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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锦_沐非-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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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无论敌我,实在也没什么人在干看,无数的车辕陷入雪中,有些还上了冻,茫茫雪地里众人都在竭力自救。
    此时车辕终于从雪中拔出,众人齐声欢呼之下,不免手上一松,只听砰的一声,车辕在冰上一别,竟直直朝着前坡落下。
    那拉车的老牛受了惊吓,一路疾奔着,更朝斜坡而下,如此两下叠加,只在寥寥几瞬,那车居然翻滚着坠落解体。
    季馨惊叫一声,却没有来得及放开手,她的身躯被庞大的车架牵带着,在坡上翻滚碰撞,叫声越发凄惨。
    “季馨——!!”
    宝锦高喊道,疾步追上,却也无济于事,眼看了连人带车就要翻到谷底,她瞥了一眼四周,手中迅如闪电的,扣了两枚银针——
    下一瞬,只听得那老牛痛嘶一声,便瘫倒在地。
    车子仍在下坠,但势头已缓,一道长鞭凌空飞来,鞭梢如有灵性地将人缠紧。牛车摔下谷去,轰然作响,季馨的身子整个腾空而起,衣裾四散飞舞,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她被卷了上来。
    “云帅!”
    众军士细看之下,才发现以鞭救人的,竟是一军的统帅,云时,顿时雪地里欢呼雷动。
    云时却是波澜不惊,他回望了一眼谷底,心中却升起了一道狐疑——
    他离得虽远,却也看到那老牛突兀倒毙,那么,是谁在暗中出手?!
    是谁在暗中出手?!
    宝锦也在想着这个问题,她看着手中完好的银针,又不可思议的望了望谷底,心中惊疑不定。
第四章 折辱
           季馨回到坡顶,已吓得惨无人色,她全身都在轻颤,见了宝锦,只是掩袖低泣,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宝锦也被吓出一身冷汗来,她将手中银针纳入袖中,若无其事地轻拍她的肩,低声安慰着。
    一道阴影遮住头顶的雪光,宝锦抬头,只见云时不着甲胄,苍青色衣袂随风翻飞,映得那清俊眉目越发耀眼。
    他静静凝望着她,不发一言。
    宝锦看到他,便感觉自己的左肩又开始隐隐作痛,她微一蹙眉,云时便觉出了异样,他伸出手来,不由分说地扣住她手腕。
    宝锦待要挣扎,却觉那手掌有如钢铁一般钳制着,竟不能撼动分毫。
    云时将她的罗袖轻轻卷起,一直捋到齐肩,在眼前仔细端详着。
    欺霜赛雪的肌肤,在雪下映照下更显得晶莹剔透,那肩头的红肿黑淤也消散大半,轻微扭动之下,筋骨也没什么异样。
    “恢复地还好……”
    云时感觉无恙,这才松了手,他抬起眼,却正好看入宝锦的黑眸中。
    宝锦微微冷笑着,将雪臂纳入重重丝绸之中,这才淡淡问道:“今日又想要我哪条胳膊?!”
    云时看着这沾染了怒意的重眸,因这份变幻莫测的魅黑而微微失神,他听了这一句,也不动怒,只轻叹了一声,转身飘然离去。
    雪地中,他的身影英武挺拔,却不知怎的,染上了几分落寞与寂寥。
    “对不起……”
    北风呼啸中,遥遥传来一句低语,宝锦抚着左肩,眼神深邃。
    ****
    军需官受了云时的吩咐,连忙为她们重新配了车驾,第二日风雪停缓,再上路时,车中已有了温暖的炭盆。
    “云将军初瞧着凶神恶煞,心地却也还好……”
    季馨想起昨天那一幕,虽然心有余悸,却也对云时存下了感激,她话一出口,才想起此人不但是破城灭国的罪魁,更是令“公主”左臂折断的祸首,她嗫嚅道:“帝姬……”
    “你用这等称呼,是想让我们俩都人头落地吗?!”
    宝锦瞥了她一眼,重眸中竟是前所未有的犀利锋芒——
    “我知道你与玉染公主主仆情深,但是从现在起,你要牢记:我,就是玉染公主!”
