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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弦-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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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崎非举灯照了他一会,瞿如双目紧闭,似已睡熟。段崎非将油灯缓缓移近他脸,虽看不清他面具下的表情,但他的眼皮被油灯映照,却仍一动不动。段崎非皱了皱眉,沉声问:

“瞿如,你还能说话么?”

瞿如本自装睡,乍然听得他语声,眼皮微微一跳,慢慢睁开。他将一双精光闪耀的眸子向段崎非面上一望,沙哑着嗓子道:

“是你。”

段崎非心中略宽,强捺住满腔好奇之情,淡淡地说:“是我。”他犹自举着油灯,映住瞿如的脸,单刀直入问道:

“是谁想要见我?”

瞿如竭力朝屋门处望了一眼。他脖颈受伤,又兼被点穴和捆绑,无法转头,是以望得颇为吃力。段崎非退后半步,不去遮挡他视线,平静地道:“这里就你我二人,尽可放心回答。”

瞿如突然低声笑起来,声音暗淡粗哑,嗄嗄的极是难听。他笑了几声,冷冷地说:

“没人找你,你听错了。”

段崎非手中油灯轻轻一晃,复又停住。他凝声辩道:“我绝没有听错。”

瞿如的眼光在他脸上一扫,镇定地说:“你武功差,耳力也不济。说了没有,便是没有。你快走罢。”

段崎非皱眉道:“我走不走,何须听你指挥?”

瞿如又嗄嗄笑了几下,讥讽地说:“瞧你平时在人前一付温顺样,却不料关键时刻气势还挺足。很好,很好。”他突又用力合上双眼,不去看段崎非,用极低的声音续道:“很好,很像。”

段崎非逼近他身边,疾问:“很像甚么?”

瞿如却紧紧闭了嘴,无论他如何追问,都不再回答。

段崎非见再也难以撬开他的嘴,一柱香时间将至,他也不动怒,只淡淡地道:“好生休息。”转头便走。

他将油灯放回桌上,来到屋门边,正要抬手叩击,瞿如突然远远开口:“多听,少说,休再问傻话。”说罢,又冷哼几声,闭嘴不言。

段崎非身形微微一顿,侧过脸道:“多谢赐教。”他低首凝立,似在苦思,也不叩门,直到屋外八名弟子依时开启屋门,才向他们道了谢,回向自己屋中。

第二日一早,众人用过早膳,在园中聚集。穆青露看向段崎非,问:“小非,你怎么顶了两片黑眼圈儿?昨晚睡得不好么?”

段崎非摸了摸脸,从容解释道:“我认床,等到了今晚就没事啦。”

穆青露恍然地哦了一声。司徒翼在旁道:“我也有些认床,换了环境总得熬上两三夜才能睡得香。”

穆青露得意洋洋地说:“那是因为你娇生惯养。我就不会!我只要一倒下,立刻能呼呼大睡,哈哈。”

司徒翼道:“咦,挺漂亮的小姑娘家,怎么和某种动物一样。”韦三秋和山庄众护卫一起背转了头,偷笑起来。

穆青露满面通红,满园追着司徒翼,要去拧他,小弟子们爱凑热闹,一个个又叫又跳,蹦来蹿去。金桂子笑着打圆场:“像我这种人,受多了风吹雨打,便不会再有认床的习惯了。”

穆青露停下脚步,眼珠一转,道:“那敢情好啊,说明我天生就适合跃马江湖。”说着,向司徒翼和段崎非扮了个鬼脸。

司徒翼住了足,注视她,柔声道:“我虽然没能吃能睡的天资,但跃马江湖也带上我嘛,好不好啊?”

段崎非见穆青露满脸羞甜之色,没来由又是一阵酸楚。他转开头,问金桂子:“金师兄,晏姑娘醒了么?”

金桂子道:“青露说她今天凌晨醒了。不过身子尚弱,所以没有早起,让她再卧床休息一会。”

段崎非道:“那就好。她如何受伤的?”

