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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周列国志-第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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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士将涧水筑断。至今杨谷名为绝水,为此也。谁知廉颇预掘深坎,注水有余,日用不乏。

秦、赵相持四个月,王龁不得一战,无可奈何,遣使入告于秦王,秦王召应侯范睢计议,范睢曰:“廉颇更事久,知秦军强,不轻战,彼以秦兵道远,不能持久,欲以老我而乘其隙。若此人不去,赵终未可入也!”秦王曰:“卿有何计,可以去廉颇乎?”范睢屏左右言曰:“要去廉颇,须用‘反间之计’,如此恁般,非费千金不可。〃秦王大喜,即以千金付范睢。

乃使其心腹门客从间道入邯郸,用千金贿赂赵王左右,布散流言曰:“赵将惟马服君最良,闻其子赵括勇过其父,若使为将,诚不可当,廉颇老而怯,屡战俱败,失亡赵卒三四万,今为秦兵所逼,不日将出降矣。〃赵王先闻赵茄等被杀,连失三城,使人往长平催颇出战,廉颇主”坚壁“之谋,不肯出战,赵王已疑其怯。及闻左右反间之言,信以为实,遂召赵括问曰:”卿能为我击秦军乎?“

括对曰:“秦若使武安君为将,尚费臣筹画,如王龁不足道矣。〃赵王曰:”何以言之?〃赵括曰:“武安君数将秦军,先败韩、魏于伊阙,斩首二十四万;再攻魏,取大小六十一城;又南攻楚,拔鄢、郢,定巫、黔;又复攻魏,走芒卯,斩首十三万;又攻韩,拔五城,斩首五万;又斩赵将贾偃,沉其卒二万人于河。战必胜,攻必取,其威名素著,军士望风而栗,臣若与对垒,胜负居半,故尚费筹画。如王龁新为秦将,乘廉颇之怯,故敢于深入;若遇臣,如秋叶之遇风,不足当迅扫也!”

赵王大悦,即拜赵括为上将,赐黄金彩帛,使持节往代廉颇,复益劲军二十万。括阅军毕,车载金帛,归见其母。母曰:“汝父临终遗命,戒汝勿为赵将,汝今日何不辞之?〃括曰:”非不欲辞,奈朝中无如括者。〃母乃上书谏曰:“括徒读父书,不知通变,非将才,愿王勿遣。〃赵王召其母至,亲叩其说,母对曰:”括父奢为将,所得赏赐,尽以与军吏;受命之日,即宿于军中,不问及家事,与士卒同甘苦;每事必博谘于众,不敢自专。今括一旦为将,东乡而朝,军吏无敢仰视。所赐金帛,悉归私家。为将岂宜如此?括父临终,尝戒妾曰:“括若为将,必败赵兵。‘妾谨识其言,愿王别选良将,切不可用括。〃赵王曰:”寡人意已决矣!“

母曰:“王既不听妾言,倘兵败,妾一家请无连坐。〃赵王许之。

赵括遂引军出邯郸,望长平进发。

再说范睢所遣门客犹在邯郸,备细打听,尽知赵括向赵王所说之语,赵王已拜为大将,择日起程,遂连夜奔回咸阳报信。秦王与范睢计议曰:“非武安君不能了此事也。〃乃更遣白起为上将,王龁副之,传令军中秘密其事,”有人泄漏武安君为将者斩。〃再说赵括至长平关,廉颇验过符节,即将军籍交付赵括,独引亲军百余人,回邯郸去讫。