    宝锦微笑着,平日的清雅出尘,在这一瞬间竟化为摄人威仪——
    “要知道,我们即将进入京城了……”
    “京城帝都……”
    她咀嚼着这四个字,仿佛它们力道千钧,又好似,魂牵梦萦,黯然销沉。
    ****
    入京那日,正是风和日丽,秋高气爽,朱雀大街的青砖条石,都在日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细腻光滑。
    凯旋归来的队伍,在城外四十里的仪亭中,便由皇帝遣来的礼部官员奉旨郊迎。
    新朝刚立,文官仍是极为稀缺,礼部的官员竟是由新科进士擢升不久,云时见了这些新面孔,虽然诧异,却也深感皇帝此次的隆重。
    长不见首尾的队伍迤俪而入,朱雀大街上净水泼地,两旁都围得水泄不通。
    维持秩序的军士们用长鞭狠命抽着,却仍抑制不住百姓的喧鼓鼓噪。
    “听说终于取下了姑墨城……”
    有年轻人兴奋道。
    “新朝蒸蒸日上,看样子,不久便可海内平靖,天下一统了,那些个割据势力,不过荧火之于皓月而已!”
    蒙受新朝恩惠的士人学子,在人群中踌躇满志道。
    却也有年长者冷笑道:“胜负之理未定,说这话太早了!”
    ……
    且不说百姓的议论纷纷,云时带了几十骑来到神武门前,自动下马而入,一行人穿过重重禁苑,终于来到大内帝阙之下。
    紫宸殿的最深最高处,珠玉帐帷重重的掩映着帝座,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世间万物,而阶下之人却无法窥见皇帝的容颜。
    帝座太深了,连日光也不能直射而入。帝座上的人,在这班光景下,要么孤寂至死,要么,便是自诩为神祗,最终走向狂悖的末路……
    云时猛一激灵,将自己这危险大逆的念头泯灭无形,表面看来,仍是一副俯首称臣的虔肃。
    天朝旧制,皇帝本该在太和殿中朝见群臣——那里虽然也有漫长行列,御座也不过高居堂上,直到景渊帝突发奇想,才建了这座紫宸殿,从此朝会尽出于此,皇帝的容颜也不再被群臣窥见——接着,便是天下大乱,再接着,便是这位陛下攻入京中,开创了新朝。
    短短不过年余,他竟也迁入了这座紫宸殿,难道不知前车之鉴吗……
    “贤弟攻下了姑墨城,真是辛苦了……”
    殿上忽然发了话,本是得天独厚的清冽明亮嗓音,却好似常年未校的琴弦,带出淡淡涩意和疲倦来。
    那是皇帝的声音。
    云时将头垂得更低,任谁也看不见他的神色——
    “臣真是惶恐,只是托陛下洪福,将士们齐心用命,才得以——”
    “难道跟我也要说套话吗?!”
    低沉的笑声从高阙之上传来,打断了他的陈述,声音宛如冰刃划过众人心头——
    “姑墨城虽小,却也让朕几员大将飒羽而归,阿时,你确实不愧为天下第一的名将!”
    云时听着这极大褒奖,却几乎连寒毛都要竖起,他一时惶恐,急声道:“万岁……”
    “为将者,有勇不如有智,有智不如有学……云时,你不用过谦,事实如此,这是人所共见的!”
    仿佛削金断玉一般的掷地有声,皇帝下了定论,旁人包括云时在内,便再不便置椽。
    云时心中暗叹,这一番考语传出,不知又要引得多少人嫉恨,面上却越发恭谨道:“即使如此,也是承皇上旧日发教诲……臣一直铭记在心,不敢有忘!”
    珠玉之中,隐隐有叹息声起,却也并不真切,皇帝轻笑一声,又问道:“姑墨王死了吗?”
    “是,他见王师已至,便仰药而死,尸体已落入冰雪深渊之中。”
    “他的家眷呢?”
    “只有一个女儿,唤作玉染。”
    云时说话间,目光微微颤动,眼前仿佛出现了那少女清冽迷离的重眸——
    “姑墨王虽死,却仍罪有余辜,他的女儿,便以罪人妻女没入教司坊中去吧……”
    什么?!
    云时听这一句,宛如晴天霹雳一般,全身都为之一颤。
    教司坊?!
    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几乎要将掌心握出血来。
第五章 急鼓
           教司坊隶属内务府,却是专涉声色之事,其中有歌姬,舞姬,伎乐各色人等,皆是罪人妻女罚没而来。
    那双墨染冰封的重眸……
    那幽深正殿中,凭案而坐的少女……
    那大雪飘飞中,单手扶辕的柔弱与不屈……
    如此金枝玉叶,竟要沦落到那淫靡黑暗的深渊之中吗?
    云时的手掌几乎攥出血来,面容却被额前高冠遮挡,任谁也没有看出他眼中的愤怒。
    前些年,景渊帝暴虐妄为,惹起民怨鼎沸,今上执干戈而救民水火,这才云者景从。他攻入京城不过年余,心思竟也变得如此刻毒么?!
