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息夫人-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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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袄进了圜土。小蛮见到星辰,绝望地瘫软在地,颤抖说道:“你终于来了。”
星辰面无表情道:“是的,我来了。”
狱卒把牢门打开,几个年轻力壮的侍婢将小蛮拖了出来。星辰不赘言,直接往外走。
小蛮惊恐道:“你们要带我去哪里?”
星辰头也不回,道:“跟着走就是了!”
“不,不,你们直接杀了我,直接杀了我吧!”小蛮想到自己要被挖去眼珠子和削掉耳朵,惊恐不已。
“死?死可容易了,哪能轻易就死?”星辰淡淡回应。
“不,我不去,我不去!”小蛮凄厉哭喊,但敌不过几个婢女的蛮力。
走了几道回廊,终于到了蔡献舞的小院里。
“这是哪里?”小蛮惊讶,这里不像是行刑的密室,倒像是某个贵族呆的别院。
“闭嘴!”拽着小蛮的婢女甩着巴掌,让小蛮噤声。
星辰叫守卫开门,蔡献舞正在灯下书写。
“星辰姑娘,这么晚上过来有何贵干?”蔡献舞已经长髯飘飘,虽不再俊美飘逸,却也多了几分端庄倜傥。
“天气越发冷了,我王与夫人都不想怠慢贵客,特令奴婢给您送些入冬的衣裳和炭火,还有肉干。”星辰叫奴仆把东西放下。
“听闻你们夫人要过一个穷年,怎么有这么些好东西送给孤?”蔡献舞调侃道。
“您是外客,可以格外对待,您的消息倒是灵通,不知是那些个好事之人告诉您的?”星辰挖苦道。
“哈哈,这也多亏你们大王总惦记孤,生怕孤死掉,送许多好东西来。有了好东西,自然有灵通的消息。”蔡献舞说罢收起笑脸,道,“回头替我恭贺你家主子,就说蔡献舞恭喜她又得世子。可惜蔡献舞是个穷鬼,没有什么送的,就这支笛子做贺礼吧!”
蔡献舞把缺了角的骨笛从怀里掏出来,交给星辰。星辰一愣,迟疑了好一会儿才将骨笛接过手,道:“蔡侯既然厚礼,奴婢也要有所相赠。把人带进来!”
小蛮被拖进屋勒令跪在地上。献舞惊讶道:“这是何人,这是何意?”
“尊下在此受难,不可无人照看起居,特将此罪奴赏予客人,供您差遣。”
小蛮这才知道自己没有遭遇酷刑而是在此侍奉蔡献舞。
“孤王一向喜好清净……”蔡献舞话未说完,看到小蛮楚楚可怜地流下眼泪,一时不忍,心想,我若拒绝,岂不要使这奴仆失去性命?想到此,献舞改了口,道:“来个奴才使唤,倒也好,留下吧。”
“小蛮,还不叩头谢蔡侯恩典?”星辰厉声训斥。
“奴婢多谢蔡侯收留之恩。”小蛮惊魂未定,叩谢连连。
星辰出了院子,遵照妫翟的意思赏给廊檐下的守卫几坛酒和几盆炭。
内廷寝殿,熊赀正在享受妫翟给他绾发。妫翟边替熊赀梳头边请罪,熊赀好奇问她何罪之有?
妫翟面上犯难,踌躇半晌,只能直言相告:“大王,您信任臣妾,臣妾也不想藏私。今日殿上的年节特令,并非无心之举。”
“这个寡人知。”熊赀并不在意,而是瞧着铜镜里的自己,对新发髻颇为满意。
“老夫人之疾一日重过一日,臣妾早问过巫医,其言恐难熬过春天。您筹谋伐邓多年而未遂愿,他日老夫人驾鹤西去,您必不会错失良机。我大楚粮草虽有丰余却也难以支撑战事,唯有提前俭省,庶民们为家国出生入死,不能因外伐之战而忍饥挨饿,故而,臣妾斗胆未雨绸缪了。”
熊赀转过身,握着妫翟的手,道:“你无需这么放不开手脚,你既然做了寡人的妻,就无需再管他人怎么看你。那些人不过是嫉妒自卑,并不了解你。但寡人是知道你的,你今日之事没有半点错处,做得对极了。老夫人的身子,再怎么熬也熬不过天,即便天天祝祷也难以挽回。她老了,想必父王也想念她了,恐怕不仅要俭省粮草,寿衣寿材也要早早备下了。”
妫翟道:“实不相瞒,臣妾早已命人去操办了。”
熊赀笑道:“你呀,真是个鬼精灵!”
