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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鄙的圣人:曹操(1-10)-第2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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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和徐晃领兵出战了,兄长真的丝毫猜忌之意都没有?

眼看巡遍各寨,朱铄也将酒肉送到徐晃营中,兄弟并辔出离辕门,曹植终于寻到开口的机会:“太子殿下,臣弟明日……”

“没有旁人,何必君臣相称?”

“是。”曹植虽听他这么说,心里却仍忐忑,“小弟明日就要领兵赶赴襄樊了,兄长可曾知晓?”

“方才已听说。”曹丕直言不讳,“当此危难之际,三弟蒙受重任要全力而为才是。”

曹植听这话似实又虚,更觉不安,索性挑明:“我与兄长君臣而兄弟,按理说不该僭越兵权,可……”

“别说了!我明白。”曹丕无奈苦笑,“这全是父王的主张,他老人家之意谁能违拗?”

曹植稍觉踏实了些:“兄长放心,此番征战无论成败,班师之日小弟必缴回兵马,辞去将军之位,绝不叫兄长为难。”

曹丕凝视他片刻,继而苦笑摇头。

“莫非兄长信不过我?”曹植急于表白。

“傻兄弟,我哪曾信不过你?莫说三四万人马,就是把倾国之兵交付你手,兄长也信得过。咱们从小一起长大,我知你是谦谦君子、良善之人。”说到这儿曹丕却顿了顿,“不过其他人就难说了。”

“其他人 ?”

曹丕回眸营寨,森然道:“古人云,‘贱不逾贵,少不凌长,远不间亲。’可世上偏有好乱幸进之徒。费无极佞幸进谗,遂有太子建出奔;刘屈氂(mao)构祸巫蛊,致使太子据败亡。就算骂名千古的胡亥,他也未必想过要当秦二世,终究架不住赵高蛊惑……别人且不论,就是咱的父王,当年乃是大汉纯臣,可是建功立业得陇望蜀,再有董昭等辈时时劝进,心志也就不一样了。”

曹植闻听此言打了个寒战,倏然下马,单膝跪地伸手指天:“兄长既有此言,小弟对天立誓——今生今世恪守臣道,忠于兄长,绝不听信旁人蛊惑。皇天后土实鉴此心,若有分毫违背,叫我天打雷劈尸无葬埋!”

“哎呀!”曹丕匆忙下马,“我不过随便说说,何至于此?”伸手欲搀。

“但欲兄长能知我满腹挚诚,暴虎冯河又岂能拒?”

曹丕闻听此言甚是动容,把牙一咬:“也罢!”一撩袍襟随之跪倒,“昔日相士朱建平断我寿过八十,我曹丕今朝立誓——倘若我无情无义苛待手足,叫我损阴折寿不得正命而终!”

“兄长……”望着曹丕真挚决然的面孔,曹植满胸热意,内心中最后的一丝防线融化了。

“哟!太子与侯爷做什么呢?莫非哥俩犯了童心,一块儿捉蛐蛐玩?”朱铄开着玩笑赶上来。

这荒郊野外的,哥俩在地上跪着确实

不雅,曹植不禁莞尔一笑,与兄长相互扶持着站了起来。曹丕拉过缰绳,瞥了朱铄一眼:“越来越没规矩,竟拿我们取笑。”

朱铄乐滋滋道:“太子和侯爷当赏小的。”

“你以下犯上取笑我们,反而要讨赏?”

朱铄道:“犒军的酒肉都送完了,小的做事谨慎,方才仔细看了看。也不知谁帮太子筹办的此事,其中竟有十几坛常山郡进贡的上等佳酿,这么好的酒叫那帮兵痞灌肚子岂不可惜?我偷偷把这十几坛好的挑了出来,太子留着自用。”说罢往身后一指——果见有十几名亲兵怀里抱着酒坛跟上来。

曹丕摆摆手:“犒军的酒带回去岂不惹人闲话?你把这些酒都送到临淄侯营中吧。”

曹植有些不好意思:“大哥,这……”

“几坛酒算什么?你素来好饮,收下吧。权当为兄一点儿心意。”曹丕满不在乎。

一来盛情难却,二来曹植也确实好酒,昔日临淄侯府门庭若市之时,他与刘桢、刘修等风流客哪一日不饮?若不是喝得大醉,焉能闯出私开宫门的大祸?这会儿见了美酒,曹植旧病复发跃跃欲试,忙凑过去启开一坛嗅了嗅:“啊!确是好酒,既然兄长执意赏赐,小弟受之不恭。”

朱铄更凑趣道:“太子与侯爷多日未会,逢此佳酿何不小酌?”