穆青露探头过来:“晏姐姐说她昨晚一个人守在主屋中,突见有黑影跳入,向她逼近,万般恐慌之下,她开口呼救。没喊几声,那黑影突然提起她,向屋当中一掷,她额头磕在桌角上,砰地便昏过去了,之后一直人事不知。”

金桂子蹙眉道:“她没能瞧清袭击的人长甚么样,可惜。”

穆青露点头说:“一定是讳天的第七名成员。哼,讳天好没出息,咱们天台派才来了多少人,他们就得出动那么多杀手。”

金桂子略有忧色,道:“这般纠缠不休,只怕日后还会有误伤。”

司徒翼劝道:“金师兄莫担心,等下见了涵空,便一齐商讨对策,绝不能再轻易让人偷袭。”

他一行人边走边说,出了园门。忽见陶向之带了几位随从迎上前,笑道:“各位起来了?我这便带你们去见堂主和老夫人。”

众人一起回礼。司徒翼道:“劳烦陶先生了。”举目见陶向之身边另有一女子,约摸二十六七年纪,仗剑而立,凤眼雪肤,眉飞入鬓,英姿挺秀,不似寻常摧风堂弟子。司徒翼略一思忖,便向她行礼道:

“这位便是摧风堂三当家,殷寄梅殷姐姐罢?”

陶向之笑道:“正是。”那殷寄梅瞧了众人一眼,嘴角含笑,长揖道:“不敢当。寄梅见过天台派各位朋友。”

穆青露见她英姿飒爽,心下喜欢,抢着说:“殷姐姐,我知道你。你是洛老堂主的关门弟子,如今年纪轻轻就是三当家啦,好厉害。”

殷寄梅客气道:“不敢当。青露妹子才貌双全,我们私下里说起来,都羡慕得紧。”

穆青露笑嘻嘻跟在她身边,道:“我俩不必谦虚啦,反正都是女中豪杰,不如等下去过几招?”

殷寄梅欣然答应:“好啊。”

司徒翼和金桂子一起说:“又来了,又来了。”一行人嘻嘻哈哈,来到摧风堂迎客厅前。陶向之道:“堂主和老夫人都在里面,请进。”

段崎非随众进了高高的厅门,迎面便见洛涵空正坐在上首,换了一身亮堂堂的新衣,春风满面地大声道:“阿翼,来啦!家母很想念你们,一大早就起床了。”

他刚说完,旁边响起一把浑亮嗓音,毫不示弱地叫:“阿翼,露儿,快过来让我瞧瞧。”

第64章 摧风堂(二)

司徒翼和穆青露一起笑道:“伯母好。”一左一右迎上前去。洛老夫人朗朗大笑,站起身来,拉住二人,细细端详。

段崎非早就听说洛老夫人虽为女流,却生性豪勇无匹。她年轻时曾随丈夫东征西跑,为摧风堂基业立下赫赫功劳。两年前,洛老堂主病逝,由儿子洛涵空接掌摧风堂,她则退居幕后。她名义上虽不再亲自出面,然而河洛一带武林中若有大事,各帮各派却依旧不敢越过她,常派人先请教过她的意见,再行决议。

念及此,段崎非心生好奇,细细打量洛老夫人。但见她虽在传闻中已年逾五十,却依然腰板笔挺,且身材壮大,超出寻常女子一头有余。她面目微有皱纹,却满脸红光,也没有甚么白发。更兼健硕开朗,不但嗓门洪响,就连她身边的茶壶茶碗,都比别人用的大了两圈。

段崎非见洛老夫人亲亲热热搂住穆青露,便似母狮子搂着小绵羊一般,突然有些想笑。他赶紧挪开目光,随金桂子坐下。又听得洛老夫人声如雷霆:“阿翼,你娶媳妇儿的时候无论如何也要送帖过来,我一定举家南下,喝你和露儿的喜酒。”

