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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锦_沐非-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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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待如何?”
    “不如何……拿你去请赏,也卖不了几个钱。”
    宝锦笑得温柔,眼中却是与之不符地沉稳光芒,“我要见你们的主事。”
    “痴心妄想。”
    “那凭着这个呢?”
    宝锦从衣襟深处解下一道彩绦小玺,从灯摊上蘸了一点朱砂,不由分说地印在她地衣袖上。
    借着华灯地盛光,南唐女子那轻轻罗袖上,赫然竟是“千秋宝锦”四字,古色古香的小篆,沾染了朱砂污红,鲜红淋漓,夺目生辉。
    “这莫非是……前朝的印玺?!”
    那女子手腕一颤,朱砂的碎屑,竟染上了宝锦地宽袖。
    “正是,你们唐王手中的,样式也应与之相似。”
    宝锦微微一笑,却随即面色冷肃——
    “印章地主人,够不够资格与你家主事一会呢……”
    那南唐女子面色大变,颤声道:“难道皇家还有后裔留存吗?”
    皇帝待人潮过桥,却再也寻不见宝锦身影,他心焦之下,命随后跟来的侍卫一起沿岸边寻找。
    自古灯市就是最易走失走散的,更有一等黑心歹意的,专门掳掠良家女子,卖入烟花之地,皇帝长处民间,细想之下,越发不安。
    几人在岸边搜索一阵,仍是不见人影,半个时辰很快过去了,皇帝心中大怒,正要让人持令去调集京兆尹的人手,却听一个侍卫指着桥上,惊喜交加道:“皇上请看!”
    只见明月如霜,清波潋滟,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桥边阴影里,正在踯躅翘首的,不正是那纤弱清丽的佳人?
    他疾步而上,直至跟前,怒道:“你到哪里去了?!”
    宝锦不安地绞弄着手中的衣袖,上面嫣红一片,触目惊心,皇帝以为是血,拉近一看,才发现是朱砂污痕,不由地又好气又好笑,愠道:“怎么弄得如此狼狈?”
    少女咬唇不答,仿佛在走散中受了些惊吓,她身子有些微颤,皇帝满心怒火被都冰熄殆尽,于是温言安慰道:“你该拉紧我的手,这么一放,可惹出多少麻烦。”
    宝锦沉默不语,半晌,才声如蚊呐地回道:“不曾想京城如此拥护……”
    皇帝大笑,喘息着说:“朕也没有料到——我久居江州,那里的上元灯会也不会是一条街市,哪有如此摩肩接踵之势!”
    少女闻言一笑,眼波盈盈,映着灯火明艳,越发美不胜收,皇帝呆呆地望着她,心中涌起前所未有的一重柔情,将她揽入怀中,小心翼翼的,在额头上印下一吻。
    温热的,带着阳刚男子气息的,如同烈日松香的清新气息扑面而来。
    宝锦闭上眼,心中突然一痛。
    此时桥下烟火如簇,火树银花一般飞上天际,年节最后的狂允绚丽,在这刻达到极致,火光映着这紧紧相依的一对身影,仿佛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这一刻,天涯明月共此时,所有的阴霾怨恨,好似都淡褪淡散,不复再见。
    宝锦捏紧了袖间的朱砂残迹,笑容皎美恬静——
    南唐那方,终于也入我毂中了!
    第七十二章荆肤
    正月十六的花灯丝毫不减辉煌,民间有谚云: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此时仍有笑语从窗外传来,翠色楼的小阁之中,所有人却是正襟危坐,寂静一片。
    “唐王如今都改了称呼,一律称作国主了吗?”
    宝锦放下茶杯淡淡说道,她端详着掌心的纹路,聚精会神地好似在参悟命数的玄机。
    对面的中年文士儒雅从容,在她这种漫不经心的调侃前,却有些愠怒了。
    他深吸一口气,沉声到:“殿下好似对我主有所成见。”
    宝锦曼然轻笑,终于抬头道:“先生素有白衣卿相的美名,我朝与唐王之间的羁绊,桩桩件件,你总该心如明镜吧?
    那中年文士闻言一愣,随即皱眉道:“唐王因时势所趋,对朝廷多有怠慢,还请殿下能捐弃先嫌,你我两家通力合作,才能给伪帝以致命一击!”