赵括将廉颇约束,尽行更改,军垒合并成大营。时冯亭在军中,固谏不听,括又以自己所带将士易去旧将,严谕:“秦兵若来,各要奋勇争先;如遇得胜,便行追逐,务使秦军一骑不返。〃白起既入秦军,闻赵括更易廉颇之令,先使卒三千人出营挑战,赵括辄出万人来迎,秦军大败奔回,白起登壁上望赵军,谓王龁曰:”吾知所以胜之矣。〃赵括胜了一阵,不禁手舞足蹈,使人至秦营下战书,白起使王龁批:“来日决战。〃因退军十里,复营于王龁旧屯之处,赵括喜曰:”秦兵畏我矣。〃乃椎牛飨士,传令:“来日大战,定要生擒王龁,与诸侯做个笑话。〃白起安营已定,大集诸将听令,使将军王贲、王陵率万人列阵,与赵括更迭交战,只要输不要赢,引得赵兵来攻秦壁,便算一功;再唤大将司马错、司马梗二人,各引兵一万五千,从间道绕出赵军之后,绝其粮道;又遣大将胡伤引兵二万,屯于左近,只等赵人开壁出逐秦军,即便杀出,要将赵军截为二段;又遣大将蒙骜、王翦各率轻骑五千,伺候接应。白起与王龁坚守老营。正是:

安排地网天罗计,待捉龙争虎斗人。

再说赵括吩咐军中,四鼓造饭,五鼓结束,平明列阵前进。

行不五里,遇见秦兵,两阵对圆,赵括使先锋傅豹出马,秦将王贲接战,约三十余合,王贲败走,傅豹追之。赵括复遣王容率军帮助,又遇秦将王陵,略战数合,王陵又败,赵括见赵兵连胜,自率大军来追,冯亭又谏曰:“秦人多诈,其败不可信也,元帅勿追。〃赵括不听,追奔十余里,及于秦壁。

王贲、王陵绕营而走,秦壁不开。赵括传令一齐攻打,连打数日,秦军坚守不可入,赵括使人催取后军,移营齐进,只见赵将苏射飞骑而来,报曰:“后营被秦将胡伤引兵冲出遏住,不得前来。”

赵括大怒曰:“胡伤如此无礼,吾当亲往。”使人探听秦军行动,回报道:“西路军马不绝,东路无人。〃赵括麾军从东路而转,行不上二三里,大将蒙骜一军从刺斜里杀出,大叫:”赵括你中了我武安君之计,还不投降。“赵括大怒,挺戟欲战蒙骜,偏将王容出曰:”不劳元帅,容某建功。〃王容便接住蒙骜交锋。王翦一军又至,赵兵折伤颇众。赵括料难取胜,鸣金收军,就便择水草处安营。

冯亭又谏曰:“军气用锐,今我兵虽失利,苟能力战,尚可脱归本营,并力拒敌,若在此安营,腹背受困,将来不可复出。”赵括又不听,使军士筑成长垒,坚壁自守。一面飞奏赵王求援,一面催取后队粮饷,谁知运粮之路,又被司马错、司马梗引兵塞断,白起大军遮其前,胡伤、蒙骜等大军截其后,秦军每日传武安君将令,招赵括投降,赵括此时方知白起真在军中,唬得心胆俱裂。

再说秦王得武安君捷报,知赵括兵困长平,亲命驾来至河内,尽发民家壮丁,凡年十五以上,皆令从军,分路掠取赵人粮草,遏绝救兵。

赵括被秦兵围困,凡四十六日,军中无粮,士卒自相杀食,赵括不能禁止,乃将军将分为四队,傅豹一队向东,苏射一队向西,冯亭一队向南,王容一队向北,吩咐四队,一齐鸣鼓,夺路杀出,如一路打通,赵括便招引三路齐走。

谁知武安君白起又预选射手,环赵垒埋伏,凡遇赵垒中出来者,不拘兵将便射,四队军马,冲突三四次,俱被射回。

又过一月,赵括不胜其愤,精选上等锐卒五千人,俱穿重铠,乘坐骏马,赵括握戟当先,傅豹、王容紧帮在后,冒围突出。王翦、蒙骜二将齐上,赵括大战数合,不能透围,复身欲归长垒,马蹶坠地,中箭而亡。赵军大乱,傅豹、王容俱死,苏射引冯亭共走,冯亭曰:“吾三谏不从,今至于此,天也。又何逃乎?”乃自刎而亡,苏射奔脱,往胡地去讫。

白起竖起招降旗,赵军皆弃兵解甲,投拜呼:“万岁!”