“子建明日还要领兵,这不好吧?”

朱铄已经提出来了,曹植怎好推辞,忙道:“时候早得很,喝喝酒又何妨?不瞒兄长,小弟也迫不及待想尝尝这佳酿滋味如何。”

曹丕仰面大笑:“也罢!干脆今晚我就住到你营中,喝罢了酒咱兄弟抵足而眠,明晨一起应卯。”

“对对对。”曹植心下五味杂陈——兄弟间正该如此,若早这么彼此交心,省却多少麻烦!谁坐那个位子还重要吗?

拿定主意兄弟同奔曹植军帐,朱铄也张罗一干亲兵去护卫。太子与一般王子有别,曹丕到曹植营帐等同君入臣宅,辕门帐口的亲兵皆被朱铄带的人顶替。兄弟俩净面落座,刚说了两句闲话,美酒馐肴便纷纷摆上——朱铄早有准备,令人在自己营中做好了菜肴,用提盒携了来;曹植的庖人也不敢怠慢,又进了些酒肉;卞王后时常赏给曹植些果品,这会儿也一股脑儿端出来,甚是丰盛。

酒香四溢的佳酿满上盏,曹丕瞧曹植迫不及待的急相,心下暗暗好笑,把盏道:“贤弟明日督军,我先敬你一盏,但愿平定荆蛮马到成功。”

“请!”曹植毫不推辞一饮而尽,随即仰面而笑,“好酒!这是十年陈酿。”曹氏父子皆好酒,曹植更是此道魁首,入口便尝了出来。

曹丕亲自把酒满上,举盏道:“这第二盏酒我还要敬贤弟,这段日子多亏你侍奉爹娘膝前承欢。”

“自家兄弟何必提这个?”

曹丕却执意要提:“人言当官不自由,其实当太子又何尝不是?我为长兄本当率先恭奉父王,无奈国事在身,这也是忠孝难以两全。以后还多多指望你,望你出兵早日得胜,侍奉父王早早回京,也免得我时时惦念。”话说到这份上曹植也不好推辞,又饮了。

曹丕第三次满酒,但这次未曾开言先长叹一声。曹植不禁相问:“兄长为何叹息?”

“想起以往你我争储之事……”

“咳!兄长怎又提起?”

曹丕连连摆手,示意他听自己说完:“过往之事皆可不论,只是弟媳之事令我久久不能安心哪!”

此言一出,曹植的笑颜消失得无影无踪——崔氏之死是他抚不平的创伤,其实他也因此对父亲有所埋怨,可身为人臣人子无法表露,只能积郁于心。壮年公侯岂能为鳏夫?妻子死了当择名门续弦,不过崔氏在曹植心中烙印实在太深,他无心再娶亲,只是把侧室陈氏扶正草草了事。此刻曹丕把他心头最不能触及的隐痛挑明,曹植焉能不悲?方才的谈笑风生全然不复,他信手搬过酒坛,自斟自饮起来,仿佛是想用这烈酒麻痹内里的伤痛。

曹丕也满面愁容,静默片刻才道:“谈起你妻愚兄有愧,她虽非因我而死,可父亲是为了扶我为太……唉!叫愚兄如何是好……”

“此事与兄长无干。”曹植猛地把一盏酒灌下肚,决然道,“我不怨你,也不怨父亲。这就是命!谁叫我们夫妻摊上这等命运!”除了把这不幸归结为命运安排,他还能怎么排遣呢?可话虽这么说,曹植眼中却俨然闪过一丝泪光。

曹丕连连摇头:“其实可怜的何止你妻,多少人死得可惜……”说到这儿他撩起衣袍,摘下佩剑置于案头,“你可识得这柄剑?”