    宝锦仍是慢条斯理地玩弄着手中的越窑瓷杯,笑意加深,却带了几分讥诮,“先生真是好口才,一句多有怠慢,便要一笔带过。”
    她抬眼望着窗纱,仿佛要透过这薄薄一层,看透这天地间的虚空浩渺。
    “父皇在位时,你加唐王就以世家大族之身,擅自割据江南,他以扣押漕运为胁,硬是让朝廷投鼠忌器,不敢妄动。”
    她声音淡淡,却带着扣人心弦的力量:“我姐姐掌权时,你们越发野心勃勃,居然上表讨要王爵,被严词峻拒后,竟然陈兵江上,形同谋反。”
    中年文士听她语意尖锐,也不做声,只是起身长揖及地,“那都是陈年旧事了……”
    “也罢,不说旧事,我们只论眼前。”
    宝锦微微一笑,手中小玺朝半空中刨去,复又轻巧接住,彩色丝绦在灯下幽然发亮——
    “如今箭在弦上,已是千钧之险,超重本就有南伐的建议。你们居然还玩什么行刺,却倒是让他们遂心称意了!”
    那文士听着这讥讽声调,蓦然无语,一旁那行刺的女子却再也忍耐不住,杏眼圆睁,咬牙不甘道:“要是我那一剑正中皇帝心口……”
    “那么。南唐将被夷为平地。”
    宝锦毫不客气地答道。
    那女子受这一噎,不由得脸色发白,却仍是强撑着怒道:“朝廷未必有着实力……况且,我们得道多助,也有些朋友帮忙。”
    下一刻,清脆有如银铃的笑声突兀响起,那女子越发愤怒,冷冷道:“你笑什么?”
    “我笑你们有眼无珠。”
    宝锦断然道,看也不看这两人怒极而白的面色,轻声笑道:“你们以为,和你们合作的,真是我元氏的遗臣吗?”
    “什么?!”
    “你们成了皇后的道具,还沾沾自喜,真是不知死活!”
    那女子悚然而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文士身为唐王的亲信谋臣,略一思索,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沉重地叹息一声,起身后,居然又是深深一揖:“请殿下有以教我。”
    宝锦端坐如仪,也不闪避,平静地受了这一礼,朱唇中迸出一句,在静夜中格外清晰——
    “一个字,拖。”
    *****************************
    客人很快便告辞了,小楼之上,恢复了往常的沉寂。
    宝锦扫了一眼残茶瓷盏,也不唤人来理,只是从檀木架上取下常用的一柄古剑,轻轻擦拭着剑刃。
    “你来啦……”
    她头也不抬,只是轻声招呼道:“又是你我切磋之日。”
    出现在阶梯上的身影,通身被黑帛包裹,显得夜一般神秘不透,这便是她目前授业之师,辰楼的幕后主人。
    辰楼主人见他已取剑在手,不由微愕笑道:“南唐那些客人,已经打发走了吗?”
    “他们自持武功谋略非凡,被皇后当剑使了,还是个懵懂样子,真是可叹可笑。”
    宝锦微微一笑,笑意中颇见清婉羞涩,吐出的话语,却是让人心惊——
    “我不过是利用他们,尽量来削减伪帝的力量……无论如何,南唐覆灭的命数,早就已经注定。”
    楼主深深地望着她,半晌,才发出奇异的笑声。
    他居然颇为欣悦地,凝视着宝锦:“不错,心如铁石……这样,才能成就天下的伟业。”
    “不敢有这么大的野心,不过顺气自然而已。”
    宝锦说这话,已然起身站位,笑道:“今晚,是要我演示上次领悟的剑招吗?”
    楼主点头,轻弹一声,手中佩剑沧然出鞘,两人面对而立,随即,便是刀光剑影的汪洋。
    宝锦勉力拆了五十余招,只觉得对方剑光如珠帘密布,难以摆脱,她灵机一动,剑如灵蛇,竟朝着楼主的面上刺去。
    电光火石的,楼主回收一挡,长剑被弹飞开去,两人双手劲气一撞,如游鱼般碰触一瞬,长剑一收,点到为止,便各自掠回原位。
    “你的机变有余,而内劲仍是不足,所以剑意不可行险……”
    楼主谆谆嘱咐道,并不以为意。
    宝锦回想着方才的肌肤解除,心中却是惊疑不定——
    她所接触到的楼主手臂,竟是粗糙凹凸,好似树皮荆棘一般。
    这哪是常人的肌肤?!