司徒翼笑道:“一定,一定。不过,伯母,涵空大我五岁,理当由他占先。”

洛老夫人闻言,瞥了洛涵空一眼,哼道:“他?拖拖拉拉,不孝子。”

洛涵空黑脸发红,顿失堂主气概,讪讪说:“娘,不要取笑我。”

陶向之和殷寄梅在两边分坐下,笑道:“老夫人莫急,以属下看来,堂主的喜事也快了。”

洛老夫人大声说:“你们替我多催催他,我要抱孙子!——对了,还没介绍这几位呐,可别怠慢了人家。”

穆青露从她怀里钻出半个脑袋:“……我来,我来介绍。”她方才被洛老夫人箍在怀里,想是用力稍大,一张脸蛋儿憋得通红通红,连呼吸都有些喘吁吁。

于是互相介绍一番。摧风堂除陶向之和殷寄梅外,另来了三位核心要员。一位猿臂蜂腰、擅长骑射,乃四当家范寓;另一位黑脸环眼络腮胡,两臂有千斤神力,是五当家秦智达;第三位文雅削瘦,蓄了两撇整整齐齐的胡子,颇有绅士风度,却是殷寄梅的夫君方寒草,听说不日后就将擢升六当家。这几位的年纪却都比洛涵空大,范寓和秦智达都是往昔老堂主的亲随,洛涵空接任后,论功行赏,便陆续提拔了他们。

一番寒喧,花去小半个时辰,转眼太阳又爬高不少。洛涵空见母亲难得如此兴奋,不免又安抚一阵,好不容易平息落定,才向司徒翼道:“阿翼,听说这次你们有要事北上,且此行涉及天台派的大秘密——放心!这几位全是摧风堂的心腹人物,绝不会有谁走漏风声。”

司徒翼道:“多谢伯母思虑周全。此事确实属派中机密,不过对贵堂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洛老夫人气势轩昂叫道:“听说那讳天死灰重燃,竟缠上了你们,可恨!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斩草除根!”

天台派诸人闻言,骇了一跳。金桂子失声问:“莫非讳天与贵堂……”

洛老夫人气虎虎地说:“讳天气焰嚣张,一度肆虐中原,同不少帮派结过梁子。但刀枪往来之下,却是咱们武林道上的朋友吃亏多,讳天吃亏少。众怒难平,但又无可奈何。正在当时,却有一位好汉,心怀天下,立誓要平定这番武林风波。于是他暗中出面,逐一联络东、西、南、北二十三家著名门派,想要寻觅志同道合之人,秘密结成压制讳天的同盟。”

司徒翼道:“伯母要说的,莫非便是那场昆仑之战?”

洛老夫人大声道:“对!结那同盟,花了整整一年半的时间,只因那二十三家门派中,有一十四家胆子太小,虽恨讳天,却不敢出面去打,因此犹犹豫豫,终至拒绝。多亏那位负责牵头的好汉百折不挠,终于说动了另外九个门派,九位掌门人亲自点头,答应结盟,共同对付讳天。”

她目中忽然泛起光采,声音愈发洪亮:“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要想剿灭讳天,就得先从他们的首领下手。然而讳天中人行迹诡秘,常不知所往,同盟中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查到那讳天的首领凤皇,每年腊月都会前往昆仑山,要在山中呆满整整八十一天。”

穆青露乍舌道:“腊月去昆仑!冰天雪地,她不怕冷?啊,我懂了,她一定在练神功。”

洛老夫人不屑地道:“她要真能练成神功,也就不会败得那么惨!依我瞧,她头脑多半不正常——景泰八年冬天,咱们的同盟和讳天在昆仑展开了一场恶斗。咱们去的人虽然不多,但个个都是精兵强将,而那凤皇身边也有讳天心腹相护。这场恶斗从早晨一直打到黄昏,同盟中死伤无数,幸好讳天终于不济,败下阵来,凤皇引颈就戮。”