曹植斜目一瞧,越发感伤——那不是杨修的王髦剑么?

“杨德祖出身名门德才兼备,实是一代奇士,仅因妄议退兵之事而诛,可悲可惜!”曹丕这话出自真心,自从杨修赠剑倾诉衷肠他便不再把杨修视为敌人,相反日后他继承父业,若能有这么个四世三公名门之后效力于朝是荣幸之事。

曹植与杨修的交情更胜于兄,回想昔日一同吟诗作赋,一同畅谈天下大事,回想杨修为了使他问鼎储君不惜冒风险泄露考题。如今剑在人不在,曹植岂能不悲?他伸手抚摸着剑柄,再难噙住泪水。

曹丕语重心长:“多少年来物是人非,崔公、毛公、路粹、荀恽都已作古,其实全为了咱兄弟的这点儿芥蒂。咱兄弟若不能同甘共苦协力社稷,当真愧对这些死去的人啊!”

曹植攥住兄长的手,咬牙忍泪连连点头。酒入愁肠话语渐多,又论起刘桢、王粲、应桓晒牢挠眩值芰┙杂邪酥猓咚当咭恢痪跫湟压桓鍪背剑妆缃凑频屏恕V祛謇趾呛亲吡私矗├竦溃骸捌糍魈雍秃钜撼家迅靶旖嘘小!

曹植匆忙起身:“我们兄弟也该去一趟才是。”

朱铄却道:“侯爷不必劳烦了,大王身体不爽也没过去,派国舅主持诸事,您老二位就在这里小酌吧。大王若知你们兄弟情长,高兴还来不及呢,焉能嗔怪?”

“是是是。”曹丕接过话茬,又给弟弟满上酒,“明日分别,今晚尽兴莫管旁人。”

“既然如此,小弟恭敬不如从命。”曹植多喝几盏也有些乏了。

曹丕满指案边几坛酒道:“反正这么多也喝不完,不如赏给营内众亲兵,让他们也高兴高兴,来日也好辅保三弟多多效力。”

“还是大哥细心。”曹植点头应允。朱铄赶紧遵令而行,命人搬了四五坛,叫自己手下陪着曹植的兵同饮。

这边一坛酒也见了底,曹植意犹未尽,信手又启泥封。曹丕趁机起身,舒展臂膀,信步踱至帐口向外张望——天色已黑了,营内四处燃起篝火,曹植的亲兵得了美酒无不兴奋,东凑一群西围一处,守着篝火划拳行令熙攘痛饮,竟没人多留心帐内之事,只朱铄带几个侍卫看守营门。

曹丕见此情形愈加胆壮,朝朱铄使个眼色,转身又入大帐,却已换做笑脸:“方才怪我多言,不该提起伤感之事,战事在即岂不有碍雄心?大家得了赏都很高兴,你我为三军表率,也该信心满满才是,愚兄自罚一盏。”说着他自斟一盏当先饮下。

曹植连连颔首

也陪饮了,刚放下酒盏,就见朱铄再次进来施礼:“小的斗胆,为太子和侯爷送来些下酒之物。”

曹丕仰面大笑:“我倒忘却了,还是你小子机灵!快快带进来。”

曹植还在诧异,却见朱铄退下,继而从外面走进一群靓丽铅华、怀抱丝竹的女子:“兄长,这……”

曹丕笑道:“这是你嫂夫人在府中教养的歌伎,平日宴请宾客助兴之用,现今带来是进献母后和众夫人的。一来可充侍女服侍起居,二来军中苦闷也可为夫人们解解闷。”

“既是进献母后之人,我等焉能……”

“尚未禀告母亲,今晚且令她们为咱歌舞,又有何不可?”曹丕大大咧咧,“来!快给侯爷唱上一曲!”