    高阙之上,皇帝的声音传下,飘渺无比,然而重如万钧——
    “阿时,你立下如此大功,可要什么赏赐?”
    “臣惶恐,为陛下尽职,不过份内之事。”
    低笑声响起,依稀有着并肩战斗时候的清越豪迈——
    “虽然还想赏你些什么,但你既然固辞,就先领下靖王的名号,再加双俸吧……”
    云时不敢再辞,逊谢而退,从头到尾,那高阙上的帝王,他昔日敬爱的兄长与伙伴,却始终没有露面。
    ****
    教司坊分为南曲与北曲两处,南曲培养的是伎乐和音声人,北曲的则是名妓,舞姬这一类的妖姬尤物,她们不仅要色艺俱全,还要为达官贵人陪夜侍寝。
    宝锦被两名健妇压解着,从官衙的侧门而入,身后怯怯跟随着的,只有季馨一人。
    高飞的青檐重重,雨滴声声,缦回的廊腰之间,时而有如云的美人穿梭而过。
    她们或是贞静娴雅,或是冷艳翩然,又或是气度雍容,却都是默然无语,远远看来,恍如华美绝伦的人偶撑伞飘过。
    穿过繁华残凋的庭院,她进了一座大院。
    “这就是姑墨国的公主?”
    斜倚榻上的管事微微抬头,瞥了那静穆的素衣女子一眼,淡淡道:“也不见得有多国色天香。”
    “您明鉴,这是万岁让送来的,若是有个什么不妥,您多担待就是了。”
    一旁的小黄门谄肩谀笑道,心中却在暗骂:摆什么派头,若不是你刚给万岁荐了美人,得了圣宠,小爷还用捧你的臭脚?!
    “会舞否?会歌否?”
    管事斜睨着宝锦,用轻佻的目光打量着,好似要待价而沽。
    “……”
    宝锦垂首不语,一旁的小黄门一心想着快些交差,于是笑道:“金枝玉叶们哪懂这个?”
    “这就难办了,你让我把她放哪呢?教司坊虽大,可不养闲人。”
    小黄门见他越发拿腔拿调,心中暗恨,却只得低声献计道:“万岁把她送这里里,存的就是个折辱的心思,您把她放北曲那边,不就得了。”
    宝锦暗运内力,却是听了个真切,她浓密的眼睫垂下,遮住了眼中的凛然杀意。
    “那就这样吧!”
    管事又瞥了一眼阶下女子,阴阳怪气地笑道:“北曲中的女子,论起才貌来,胜她者多矣,会有什么人点她陪侍吗?”
    ****
    宝锦被粗暴推入一处房舍之中,她立定身,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这里是前后两进,前面有桌椅等物,还有一个侍女的卧间,后间有铜镜妆台,上有胭脂香露等物,中央一张木床,显然是女子闺房。
    “一路行来,这一列房舍是最简陋的……”
    她微微一笑,仿佛对眼前的窘境毫无惧色,看了一眼季馨,笑道:“看这灰尘,不知积了多久,我们自己动手吧!”
    到黄昏时分,两人才整理停当,有黑衣老妇送来食盒,打开一看,竟是青葱素面。
    季馨用箸挑弄着面条,虽然饥肠辘辘,却实在没有食欲——她虽然只是侍女,却也算是锦衣玉食,哪曾见过这等寒伧的粗面?!
    “你不吃的话,下顿仍要挨饿。”
    宝锦轻挑着素面,一口一口地吃下,神情怡然自若,仿佛吃的是平日里的皇家御膳。
    “殿下……”
    季馨念及她身份是何等尊贵,如今却要受此折辱,声音中都带了哽咽,她拿起筷子,一丝一缕的,强咽入腹中。
    珠泪滴入碗中,在清汤中漾起点点涟漪,宝锦深深看了她一眼,道:“今后,我们的处境,可能比这要难要千万倍,你能忍耐住吗?”
    季馨放下碗,以袖拭泪,含笑点头——
    “殿下能行,我当然舍命奉陪!”
    “舍命?难道这面能吃死人?”
    两人对视一眼,都是开怀而笑。
    笑完之后,宝锦看了看窗外天色,低声道:“我们的处境,其实是艰难无比,那些小人顺应皇帝的意思,要好好羞辱我呢!”
    “你知道吗,他们把我算入北曲之中了!”
    宝锦冷笑着,眼中一片冰寒:“要我陪夜侍寝,白日梦做的真好!”
    季馨一楞,随即面色惨白,轻颤道:“殿下,怎么办?”
