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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月笙传-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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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着,使得痛心烦恼,日处愁城的黄金荣,突然栐铺旖担讲届i云,成为举世瞩目,万众惊羡的新闻人物。孙美瑶做了这么大的案子,总长、督军、镇守使,甚至黎元洪总统的美籍顾问安特生都解决不了,黄金荣何许人也,孙美瑶怎会这么样的看重他?

由于法国参赞和穆安素等人都困在山上,生死存亡莫卜,因此法国驻沪总领事一听到消息,立刻便催请黄金荣束装北上,俾使轰动国际的临城事件早日解决。

几十年来为老上海津津乐道的「黄天霸拜山」,黄老板亲自出马,头一趟出远门,解决临城事件,救回两三百名肉票,其经过约略如是:起初,黄金荣心怀疑惧,孙美瑶和他素昧平生,为什么偏偏挑他去谈判。他不敢去,问计于杜月笙。杜月笙却斩钉截铁的说:

「金荣哥,你这趟非去不可。」

黄金荣还在犹豫,因为他这一去实在毫无保障,安全堪虞。于是杜月笙灵机一动,问一声:

「阿要我再到张老太爷那边去跑一趟。」

这一趟,仍还是吴昆山接见杜月笙,两人接席密谈。杜月笙提出一连串的要求:「可否请吴先生陪我家金荣哥走一遭?」「可否请张老太爷写一封介绍信?」「可否……」

「不必,」「用不着,」「不要了。」吴昆山笑吟吟的逐一否决。最后,他悄声告诉杜月笙说:请黄老板放心,只管到临城抱犊崮区匪窟里去,万一有什么「风吹草动」,简单得很,他只要把张老太爷这四个字轻轻一提。

于是,「黄天霸」放心大胆的去拜山。他自家掏腰包,花了好几千块钱,按照鲍惠尔带来的口信,为了解决山中急需,买一千多条草席,好几百只面盆,无其数的毛巾牙刷等等

结果是功德圆满,孙美瑶等曾予黄金荣盛大热烈的欢迎,黄金荣带下山来重开谈判的条件。孙美瑶为了表示诚意,取信于官方,请黄金荣把英国人史密斯,美国人爱伦无条件的带回山下。五月卅一日,由当地绅士八人,北平商联会代表二人,上海商会代表-黄金荣一人,陪同半官方人士陈调元、温世珍、安特生在雾家原和匪方代表郭其才、刘武刚重开谈判。六月一日,陈调元、温世珍带了几名书记,进抱犊崮点名收编土匪,同日,山东督军田中玉,派人自天津购来军装两千套,另备大洋五万元,令吴长植入山分发,以资犒赏。轰动中外的临城刼案于焉宣告圆满解决。

六月中,黄老板踌躇满志的回上海,更大的打击在等待着他,趁他远赴临城,露兰春逃逸无踪。-由于保险箱的钥匙一向由她掌管,露兰春把黄家的道契、债券、金珠宝贝,可以说她已将黄老板的全部财产席卷一空。

露兰春嫁到黄公馆三年,惊涛骇浪,纠纷无穷,使黄老板的心情由亢奋而忧悒,由忧悒而萎靡,当年豪情胜概,都随着身心折磨,付诸九霄云外,「英雄难过美人关」,黄金荣在他声势日趋壮大,事业兴盛已极的当儿,竟会壮志消减,遽然引退,俨然巨星之隐没,实足令人浩叹,-临城一案,使他名扬中外,声誉鹊起,再加上民国十六年清党一页他的策划有功,只不过是月落星稀时的一痕微芒而已

相反的,杜月笙天纵智能,又复勤恳努力,聚精会神,他在光怪陆离,无奇不有的大千世界,接触其心脏,伸展其触角,融会贯通,无远弗届,正如砂砾中的一粒宝石,迭经磨练,终于光芒四射,脱颖而出,浸假成为黄浦滩上史无前例,「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一代人杰。他和黄金荣的一消一长,除了「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换旧人」的必然趋势尤有天赋、磨练,及其时代环境、政治情势的多种因素所使然。

黄老板内忧外患,打击重重,从山东临城回到上海,他憬然悟觉,他放在杜月笙肩头的那一只手,份量越来越重,年未及六十,他已垂垂老矣,无论家事外事,他都必须仰赖杜月笙代为尽心处理。

露兰春当了将近三年的「老正娘娘」,她一直不曾生育,黄金荣一度为了收她的心,替她领养了一个男孩,取名源焘。他对这个孩子相当宠爱,然而露兰春一旦逃之夭夭,那孩子的啼哭之声,那使他感到份外的烦恼。