星辰入内撞见熊赀与妫翟的亲昵,赶紧回避去了屋外。这一夜,妫翟与熊赀琴瑟和谐,一夜温存。
熊赀行事果断,言出必行,说是搬离议政殿便果真没有再去,连带蒍吕臣也入了内廷的前院侍奉熊赀。子元第一个入内廷,向妫翟与熊赀请安,算是躬身践行王令。
“子善,你几时也做了这么一顶头冠?”熊赀指着子元头上四四方的帽子惊奇的问。
“大王有所不知,夫人给您做的獬冠,样式新奇保暖极佳,如今早已风靡郢都。非但是臣弟,只恐大夫守将们,人手一顶呢。”子元边笑边讨好道,“这也是羡慕大王与夫人琴瑟和鸣才忍不住效仿的。”
“哈哈,算你们知趣,也会照样学些好东西。”熊赀笑道。
“屈重可入都来?”妫翟不关心与政务无关的事,更不想在熊赀面前与子元有亲昵之态。
“回夫人,息公已差人捎信,这时应该到了外城吧。”子元赶紧回禀。
“是该叫御寇准备行囊了。到了这时节,宫中学子要放回去与家人团聚。
孟林,你去请子文大人来。”
过了一会儿,子文入殿。子文不像子元不避嫌地坐得那么近,而是退在一旁恭敬回话。
“子文,宫中学子也到了要回家的日子,今日寻你来,便是要问问你孩子们的课业如何。”
“回夫人,诸子年龄不一,受教深浅不同,故而进展也不尽相同,但大抵都是相当勤奋的。诸子之中,以息公之子御寇,苋喜大人之子子参,斗丹大人之子叔麇为佼佼者。”
“嗯?你可要对本宫说实话,据本宫所查,你儿子子越乃众子之冠,你为何不提?”妫翟皱眉斥责,“举贤不避亲,只要是可造之才,本宫会一视同仁。”
“臣替犬子多谢夫人。只是犬子自幼跟随臣身侧受教多年,一时优胜再自然不过,不能算做佼佼。”
“嗯,你果然极为公允。本宫这里备下了赏赐,依你所言分别赏给御寇他们吧。明日起,你也回家中去,出来这么些日子不见家人,该好好聚聚。”
“臣遵旨。”子文退下。
“夫人,内院宫婢已经制好了裘衣,请您过目。”星辰捧着裘衣进来。
妫翟起身拈起裘衣细看,边看边与熊赀商议:“大王,到了这个时节,依臣妾看,若是无甚紧要事宜,不如免了众臣的朝务吧。天寒地冻的,又忙了一整年,该叫人家好好歇歇。”
熊赀点头:“嗯,甚妙。是该让他们歇会儿了。子善,到了岁末,你也不用日日来请安,记得到时入宫赴宴便可。”
“臣遵旨。”子元闷闷不乐地退出,又不敢叫熊赀瞧出自己的不快,出门之际还恋恋不舍地回头望了妫翟几眼。妫翟嘴角一扬,回报给他一个似有似无的笑容,子元乐得差点没昏厥。
“大王,您看这件裘衣最厚实,给老夫人过冬最好;这件后头有绒毛做的冕,给葆申师父御寒极佳;还有这件赐予鬻权,也不枉他忠心一场;这个给曾夫人……”
熊赀瞧着四下无人,抱怨开来:“秋侬,你只想着别人,也不想着寡人。大伙都有,为何寡人没有?”