    “当然是……设法调入南曲了!”
    宝锦伸出左手,细细端详着其上的伤痕,悠然笑道:“那位新封的靖王,云时,可以利用一二。”
    她不再多说,让季馨早早就寝,自己却燃了孤灯,仿佛在等候什么。
    二更时,有人在窗上轻扣了两声。
    “殿下,我来了。”
    沈浩从外推开窗,攀缘而下,利落地跳入室中。
    “让您受惊了……”
    他打量着室内环境,又是愧疚,又是愤怒。
    “都联络上了吗?”
    宝锦坐于灯下,雪白面容上露出凛然决断之色。
    “主上的旧部虽然溃散,却也能一一寻回,只是……”
    沈浩面带难色,有些踌躇道:“有几个人颇不安分,恐怕不会听您号令。”
    “是认为我不配调遣他们吗?!”
    宝锦心中已是大怒,面上却仍是淡淡,她放下手中茶盏,轻笑道:“既然如此,我更要会上一会了!”
    月光透过窗纸映入,显得她越发眉目清幽,神韵之间,竟是象煞了死去的乃姐。
    沈浩心中一沉,想起殉难京中的主上,面上都现出凄然惨淡来。
第六章 膺服
           翠色楼上,轻易不启的雅间明灯辉煌,照得如同白昼一般,使女从人穿梭而过,放下二十四味菜品,随即安然而退。
    “此楼的主人,与主上先代颇有渊源,在这里说话,再安稳不过了!”
    沈浩淡淡道,望了一眼对面席上之人,不禁皱眉道:“眼下新朝刚立,你若是希冀这荣华富贵,只管撒手便是,只是你手中之势,却是来自主上,非你一人之物。”
    “沈大人,你不必再劝,所谓人各有志,我厌倦了这些腥风血雨,想要安然度过这下半生——这么简单的要求,也并不为过吧!”
    那人三十有余,却是眉目俊逸,气度高华,只是淡淡倚坐,声音虽然平淡,仔细听来,却仍蕴含着讥讽的波澜。
    这便是屹立新旧两朝,却泰然不倒的户部尚书宋麟。
    “主上交给你这般势力,却不是让你安然度日的。”
    沈浩沉声道。
    “这话平白让人发笑!”
    宋麟冷笑道:“我所效忠的是主上,而不是什么皇族——宝锦帝姬我也见过几次,不过是一介闺中弱女,你们硬是把她捧起,去做这复国造反之事,也不怕主上在九泉之下都不得安生吗?!”
    沈浩闻言大怒,但他素来严峻,压住了心火,沉声道:“宝锦殿下年纪虽小,却也非池中之物,假以时日,必能将伪帝推翻,重立正统。”
    “然后呢?再让她如主上一般,孤寂至死?!”
    宋麟冷讽道,由案间拂袖而起,再不理会身后炯炯目光,迈步推门而去。
    “站住!一年前我们前去接应,宝锦殿下于东海之中,斩杀了一条蛟龙!”
    沈浩再顾不得隐秘,低喝而出。
    脚步在门前停住,沈浩见他犹豫,又道:“本朝太祖曾有怒斩白蛇之事,这本是天兆……”
    宋麟微微咬唇,转身而出,却只留下一句——
    “任你说得天花乱坠,我也不会参与……京城,已是留过太多的血了……”
    声音轻微,却带着言不由衷的悲愤与苍凉,此时楼下正是莺歌正畅,觥筹交错间,一派喜乐安祥。
    ****
    宋麟回到府中,也不唤家人姬妾,只一人枯坐书房,过了子时,才郁郁一叹,回到卧房之中。
    也不知睡了多久,只听窗棂微动,冷风脉脉而入,他睡眠极浅,微一睁眼,却见床前灯烛明灭,有一道纤细人影浸润其中,见他醒来,也不惊慌,只是微微侧过脸来。
    光影摇曳间,只见一双重眸幽幽,顾盼清扬间,竟是别样的魅惑神采。
    那并非是狐媚,而是一种深不见底的重黑,仿佛可以汲取人心。
    他失神片刻,勉强运功,这才从怔仲之态中复苏,一时惊诧不能自已——
    “宝锦殿下……?!”