无须他吩咐或下令,露兰春一逃,杜月笙这边立时侦骑四出,他早已掌握了露兰春的行踪。但他很聪明的秘而不宣,他晓得黄露这一段姻缘,必须以悲剧终场,他雅不欲将事态扩大,唯恐砸了老板的金字招牌。

时间可以治愈感情的创伤,黄金荣迭经变故,露兰春大胆泼辣,花样层出不穷,她使黄老板深感无法驾御,在莫可奈何时,唯有放她一马,对于破镜重圆,为之全部绝望。黄老板有意无意的告诉杜月笙说:

「女人心,海底针,露兰春旣然变了心了,寻她转来也是白费。罢罢罢,我只要她把偷走的东西拿回来,多少有个交代。」

杜月笙深深的点头,他心中高兴,黄露脱幅,只有好处,黄老板花甲以前的「美人关」,总算由于他自己的大澈大悟,可以迎刃而解了。

替露兰春出面作调人的,有上海会审公所的法官聂榕卿,和逊清道台,民国十四年五三惨案曾任交涉使,时为上海清丈局长,镇江人许九爷许沅,号秋颿,上海大中华饭店便是他的产业。许九爷和黄老板私交极好,再加上聂榕卿跟黄金荣等的渊源很深,聂老爷在会审公所,黄金荣经手承办的案件,大部份都是由他过堂。

情场失意的黄老板,一想开了,便量大福大,宰相肚里好撑船,他决意不再过问露兰春的事情,露兰春缴回她卷走的财物,正式和黄金荣脱离,她下嫁薛二,两个人果然爱情弥坚,躺在鸦片烟榻上过了大半辈子。她替薛二生了六个孩子,为薛二在民国十六年时带来一场「横祸」,她不再唱戏了,这一对情侣除此以外,并无一事足记,抗战胜利后她始侘 而卒。临死时她渴望见一次「妹妹」,-黄家长辈对黄李志清的嫟称,曾经托人带了信去的,说是死前有要紧话告诉她,黄李志清恐怕公公生气,她不敢去见那最后一面露兰春怅惘地怀着她的秘密心事,魂归黄泉。老板退隐独当方面

由于黄金荣的金面,使临刦案顺利解决,法租界公董局的头脑十分兴奋,他们由衷的向他道贺,并且这么样直率的问他:

「你平时不出法租界一步,怎么连山东的大向马都认识你呢?」

心里稍微轻松一点,黄老板也会得意洋洋的回答:

「干我们这一行的,本来就要三教九流,一概熟悉。上自皇帝总统,下迄土匪瘪三,必须统统认得。」

酬庸殊功,法租界当局想再为他晋级,然而黄金荣在法捕房的级职已经晋无可晋了,于是法国人又破一次例,升他为督察长。这个「洋官衔」是史无前例的,因而可以说是「巧立名目」。

黄金荣苦笑着接受此一殊荣,他早就心灰意懒了。升了官反而不大问事,为了消愁解闷,他开始抽上了大烟,进入半退休状态。他知人善任,把家务事和所有的财产物业,交给新寡的儿媳黄李志清掌管,外间的公事呢,他毫不犹豫,全部责成杜月笙。

一颗光芒万丈的巨星,辞离片片云霭,在黄浦滩的上空熠熠闪亮。-杜月笙风云际会,踌躇满志,他勇猛精进,大刀阔斧,开辟他的天下,与此同时,也将大上海导向更繁荣,更璀烂的境界。

纵使帮会的力量早已和捕房势力相结合,然而事实上黄金荣却是在将近退休,门生故吏满法界的日薄崦嵫时分,方始正式加入了清帮。

这也是杜月笙一力促成的杰作,结束了黄金荣独创的清帮「旁门左道」,使「倥子」成为前人,支流纳入正轨。起因是黄老板某日接到一封无名信,他顿时大感恐慌,因为这封信上义正词严的对他加以指责:他犯了帮会中不可宥恕的戒条:他分明是个「倥子」,用清帮规矩收学生纳名帖已是大大的不该,怎可以再冒充张老太爷,大字辈张镜湖的门人,有恃无恐的深入临城匪窟,「黄天霸拜山」,博致虚名。

又是杜月笙出面,替他解决这个问题,黄金荣「弄假成眞」,他向张镜湖递了名帖,送一笔丰厚的挚敬,两万大洋。自此成了清帮「通」字辈的前人。他比杜月笙高一辈,却和手下的金廷荪、马祥生、顾掌生、张啸林,……乃至杜月笙身边的顾嘉棠,高鑫宝等一字并肩。

