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缇萦-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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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则这一声喊,在淳于意却是安慰,也是鼓励。有这样一个柔顺可爱的女儿要自己保护——他听出她一声喊,是有所祈求的。

于是,他定一定心,思前彻后地想了一遍,向他女儿提出一个要求。

“缇萦!我要你答应我一句话,凡是你遇到什么困难,或者有人逼你干什么,你一定先要跟我商量一下。”

缇萦不甚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只觉得这话是无须说得的,若有这样的情形,她自然要先跟父亲去说,所以深深点头,重重地答应一声:“是!”

“那么,我现在又要问你,你到底觉得阿文如何呢?我是说,你仍旧拿他当一个哥哥那样看待吗?”

“我才不!”缇萦断然决然地回答,带着些轻蔑的意味。

“这是说,你不愿再理他了?”

“当然,永远不要理他。”说到这里,想起以前也曾对父亲说过这话,不免内愧,所以又格外加上一句:“这一次是真的,真的永远不理他。”

“倘或他又来找你呢?”

“这——”缇萦想了一下答道,“只要一见他来,不管什么时候我就喊,让爹来对付他。”

这个答复,使淳于意深为满意,但想一想,还有顾虑:“如果我不在呢?”

“我就叫卫媪。”

“嗯!”淳于意点一点头,心里在想,卫媪虽也心向着朱文,但总是上了年纪,谨慎小心,深知轻重的人,倘或朱文有什么越礼的行动,她是可以保护缇萦的。这样应该可以完全放心了。

在缇萦,心里原存着一种像犯了罪的感觉,只因为瞒着父亲与朱文见了面,此刻话都说明白了,心无愧作,郁闷全消。只想到朱文,虽还不免有种说不出的不放心,但既已答应父亲,从此不再理他,那便只好咬一咬牙,就当作他已经死掉,哭过一场,不也就算了吗?

于是,她用颇有决断的声音说:“爹,我们从此不要再提他这个人了!”

“好!”淳于意脱口应许,“我来跟卫媪说,叫她也不准再提他。”

到了傍晚,卫媪回家,淳于意当着缇萦的面,把阿文甘趋下流的情形,以及他们父女谈出来的决定,都告诉了她。

“阿文也不是我的什么亲人,既然你们不愿意再提到他,我当从未有过这么一个人好了!”卫媪这样回答。

从此,朱文以及朱文所带来的烦恼,在淳于意家算是消失了。

04

日子过得很平静。

实在是平淡,就像淳于意身上所穿的那件大布袍似的,洗涤得极干净,折压得极平整,但看上去令人总不免有黯淡之感。

作为一个举国敬仰、名震遐迩的医士,淳于意是不容易有自由自在,可以随心所欲去支配的时间。上门求教,倒还不难对付,十天半个月,有那重病待救的人家,遣了急足来哀恳,不管风霜欺凌,不问路途远近,得信即行,这真是叫人万般无奈的苦楚。

“有阿文在这里就好了。”卫媪常常这样在心里想,但她没有说出来,因为说也无用。

在缇萦,每看到父亲远路出诊回家,自己提着分量不算太轻的药囊。一脸疲惫之色,常是心痛如绞。然而她无法分他的辛劳,只有尽力孝顺父亲,她无一刻不是窥伺着他的眼色:看他想什么。不等开口就先替他去做了。这算是淳于意享福的一刻。可是他也总觉得家里少了什么,就是在他享受女儿的孝心时,依然感到美中不足。

因为是如此寂寞得近乎凄凉,所以当宋邑突然来作客时。给淳于意家带了意外的喜悦。这位不速之客,受到了过去所未曾有过的欢迎。杀鸡具黍,自是必然,罕见的,是连一向不大肯敷衍淳于意门生的卫媪,都表现了逾格的亲切,问长问短,极其殷勤。

这使得素性忠厚的宋邑,大有受宠若惊之感,同时也深深不安,失海于未能从临淄带些礼物来送卫媪。

礼物是带了的,只有淳于意父女的两份。送缇萦的是一件绣襦,质料与花样,跟朱文所买却为淳于意割破的那一件完全相同,颜色却不一样,宋邑的这件是蓝底白花。

知道师门家教极严,老实人也想了一套委婉的说词:“无原无故不敢买这么件衣服,怕老师责备。是门生媳妇说,明年是五妹妹及笄之年,该当致贺,一定叫我带了来。看这颜色,是老实了些,只怕工妹妹不中意。”

都是这样的一件衣服上起的风波,淳于意心中感触万端,也明知道宋邑送这件绣襦,是为缇萦补偿的意思,可是表面上却不便说什么,只叫出女儿来亲自收下,替宋二哥道谢。

“要嘛没有,一有就是两件。世界上的事,就是这等叫人想不到。”卫媪无缘无故发完了感慨,又教导缇萦说:“明天就穿这件衣服,叫你宋二哥看了,心里欢喜,这是礼貌。”

“我不穿。”缇萦一面说,随手把那件绣襦抛在席上,竟似有些赌气的样子。

“奇了!”卫媪问道:“好端端跟谁生气啊!”

