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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莽英雄-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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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也是。一个月要糜费二、三十万银子的饷,旷日持久,拖上三、五个月不算回事,那就是一百多万;如今想用六万银子了结这场灾祸,似乎看得太容易了。

“好吧!”他慨然说道:“每人五十两。”

“那还差不多!”胡元规说,“总还要争一争,而且也应该分个等级。照我看,平均每人七十两,至少要有二十万银子,才可以了结得了。”

“二十万现银,一时也不易筹措,元规,”胡宗宪问:“你能不能替我弄一半?”

胡元规凝神细想了一下,点点头说:“是!{炫www书qisuu手机电子书}我各处去借,凑得到十万银子。”

“好!你在五天以内备妥,我随时要提。这件事归我自己去部署,现在谈另一件大事。”

另一件大事就是徐海的假作被救,东渡去策动汪直来归。胡宗宪为了表示尊重徐海的意思,愿意暂避,让他跟阿狗私下商量。但徐海的态度已经改变,认为无此必要,因而仍旧由胡宗宪主持会议,细细说明了他的构想。

这在阿狗听来,颇有匪夷所思之感,一时无法评断,此计是否可行?可是这出重头戏,必得他来扮演,所以非先听他的意见不可,他不开口,大家就都无话可说了。

茫然的阿狗,好{炫&书&网}久才能从历乱的思维中,找到一个头绪,他问徐海:“二爷,你看这件事值得不值得做?”

徐海考虑了一下,答说:“值得做。”

此言一出,胡宗宪如释重负,但阿狗的疑问,一个接一个,使得胡宗宪竟有些穷于应付。不过,反复质疑辨难,亦就等于商量好了一切细节。到得黄昏,一切计划皆已停当,阿狗连晚饭都顾不得吃,便赶回桐乡,连夜部署一切。

第二十三章

胡宗宪未到桐乡之前,先有一万官军开到,是由一贯讲究纪律的俞大猷亲自指挥;一半骑兵,一半步军,驻扎城外各处要隘,担任警戒。

布防既定,胡宗宪带着一千二百名中仗鲜明的亲军,进驻桐乡。第一张布告,委出一名县官;第二张布告,慰谕百姓,各安生理,无须惊扰;第三张布告,宣示处理“乱民”的办法,主要的是八个大字:“首恶必诛;胁从不问。”

什么叫首恶?大家都在探问。陈浩当然知道,他的堂兄陈东才够资格,可是为了煽动部下,他另有一个说法。

“什么叫胁从?是我们拉来的一个伕子,只有他们有活命的希望。我们都算首恶!怎么办?”他问他的几个同伙。

大家面面相觑,好{炫&书&网}久才有一个人说:“最好看看风色。”

“没有什么好看的!三十六着,走为上着。”

“听说官军上万,密密麻麻地团团包围在那里,怎么走法?”

“那怕什么?从前我们三十个人,杀进杀出,沿着太湖兜了个大圈子,官军只能看看。我跟你们说,官军怕倭人,怕倭刀。我们大家都扮成倭人,今天晚上就走——”

“走”字还不曾出口,只听马蹄奔腾,来自……四方;倏忽之间,已经进了村子。同时有人争相来报:“官军来了,官军来了!”

官军是有向导的,知道陈浩的住处,五百骑兵,包围了他所住的大宅,领头的官军下了马,带着十来名弟兄,排闯直入,闯进厅堂,大声问道:“谁是陈浩?”

“陈浩不在这里!”陈浩自己回答。

“在哪里?”

“喏!”有人指着陈浩说:“他就是!”

陈浩方在错愕之际,已有官兵双双上前,各执一手,将他反转在背动弹不得;同时,那指认他的人,已换了一个方向,站向官军,敌对着他了。

这下,陈浩明白了!原来早有内应——这便是阿狗星夜所作的部署之一。只是陈浩知有内应,却不知内应何由而起而已。

押到总督行辕所在地的学宫,胡宗宪以明伦堂作公堂,当着听审的百姓,公开审问。讯明姓氏籍贯以后,问道:“陈浩!朝廷宽大为怀,招抚你们,为的是大兵进剿,难免地方受灾,并非你们的罪过可以宽宥,更不是官兵奈何你们不得。谁知你恶性不改,意想勾结倭人,突围流窜,依旧要蹂躏地方。你自己说吧,该当何罪?”

“大人,冤枉!小的绝没有这种意思。”陈浩大声答说,“是小的同伙陷害,请大人明鉴。”

“官军去逮捕你的时候,你何以不肯承认?这不是畏罪的明证?”