将近六十岁,还受到感情上的严重挫折,使黄老板无论在心情上或外表上,都呈现了龙钟老态,除了他所经营的娱乐事业,他那拥有儿孙三代依然人丁单薄的家庭,他不大过问其它的事,他开始斤斤较量金钱,并且,过份关切、寄望于他心目中认定的继承者,和他相处已及二十五年的杜月笙。他密切注视杜月笙的一言一行,尤其是他的路向与做法

杜月笙承接了黄老板在法租界的惊人权势,然而羽翼丰满,雄心勃勃的他,目光远大,他所做的头一件事,便足以说明上海法租界这个小圈圈,实在容纳不下他这一颗巨星

他一开头便要向英租界进军

所谓英租界,正确的名称应该是「公共租界」,道光廿五年(一八四五)由英美两租界合并而成,但是由于美国一向委托英国人代管,典章制度,政治社会一切英国化,因此上海人相沿称它「英租界」、「大英地界」,公共租界的字样,仅祇登载在官文书上。

大英地界的范畴远比法租界辽阔,市容与秩序也较为整齐,它可以说是大上海的心脏和精华之所在。在那边另有一批亨字号的人物,譬如说巡捕房里的先后三任华探长,谭绍良、尤阿根和陆连奎,都俨然是大英地界的「黄金荣」,早期的大八股党,如沉杏山、杨再田、鲍海筹、郭海珊等人,以及赌界的大亨严老九等等。

杜月笙这一方面,跟大英地界那一路人的关系,起先是明争暗鬪,嫌隙甚深。小八股党抢了大八股党的金饭碗,黄老板又敲过沉杏山的耳光,杜月笙开山门的徒弟江肇铭,且曾讹过严老九的赌台,害他一怒之下关门打烊。凡此种种,都有闹出剑拔弩张,双方火拚的可能。不过,黄金荣的「前敌总指挥」是杜月笙,他有羣众,有力量,他以有组织有系统的阵营,对付大英地界的各自为政,一盘散沙,大英地界诸人实在惹不起他,于是只有自甘退让,被法租界的人全部吃瘪。

大英地界那一般人最惨的时候大八股党销声匿迹,严老九不能不买杜月笙的账,沉杏山这个吃耳光的人,慑于黄杜张的声威,居然跑到北方去避过一阵风头。一年多后,当他在北方存身不住,又悄悄的回到上海,恰值黄老板将对外事务,统统交给杜月笙掌管。而杜月笙登台以后,他的手法与作风,和黄老板大大的不同。

换一个人,当法租界的朋友大权在握,气焰万丈,大英地界的人自承失败,势力急剧降退,纵使不斩尽杀绝,扩充自身的力量,迅速的将大英地界也兼并过来;最低限度,他总不会再去理睬那般手下的败将,予他们死灰复燃的可乘之机。这就是杜月笙之所以为杜月笙了,他从老板手中接过权柄,头一件事,便是一心化敌为友,他很热烈而诚挚的向昔之敌伸出了手。听说沉杏山从北方回来了,躱在家里孵豆芽,栖栖皇皇,彷复「无面目见江东父老」,于是杜月笙想尽方法,说服黄老板,「冤家宜解不宜结」、「人水冲了龙王庙,横竖都是自家人」,他又说:

「想当年沉杏山从崇明岛到黄浦滩闯世界,身上只有两块银洋,省吃俭用,用到第二块钱,居然是只哑板(敲不出叮当之声,假的)。可见他也是吃过苦头来的,如今他一觔斗惯倒,除了金荣哥,还有谁能拉他一把呢。」

黄金荣被他说动了心,果然登门拜访沉杏山,这一次拜访,不仅使沉杏山喜出望外,而且感激涕零。也就从两冤家重相见开始,大八股党一个个的投奔杜月笙门下,借重他们的经验力量和人事关系,对于鸿图大展的杜月笙来说,无疑最有力的一支生力军

去看沉杏山的时候,黄金荣见到沉杏山的三小姐和四小姐,两个很聪明美丽的小姑娘,当时还不曾字人。杜月笙听说了,请上海市政府的司法科长刘春圃做媒,将沈四小姐配给黄二少爷,黄源焘的年纪比女方还小两岁,反正是「政治婚姻」,谁也不会计较。