“跟我自己。”

“越发叫人不懂了。”卫媪一眼瞥见朱文送她的那件紫色绣襦,顿时(炫)恍(书)然(网),想想不觉好笑。

这一笑,装着一肚子莫可名状的冤气的缇萦,没好气地问道:“你笑什么?”

“我笑我的,何用你问?”卫媪有意逗她,“你跟我发狠,你做一件极平常的事,我才服了你。”

缇萦自然不服,大声答道:“好,你说!”

“喏,”卫媪指着那件紫色绣襦说,“你敢穿了这件衣服,到你父亲面前去晃一晃,我就再不敢笑你了。”

“有什么不敢!看我穿。”

缇萦真的把朱文送的那件绣襦穿了在身上,那娇艳中凝重的颜色,把缇萦妆点得格外高贵,卫媪竟看呆了。

缇萦呢,却是气馁了,她再也不敢穿了这件衣服去惹父亲生气,讪讪地向卫媪笑着,是那种告饶的笑。

卫媪原是逗着她作要的,便说:“脱下来吧。既然一时不穿,别弄脏了。连那件蓝的一起收好,将来当嫁妆。”

说到嫁妆,勾起了缇萦的心事,顿时盾尖深锁,意绪阑珊,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卫媪看到了她的神态,却没有理她。情窦初开的女孩儿,那颗心就像五月里的天气那样难以捉摸,常有些莫名其妙的闲愁,突然而生,倏然而灭,不要去问她,一问反多事了。

于是卫媪自到厨下去整治待客的肴馔。不多一会,缇萦也来帮忙,她一面擦抹着黑漆彩画的食案,一面问道:“阿媪,你今夜可要去会烛?”

“去便如何?不去便如何?”

“去就捎个信给李吾,要她有空来看我。”

“家里有客,我今夜不去了。”

“不去,到我屋里坐,我有话跟你说。”

“好!”卫媪笑道:“不晓得你又给我出什么难题?反正你只要跟我说老实话,一切都好办。”

说这话时,卫媪又在心里盘算,看缇萦的神气,必是又想朱文,为那件绣糯赌气,就说明了一切。要找李吾,亦无非打听朱文的消息。这个人到底如何了呢?明天倒真的该找李吾,好好去打听一下。

等到晚食已毕,拾收下厨,检点烛火,一天的家务,算是终了。淳于意在东厢和宋邑喝着苦茶,促膝深谈,缇萦道了晚安,已回到自己屋里,于是卫媪解掉沾满了油腻的“礼服”,洗净了手,心情轻快地来到了西厢。

西厢漆黑,她诧异地自问:“咦,到何处去了?”

“我在这里。”悄然坐在北窗下的缇萦应声而答。

“为什么不点烛?”

缇萦不答,只走过来牵着卫媪的手,引到席前、一起坐下,凄冷的寒夜,淳于意又是非数九严冬,不准在屋子里生火取暖,再这样漆黑地坐着,实在难受。幸好,缇萦紧偎依着她,身上虽冷,心头却别有一种温暖。“阿媪!”

缇萦温柔的声音,就在耳边,加上口脂的香味葱郁,把卫媪带入远远的回忆,仿佛时光倒流,陡然清晰地记起与女伴陌上采桑的光景。

“怎的?”缇萦推一推她,“你睡着了?”

“没有。”卫媪定一定神问,“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我还没有说呢。”

“那就说吧!”

缇萦却又不开口。卫媪这才弄明白,怪不得她不肯点烛,必是羞于启齿的话。于是鼓励着说:“黑头里我看不见你,有话尽管说,不用怕难为情。”

“阿媪!”缇萦的声音仍是那么轻,但语气却很坚决:“请你跟爹爹说,我决不嫁!”

“胡说!”卫媪脱口叱责,“哪有这话!”