她满脸骄傲,又接着说:“十大门派结盟一事,本乃秘密进行。直到昆仑之战结束,江湖震动,另外十四家门派悚然而惊,都追悔莫及,只恨错过了这场精彩绝伦的战斗。有好事者便想打听究竟哪些勇敢的门派参与了同盟,但却怎么也探听不出。”

段崎非听到此处,情不自禁地说:“若用排除法,应该不难推测。”

洛老夫人哈哈笑道:“不行。因为那位负责牵头的英雄,和每个门派都是单独接触的。他亲自圈定了二十三家门派,然后一一私下联络,无论成与不成,都只有他自己心中明白。至于那怯场的一十四个门派,也只知道牵头人的身份,却无法确定他究竟还联系过谁。”

段崎非道:“那……最后结盟成功的十个门派之间,总该互相知晓罢?他们既然做成了轰动江湖的大事,该当无比自豪才对,为何不趁机公布身份,以大振本门声威?”

洛老夫人道:“我也很好奇,当年就追问过他,但他却没有回答,只说了以下的话——‘结盟讨伐讳天,最初目的只为平息武林纷争,以及江湖中人的不满情绪。然而,昆仑之战的惨烈与伤亡,却大大超过了先前的想象。那种情景,令十大门派的幸存者都不忍回忆。如今战斗既已结束,不如让一切随风消逝,再也莫要提起。’”

洛涵空在旁笑道:“可惜啊可惜,另外九大门派的名字,竟连娘和我都不晓得!”

穆青露眨着眼睛,好奇地问:“伯母,您也说了这是武林中一大秘密,但您却又知道牵头人曾联络过二十三家门派,而最后答应的,包括他在内,一共是十个门派。如此说来,莫非那位牵头人……”

洛老夫人面上的骄傲与自豪渐渐绽开,她大笑道:“没错!那位牵头的英雄好汉,就是我的夫君、涵空的爹、你的洛伯伯——前代摧风堂主人洛韫辉!”

此言一出,天台派小弟子们“啊呀”惊呼出声,唯有段崎非似早已料到般,微微一笑。司徒翼和金桂子朝洛老夫人揖道:“佩服,佩服。洛老堂主牵线搭桥、力压讳天一事,其实在过去就有所耳闻。如今伯母亲自点了头,再不钦佩更待何时!”

洛老夫人和洛涵空双双得意无比,在众人夸赞声里哈哈大笑。穆青露啧啧赞叹了一会,突然想起一事,叫道:“啊哟,我明白啦!”

司徒翼问:“明白甚么?”

穆青露道:“天台派也是当年参加昆仑大战的十门派之一!所以讳天才会死缠烂打、穷追不舍,他们想报昔日惨败之仇!”

段崎非道:“可上次师父和二师伯明明白白说过,天台派与讳天绝无纠葛。”

穆青露道:“说不定……”话音未落,洛老夫人摆摆手,道:“露儿,虽然我不知道另九大门派的具体名字,但天台派确然不在其中。”

她摸了摸穆青露的脑袋,又接着说:“先夫与贵派交好,当初也曾想邀请贵派参与行动。但六七年前,顾大侠已闭关不出,傅大侠则遨游四方,一时难觅齐他二人。又加上穆大侠和戚女侠都因徒弟年幼,须悉心栽培。因此,先夫才没有前往天台山打扰。”

穆青露“啊呀”一声,道:“真遗憾!”

金桂子笑道:“就算咱们天台派参加了,那时你才多大,肯定轮不到你去昆仑山啊。”

穆青露满脸神往,道:“就算能在边上瞧凤皇展现冰雪神功,也是好的。”

段崎非问:“那……洛老堂主的牵头人身份,是不是很多武林中人都知道?”

洛老夫人笑着摇摇头:“十四门派隐约透露过风声,但先夫从没公开承认——他是很英勇的人物,虽做成大事,却不喜欢到处张扬,所以要我也三缄其口。如今事过境迁,这儿又全为自己人,也就不怕被你们知道啦!”