起沈杏山于杜门蛰居之中,沉杏山冤家成了亲家,面子撑足,自此又恢复活跃于黄浦滩上,他对于杜月笙「知恩图报」,心情的热烈挚切可想而知,由于他竭力报効,穿针引线,大八股党纷纷东山再起,投奔在杜月笙的大纛之下,这一来使杜月笙成为黄浦滩上最有权势最有威望的人,-他从此有了海上闻人的称号,黄金荣、张啸林双双跟进,这便是沪上三大亨的由来。上海人尊称黄金荣为「黄老板」,杜月笙为「杜先生」,虞洽卿为「洽老」,不愿意称他先生的,也唯有代之以「木土」二字,能够直呼其名的除了黄张二位,要末就是达官显要,高年耆宿。至于帮会份子,连大字辈的高士奎、樊瑾成等等,尽管以辈分言是杜月笙的祖老太爷,然而当起面来,照样毕恭毕敬的喊他「杜先生」。「杜先生」三字在大江南北,前后二三十年间,成了杜月笙的专用代名词。

收复了曾经纵横沪上不可一世的大八股党,杜月笙「皇帝不差饿兵」,他能不卑不亢,做功漂亮。大八股党在他的大公司每人吃份俸禄,一年三节,还有节敬。不论他们如何俯首贴耳,听从杜月笙的调度指挥,杜月笙对待他们始终谦恭有礼,使他们为之心悦诚服。

势渐及大英地界

除开大八股党,大英地界还有一批赌档上的人物,需要加以擒服,其中为首的便是严老九,财多势大,精明强干,杜月笙和他有过一点渊源,却是基于一次江肇铭闹出来的不愉快。

严老九自家开赌场,自己也豪于赌,他喜欢打麻将,于是杜月笙便利用两人之间的这一点同好,想和严老九在牌桌子上建立交情。他避免引起微妙的感情作用,不请大八股党去寻严老九,他用一着闲棋陆冲鹏,和另一位在大英地界做鸦片烟生意的范回春,替他在严老九面前先容,杜月笙想到大英地界白相相,陪严老九搓搓麻将。

头一次,严老九反应冷淡,他嗯嗯啊啊,只说好呀,却不曾明白的提出邀请。

杜月笙很有耐性,他等了一段时期,严老九那边犹如石沉大海,范回春为这件事颇不心安。他认为严老九架子搭得太大,今日的杜月笙,已非吴下阿蒙,如此虚心求教,怎可以置之不理。再说,范回春本身也是上海大英地界的亨字号人物,论身价地位,他只有比严老九更高,他曾当过七天的上海县长,上海的第一座跑马厅,座落在虹口以外的江湾,那就是范回春的一大手笔。早先,黄老板为了倾心结交,命他的长媳黄李志清,拜范回春为义父。因此,他又是黄老板的亲友。

范回春掩饰不住他对严老九的不满,杜月笙却毫不在乎,他不但不怪严老九,反而一心结纳到底,他发帖子,请严老九到他家里吃饭。这一桌酒委实摆得隆重非凡,清帮大字辈在上海的四位前人,统统被他请来作陪。这四位前人便是赫赫有名的高士奎、樊瑾成、王德龄与曹幼珊,除此以外,他又请了沪上闻人中的后起之秀,人人尊称为顾四老板的顾竹轩。

顾竹轩是江北盐城人,他是赤手空拳打出来的江山,当年,江淮一带灾患连连,盗匪遍野,每一次大灾荒,都有成千上万的难民,逃来江南就食,幸运一点的往上海跑,男人拉黄包车、剃头、擦背或扞脚,女人走头无路时便沦为娼妓。抗战以前,扬属八县寄居上海的卽达百万之众,他们因为职业关系,颇难受人重视,于是发奋图强,不惜利用一切手段,拼命争来较高的社会地位。-顾竹轩便是这样的一种典型,他手下拥有八千名黄包车夫,这批弟兄个个愿意为他出生入死,打架卖命,因此,顾竹轩崛起的初期,他连黄老板、杜月笙都不怎么摆在眼里。

当晚在杜公馆的这一席「群英会」,吃得众人无精打彩,冷冷清清,「话不投机半句多」,顾竹轩心直口快,菜还没有上完,他便离座起立,向严老九他们说声:

「我们走吧!」

杜月笙仍然笑容可掬的送客,他并不曾表现丝毫窘态。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苍天不负苦心人」,有一天,机会来了,严老九一位要好的朋友,孙传芳部下的军长谢鸿勋,久仰杜月笙的大名,乘过沪之便,请严老九代为引见。当时,杜月笙的慷慨好客,天下闻名,但凡有点地位的人,到上海而不曾接受过杜月笙的招待,大有「如入宝山空手回」之概,回去了以后彷佛都不好交代,因此,谢军长的这一要求,可谓合理而自然。严老九想想这些时来他对杜月笙的冷落,难免心中有所尶尬,他无可奈何的答应了,这一次,主客之势互易,他反过来请陆冲鹏代向杜月笙转达。