“若说畏罪,凡是小的一伙,还有徐海、叶麻他们的部下,哪个没有罪?为此,小的不敢承认。古人说:”大杖则走,小杖则受‘。小的不敢拒捕,不过仿照’大杖则走‘的意思而已!“

胡宗宪听得这话,内心不免感慨。莫说盗匪之中没有人才,就如眼前的陈浩,懂得拿孝经中的话来作遁词。虽为狡辩,岂不婉转?这些人说来也是有用之才,如果予以一线生路,或者可以激发他感恩图报之心。

正在这样转着念头,忽觉有人在背后将他的衣服扯了一下,顿时想起他与罗龙文的约定,听审之时,如果罗龙文认为万不可留,便扯一下衣服。如今这个信号来了,当然照约定行事。

“好一张利嘴!”他冷笑着说,“似你一般的人甚多,何以不逮捕他人,独独要抓你?你倒自己想想其中的道理看。”

“小的想过。”陈浩依然侃侃而谈的神态,“小的堂兄,护送倭人走了。有人觉得有机可乘,种种欺逼,想将小的这面的弟兄拉过去,增他的声势,好向官军要胁。大人请想,小的这面有个吴四,还有个姓于的,至今行踪不明,说他们‘吃里扒外’,跟官军有勾结;现在又说小的勾结倭人,打算突围流窜。果然如此,又怎的说吴四勾结官军?前后不符,可知别有用心,故意陷害。”

这段话很利害,驳得极有道理。但胡宗宪又岂是能让陈浩驳倒的人?当即答说:“吴四是吴四,你是你,岂可混为一谈?不错,吴四早已投诚,本部堂已别有处置。至于你勾结倭人,有无其事,你自己抚心自问吧!”

“绝无其事!”陈浩斩钉截铁地回答。

“你要证人不要?”

陈浩略一迟疑,旋即昂起头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说,“有证人,无证人,都是一样的。”

胡宗宪勃然大怒,“你在本部堂面前,竟敢如此顶撞;平日荼毒地方,可想而知!”说到这里,有人送过一碗茶来,这又是一个暗号,最主要的一名证人已经弄到了,便即喝道:“你也知证人一到堂,万无生理,所以逞此狡辩!本部堂秉承朝堂意旨,务从宽减;倘非你罪证确凿,又何必与你为难?来,传冈本!”

此言一出,陈浩色变,堂下窃窃私语,似乎都感到事态的严重,同时亦都好奇地向外张望!但见拥挤的人群中分开一条路,两名校尉,夹护着一名蓄短髭,着木屐的倭人上堂,正是冈本。

经过通译的传达,冈本明确地指出陈浩与他相会的时间、地点。前后一共三次;对于陈浩的提议,他始终采取虚与委蛇的态度;因为官军未到,他怕得罪陈浩,遭致报复,不敢公然拒绝。接着表示,只求早日回国,决不敢多惹是非。

“好!”胡宗宪慨然相许,“本部堂立刻下令,征调海船,送你们回去。”

这是阿狗所许下的交换条件,只要冈本肯出面作证,胡宗宪愿意将他们提前遣返,作为报答。如今阿狗的承诺,已获得保证,冈本自然满意,称谢而退。

“陈浩!你还有什么话说?”

面如死灰的陈浩,已知无法活命,咆哮着说:“我死不瞑目!”

“至死不悟,罪无可逭!”胡宗宪大声吩咐:“立刻处决;暂首示众!”

于是朱笔判了斩条,将陈浩五花大绑,押到城隍庙前的十字路口去处死。随即又出了布告,宣布陈浩的罪状,特别申明儆戒,切盼所有的海盗,洗心革面,听候遣散,从此安分度日,力行善举。倘有图谋不轨,或者逞暴凌弱等等情事,陈浩的下场,便是前车之鉴。

这通布告是木刻刷印的,贴得到处皆是。一夜过去,贴出另一张布告,即日期

指定地点,接受海盗自首,不咎既往,给资遣散。到得中午,陆陆续续有人到指定地点去自首;而更多的人,是在观望。只见自首的人,一个个手捧白花花的银子,笑嘻嘻地走了出来。于是,观望的人,不再犹豫了。

这又是阿狗所部署的一着棋——最初自首的人,是早就接头好的,甚至有些人根本就不是海盗。

第二批遣返倭人动身的前三天,阿狗去看冈本。神色沮丧,是遭遇了极大的打击的神情,冈本不由得诧异,开口动问,是何道理?

阿狗长吁短叹地闹了好一会,逗得冈本快要不耐烦时,方始说道:“中国有句话,叫做‘狡兔尽,走狗烹’,你知道不知道?”