    第七十三章寂灭
    她心中一惊,楼主却好似察觉到什么,低声笑道:“一点小伤,倒是把你吓了一跳。”
    她声调平静,波澜不兴,却不知怎的,宝锦只觉得一阵寒意袭来,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练武之人,哪个身上没几处创痕呢……”
    宝锦慢声回道,回望着这来历神秘的楼主,心中却是“咯噔”了一下——
    夜寒深重,莹白月光照入绮窗之内,只觉得那身影清渺茕寂,惨淡凄丽,几乎要溶入月中。
    楼主见她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轻愕低笑,生意嘶哑,却带着奇异的悦耳韵味,“内力仍是你的软肋,须知大巧若拙,无论招式怎么华丽,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仍会一败涂地。”
    宝锦闻言蹙眉,懊恼半响,终于说出了口,“怪我先前贪图安逸……”
    她想起姐姐往日里的言辞训诫,此时一一咀嚼,却觉得是金玉良言,此时再盼能多听一句,却是再难如愿。
    此时窗外一轮圆月空照,街上隐隐传来欢声笑语,宝锦只觉得悲从中来,哽咽道——
    “是我对不住姐姐……”
    悲怆郁积于心,自责混杂着旧日的温馨回忆,几乎要将她淹没。
    “我倒觉得,若是你姐姐泉下有知,定会自责……没能护你于羽翼之下,让你受这些磨折流离。”
    楼主的生意打破了沉寂,她静静站于月华之中,连鬓发都似乎要随风飞扬。
    她深深望了宝锦一眼。淡淡道:“若是我有妹妹偷懒不学,我也会一笑心软——原本,她就不必学这些杀戮伎俩。而是应该平安喜乐地度过一生……”
    “竟会……这样吗?”
    宝锦怔仲喃喃道,只觉得眼眶一阵发热。却咬紧了牙,死也不肯落泪。
    “是这样的……普天下地姐姐,都是这样想的。”
    楼主的声音恬淡渺远。在这月满西楼地冬夜里,却让宝锦心头一阵感到温暖。
    “话说……我们还要继续呢。下面。该来看看你军阵之术了。”
    不知过了多久,楼主开口说道。
    感伤馨宁的气氛被打破,宝锦想起自己一塌糊涂地布阵之术,不由得头皮发麻。雪白的面庞窘得飞红。
    楼主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眸中流丽无限。这一瞬,宝锦只觉得一阵荒谬的熟悉感,可下面地调侃,却让她的脸越发热辣——
    “可不要再把军阵地小旗插到自己手指上了。”
    ……
    正月十六地花灯闹完,从十七起,这个年节就算完结了。
    兵部侍郎景千远清点着暗柜中的银票,踌躇满志地拈须微笑。
    他本是落第的武举,家境中落,无奈之下,只得跟随今上起兵,没曾想得了天下,凭着从龙首义之功,他一跃九天,从此平步青云。
    “京师有谚云:武库武库,又闲又富。果不其然,光是这两个月的孝敬,就抵得上我三年地俸禄了。”
    得意半刻后,他又暗自思量道:这些地下小吏还不知贪了多少银两,出手这么大方……
    他正在沉思,却听窗格轻微一响,随即开启。
    一道黑影从中跃入,待他看清时,雪刃已递到跟前。
    千钧一发之际,他拽过壁上佩剑勉力格挡,张口欲喊,剑气却如暴风骤雨一般袭来,只要一开口,自己便会被毙杀当场。
    狭小的书房里,两人以快打快,几乎已成两团剑影。
    黑衣人咦了一声,仿佛对他地武艺颇为惊讶——景千远出身武宦世家,先祖在朝中获罪,这才家道中落,论起世传武艺,却也着实不弱。
    只听黑衣人轻笑一声,声音婉转清脆,“你武艺不凡,可惜……今日注定命丧于此。”
    只见她剑招一变,手中的长剑平平递出,既钝且缓,有如老僧入定,不喜不嗔。
    这一剑平淡无奇,似乎任何人都可以轻易避开,景千远却只觉得所有方向都被封死,这诡异的一剑,让人有缓慢灭顶之感。
    他狂叫一身,在压力骤消的下一瞬,怒睁着眼,砰然倒地。
    血从他的心口处蜿蜒流出,将地上染得一片嫣红,院外有人听了动静,正疾奔来看。
    宝锦转过身来,珠贝面具在月光的晕染下,熠熠生辉,她的五官都隐匿在这沉寂华丽的宝光之后,只余那黑嗔嗔的一对重眸。
    她俯下身探查着景千远的伤口,有些懊恼地喃喃道:“寂灭三式,果然名不虚传,霸道如斯,可惜我功力不够,没能发挥出它的全部优势……”
    她正要起身,蓦然之间,只觉得衣袖被什么东西攥住了——
    景千远怒睁着双目,眼眶里流出血来,他死死攥住宝锦的罗袖,喉头咯咯做声。
    他好似疯癫梦魔一般,将死未死的,怒瞪着宝锦,一眨不眨地,仿佛要吧她也带入地狱之中——
    “皇后娘娘,居然是你!你为何要对我下这毒手!!”