白起使人揭赵括之首,往赵营招抚,营中军士尚二十余万,闻主帅被杀,无人敢出拒战,亦皆愿降,甲胄器械,堆积如山,营中辎重,悉为秦有。

白起王龁计议曰:“前秦已拔野王,上党在掌握中,其吏民不乐为秦,而愿归赵,今赵卒先后降者,总合来将近四十万之众,倘一旦有变,何以防之?”乃将降卒分为十营,使十将以统之,配以秦军二十万,各赐以牛酒,声言:“明日武安君将汰选赵军,凡上等精锐能战者,给以器械,带回秦国,随征听用;其老弱不堪,或力怯者,俱发回赵。〃赵军大喜。

是夜,武安君密传一令于十将:“起更时分,但是秦兵,都要用白布一片裹首;凡首无白布者,即系赵人,当尽杀之。〃秦兵奉令,一齐发作,降卒不曾准备,又无器械,束手受戮,其逃出营门者,又有蒙骜,王翦等引军巡逻,获住便砍。

四十万军一夜俱尽,血流淙淙有声,杨谷之水皆变为丹,至今号为丹水。

武安君收赵卒头颅,聚于秦垒之间,谓之头颅山,因以为台,其台崔嵬杰起,亦号白起台,台下即杨谷也。后来大唐玄宗皇帝巡幸至此,凄然长叹,命三藏高僧设水陆七昼夜,超度坑卒亡魂,因名其谷曰省冤谷,此是后话。史臣有诗云:

高台百尺尽头颅,何止区区万骨枯?

矢石无情缘斗胜,可怜降卒有何辜!

通计长平之战,前后斩首虏共四十五万人,连王龁先前投下降卒,并皆诛戮,止存年少者二百四十人未杀,放归邯郸,使宣扬秦国之威。不知赵国存亡何如?且看下回分解。

第九十九回 武安君含冤死杜邮 吕不韦巧计归异人

话说赵孝成王初时接得赵括捷报,心中大喜,已后闻赵军困于长平,正欲商量遣兵救援,忽报:“赵括已死,赵军四十余万尽降于秦,被武安君一夜坑杀,止放二百四十人还赵。”赵王大惊,群臣无不悚惧。国中子哭其父,父哭其子,兄哭其弟,弟哭其兄,祖哭其孙,妻哭其夫,沿街满市,号痛之声不绝。

惟赵括之母不哭,曰:“自括为将时,老妾已不看作生人矣。”赵王以赵母有前言,不加诛,反赐粟帛以慰之。又使人谢廉颇。赵国正在惊惶之际,边吏又报道:“秦兵攻下上党,十七城皆已降秦,今武安君亲率大军前进,声言欲围邯郸。”

赵王问群臣:“谁能止秦兵者?〃群臣莫应。

平原君归家,遍问宾客,宾客亦无应者。适苏代客于平原君之所,自言:“代若至咸阳,必能止秦兵不攻赵。”平原君言于赵王,赵王大出金币,资之入秦。

苏代往见应侯范睢,睢揖之上坐,问曰:“先生何为而来?〃苏代曰:”为君而来。“

范睢曰:“何以教我?〃苏代曰:”武安君已杀马服子乎?“

睢应曰:“然。”

代曰:“今且围邯郸乎?”

睢又应曰:“然。”

代曰:“武安君用兵如神,身为秦将,所收夺七十余城,斩首近百万,虽伊尹、吕望之功,不加于此。今又举兵而围邯郸,赵必亡矣;赵亡,则秦成帝业;秦成帝业,则武安君为佐命之元臣,如伊尹之于商,吕望之于周。君虽素贵,不能不居其下也。”

范睢愕然前席曰:“然则如何?〃苏代曰:”君不如许韩、赵割地以和于秦。夫割地以为君功,而又解武安君之兵柄,君之位则安于泰山矣。“

范睢大喜。明日即言于秦王曰:“秦兵在外日久,已劳苦,宜休息。不如使人谕韩、赵,使割地以求和。”

秦王曰:“惟相国自裁。”