妫翟与星辰对视,都忍俊不禁。星辰从另一个包袱里拿出一件墨黑的狸子裘衣呈给熊赀,笑道:“大王,夫人怎会不给您备着呢?为了做这件裘衣,夫人一针一线忙了一整月呢。”
熊赀孩子气地抖开披上,左瞧瞧右瞧瞧,冲着蒍吕臣炫耀起来:“孟林,你看,这件裘衣可好。”
蒍吕臣道:“举世无双。”
“哈哈,好,说得好!寡人要穿着新裘衣去看看老夫人,看看太子!”熊赀忍不住炫耀的心情,嚷着要外出。
妫翟笑着摇头:“真是越老越似顽童。”
待熊赀走后,妫翟才悄声问星辰:“给屈重的东西备好没有?”
星辰谨慎回道:“早备好了,只要屈重一来就交给他。”
妫翟默默点头,凄怆说道:“你一定要亲手交给屈重,也不枉费咱们辛苦管教他的孩子了。过几天就是他的忌日,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做这些。”
星辰忙掏出锦帕呈上,道:“主子,快过年了您可不能哭,不能叫人瞧见。”
这时御寇进殿,问过安之后,见妫翟双眼红红,不禁好奇问道:“夫人遇到伤心事了吗?”
妫翟赶紧堆起笑脸,冲着御寇招招手,道:“是呀,本宫想着你要回到息县过冬,既为你高兴,又有些不舍。一想着一两个月见不着御寇,本宫便有些难过呢。”
御寇认真道:“夫人不必难过,御寇还回来的。”
妫翟忙不迭点头,将心里的杂念压下。
过了小年,宫里便热闹起来,宗亲首领和王室贵族都入宫赴宴。邓夫人缠绵病榻多日,忽而也能走动,与诸多子孙凑在一起阖宫夜宴。
尽管妫翟有令在先,但为了不使邓夫人太过疑心自己的病情,宫宴倒也安排得精致美味。邓夫人看看太子又抱抱芈恽,到了耋耄之年能抱到孙子,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母亲,您身子虚,这样冷菜您不能吃。”芈惠没有回国,依旧留在郢都照料母亲。
“今儿高兴,也让老身吃两口尽兴呀。”邓夫人高兴,也少了禁忌,“大伙别光顾着说笑,也来饮几杯!”
芈惠着急,忙夺下酒杯,嗔道:“您怎么还饮起酒来了。”
熊赀坐在一旁,看着母亲垂垂老矣手脚迟钝的模样,想起巫医的诊断,心里分外伤感,于是劝阻芈惠道:“小妹,老夫人高兴,你就不要管得太严了。”
芈惠疑惑,而邓夫人却早已趁着间隙抢着酒杯一口倒进了嘴里,饮罢还悬着酒盏得意不已。芈惠既担心又无奈。
邓夫人兴致高昂,吃了好几碟果子和一盘炖肉,又自己斟了一杯酒,预备送到嘴边,但是她满脸笑容突然僵住了,手一抖,头一歪,整个身子倒在案几上,酒杯哐当一声摔出老远。
“母亲!”
“老夫人!”
宴席乱作一团,熊赀凑到身前用手探了探鼻息,良久,才颤颤地说道:“老夫人,仙逝了!”
芈惠与妫翟率先跪地哭号,接着所有人都跪在地上悲泣不已。邓夫人没有熬到春天,带着喜悦病逝于年前,好在妫翟事先有所准备,葬礼仍从容有序进行。
过了上巳节,葬礼才算完。经历了诸多生离死别,妫翟对葬礼已经十分淡然,熊赀却没有那么坚强,眼睛哭得红肿,到了正月完仍然视觉模糊。连日来的熬夜,终于让熊赀病倒了。妫翟端着陶碗一勺一勺地喂他羹汤,熊赀勉强饮食。他幽幽感叹:“秋侬,你可知寡人为何要将大权放手予你?”