    他嘶哑地低喊道,猛一抽搐,终于气息完全断绝。
    宝锦只觉得心中一片茫然,冥冥中,好似有什么东西在脑中灵光一现。
    她听着房外人声鼎沸,冷静地从死者手中拉下罗袖,翩然从窗中掠出。
    真是奇怪,他也把我看成了皇后……难道,我与皇后,真的很酷似吗?
    一路之上,她如此想着,却始终不得要领。
    第七十四章血夜
    继九门提督雷石之后,又一位朝臣被杀——兵部侍郎景千远的死讯翌日就飞速传开,朝野一时为之大哗。
    京中立时风声鹤唳,南唐刺客的传闻被添油加醋,传得满城风雨,一时之间,所有人都谨小慎微——冬日四更尤是黑暗,一驾驾车轿上朝时,各个都是戒备森严,由左右簇拥随行。
    几日下来,却再也没有人遇害,于是所有人松了口气。
    这样异样的平静之下,却蕴藏着山雨欲来的窒息感,只有深深趟入这浑水中的人,才能感受到那凝滞诡异的风向。
    纤纤玉手捧起面具,轻轻摩挲着,因那荧荧珠光而微微眯眼。
    素来清寒的卧房,因这宝光而满室奢靡,让人目眩神迷。
    是怎样巧夺天工的技艺,才能让珠贝的粉末在丹炉中凝成这道面具……
    宝锦心中思索,念及自己那温蔼儒雅的父皇,心中又是一酸。
    曾记得幼时,父女三人一起在御花园中赏花行舟,那秋千之下,荷塘水畔,种种欢声笑语,尤在耳边回响。
    父皇性爱炼丹,不擅政务,于国可说是昏庸无用,但在女儿们心中,他却是天下至宝,是她们唯一的亲人。
    宝锦抚摸着面具,感受着指尖的光滑冰冷,直到触到粗糙的交界,这才低头细看。
    被摔裂的下颌以黄金镶补。虽是十足赤金,却也显出异样来,在灯下瞧着。金光皈依幽泽,越发显得不详。
    宝锦拈在手中。想象着姐姐当时凄凉一笑,将它从高台上摔下,然后束手就擒地心情。只觉得胸间激越,全身的血脉都在沸腾——
    为什么?!
    她在黑暗中无声地嘶喊。冥冥中。却仍是毫无声息。
    “姐姐,如今国破家亡,所有的事,都由我来替你完成吧……”
    纤纤十指微一用力。将面具覆在脸上,五官顿时被银雪珠光覆盖。只余下一双黝黑沉寂的眸子,冷冷地,从铜镜中端详着自己——
    “姐姐,你的面具暂且借我……接下来,我将掀起无边杀戮,尽可能地斩杀他地大将,拖延伪帝的南下攻势。”
    “强弩之末,失不能穿鲁缟……这句话,还是你教我的,我永远都记得。”
    面具上栩栩如生地五官,遮挡住所有的表情,只余下那黝黑沉寂地双眸,暗夜中看来,仿佛鬼魅仙灵一般。
    …
    “今晚……仍要出去吗?”
    季馨奉上晚膳,静静等候着宝锦用完,这才轻声问道。
    案上地珠光摇曳,带出晦明不定的光焰,在她面上映出种种暗影。
    宝锦放下碗筷,却不愿季馨动手,亲自将这些器具收入食盆中,这才抬头苦笑道:“我一出门,你就坐立不安……”
    “那是因为小姐你总是行险。”
    季馨毫不退让地埋怨道,一边沏了新茶,氤氲的热气让人精神一振。
    宝锦无奈,笑谑道:“你如今也真是伶牙俐齿了,竟然编派起我的不是了!”
    她饮尽热茶,换过黑衣装束,正要启窗而出,却觉得衣袂一紧,回头一看只见季馨双目盈润,幽幽道:“小姐,如今外间正在追捕刺客,你千万要小心!”
    “放心吧!”