洛涵空在一边说:“哪怕只是猜测,也大大增加了咱们摧风堂的威名。以至于爹爹过世时,不少别有用心的人趁机滋事,都想踩摧风堂一脚,以图大出风头,幸亏我……嘿嘿!”

他虽住了口没说下去,但整张脸庞都焕发着傲然的光彩。洛老夫人指着儿子,哈哈笑道:“我这儿子,威风凛凛、壮怀激烈,像极了他老子。”

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兴致勃勃、热气腾腾,两张脸膛又红又圆,恰似两轮红日高悬席间。

司徒翼道:“原来讳天与摧风堂之间,竟有这样一段往事!伯母,涵空,讳天卷土重来,你们也请多加小心。”

洛老夫人“嗯”了一声,说:“先夫曾讲,当初凤皇伙同身边的讳天心腹,一同战死在昆仑山。先夫觉得讳天大势已去,便住了手,没有再搜寻残留余党。唉!倘若当初他斩草除了根,你们也就不会有今天的麻烦啦!”

洛涵空也连连点头,道:“摧风堂有错!没彻底平定讳天之灾!”金桂子连忙在旁劝慰。

段崎非听完这段故事,心中反而一宽,暗想既然摧风堂与讳天结怨已久,接下来至少在洛阳城当可保得平安。正思想间,听司徒翼道:“伯母,涵空,千万莫要自责。据我们推测,讳天之所以攻击天台派,其实另有原因——不如等下细细诉说?”

洛涵空慨然道:“那敢情好。家母已吩咐厨房,中午便开设家宴,请贵派各位一起出席。到时酒过三巡,阿翼你放心慢慢地讲。”

司徒翼等人一起道:“如此甚好,多谢照拂。”

洛涵空和老夫人一起大袖连挥,叱道:“谢甚么?再客气就生气了啊。”段崎非和金桂子相视一笑,均想这洛堂主的豪迈作风,却原来正源自其母,当真有其母必有其子。

正说笑间,突有一位侍女进入拜道:“堂主,夏姑娘已在大门外恭候。”

第65章 摧风堂(三)

洛涵空正哈哈笑着,端了杯子喝茶,闻言噗地一记呛咳,茶水倒溅了一脸。洛老夫人呵道:“出息点!”掷过一块大帕子去。洛涵空赶紧接了帕子,胡乱抹了几把,转头向侍女道:“快请她进来。”

侍女露了两个小酒涡,低头道:“是。”退后几步,转身出去了。

洛涵空又手忙脚乱继续擦拭脸上衣上水迹,洛老夫人连连摇头,几位属下都强忍笑意。洛涵空又揩了几下,问:“娘,擦干净了没?”

洛老夫人斜眼一睨,道:“眼角还有一片茶叶。”

洛涵空赶紧去抹。那茶叶粘得甚紧,他擦抹了几下,没抹掉,只得伸手去抠。

司徒翼终于按捺不住,朗声笑道:“涵空,哈哈,哈哈,第一次见你失态成这样。”

穆青露嘻嘻地笑个不停,直说:“洛大哥的意中人要来,他自然是紧张的。不过,嘿嘿,洛大哥,你那天在璧月楼表现得倒挺大方。”

洛老夫人埋怨道:“我这儿子,在外人面前神气得很,可惜私底下一见到心仪的姑娘家,就变成这样儿了。”

司徒翼满眼好奇地问:“能被涵空看上,那位夏姑娘会是怎样的人物呢?可惜啊,那天我没在璧月楼。”

穆青露赞赏地一挥手,道:“美极啦。而且歌儿唱得好,琴也弹得棒,性格又招人喜欢。”

金桂子微笑道:“夏姑娘性子颇为侠烈。我们自然欣赏得很,就怕官府记了恨。”

洛涵空一听“官府”二字,停下抠茶叶的手,愤愤地说:“这一任知府公子颇没出息,非和小姑娘较劲儿。我也懒得同他多啰嗦,直接丢给璧月楼一笔银子,把沿香接来了。”

五当家秦智达附和道:“知府再怎么护儿子,想来也不至于同摧风堂作对。这件事就此揭过了。”

陶向之摇摇头,说:“能否揭过,尚不能确定。不过……这位知府公子的为人确实有些……咳咳。”

穆青露眨眨眼,问:“陶先生,那天您也在璧月楼?”

