛毛在读的书籍都稍作翻阅,以掌握他的学习和兴趣的方向。
  竹生在《醒世言》中看到了毛毛讲的那个故事。类似的故事还有好几个,是一个系列,都是通过那场大灾难中发生的故事,阐述了取舍、悲悯、善恶等等理念,类似于寓言。
  竹生觉得写得还不错,作为小少年的读物还是很可以的。她翻了一页,顺口问身边的冯女官道:“这说的是五十年前那场天灾吗?”
  冯女官博览群书,只瞥了一眼书名,便笑道:“相差得时间可长呢,这《醒世言》是三百年前贺大家所著,讲的是更早之前的故事。”
  竹生翻页的手便停了停,有什么东西在她脑中闪过。


第139章 139
  那一天,冯女官看到竹君一直握着那卷《醒世言》,发了很久的呆。她下了值,便也寻了一本《醒世言》重新翻了翻。这是她少时便读过的书了,再翻一遍,也没翻出什么让她觉得值得竹君困惑的事来。
  翌日,范深递给竹生一份折页。
  竹生打开,折页很长,记录得也很细致。竹生忍不住叹道:“这一年莫不是红鸾星动?竟然结了这么多门亲?”
  范深笑道:“孩子们都正到了年纪嘛。我们家的牛牛也定下来了。”
  范相的长外孙,小范相和杜将军的长子,一说起要说亲,范家的门槛都差点被踏平。范家最后定了毛氏女。
  澎国兴盛,犹如梧桐引凤,吸引得数不清的人才来投效,不分男女。不仅范氏在盛日城聚居,毛氏亦有两支迁来,再次与范氏比邻而居。范深与欣娘莹娘的姻缘早就传为佳话,此时两家再次为邻,竟引得周围地皮都贵了起来,令两家哭笑不得。
  自《女则》刊行天下,便毁誉参半。支持者有之,诋毁着有之,怒而焚烧者亦有之。但不管观念如何,毛氏女有才是无可否认的事实。毛氏女养育的女儿,更是高居庙堂,能为一国之相。
  自此,毛氏女贵,求娶者无数。
  竹生把那份记录了盛日城权贵之间联姻关系的折页细细的读过了,合上,默然许久。
  “再没有比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更错综复杂的事情了。”她道。“把毛毛身边的人清理一下吧。”
  范深躬身领命。
  他离开书房的时候,看到有两名书馆的编修在等候竹生的召见,他微感奇怪,在书房外等了一会儿。那两人倒没用多长时间,很快就从书房出来了。
  “陛下召你们何事?”范深道。
  一名编修道:“陛下想了解关于天灾之事。”
  范深微诧:“天灾?”
  另一名编修笑道:“太子殿下近来正在读《醒世言》,陛下看到了,才作此想。要我们收集所有关于天灾的记录,不拘是正史、地方志、传说,还是神话。”
  前一人亦点头。两人都觉得陛下不仅是位明君,还是位好母亲。
  范深颔首,道:“弄两份,给我也备一份。”
  两人躬身称是,领命而去。
  毛毛六岁开蒙,至今已经两年。这一年,毛毛算是蒙学毕业,正式进学了。范伯常加安国公、太子太师,正式收太子为学生。宫中太子身边的十几名伴读,只留了七人,六男一女,除了阿狸是范伯常外孙,其余六人皆成为范伯常弟子。
  阿狸平白的比同窗们低了辈分,郁闷得不行。
  被淘汰的孩子中有一个女孩子。范深对竹生道:“可惜了。”
  能送到太子身边,孩子自然是足够聪慧的,可惜被家人进行了错误的引导,总是对太子过于亲昵。没有喜欢看别人勾引自己年幼儿子的母亲,也没有喜欢看别人勾引储君的丞相,在那份联姻关系整理出来之前,那女孩就早早的注定要被淘汰了。
  走了一半的人,毛毛的身边,顿时清净了许多。
  毛毛感到很惊奇,问竹生:“走的都是我平日不太喜欢的人,母皇是怎么知道我喜欢谁,不喜欢谁呢?”