众歌伎齐道万福,有的捧笙,有的抚琴,有的弄管,有的吹箫,奏起了《高山流水》,一时间那乐曲高亢激昂,峨峨兮若泰山,洋洋兮若江河,将方才悲凄之意涤荡而去。曹植初始未在意,少时却觉曲声悠扬颇为悦耳,又见一干女子个个容颜俏丽,妙龄可亲,美人操弄更胜于寻常之乐,不知不觉间也绽开了笑容;曹丕虽频频劝酒,自己却已停盏不饮。

一曲奏罢曹植抚掌而笑:“妙!妙!”

曹丕却不悦:“这等旧章有何意趣,把那新近排演之曲唱来听听。”

“诺。”众歌伎再度响乐,却是乐府齐瑟之曲,并无新意。

曹植摇头而笑,哪知却有两个美貌少女出

班而唱:“名都多妖女,京洛出少年。宝剑值千金,被服丽且鲜……”

曹植一口酒险些喷出来——这不是我写的诗吗?

“哈哈哈。”曹丕见他窘态不禁大笑,“吾弟文采斐然称冠于世,连边疆偏僻之地尚且传唱,我府中歌伎唱此曲有何奇怪?”

诗篇能被天下人传唱实是莫大荣耀,曹植由惊转喜,也渐渐随这两位美人唱和起来,酣畅淋漓心中大乐。曹丕见他意兴正浓,偷偷凑到他耳边道:“有句话明说只怕不恭,愚兄私底下告诉你。将来一日我若居尊者之位,必要倚重你。天下广大非一人所能治,我哪里管得了许多?二弟骁勇善战,到时候我必要让他统辖兵马号令诸将;三弟你风华绝代,我欲使你坐镇风雅,品评诗赋,统率天下文章。”

曹植眼前一亮——诗赋文章乃毕生挚爱,若能成为天下文人领袖何等幸事。他不禁倏然起身,给曹丕施以大礼:“多谢兄长垂爱。”

“哈哈哈……”曹丕越发大笑,双手搀起,再度为他斟酒,又道,“你才思敏捷,此情此景可能即兴吟诗一首?”

“这有何难?”曹植把酒一干,蹙眉片刻便诵道:白日曜青春,时雨静飞尘。

寒冰辟炎景,凉风飘我身。

清醴盈金殇,肴馔纵横陈。

齐人进奇乐,歌者出西秦。

翩翩我公子,机巧忽若神。

(曹植《侍太子坐》)

此时此刻曹植看来,大哥的关爱恰如红

日暖寒、凉风辟暑一般,他真是对哥哥充满了感激和敬意——却丝毫不察曹丕真意。

曹丕叫他吟诗绝非兴起,乃是观察他有了几分醉意,见他虽眼神迷离口齿略拙,毕竟一蹴而就,情知他能再喝,于是挥手唤过两名歌伎:“还不给临淄侯敬酒?”这两个引吭高歌的少女豆蔻年华,娇羞美艳,得太子之命忙给曹植见礼,又是斟酒又是布菜。曹丕一旁敲边鼓:“吾弟莫小觑她们是女流,也是通晓诗乐的。这位绿衫姑娘名唤‘琼树’,舞姿俏媚宛若玉树琼花;这位紫衣妹子名唤‘巧笑’,本姓段,还是咱沛国乡人呢。”

琼树顾盼神飞胜于西施,窈窕之姿堪赛飞燕;巧笑美目倩兮不弱褒姒,秋波流慧可比妲己——确是胭粉利器!

曹植本有几分醉意,又闻兄长器重之言更觉畅快,早心驰神荡,正是酒不醉人人自醉,把来日点卯之事全然忘却。这会儿又有两个尤物敬酒,千娇百媚燕语莺声,索性来者不拒,一盏接一盏送入腹中。只半个时辰的工夫,又一坛酒喝得精光,几乎全是他一人饮下。

曹丕还不罢休,挥手道:“来来来,再给临淄侯唱一曲助兴。”

这次以琼树、巧笑为首的歌伎一齐起身,提裙挥袖,如穿花蝴蝶般载歌载舞,唱的是乐府名篇:“王子乔,参驾白鹿云中遨,戏游遨。上建逋阴广里,践近高结仙宫,过谒三台,东游四海五岳,上过蓬莱紫云台……”