    因着长姐的耀眼光芒,宝锦并不为人所熟悉,朝中旧臣,见过她的,可算是寥寥无几,可宋麟却侥幸在御花园中偶然邂逅——
    在春日繁花中,年仅十四的帝姬正在与侍女嬉戏,她有着圆润秀丽的面庞,肌肤雪白,一眼望去,赏心悦目。
    也只是赏心悦目而已。
    朱红的灯焰将眼前少女映得灼然生辉,她苍白纤瘦,雪色面庞近乎透明,却越发显得重眸幽黑。
    她静静伫立着,在漫漫长夜中,仿若一道幽魂。
    “宋卿今日所说……是违心,还是真言?”
    低低的声音,虽然近在咫尺,却仿佛从九天之上传来,带着无上凛然的威仪。
    “违心如何,真言又如何?”
    宋麟不服输地抬眼迎上,暗中却是一阵心悸,那微微一瞥,好似重鼓擂在心间,一颗心难受得漏跳一级。
    “若是违心,我并不介意你再犹豫一二,毕竟这是破家灭门的大事……若是真言——”
    剑光在灯下一闪,随即归于沉寂。
    雪亮的剑刃横于宋麟脖上,寒气沁入咽喉——
    “若是真言,那么,便绝无回寰了。”
    带着明悟的决绝,少女的声音虽然低沉,却带着极大的压迫力。
    宋麟不躲不闪,仍是镇定自若,“真言还是违心,就要看殿下的气量和才干了。”
    “原来如此……”
    雪光一闪,宋麟只觉咽喉处一凉,再睁眼时,却是毫无钳制。
    “既然如此,卿便好生瞧着——”
    “要想折枝在手,先要将刺棘去除,且让我先把这第一层刺去掉吧!”
    “第一层刺?!”
    宝锦微微一笑,指了指他府邸的前方,宋麟微一沉吟,不禁身上一颤——
    “他可是新朝重臣……!”
    “那又怎样?!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十日内,必要叫他人头落地。”
    宝锦微瞥了他一眼,“到那时,卿又当如何?”
    “若殿下真能如此,臣必重回御前,为您驱策。”
    “一言为定。”
    最后一字一出口,她便如九渊羽鹤一般,由窗中翩然而去。
    宋麟望着她离去的方向,仍有些惊疑不定——
    “不过四年,竟生出如此大的变化来,这位宝锦殿下,究竟是……”
    *****
    宝锦停在巷角,只觉胸中气血翻腾,眼前一阵晕眩,就如那天在海中斩杀蛟龙一般。
    她知道是内力透支过甚,只得扶墙而立,运转一周,这才略微好些,浑身已被冷汗浸透。
    “果然还是太弱……”
    她微微苦笑着,想起先前耽于玩乐,不肯苦学的情景,脑海里跃上“自作自受”四字。
    为了压服宋麟,她迫不得已用上所有潜力,虽然只能短暂维持,却也让他惊疑不定,直道自己高深莫测。
    “要是姐姐在这,只须一个眼风,便有千万人景仰相随了吧……”
    她低喃道。
    夜风吹来阵阵凉意,她此时内力用尽,身体不禁有些瑟缩。
    “这样狼狈的样子,要是被姐姐看到,笑也要笑死了!”
    她惨笑着,想起四年前,她辞京离阙时候的情景,那时,她才十五岁——
第七章 谋局
           那时,她即将嫁予高丽王李莘,最后于殿上拜别时,姐妹之间却几乎闹得失和——
    “世上佳婿千万,你却独独挑上了高丽王!”
    姐姐锦渊玄衣帢裳,乃是最隆盛的朝服,衮服上绣着十二章纹,上衣绣有日、月、星辰、山、龙、华虫六章,下裳:为宗彝、藻、火、粉米、黼、黻,十二道玉珠为旒,越发映得她面庞皎美高华。
    她高居帝阙之上,谈及妹妹未来的夫婿,竟是一派慵懒轻蔑。
    “难道让我学你,以男子装束乔装一辈子?!”
    宝锦被她讥讽了这些时日,终于忍耐不住,反唇相讥道。
    她望着锦渊这一身帝王装束,继续道:“姐姐,也许你为君日久,居高临下惯了,是以觉得高丽不过弹丸之地,我的眼光更是狭隘庸俗……”
    “但今日便是我辞阙出阁之日,你难道不能给我起码的祝福吗?!”
    宝锦一身礼服,痛心地低喊。
    “高丽本就是个弹丸之地,李氏小儿貌谦恭而实伪,天朝强盛,他们俯首帖耳,若是我们有所衰弱,第一个不安分的,就是他们!”
    锦渊冷笑着说着,她由高处瞥了一眼妹妹,道:“你认定是他,我也没什么办法,只是有一桩要声明在先,你若是受了什么委屈,可不要奔回中土,到我跟前哭诉。”
    她声音仍是带着讥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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