陶向之笑道:“在啊。我和秦五弟都去了。”

穆青露奇道:“是您奏的瑟,还是秦叔叔?”

陶向之哈哈笑道:“我们哪里懂得奏瑟!那是……”他突似省悟,住口不言。

穆青露浑然不觉,犹问:“是谁?”

陶向之微有尴尬神色,突然看向门口,道:“夏姑娘来啦。”

众人闻言,一起朝门外望去。只见朝霞之中,一位黄裙翠环的佳人正缓缓步入。她目光明澈、姿容雅丽,款款来到厅中,盈盈下拜,柔声道:

“沿香拜见洛老夫人。”

她的声音和婉悦耳,段崎非纵然已不是第一次听,却也不禁再次折服。

洛老夫人甚为喜欢,连声说:“香儿,你起来,不要这么客气。喂,涵空,怎的不说话?别抠了!”

夏沿香轻声答应,娉娉婷婷立起。她轻移目光,瞧见洛涵空正手忙脚乱欲收起那块大花帕子,忍不住扬唇浅浅一笑,愈发显得整个人儿如诗如画。

洛涵空咳嗽两声,竭力显出威严,道:“沿香,这几位便是摧风派的朋友,名字你都知道了。阿翼是我从小认识的好兄弟,露儿、阿桂和崎非,都是那天在璧月楼见过你的。”

穆青露清脆地道:“洛大哥,你说错啦。是天台派,不是摧风派,嘻嘻。”

众人忍不住,掩了嘴转开脸偷笑起来。洛老夫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洛涵空头皮一紧,脸庞发热,益发语无伦次:“呃,那个……对,是天台派,天台派。”

殷寄梅忍了笑道:“堂主素来英武豪勇,一时口误嘛,算不得甚么。”

洛涵空大手连挥,赶紧接话:“对对,一时口误,不算甚么。沿香,你也坐下。来人,沏茶。呃,你喜欢竹叶青,还是女儿红?”

众人一愣,哗然大笑,穆青露笑得最响,前俯后仰地道:“洛大哥,哈哈哈,洛大哥。”司徒翼边笑边说:“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有啥好笑的?”

穆青露道:“那你为甚么也在笑?”

夏沿香立在厅中,双颊飞红,嫣然失笑。洛涵空正自七颠八倒,蓦然瞅见她如此容色,益发神为之夺。纵然他平日里豪纵勇迈,此时竟然满面羞惭,不敢再说话了。

洛老夫人一声咳嗽,厅里立刻安静下来。洛老夫人目视夏沿香,正色说:“香儿,我儿子平时可不是这样的。他欣赏你,所以才如此失态。你可别见怪。”

厅中诸人面上均有佩服之色。段崎非大为赞赏,心想这位老夫人说话行事直截了当,别有一番风范,果然不负盛名。

夏沿香亦是见惯大场面之人,立时凝声道:“承蒙洛堂主欣赏,沿香三生有幸。”说完,又似有意转移话题,轻轻侧脸,向穆青露招呼道:

“青露姑娘,上次幸蒙相救,却没来得及道谢,我一直惦记着你呢。今日终于又有幸相见,真的很谢谢你。”

穆青露欠身回礼,笑道:“谢甚么,小事一桩,哈哈,嘿嘿。”

洛涵空终于找到台阶下,赶紧说:“露儿,沿香听说了不少你的事迹,很喜欢你,你俩不妨好好聊聊天。”

穆青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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