半点也没有记取前嫌的心理,杜月笙表示隆重而热烈的欢迎,他备了帖子,派专人送到大英地界严公馆,谢军长得到喜出望外的殊荣,严老九则是旣感且愧。杜月笙的为人眞够「四海」,他当天晚上便请严老九和谢军长,到他家中便酌。

一夕盛会,谈笑风生,严老九如今方始知道,杜月笙这个人讲义气,爱朋友,尤其他那一腔衷诚,自神情表现,看得出他毫无做作。最令人感动的还是他那份胸襟与气度,严老九亲身体味,看在眼里,记在心头,他确有五体投地的佩服。

饭罢,谢军长和杜月笙,彷佛已是相交多年的老朋友,一群人在客厅里谈得好不欢畅。无意之间,谢军长提起他在百货公司里看到的那些新奇淫巧的西洋小玩意儿,他说洋鬼子在这方面确实「巧夺天工」。

杜月笙微微的笑,他向身旁的一名听差说:

「去把我那只鸟笼拿来。」

听差应了声是,折身便向后走。严老九正在纳闷,移时,那个听差捧了只鸟笼子来,金光闪闪,笼架粟盂无一不备,几可乱眞。笼子中间有一只维妙维肖的黄莺儿,杜月笙将鸟笼双手捧过,送到佳宾们的面前。谢军长和严老九定睛看时,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惊喊起来:

「咦,居然是假的呢?」

「一个外国朋友昨天送给我的小玩意。」杜月笙一面解释,一面伸手去开发条,发条开足,那只黄莺一连串做着姿态优美的动作,牠会振扑翅膀,又能回喙啄胁,然后便引吭高歌,发出婉转呖呖的莺啼之声。

「妙极了!」谢军长赞不绝口,接下来便问:「这玩意儿上海有得卖吗?」

「只怕还没有,」杜月笙坦然的说:「我那位法国朋友告诉我,便在巴黎也只有这一只,他是专为买来送给我的。」

严老九脱口而出的搭了一句腔:「不晓得要值多少钱啊?」

「法国朋友说,合起中国钱来,大概要值个五六百块光景。」

谢军长小心翼翼的从杜月笙手中,把鸟笼接过去,像个小孩子似的,一遍又一遍的把弄杜月笙侧转脸去,悄声的吩咐听差:

「还有一只装鸟笼的盒子,你去拿出来,等下把鸟笼装好,送到谢军长的汽车上。」

「不必不必,」严老九听得清清楚楚,他想起了「君子不夺人所好」,赶忙双手摇摇,加以拦阻:「谢军长一定不会收的。」

谢军长只顾玩他的鸟笼,这头的对话一句不曾听见,杜月笙压低声音回答严老九说:

「谢军长不肯收,就托你替他做主收下。」

谢军长玩够了,把鸟笼双手交回杜月笙,杜月笙递给听差,听差拿到后面,装好了盒子,先一步送上谢军长的汽车。

三月之赌老板担心

只用了五六百块钱筹码,杜月笙这一宝押得旣灵且准,严老九把这件小礼物看得重如泰山,谢军长逢人便道杜月笙做事漂亮极了。-要紧的是严老九和谢军长交情实在深不过,两年后谢军长在前线督战,身受重伤,被送到上海来治疗,终告不治,严老九穿了白衣孝服去主持丧葬,杜月笙当然也是亲临执绋。

从此以后,杜月笙和严老九成为最要好的朋友,严老九邀杜月笙到大英地界威海卫路一家总会里去搓麻将,前后历时三四个月之久,他们凑好四个最理想的牌搭子:严老九、杜月笙、陆冲鹏和郑阿塔,郑阿塔是上海的金子大王,官名松林、绰号「塌鼻头松林」,赌起钱来,脾味和杜严陆极为相投。

每天下午大概是三四点钟入局,一场麻将打下来,多半要到午夜才散。四位大亨赌的输赢相当可观,一副四番自摸双,一家要输三千二百元,嘴子在外。他们打的是二百元的嘴子,自摸加倍,连庄时照数类推,第一副二百,第二副四百,要是连庄连得多,嘴子上的输赢还不止三千二百块。

四五十年前打的是老麻将,如今的中发白,在当年还是龙凤与白板,花样不多,番数不高,清一色三番,和四番满贯,那得四喜、三元之类的大牌。不过,尽管如此,一担米才卖两三块钱,他们的输赢已足令人咋舌了。

每天都是张啸林陪杜月笙一道去,不过他们并不同桌赌,那时候的张大帅,还赌不起这么大的牌。他总是在输赢少些的另外一张桌子上。输急了时,他会怒目横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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