“那是因为大王信任臣妾。”
“不,不全是这样的。”熊赀支起身子,含情脉脉地看着妫翟,动情地说道,“有时,寡人不免感叹,怎不是与你年岁相仿,偏偏长你这么多岁?纵然如母亲长寿,恐怕寡人也陪不了你几年了。如果不让你掌权柄,将来有人要欺侮你们母子可怎么办呢?说来,还是寡人亏欠了你啊。”
妫翟没想到熊赀考虑得那么长远。她仰起头看着这个老男人的眼睛和皱纹起伏的面庞,诚挚地说:“从前我对你,是非常恨,可你却一次次纵容我,给我足够的时间想明白。你的这份宽容,当世之男子,几人能做到呢?你我之间,能生死纠缠,必然是缘分不浅。您可不要这么轻易倒下,要振作起来,你还有诸多宏愿未曾实现,不然楚国这几个月的俭省就白辛苦了,到时,朝臣们会恨死我的。”
熊赀听着妫翟的戏谑,忍不住笑了,自语道:“是呀,该做的事情一定要做的。”
公元前678年的春季,楚国将士将稻禾种下,洗去腿上的泥土,穿起盔甲拿起了矛戈。号角一响,兵马点齐,准备随楚熊赀出征伐邓。
妫翟亲自将祭酒送到熊赀与众将手上,嘱咐子元等人要保护大王安危。距离灭申之时薄惩邓国,过去了九年时光。熊赀终于能无后顾之忧地踏上邓国的国土。
多年来,邓侯自我催眠于妫翟的厚礼中,没料到接到厚礼只有两个月时间,楚国就来征战,邓夫人也只是刚刚封棺下葬不过百日。邓国哪里是楚国的对手,楚王熊赀一声号令,三日便将邓国灭亡了,自此,邓国摇身一变成了楚国的邓县。
捷报传回郢都,熊赀论功行赏。当初连连抱怨的楚臣们,这才明白妫翟为何让举国上下过一个穷年。
第11章 她眼的天下
50。巴族外侵 阎敖之乱
且说丹姬被遣返回部落之后,不久便生下一个女儿,听闻妫翟平安产子,位同熊赀,在朝堂上的地位如日中天,丹姬越想便越恨恨不平,被驱逐的耻辱终日缭绕心间。她时常找父兄哭诉,请父兄为她出气。巴族首领耐不过丹姬的央求,答应攻打楚国。
巴族首领应承战事的表因是为丹姬出气,深层次的原因则是巴人与楚人的长期不和。在楚人还在汉江上游刀耕火种逐兽而食的年代,楚人与散落在汉水两岸的土着巴人结成了同盟,楚人的扩张与强大离不开巴人的出生入死。但是随着楚国的强大,国家机器的完善,楚人对中原文化不自主地渴慕起来,并且取精存真兼收并蓄,形成了与巴族部落截然不同的文化观念。
这种不同文化和制度下的两个势力集团,时常有些摩擦发生,最后都以强大的楚国胜出,所以巴人并不向楚,但又不得不依附于楚,才把丹姬呈献给楚王做妾。
如今,丹姬被驱逐回来,族人虽然瞧不起她,毕竟是首领的女儿,又生了孩子,不接纳也不可能。巴族首领想,熊赀已渐渐老迈,现在是一个文弱的女人冒头执政,此乃伐楚天赐良机。
既然要开战,就要有个由头。巴族首领冥思苦想,熊赀即位的这些年对他们还算不薄,丹姬自己没有做好臣妾之事,不能以丹姬被驱之事作为理由。他想来想去,勉强地找到了十二年前伐申之时,巴人与楚人合并一军,但因巴人不听熊赀命令,遭到熊赀酷刑责罚,这遭受酷刑的人里,有一个是首领的弟弟,现在要向熊赀讨还公道。
巴族首领以这样勉勉强强的理由率领骑兵对楚宣战,他心里并没有多少把握,便先以权县的辖邑那处城为试探,派出小队人马进行突袭。
权尹阎敖是久经沙场的将领,亦是王室宗族的要员。面对巴族的突袭,阎敖立刻派县师戒备在那处城边境。但巴人这回采取的并不是楚人习以为常的闪电战术,而是游击战。时常以二十几人为一纵队,趁着半夜或者黎明之际不定时突袭。
初始,阎敖尚能提高警惕,他对巴族较为了解,想来定是丹姬不满,撒撒气罢了,这么骚扰了半年之后,依然不见巴师有大举开战的态势,也就习以为常,权县士卒也见怪不怪了。
转眼到了春耕季节,阎敖正在丛林里与下属愉快狩猎,忽见城门守将一身带血地冲进狩猎场,开口只说了一句:“巴人进犯,城门已破……”便倒地身亡。
阎敖大惊,立即策马下山,尚未到县府,便见血迹斑斑,巴族的旌旗已经插上了城头。原来巴族首领趁着权县庶民播种、权师疏于防范之际,率领部众攻打权县,权县无备,城门关口很快就被攻破。
阎敖咬牙切齿,道:“巴族小人竟灭我县师!本尹要杀了巴人祭旗!”