“真的,我想过多少遍了。我要侍奉爹爹一辈子。”

缇萦的孝心,是卫媪所毫不置疑的,但作一孝女就得一辈子不嫁,这是太荒谬的想法。倘或如此,天下孝女越多越糟糕,“你别害你爹爹!”她想到先帝的律令,“‘女子十五岁至三十岁不嫁,五算。’”

“你没听说过吗?”

缇萦怎未听说过?计口课税,称为“一算”。一算一百二十钱,贾人与奴婢加倍,是表示贱视,加倍以惩罚的意思。五算是罚得极重,好好的良家女子,何苦受此重罚?说起来也真是贻羞宗族的。

见她不答,卫媪不免猜疑。苦于漆黑无光,看不见她的脸色,不知她说的这话到底是何用意?只好试探着问:“只怕你说侍奉你爹爹一辈子,是个托词吧?”

“什么托词?”

“只为你想嫁的人,一时不得归来。”

“我不懂你的话!”缇萦大声回答,悴悴之意,极其明显。

不管她的话是何意思,就那声音,便叫卫媪觉得无趣,因此,她就懒得答理了。

而缇萦却又换成央求的口吻:“阿媪,你生气了么?”说着,偎依得她愈紧了,枕在她肩上的头,旋来转去,一刻不得安静,柔细而带香味的头发,摩着她那枯皱的脸颊,痒痒地,有种说不出又好过、又难受的感觉——如果卫媪真的生气,这一下气也消了。

于是,她握着缇萦的手说:“你当我是那么容易生气的人?我,谁的气也不生。”

“那么,你刚才怎不说话?”

“我在想心事,”卫媪停了一下又说,“我在想你这个年纪的事。”

“喔!”缇萦童心大起,摸着卫媪的脸笑道:“阿媪,我常在想,你年轻的时候是怎么个样子?一定很出风头,又漂亮又会说话,到哪里都受人注目,也还有,也还有——”她又笑又喘,语不成声地在卫媪耳边低语:“好些男人喜欢你,是不是?”

这一来,恰好把卫媪记忆中的模糊景象,重新勾动了一番。五十年前的无数往事,鲜明地重现了,悲欢糅杂,酸甜莫辨。但她只顾为缇萦说其中的一件。

“是的,那时我就像你三姊,有好些男人喜欢我。”

缇萦的三姊,在五姊妹中,并不是最美的,但最活泼,特具一种撩人的风韵,所以及养以后,来说媒求婚的人最多。这个现实的譬仿,使缇萦对卫媪的当年,有了更明确的了解,所以兴味也格外好了,不断地催促着:“说下去嘛,好些男人喜欢你,你怎样呢?”

卫媪慢吞吞地答道:“我只喜欢一个。我非他不嫁,他也非我不娶。只是世间万事不由人,那时候人人朝不保夕……”

“怎么?”缇萦插了句嘴,“何以朝不保夕?”

“那是秦始皇的时候,这个人喜欢想出花样来虐待老百姓,喜欢伤天害理,喜欢摆空架子,造阿房宫,造陵寝,抓了七十万民夫去做苦工。我那个‘他’,就这样被抓去了。”

“后来回来了没有?”

“回来?”卫媪提高了声音,仿佛觉得她问得可笑,“这一抓去,就算死定了。”

“那么你怎么办呢?”

“我当时哭得死去活来。跟别人说,除非他回来,不然我就一辈子不嫁,侍奉父母,可是——”卫媪自嘲似的笑了笑说,“时间一长,把那个人慢慢就忘掉了,也想不起曾哭得死去活来的那回事了!遇到有人来说媒,我爹问我怎么样?我不响。我爹就收了人家的聘礼。”

“以后呢?”缇萦不胜怅惘地说:“你就这样子出嫁了?”

“嗯。”

“叫我就不!”缇萦大声地说,像是跟什么人抗议。

“那你就等着吧!”卫媪随随便便地答了这么一句。

“等?等谁”?缇萦猛地里醒悟,原来卫媪说了这半天,是取瑟而歌,认定她的矢志不嫁,只是为了朱文——

于是,缇萦简直怒不可遏。她认为卫媪不仅冤屈了她的本心,而且亵渎了她的孝心。然而她也知道,争吵辩白,都不能改变卫媪的偏见。只有一个动作可以明志。

本性中得自母体遗传的九分柔顺,此时敌不过得自父亲遗传的一分刚烈,缇萦悄悄站起身来,摸着一柄小刀,学她父亲的样,把朱文所赠的那件紫色绣襦悄悄地割成碎块。

发觉缇萦的动作有异,卫媪问道:“你在干什么?”