于是范睢复大出金帛,以赠苏代之行,使之往说韩、赵。韩、赵二王惧秦,皆听代计。韩许割垣雍一城,赵许割六城,各遣使求和于秦。秦王初嫌韩止一城太少,使者曰:“上党十七县,皆韩物也。”秦王乃笑而受之,召武安君班师。

白起连战皆胜,正欲进围邯郸,忽闻班师之诏,知出于应侯之谋,乃大恨。

自此白起与范睢有隙,白起宣言于众曰:“自长平之败,邯郸城中一夜十惊,若乘胜往攻,不过一月可拔矣,惜乎应侯不知时势,主张班师,失此机会。”

秦王闻之,大悔曰:“起既知邯郸可拔,何不早奏?〃乃复使起为将,欲使伐赵,白起适有病不能行,乃改命大将王陵,陵率军十万伐赵,围邯郸城。赵王使廉颇御之,颇设守甚严,复以家财募死士,时时夜缒城往砍秦营,王陵兵屡败。

时武安君病已愈,秦王欲使代王陵,武安君奏曰:“邯郸实未易攻也,前者大败之后,百姓震恐不宁,因而乘之,彼守则不固,攻则无力,可克期而下;今二岁余矣,其痛已定,又廉颇老将,非赵括比,诸侯见秦之方和于赵,而复攻之,皆以秦为不可信,必将‘合纵’而来救,臣未见秦之胜也。”秦王强之行,白起固辞。

秦王复使应侯往请,武安君怒应侯前阻其功,遂称疾,秦王问应侯曰:“武安君真病乎?”应侯曰:“病之真否未可知,然不肯为将,其志已坚。〃秦王怒曰:”起以秦别无他将,必须彼耶?昔长平之胜,初用兵者王龁也,龁何遽不如起?〃乃益兵十万,命王龁往代王陵,王陵归国,免其官。

王龁围邯郸,五月不能拔,武安君闻之,谓其客曰:“吾固言邯郸未易攻,王不听吾言,今竟如何?〃客有与应侯客善者,泄其语,应侯言于秦王,必欲使武安君为将,武安君遂伪称病笃,秦王大怒,削武安君爵士,贬为士伍,迁于阴密,立刻出咸阳城中,不许暂停。

武安君叹曰:“范蠡有言,‘狡兔死,走狗烹。’吾为秦攻下诸侯七十余城,故当烹矣。”于是出咸阳西门,至于杜邮,暂歇,以待行李。

应侯复言于秦王曰:“白起之行,其心怏怏不服,大有怨言,其托病非真,恐适他国为秦害。〃秦王乃遣使赐以利剑,令自裁,使者至杜邮,致秦王之命,武安君持剑在手,叹曰:”我何罪于天,而至此?“良久曰:”我固当死。长平之役,赵卒四十余万来降,我挟诈一夜尽坑之,彼诚何罪?我死固其宜矣!“乃自刭而死,时秦昭襄王之五十年十一月,周赧王之五十八年也。

秦人以白起死非其罪,无不怜之,往往为之立祠。后至大唐末年,有天雷震死牛一只,牛腹有“白起”二字。论者谓白起杀人太多,故数百年后,尚受畜生雷震之报。杀业之重如此,为将者可不戒哉?

秦王既杀白起,复发精兵五万,令郑安平将之,往助王龁,必攻下邯郸方已。

赵王闻秦益兵来攻,大惧,遣使分路求救于诸侯。

平原君赵胜曰:“魏,吾姻家,且素善,其救必至;楚大而远,非以‘合纵’说之不可,吾当亲往。〃于是约其门下食客,欲得文武备具者二十人同往。三千余人内,文者不武,武者不文,选来选去,止得一十九人,不足二十之数,平原君叹曰:”胜养士数十年于兹矣,得士之难如此哉?〃有下坐客一人,出言曰:“如臣者,不识可以备数乎?”平原君问其姓名,对曰:“臣姓毛名遂,大梁人,客君门下三年矣。”

平原君笑曰:“夫贤士处世,譬如锥之处于囊中,其颖立露,今先生处胜门下三年,胜未有所闻,是先生于文武一无所长也!”

毛遂曰:“臣今日方请处囊中耳。使早处囊中,将突然尽脱而出,岂特露颖而已哉?”