阎敖抽出剑要冲进县城与巴族决一死战,被副帅拦下:“县公三思!他们有备而来,敌众我寡,您这样贸然冲下去是白白送死!”
阎敖叹道:“本尹能如何?当年莫敖屈暇兵败,自刎于荒谷,连累其弟及子孙远赴息县。今巴人犯我,皆乃本尹疏忽所致,纵不拼死一战,亦只能自刎以谢民众!”
副帅道:“大人万不可就这样死去!您族人皆在丹邑,尚不知巴人所为。丹邑与权县,不过数十里之遥,依小人之见,您莫若先回丹邑告知族人防患于未然,以防他们赶尽杀绝,到时您再入都请罪求援不迟。”
阎敖求生之念被副帅唤醒,狠叹一声,道:“罢罢罢!也只能如此。”
阎敖换好部下找来的平民衣裳,跟着逃难的民众在巴人狂妄的“活捉阎敖”的叫嚷中悄悄混出去。权县的县师死伤惨重,连收尸的人都没有,难民四处流窜,阎敖也狼狈不堪。他为尽快到丹邑,一头扎进了涌水(今湖北荆门)连夜泅水回了老家。族人们听闻巴人的嚣张征战,均做好了防备并极力赞成阎敖入郢都求救,是以阎敖找匹快马急急奔郢都而去。
丹姬父兄听闻阎敖侥幸逃脱,当即派人抄近道赶往郢都报信。丹姬之父站在权县城楼上得意捋须,道:“阎敖能从吾等手中逃脱,断不能从楚王手中逃脱。”
果然,阎敖经过丹邑的折腾,已经晚了一步。巴族使者入郢都直接向熊赀下了战书,告知熊赀权县失守主将弃城逃跑的消息。阎敖一入都城,顿觉气氛凝重,尚未入殿,便被王卒拿下扭送到了断头台。
权县守将皆亡,民众被俘,阎敖无脸面见君王,也不辩驳,主动将头伸至铡刀下。熊赀与武王用兵之道相当一致,最忌恨主将当逃兵,当场下令将阎敖处死,子元麾下损失善战之将,悲痛得差点没晕过去。
斗缗自武王起建功立业,辅佐熊赀数年,以若敖氏显贵,一直以来自认忠心无比,当他获悉儿子断头于郢都,顿觉天昏地暗,老泪涕泗。巴人趁机挑唆,把阎敖之死转述成熊赀的武断暴躁。阎敖的族人苦等王师不来,又经巴人挑唆,对熊赀处死阎敖心生怨恨,竟揭竿起义与巴人合谋。巴族善骑,野蛮骁勇,砍瓜切菜很快就占据权县、丹邑两座边防,挥师东进竟直逼旧都丹阳,使郢都岌岌可危。
熊赀听闻战报,气得直咬牙。妫翟道:“大王,此情形下,恐非战不可了。”
熊赀怒道:“寡人不怯战,可恨阎敖族人众竟敢叛国通敌,联合巴人进犯!”