缇萦不答,摸着一块旧布,把割碎了的绣襦包了起来,准备弃掉。

卫媪越发生疑,细想一想刚才所听到的“嘶、嘶”的声音,始终弄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何事?于是,她摸索着出了西厢,取来一只雁足灯,往席上一照,赫然一块块割碎了的紫罗,依稀还可辨识出绣的白花。

“这是什么?”卫媪诧异地问着,一眼瞥见那个没有能包得严密,有紫罗碎片垂在外面的包裹,和缇萦面前的小刀。这就不须她回答,便可知道那是怎么回事。

于是,卫媪震惊了!震惊于十四年来第一次发现,缇萦是这么一个人!

然后是愤怒,也还有恐惧、惋惜和失悔。这一切加起来的滋味,很不好受。

“哼!”她冷笑一声,“你,你真是你爹爹的好女儿!”

缇萦心里也难过,想哭;但奇怪地,隐隐有种莫可名状的力量,止住了她的眼泪,只冷冷地答说:“这下,总干净了吧?”

见她是如此倔强偏执的态度,卫媪越发生气,同时也深深警惕,缇萦不再是会撒娇、会哄人的小孩子。人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说话行事会不给人留余地,总之,有距离、有隔膜了。

这使得卫媪很伤心,一语不说,悄悄地转身而去。

独对孤案,缇萦觉得好生无趣。心里空落落地,天地之大,仿佛没有一样事物值得一顾。就这样怔怔地坐着,让一些毫不相干的念头在方寸之间流过,身如岩石、心如槁木。

忽然有个叫她动心的声音出现了:“缇萦,缇萦!”

定神看时,是父亲在她房门口。

“爹!”她赶紧答应一声,飞快地站起身来,看见那块碎罗,顺手一捡,抛在屋角,然后迎了上去。

“去取些酒来我喝!”

“是。”缇萦口中高高兴兴地答应着,心里却不免忧疑。淳于意的日常生活,甚有规律,除非遇到极不痛快的事,夜间是从不喝酒的。

因此,她到厨下取了酒,切了盘风干的鹿肉,又盛了盘干果,一起送到东厢。借侍着钦的题目,就不肯走了,她要看看父亲到底是为了什么不快?

这一时不容易看出来。淳于意和宋邑都默默地饮着酒,脸上也都是有心事的神气。这僵硬的空气,使得缇萦难以忍受,于是她挑起了一个话题。

“宋哥哥,唐哥哥近况如何?”

那是问唐安,“他还好。仍在齐王府当侍医。不过——”宋邑突然改口问道:“五妹妹,你到临淄去过没有?”

“没有。”她看了淳于意说:“爹爹曾说要带我去见识见识。总是不得机缘。”

“机缘无定,说来就来的。”

话中有话,缇萦颇感兴味地问道:“宋二哥,请你说明白些。”

宋邑看了看淳于意,欲言又止,向缇萦歉意地笑了笑。

“我告诉你吧!”淳于意放下了酒,拈块鹿肉,咀嚼着说,“前次我到临淄,齐王府要征辟我做太医令,我推辞掉了。此番旧事重提,叫你宋二哥又来劝我。如果我答应了,你不就跟了我去临淄了吗?”

原来是这样的机缘!缇萦大为兴奋,仰脸微笑着问:“爹!你去不去呢?”

“我不去。”

“为什么”

“跟你说了,你也不明白。”

缇萦碰了个软钉子,不敢再说。多年向往的临淄,仍然是去不成,心里更为扫兴。

“老师!”宋邑重重地喊了声,同时俯身向前,殷切地劝道:“三个月未见。老师清减得多了,少了阿文,老师不兔劳累。我在临淄有家小羁绊,不能为老师分劳,这叫我做晚辈的,心里不安得很。老师便就了王府的聘吧,无论如何,职务安闲。老师救世救人,劳碌半生,也该当休息一阵子了。”

话说得极其恳切动听,无奈淳于意的性情,外方而内刚,一丝不肯苟且,所以听完宋邑的话,只狠狠咬了口鹿肉,别无表示。

无表示也是表示,缇萦是知道的,遇到这样的情形,就不必再费唇舌。宋邑却还不死心,又说:“老师,事贵从权,既然王府的期待如此殷切,叫他们空盼一场,只怕——”

这引起淳于意的注意,凑身向前,看着宋邑大声问道:“只怕什么?”

看老师这等要动怒的光景,宋邑嗫嚅着不敢续其词了。

“哼!”淳于意冷笑一声,“我也知道,无非拿势力压我。别人怕,当今天子,圣明有道,但凡奉公守法,心无愧作,何伯之有?”