曹植视线渐渐模糊,只觉那些翩翩起舞的歌伎变成了云髻长袖的仙女,在身旁飘来飘去,仿佛自己也真成了跨鹤遨游的神仙王子乔。美酒和脂粉的香气融为一体,化作另一种沁入心脾的清香,如此令人陶醉……恍惚间曹植置身一片草原之上,大地无垠,兰蕙遍野,仰面望去便是赤日苍穹,有一位高贵的王者,头戴冕旒冠,身披衮龙袍,腰佩王髦剑,坐骑骅骝驹——那是他胸怀坦荡、可亲可敬的大哥。二哥曹彰也在,顶盔掼甲,手持大戟,统领金甲武士侍立在左;而他自己峨冠博带,手捧印绶,与一群饱学之士伺候在右;身后还有许多人,相国列卿、文武百官,数不清的官吏士卒,好不威武。顷刻间,漫山遍野的花草又不见,化作无边无际的老百姓,他们在跪拜,在欢呼:“大王万岁!曹魏万岁!”这就是曹魏的明天吗?即便无缘王位,若能手足齐心开创一代盛世,此生又有何憾?

曹植满心激动,也随着放声高呼:“曹魏万岁……哈哈哈……”

曹丕放下酒盏,抱住狂笑的弟弟:“子建,你醉了。”

曹植兀自沉寂在那个美梦之中,攥住哥哥的手:“没醉……大哥如此待我,小弟此生不枉……大哥穿上吉服,真是看好……”

曹丕听着这没来由的醉话,心下仍不免犹疑,又试探:“子建,再饮一盏如何?”

“好!我敬兄长!”曹植晃晃悠悠举酒,却已醉得天旋地转,竟送不到嘴边,只斜斜地灌下一口,剩下大半盏全洒在身上。

“你呀,当真醉喽!”曹丕自己满了一盏,笑嘻嘻扳住他肩膀,“来,哥哥帮你。”不由分说灌进他口中。

曹植已经不能再饮,被这盏酒灌得直咳嗽,瘫软在曹丕怀里,却还傻笑道:“多谢兄长……咳咳咳……多谢……”

正在此时,朱铄又急匆匆跑进帐来:“太子,已经二更天了,您与临淄侯喝够了没有?”他不知曹植醉到几成,出言还算隐晦。

曹丕见弟弟醉眼迷离,呼吸轻缓,轻轻把他放倒,倏然起身拍手——众舞伎皆知是号令,立刻停下舞姿,吹箫抚琴之人也赶紧施礼。曹丕点头道:“今晚歌舞甚妙,我与临淄侯都很受用,不过带你们来不只为了消遣,现今母后和诸位夫人皆在军中,缺少侍候之人,你们立刻改换侍女衣装,就留在这里伺候诸位夫人,一会儿曹真将军给你们安排。”

“诺。”众歌伎施礼而退。

朱铄再无顾忌,三两步抢上前:“方才丁廙来过,被我挡回去了,我怕他冒险请见大王。”

“他不敢的,深更半夜中军营也不会放他进去。别慌别慌……”曹丕虽这么说,却也明白此事瞒不住,他把曹植灌醉不能领兵,等到酒醒曹操焉能不问?这计谋迟早要露马脚,“险地不可久留,趁着天没亮速速启程。”

“回邺城?”朱铄惊惧,“这边的事怎么办?明早大王寻不到该如何应对?”

曹丕早有算计:“我现在就去中军营,将应对之事托付子丹;你速把此间之事告知文长、仲达,倘若事情败露,请他们代为说情,到时候辛毗、陈矫等人也不会不救的。”

“这、这行吗?”朱铄没把握。

“行不行也只能如此。我若留于军中,到时候与父王当面对质更不利,倒不如避一避风头,有诸公代为说情,前线战事又吃紧,父王事务繁多也未必深究,等战事完结再设法开脱。”曹丕只能顾眼前,若坐视曹植统军,情况将无可挽回,现在至少闯过一关,至于以后的责难,到时候再说吧。

朱铄别无良策,只得应允:“既然如此,太子速往中军,我去叫亲兵备马,西南面乃是王忠驻防,他素与咱们亲厚,从那边绕出联营也少些麻烦。”

“且慢!”曹丕回头望了一眼烂醉如泥的弟弟,仍觉不放心,“你将他扶起来。”

“还要作甚?”