  竹生莞尔,道:“我并不知道。”
  竹生给他解释,道:“不过是我和范相筛过一遍京城权贵人家联姻、站队的选择而已。有些人家蹦跳太过,结党营私,急功近利,这样的人家的孩子,势必会受到大人们的影响。纵你说不出,也是能感觉得到的。”
  毛毛若有所思。
  毛毛太早熟,竹生有时候会心疼。便给他多夹了几筷子他爱吃的菜,也陪着他吃了几口。
  又问他:“最近跟你父亲见面了吗?”
  提起父亲,毛毛就眼睛发亮:“父亲说明日带我去骑马,还说要教我射箭。”
  男孩子都向往父亲,毛毛生在澎国初立的阶段,周边还未完全统一,更是格外的向往父亲的勇武。
  竹生一直很注意毛毛的身体锻炼,也教过他基本的拳脚,给他打下了底子。她原是想亲自教毛毛武功,看到毛毛提起赵锋眼睛发亮的样子,心思一转,改变了主意。
  待二人用完了饭,到里间一起看书说话。宫女们鱼贯而入收拾碗碟,司膳的女官看了眼竹生碗中几乎没怎么动过的香米,睫毛微微的颤了颤。
  赵锋如约带着毛毛出宫骑马,还教会了他射箭。一直到回宫,毛毛的兴奋劲都还没过去。
  从东宫出来的赵锋却被女官带到了竹生的寝宫。赵锋已经有一年多没有来过此处了。他失去了自由出入宫闱的特权,想要进宫,必须严格遵守流程先向宫中递牌子。毛毛是他一求见,必会召见。但竹生再没有单独见过他。
  赵锋再次踏入寝宫看到竹生,虽然每日朝上都能见到她,却依然觉得如此的陌生遥远。
  那一声“姐姐”再难叫出口。
  事实上,赵锋小竹生四岁,他现在三十三岁了,竹生的容貌却保养得似不到三十,看起来竟是竹生更年轻了。
  “今天怎么样?”竹生问他。
  赵锋吸口气,沉了沉心神,才道:“太子身体康健,四肢灵活,是习武的料子。”
  竹生其实问的是毛毛和他今天玩得开心不开心。得到这样的回答,她点点头,道:“跟你小时候一样。”
  因为那是他的儿子啊,当然会像他一样,赵锋想。
  两人自决裂之后头一回私下里单独相处,竟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片刻尴尬的沉默后,竹生才道:“我想让你教他习武。”
  赵锋的武功,却是师从竹生。他没傻到去问为什么竹生不自己教,他的眼睛因为竹生的话变得精亮起来。
  他从来都是这样,当他得到了他想要的,眼睛便是这样的有神,竹生想。不必赵锋问,她自己就解释给他道:“我本想自己教的。但他喜欢跟你在一起。他每天都能和我在一起,比起来,和你在一起的时间就少得多了。我想让你们多处处。敛之,你愿意担任太子少傅吗?”
  赵锋凝视了她一会儿,躬身。
  “是,陛下。”他道,“臣愿意。”
  一如竹生曾经对毛毛所说,赵锋其人,最强的能力,不在其武功军事,在其生存的能力。
  大家都能克制自己,理智面对,在竹生看来,是最好的。
  赵锋踏出竹生的寝宫,站在廊下。
  这寝宫充满了他的回忆。曾经他可以在这里自由行走,他虽有将军府,却一度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
  他曾半夜醒来,发现枕边无人,披衣赤足出来寻她。值夜的小宫女们都满脸通红,不敢看他。多么有趣。
  他曾蹲在这里,看着学步的毛毛拍倒在木质地板上,哇哇大哭,她却不许他去扶他,定要小小的娃娃自己站起来。多么有趣。
  那时候他拥有她和毛毛,觉得自己拥有全世界,他的心是满满的。现在他才明白他不拥有他们两个人中的任何一个,是他们拥有他。
  他站在廊下,只觉得心里空洞洞,不知道该拿什么来填满。
  定远侯赵锋遂加太子少傅。
  这一道旨意,令这一年多来众人对赵锋与竹君的种种猜想都沉寂下来。人们终于能再次给赵锋定位。