“老师!”宋邑鼓起勇气答道:“话是一点不错,立身处世,照老师这般方正,可保无虞。但通权达变,明哲保身之道,也不能不讲究。”

“通权达变也要看事情而定。生平志节,岂可更改?再说,我曾亲口许了先师的,一定要为他老人家弥补平生的缺憾,尽力施医救人;二则决不受医官之职,免了扁鹊之祸。”说到这里,淳于意激动的情绪平息了,用一双充满了智慧光辉的眼睛看着宋邑。低声说道:“你以为得罪权贵豪门,可得巨祸?不是,世间不测之祸,起于妒忌怨毒,切记,切记!”

那神态,那语气,都叫宋邑悚然心惊。话已说到头,看看老师志不可夺,他只好作第二步的打算,“然则请示老师,”他问,“我回临淄,该如何推托呢?”

淳于意沉吟了一会答道:“你只说不曾遇见我,说我远游河朔去了。”

“这样,暂时倒是可以无事。但这个‘痞块’,始终未消。”

“痞块原是要用药物慢慢化解的,急不得。”

“可是总得用药才行。这味‘药’在何处呢?”

“少不得拜恳阳虚侯想个法子。”

“事不宜迟,老师明天就去找阳虚侯吧!”宋邑停了一下又说,“我亦不宜耽搁,明天就告辞了。”

“也好。”淳于意怅惘地说,“近来我寂寞得很,本想留你作十日饮,好好盘桓一番。现在事既如此,我也不留你了。只是空劳你跋涉,于心不安。”

看着父亲落寞伤感的神情,缇萦才真个于心不安,所以赶紧替他想个解忧遣闷的办法:“既然宋二哥明天一早要起,何妨作个长夜之饮!”

未等宋邑说话,胸中原有块垒要浇的淳于意,欣然赞许:“缇萦的话对。你我别辜负了她这点意思。”

老师如此,宋邑自然没有意见。缇萦却又笑道:“只一个,别再提那王府的话。”

“这话更对!”淳于意向宋邑点点头说。:“我最近静中思索,又有些新的心得,可以跟你谈谈!”

这下宋邑倒是大感兴奋,来了一趟,能学些东西回去,总算不虚此行。于是长夜之饮,变成传道授业。师徒俩一面小饮,一面谈论医药,一个虚心求教,一个言无不尽,越谈越深,兴会淋漓,直到昭色已动,方有倦意。

“咦!”淳于意这时才想起爱女,“缇萦呢?”

“我在这里。”缇萦在外面回答。

开门望去,廊下荧荧一炉红炭,瓦击白汽蒸腾中散播着苦茶的香味。酒渴的淳于意和宋邑,倍觉醒脑沁脾,精神一振。

然而淳于意还另有一种骄傲的满足,尤其是在听到宋邑大赞“五妹妹的孝心少见”的时候,更是百优尽解,一无所求。

饮了苦茶,淳于意师徒,各带着醺然的恬适归寝。睡到日中起来,宋邑吃了饭便告辞动身,径回临淄。

一到家,听说唐安已来访过几次了,知道他急着要听消息,不敢耽搁,把阳虚之行的结果,连夜通知了唐安。

唐安大失所望,心知这一结果,无法向太傅交代,但除了照实报告以外,又有什么办法可以搪塞?于是只好硬着头皮,求见太傅。

“宋邑已经回来了。”唐安战战兢兢地说:“不巧得很,家师远游河朔去了。”

“喔!”太傅皱着眉问道:“什么时候回来?”

“那可说不定。家师的行踪,一向飘忽。而且素性习于劳苦,长途跋涉,毫不在乎,出门行医,一年半载不回家是常事。”

太傅的两道浓眉,锁成一个结:“好了,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等他回来了再说。你下去吧!”

听得如此吩咐,唐安暗暗庆幸,总算轻易过了一关。有自己那番话在,至少一年半载,可保无事。过了几天,太傅又着人来召唐安——这是常有的事,他带了药囊,怕太傅年纪大了,常有腰酸背痛的小恙,须得诊治。

一进了太傅养静的别院,唐安就知道事情不妙。仆从们一个个保持着警戒的神色,说话都是交头接耳,轻声低语。这是太傅发脾气以后才有的情形。

“可知太傅召我何事?”他向太傅的一个亲信仆从打听。

“不甚清楚。只说速召治粟内史,不知何事。你快进去吧!已经问了两遍了,说你怎还不来?”

唐安不敢怠慢,赶紧提了药囊,报名谒见。那太傅面凝寒霜,一开口就问:“你不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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