    宝锦扯回衣摆,翩然掠出窗外。
    季馨目送着夜色中逐渐消失地身影,眸中幽然复杂,长叹一声,却是降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也罢,我一个外人,何苦来操这个心……”
    她低喃道,仿佛别有衷肠,却难以叙说。
    …
    雪刃尽出,只见一阵痛嚎惨叫,鲜血与骨肉齐飞,此情此景如同修罗地狱。
    残肢在黎明地街石上滚落,滑润细腻的青条大石,也染满了嫣红,轿子翻滚在一旁,已摔得变形散架,它的主人却伫立一旁宛如石雕。
    兵部尚书,骁骑将军藿明双手抱剑,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这惨烈搏杀的一幕。
    他的亲信正在与刺客拼杀,又一声惨叫响起,一蓬血雨之下,又一人倒在血泊之中。
    这是跟随他多年的亲兵,一向视若子侄,饶是他心如铁石,也不禁微微一痛。
    然后即使心痛,他仍是睁大了眼,在瞬息之间捕捉刺客的破绽。
    “将绝快走……”
    亲随痛叫一声,惨烈地几乎要穿越夜空。
    没有用的……藿明苦笑,刺客虽在搏杀之中,气机却早就锁定了自己。一旦转身逃遁,她左手袖中的暗器就会飞出,致自己于死命。
    与其等死,不如搏上一搏。
    越是危急,他越是冷静,场中刀光剑影,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终于寻到了时期——
    就是现在!
    他拔剑而起,冲入阵中,不顾刺客袖中飞来的银针,微侧肩膀,硬受了一记,闷哼一声后,雪刃直点刺客的腰肋。
    血光一线。
    宝锦只觉得肋下一点刺痛,整颗心都沉了下去——
    自己已经中剑!
    电光石火间,她旋身一错,避过要害,雪刃划过肋骨,虽然喷出血来,却仍无性命之虞。
    居然没有正中?!
    藿明惊得毛骨悚然,他急身而退,咽喉处却发出剧痛。
    一根银针割破了血管,顿时血如泉涌——
    已经没救了!
    第七十五章残雪
    银针在暗夜里带车一抹流光,从咽喉处贯穿而出,悄然坠落在青石细缝中。
    藿明的耳边响起巨大的轰鸣声,这轰鸣声带着全身血脉都为流散,他的眼前白光乱闪,却终于无力倒地。
    血从咽喉处蜿蜒而出,他的亲随们惊惶来救,却也被刺客袖中的银针一一毙命。
    京师长街之中,这一幕短暂的狙杀,却仍未能撼动人们的甜梦——冬日的夜,实在太过深重。
    屋檐的残雪只剩下薄薄一层,黑瓦从中隐隐透出,依稀有雪水滴落。
    藿明的手捂住脖项,徒劳地挣扎着,瘫伏在地,嫣红血腥地染满了衣袖,他的瞳孔正在逐渐涣散,一片茫然——
    一轮寒月从云间渡出,清冷的萤光照在这长街中央,刺客的面具被映得银白一片。
    这珠光映入藿明的眼中,却让他涣散的瞳孔猛然收缩。
    仿佛看见了天底下最可怕的事物,这垂死之人剧烈抽搐着,将熄的眸光也凝为两点火焰——
    他伸出手,鲜血淋漓地,向着刺客的方向抓去,眼中怒毒无限,却又带着别样的惊惧。
    他咽喉颤动着,含糊不清地嘶喊道——
    “你这妖孽……我还记得这面具!!”
    鲜血从他口鼻之中涌出,染满了朝服,在这暗夜之中,格外触目惊心。
    “你说什么……?!”
    宝锦本该掠身远遁,听着这突兀一句,心中惊疑不定,纵身到他跟前,一把拽住他的衣领,用力摇晃道:“这面具又如何?”
    藿明默默无语,宝锦伸手到他鼻尖一探,不禁颓然道:“死了么……!”
    她心中懊恼,只觉得千头万绪,如坠云雾之中,沉默片刻后,她恨恨一叹,终于转身而去。
    她正在惊怒交加,行事匆匆之下,也未曾回头多看一眼——
    僵卧于地的藿明,居然又开始微微颤动,满是血污的手指在地上划动两下,却再也支撑不住,颓然松开。
    黑夜再一次陷入寂静,这一次,再也没有任何声响。
    …
    昭阳宫中,帝后二人已经歇下,万籁俱寂中,惟有那廊下值夜的宫人,在寒夜里裹紧了身上的厚裳,颤抖着打着呵欠。
    张巡在门口徘徊,甚是踌躇,他手里捏着一份紧急奏报,白封白绫,没有任何特别。
    张巡紧紧攥住这薄薄一道,数九隆冬,只觉得手心都要冒出汗来。
    他咬了咬牙,正要遣人入禀,却听侧殿小门被吱呀一声推开,皇后身边的琳儿披了件蜜合贡缎厚袍,长发披肩地走了出来,笑吟吟地问道:“张公公,这深更半夜的,可有什么事吗?”
    “要是没有大事,我有几个脑袋也不敢惊扰圣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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