平原君异其言,乃使凑二十人之数,即日辞了赵王,望陈都进发。

既至,先通春申君黄歇,歇素与平原君有交,乃为之转通于楚考烈王。平原君黎明入朝,相见礼毕,楚王与平原君坐于殿上,毛遂与十九人俱叙立于阶下。

平原君从容言及‘合纵’却秦之事。楚王曰:“‘合纵’之约,始事者赵,后听张仪游说,其约不坚。先怀王为‘纵约长’,伐秦不克;齐湣王复为‘纵约长’,诸侯背之。至今列国以‘纵’为讳,此事如团沙,未易言也!”

平原君曰:“自苏秦倡‘合纵’之议,六国约为兄弟,盟于洹水,秦兵不敢出函谷关者十五年。其后,齐、魏受犀首之欺,欲其伐赵;怀王受张仪之欺,欲其伐齐,所以纵约渐解。使三国坚守洹水之誓,不受秦欺,秦其奈之何哉?齐湣王名为‘合纵’,实欲兼并,是以诸侯背之,岂‘合纵’之不善哉?”

楚王曰:“今日之势,秦强而列国俱弱,但可各图自保,安能相为?”

平原君曰:“秦虽强,分制六国则不足;六国虽弱,合制秦则有余。若各图自保,不思相救,一强一弱,胜负已分,恐秦师之日进也!”

楚王又曰:“秦兵一出而拔上党十七城,坑赵卒四十余万,合韩、赵二国之力,不能敌一武安君。今又进逼邯郸,楚国僻远,能及于事乎?”

平原君曰:“寡君任将非人,致有长平之失。今王陵、王龁二十余万之众,顿于邯郸之下,先后年余,不能损赵之分毫,若救兵一集,可以大挫其锋,此数年之安也!”

楚王曰:“秦新通好于楚,君欲寡人‘合纵’救赵,秦必迁怒于楚,是代赵而受怨矣!〃平原君曰:”秦之通好于楚者,欲专事于三晋,三晋既亡,楚其能独立哉?“

楚王终有畏秦之心,迟疑不决。

毛遂在阶下顾视日晷,已当午矣,乃按剑历阶而上,谓平原君曰:“‘纵’之利害,两言可决,今自日出入朝,日中而议犹未定,何也?”

楚王怒问曰:“彼何人?〃平原君曰:”此臣之客毛遂。〃楚王曰:“寡人与汝君议事,客何得多言。〃叱之使去。

毛遂走上几步,按剑而言曰:“‘合纵’乃天下大事,天下人皆得议之,吾君在前,叱者何也!”

楚王色稍舒,问曰:“客有何言?〃毛遂曰:”楚地五千余里,自武文称王,至今雄视天下,号为盟主;一旦秦人崛起,数败楚兵,怀王囚死,白起小竖子,一战再战,鄢、郢尽没,被逼迁都。此百世之怨,三尺童子,犹以为羞,大王独不念乎?今日‘合纵’之议,为楚,非为赵也。〃楚王曰:“唯唯。〃遂曰:”大王之意已决乎?〃楚王曰:“寡人意已决矣。〃毛遂呼左右,取歃血盘至,跪进于楚王之前曰:”大王为‘纵约长’,当先歃,次则吾君,次则臣毛遂。〃于是纵约遂定,毛遂歃血毕,左手持盘,右手招十九人曰:“公等宜共歃于堂下,公等所谓‘因人成事’者也!”

楚王既许“合纵”,即命春申君将八万人救赵。

平原君归国,叹曰:“毛先生三寸之舌,强于百万之师。胜阅人多矣,乃今于毛先生而失之。胜自今不敢复相天下士矣!”自是以遂为上客。正是:

橹樯空大随人转,秤锤虽小压千斤。

利锥不与囊中处,文武纷纷十九人。

时魏安釐王遣大将晋鄙帅兵十万救赵。秦王闻诸侯救至,亲至邯郸督战,使人谓魏王曰:“秦攻邯郸,旦暮且下矣。诸侯有敢救者,必移兵先击之!”魏王大惧,遣使者追及晋鄙军,戒以勿进。晋鄙乃屯于邺下。春申君亦即屯兵于武关,观望不进。此段事权且放过。