妫翟道:“臣妾以为此事有蹊跷。阎敖若是贪生怕死之徒,大可留在丹邑与族人共叛而不必孤身至郢都求死,此事恐与巴族反间之计不无关联。”
熊赀点头,问道:“寡人欲派彭卿、子元与巴族决一死战,你以为如何?”
妫翟道:“大王,斗缗痛失爱子才会与巴合谋。此际若只派莫敖与令尹大人只会令斗缗以为与您已经没有了和好的机会,反而拼死一战。王族自残,非幸事也!”
熊赀道:“你的意思是——寡人需亲征?”
妫翟点头默许。熊赀皱眉深思,来回踱步,想了许久,才无奈答应,感慨道:“为何寡人未至古稀竟有岁月沧桑之感?遥想先王,戎马倥偬,一呼万应,从无败绩,也从无叛者,即便王叔屈暇兵败亦自刎谢罪,而不是像寡人这样把臣子处斩。或许寡人永远比不上先王,无怪乎斗缗心生反骨。”
妫翟听到熊赀自弃之语,话也跟着严肃认真起来,道:“大王这话臣妾不能认同。先王戎马一生,为的是为子孙后代创下基业,但要守住这基业亦是艰难之事。有了民心便不怕叛臣,若失民心就算赞美之词满溢也只会走向败亡。在臣妾心中,您是当之无愧的雄主和明君。”
熊赀眼睛一亮,不可置信地问道:“你真的如此认为?”
妫翟笑道:“那是当然。”熊赀道:“寡人万一战败了怎么办?”
妫翟娇嗔一声,捂住熊赀的嘴,埋怨道:“大王净瞎说。您只管放胆去,只要全力以赴,虽败犹荣。”“哈哈,那寡人也试试宝剑,将巴人斩他个片甲不留!”
夜深了,王城内外众将皆全副武装,严阵以待。熊赀与妫翟对坐榻上,彼此无言却知彼此心事。妫翟将瑶琴上的灰烬扫落,纤纤十指撩动琴弦,奏出清音。熊赀沉醉不已,从没想过琴声有医五脏之效。
一曲终了,熊赀抱着妫翟钻进了床榻。熊赀抬起手摸摸妫翟光滑白皙的脸,痴痴地说:“秋侬,你真美,在这温柔乡里,我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妫翟温柔地一笑:“你是我的男人啊。”熊赀把头埋在妫翟的胸前,说:“这是我一生里听到的最好听的声音,也是我最喜欢的字眼。”看着熊赀温情的样子,妫翟也有些动情。她知道天一亮,熊赀就要出征了,这么大年龄了,还要到处征战。想到这,就感觉这个晚上是这样的珍贵,时间紧张得拉长到永恒的这一刹那间,室内的小宫灯映衬着门窗外一片白色的天光,她和熊赀簇拥着,听着彼此的心跳,感觉从未有过的宁静。
熊赀亲吻着她的耳垂,喃喃道:“秋侬,我的宝贝……”
天慢慢亮了,黎明的光线透过窗纱照进屋,熊赀悄悄起床出去,碰到外室星辰过来,他用手指挡住嘴暗示星辰不要说话,又指了指里面的妫翟,招呼星辰近前说话:“她陪寡人聊了小半夜,让她多睡会儿。你来,替寡人穿上盔甲。”
星辰不敢怠慢,手脚麻利替熊赀把盔甲穿好。熊赀借着微弱的光转身再看了妫翟一眼,又进去轻轻地把妫翟露在外面的手放进被子,才蹑手蹑脚地出门去了。
熊赀离开屋子不久,妫翟起身坐起来。星辰唬了一跳,惊讶道:“翟儿,你醒了?”
妫翟披衣起身,捂着胸口道:“不知为何,心里堵得难受。”
星辰说:“大王刚走,你要此刻去,还赶得及送他一程。”
妫翟摇头:“不,他不叫醒我就是怕分开难受,我何苦要惹他。”妫翟看着窗外,竟像失去了什么似的。
悠长嘹亮的牛角号响彻郢都,熊赀率领左右大将再次出征。楚师连日跋涉,挥师南下,借道罗国西跨漳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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