  他依然是手握重兵,功高劳苦的定远侯,依然是诸君之父。他只不过不再是女帝的男人了而已。众人恍然。
  因着这变化,所有人都在调整对赵锋的态度。
  没多久,宫中司膳的女官病倒了。
  竹生听说后,没说什么。但当司膳的女官病得一日比一日重,再起不了身时,旁人来请示竹生,是否要将其移出长宁宫。这是宫闱惯例,不叫重病之人留在宫中,以免病气不小心沾染给了君王。
  竹生却道:“不必,我去看看她。”
  她身边的几个女官虽感动,却都竭力想阻止她。司膳病得太重了,病气过给竹君可怎么办。但竹生还是去了。
  宫中人少房多,大家住得都很宽敞。
  白日里司膳还躺在榻上,脸颊深陷,实在看不出是往日那个干净整洁,工作起来麻利又细致的丰腴女人。
  惊见竹生前来探病,司膳拖着病体爬起来要行礼。
  “快躺下。”竹生在她榻边坐下,道。
  司膳就是快要死了,也不敢躺在竹君面前。硬是撑着身体,跪坐在榻上。
  竹生仔细的打量了打量她,挥手屏退了旁人。待屋中只剩下她二人,竹生开门见山的问道:“你会病倒,是因为那日我看了你一眼吗?”
  司膳心中有秘密,太过沉重。那日一不小心,盯着竹生饭碗看的时间太久,叫竹生发觉。竹生便抬眸看了她一眼。
  司膳伏下身,额头触及手背,浑身颤抖,哪里敢说一个“是”字。
  竹生问:“你发现了,是吗?”
  司膳抖得更厉害。她便是因为做事细致,观察入微,才一步步做到了司膳女官,掌竹君饮食。不料这份细致有朝一日会害了她。
  竹生道:“你莫害怕,好好说话。”
  司膳不敢再不答,抖如筛糠,颤声道:“我、我未曾告诉过别人,陛、陛下已经……绝了饮食……”
  这便是司膳心中的大秘密,已经压得她喘不过气来。那日竹生看了她一眼,成了最后压垮她的稻草。
  她并未生病,她在绝食。她想一个人带着秘密死去,便不会累及家人。今日她向竹君坦白,已经没了求生的念头。
  她万料不到,这个秘密坦诚出来,竹君她……笑了。
  “好好的人,健健康康,突然一下子就病得不行了……”竹生道,“前几天我没想到这一处,这两天才反应了过来。”
  “阿筝,你莫怕。”她温声道,“我自幼修习家传的功法,此功法极是神奇,我十几岁时便可称无敌了。后来功法小成,我一修炼便可以不用进食。近来我的功法又进了一步,基本上可以不用饮食了。”
  “但这……于我,并不算什么大秘密,便是旁人知道了,我也无所谓。只是此事少见,或许会让旁人疑惑惶恐,我便从没张扬过,不想被你发现。”
  “小事而已,无需挂在心上。且放宽心,好好调理身体吧,你不在,毛毛说吃饭都不香了。”
  待竹君离开司膳的居舍,小宫女们隔着房门听到了司膳嚎啕大哭的声音。哭完,司膳叫宫女们上粥与她,吃得狼吞虎咽。
  竹生的听力比普通人灵敏得多,她走出很远,依然听到了司膳伏在榻上大哭的声音。那哭声中充满了死里逃生的喜悦。
  竹生自问,她虽在战场称得上是冷酷无情,但在这长宁宫中,从未苛待过任何人。可她身边的人竟会因为对她的惧怕想自行寻死。这并非因为她是个什么样的人,而是因为她手握着对旁人生杀予夺的能力。
  竹生目光掠过庭院,不由生出了无趣之感。
  几日后,司膳调理好了身体,再度回到了岗位。
  毛毛见了她,很高兴,道:“筝姑姑,你身体好啦?”
  司膳很是感激,道:“殿下遣人赐给我的药材,臣都收到了,多谢殿下的关心。”
  司膳从此加倍的忠心,且想着法子帮着竹生遮掩,竹生辟谷这件事,于是没有传到旁人的耳中。
  这厢司膳才刚刚离开了病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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