“快扶!”曹丕厉声喝令。朱铄不敢违拗,上前拖起曹植。

曹丕扭项四顾,见几案侧还有坛酒尚未启封,忙上前启开,双手提起:“掰开他的嘴!”

朱铄虽是胆大妄为之辈,也不曾以下犯上干这等事,可太子有令又不敢不从,颤颤巍巍掐住曹植下颚;曹丕不由分说一坛酒灌下去。曹植固然醉了,也觉这滋味不好受,立时手刨脚蹬浑身扭动,连几案都踢倒了,杯盘狼藉果菜满地。曹丕的心也慌了,初时酒坛沉重还拿得稳,继而半坛酒下去,看着痛苦挣扎的弟弟,实在按捺不住紧张,晃晃悠悠洒得遍地,连朱铄都溅了一身——他终于亲自下手了,这哪是灌酒,分明是把他们的兄弟之情浇灭了!

坛子空了,曹丕踉跄退了两步,手上一松,酒坛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他望着醉死过去的弟弟,怔怔愣在当场。

朱铄也被震撼了,好半天才缓过神来:“还不快走!”

“哦。”曹丕这才踉踉跄跄奔出营帐,早有心腹亲兵在外候着,见太子出来匆匆跟上。曹丕做贼心虚,竟以为有人抓自己,疯了般在黑夜中乱跑,直至跌倒在地被追来的亲兵扶起,才渐渐稳住心神。他咬牙赶奔中军营,士兵见是太子前来不敢怠慢,立刻把值夜的中护军曹真请出来。曹真一见曹丕的神态就知道出事了,欲问明情由,又恐亲兵听去,不敢往军帐里领,拉他进了中军大寨。这会儿夜深人静,中军帐灯早熄了,一片漆黑。曹丕就在纛旗下把刚才的事说了;曹真讶异不已,既惊且叹——惊的是他胆大包天,竟办出这等事;叹的是如此算计亲手足,自此情若参商再难挽回了。

曹丕道:“事已至此我必须得走。明晨父王问起,你就说京中有急务,我夜半请辞,见他睡下不敢惊动,便不告而去。”

曹真连连摇头:“纸里包不住火,事情败露如何收场?”

曹丕森然道:“末大必折,尾大不掉,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今我不阻子建,日后必反遭其危,况子文窥觊在侧,这也是迫不得已。若父王震怒,就靠列位大人从中弥合了……”

刚说到这里,忽听有个严厉的声音嚷道:“谁在那里?”

曹丕、曹真险些瘫倒在地——这声音太熟悉了。

一星灯火伴着笃笃的拐杖声从中军帐后面飘来,在这漆黑深夜,曹操苍老的面孔被那盏小油灯照得甚是阴森,宛如鬼魅。他身畔并无第二个人,独自拄着杖,举着灯,在营中徘徊。

此时躲避已然不及,二子仓皇跪倒:“参见父王。”

“嗯,还真是你们。”曹操越走越近,“有事吗?”

曹丕手心都捏出汗了,强自镇定道:“儿臣……来向父王辞行。”

“太早了吧?”曹操的声音显得有气无力。

“京中还有要事,儿臣须尽快回去。”

“怎么了?河北有紧急军备?”

“没有……”曹丕的谎快编不下去了,“中台尚有不少奏疏要处置。”

“那些有相国他们处理,你也不必急于一时嘛。”

“这……”曹丕干脆转移话题,“父王怎还没睡?”

“唉!老了,昨天午后歇了个盹儿,晚上就睡不着了。”曹操话说至此瞥了眼曹真,“子丹,你回你的营帐吧。”

“诺

。”曹真哪放心就这么走,为难地看了一眼曹丕,却又不敢违拗王命,正左右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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