却说秦王孙异人,自秦、赵会渑池之后,为质于赵。

那异人乃安国君之次子。安国君名柱,字子傒,昭襄王之太子也。安国君有子二十余人,皆诸姬所出,非适子。所宠楚妃,号为华阳夫人,未有子。异人之母曰夏姬,无宠又早死,故异人质赵,久不通信。当王翦伐赵,赵王迁怒于质子,欲杀异人。

平原君谏曰:“异人无宠,杀之何益?徒令秦人借口,绝他日通和之路。”赵王怒犹未息,乃安置异人于丛台,命大夫公孙乾为馆伴,使出入监守,又削其廪禄。异人出无兼车,用无余财,终日郁郁而已。

时有阳翟人姓吕,名不韦,父子为贾,平日往来各国,贩贱卖贵,家累千金。其时适在邯郸,偶于途中望见异人,生得面如傅粉,唇若涂朱,虽在落寞之中,不失贵介之气。不韦暗暗称奇,指问旁人曰:“此何人也?”答曰:“此乃秦王太子安国君之子,质于赵国,因秦兵屡次犯境,我王几欲杀之。今虽免死,拘留丛台,资用不给,无异穷人。”

不韦私叹曰:“此奇货可居也!”乃归问其父曰:“耕田之利几倍?”

父曰:“十倍。〃又问:”贩卖珠玉之利几倍?〃父曰:“百倍。〃又问:”若扶立一人为王,掌握山河,其利几倍?〃父笑曰:“安得王而立之?其利千万倍,不可计矣!〃不韦乃以百金结交公孙乾,往来渐熟,因得见异人。佯为不知,问其来历,公孙乾以实告。

一日,公孙乾置酒请吕不韦,不韦曰:“座间别无他客,既是秦国王孙在此,何不请来同坐?〃公孙乾从其命,即请异人与不韦相见,同席饮酒。至半酣,公孙乾起身如厕,不韦低声而问异人曰:”秦王今老矣。太子所爱者华阳夫人,而夫人无子。殿下兄弟二十余人,未有专宠,殿下何不以此时求归秦国,事华阳夫人,求为之子。他日有立储之望!〃异人含泪对曰:“某岂望及此?但言及故国,心如刀刺,恨未有脱身之计耳!〃不韦曰:”某家虽贫,请以千金为殿下西游,往说太子及夫人,救殿下还朝,如何?〃异人曰:“若如君言,倘得富贵,与君共之。〃言甫毕,公孙乾到,问曰:”吕君何言?〃不韦曰:“某问王孙以秦中之玉价,王孙辞我以不知也!〃公孙乾更不疑惑,命酒更酌,尽欢而散。

自此不韦与异人时常相会,遂以五百金密付异人,使之买嘱左右,结交宾客。公孙乾上下俱受异人金帛,串做一家,不复疑忌。

不韦复以五百金市买奇珍玩好,别了公孙乾,竟至咸阳。探得华阳夫人有姊,亦嫁于秦,先买嘱其家左右,通话于夫人之姊,言:“王孙异人在赵,思念太子夫人,有孝顺之礼,托某转送,这些小之仪,亦是王孙奉候姨娘者!〃遂将金珠一函献上。

姊大喜,自出堂,于帘内见客,谓不韦曰:“此虽王孙美意,有劳尊客远涉。今王孙在赵,未审还想故土否?〃不韦答曰:”某与王孙公馆对居,有事罄与某说,某尽知其心事,日夜思念太子夫人,言自幼失母,夫人便是他嫡母,欲得回国奉养,以尽孝道!〃姊曰:“王孙向来安否?〃不韦曰:”因秦兵屡次伐赵,赵王每每欲将王孙来斩,喜得臣民尽皆保奏,幸存一命,所以思归愈切!〃姊曰:“臣民何故保他?〃不韦曰:”王孙贤孝无比,每遇秦王太子及夫人寿诞,及元旦朔望之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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