“这句中国的格言,我没有听到过。可是字面上已经将意思说得很清楚了。打猎当然要用猎狗,猎物已尽,猎狗当然可以杀掉了。”

“那么,”阿狗用乞求的眼光看着他说,“猎狗的朋友怎么样呢?眼看着它被杀?”

“怎么?”冈本大惊,“谁要杀你?”

“不是我,我还不够资格做我们那些大官儿的猎狗。是——”

“是你们头儿?”

阿狗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他心里想的是从小孤苦伶仃,族人逼母改嫁,母子抱头痛哭;以及自幼流浪,到处遭受欺凌白眼的往事——怎么苦怎么想,终于自己将自己的心揉得软了,滚出两滴大大的眼泪。

“别哭,别哭!哭就不是男子汉了!”冈本的心也软了,“你先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无非狡兔已尽!当初——”

当初是徐海有意投诚,辗转经过中间人的牵线,与胡宗宪搭上了关系,谈得十分融洽。双方的条件是,诸酋归诚,放归田里;所有的小喽罗给资遣散。但赵文华好大喜功,带领数十万大军到此,如果烟消云散,和气了结,他对朝廷不好交代。因此假作一出诱捕的戏,让他好去报功。

这前半段话,半真半假,编得天衣无缝,冈本完全都听进去了。而后半段话,他根据阿狗的神情语言,亦可以猜想得到,“是不是赵文华变了卦?”他问。

“若是赵文华变卦,倒不要紧。虽说他有几十万大军在手里,地方上还是要靠胡总督,如今意想不到的是,一开始就错了!”

“怎么叫一开始就错了?”冈本问,“莫非胡总督根本没有诚意?”

一句话未完,阿狗失声而哭。这副眼泪却是由委屈而来的,想到徐海奉命卧底,而到今日之下,不但无功,几乎性命都将不保,想起来胡宗宪、胡元规都太无信义了。

而正也就由于这一哭,装得愈像,也愈激起了冈本的同情,紧闭着嘴唇,静静地等他收泪,有话问他。

“冈本君!这件事我很难过,因为当初接头,我也是中间传递消息的人之一。大家谈过,说胡总督是不是靠得住,该当仔细考虑。我力保过他,我们头儿听信我的话,方始同意。所以今天说起来,我们头儿的一条命,等于送在我手里。悔之莫及!”

说罢又哭,哭得冈本不耐烦了,“你怎么像妇人一样无用!”他说,“你哭一阵就能救你们头儿了?”

“我在想法子救。想来想去,只有你能救他——”

“那不就行了!”冈本打断他的话说,“既然要我救,何不细细告诉我,怎么救法?光哭,有何用处?”

阿狗收拾涕泪,却还哽噎着,好半天才能说出话来。

就在阿狗要开口的刹那,灵机一动,欲言又止,好在此时悲痛震动,大失常态,所以似此模样,不会露丝毫马脚。阿狗是在想,自己这副急泪,竟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冈本不仅同情,且颇有自告奋勇,拔刀相助之意。既然如此,不可辜负他的盛意;往深一步看,不教他出死力帮忙,反倒会搞成一个漏洞——阿狗原来的意思,只要他掩护,不须他救人;现在要他潜入平湖,真刀真枪干一场;做一个徐海的“救命恩人”,将来到达彼邦,冈本眉飞色舞地谈将起来,岂非再也有力不过的一个证人?

主意打定,话也就变了,未曾开口,先来一声长叹:“唉!冈本君,说起来实在很难。”

“你莫管,先说来看!”

“我在想,这件事人多惹眼,人少不够用。里面倒有一个我们的弟兄,已经说通了,可以接应;不过要越狱,要瞒过一路巡逻的官兵,要从城墙上吊人下来,总得有身手极好的三四个人才行。”

“嗯,嗯!”冈本点点头,“算我一个。你想怎么进城?怎么救人?怎么出城?送到哪里?细细跟我说一说。”

“先说送到哪里,”阿狗用低沉的声音说:“你知道的,如果能够救出来,在我们这里,绝没有人敢收留他。所以,我想送到你们船上,不知道你肯不肯?”

“你是说,把你们头儿带到我们那里?”

“是的,只有让他去投奔老船主。”

“老船主”是指汪直。冈本认为徐海也只有这条出路。点点头说道:“照这样说,动手的日期,要配合我们开船的日子,不能有参差。”

“这倒不一定,我想先把他救出来。隐藏几天还有地方。如果配合开船的日子,说不定胡总督疑心,何以这样巧合?下令搜查,不但人躲不过,也耽误了你们的归程。”

“不错,不错!”冈本很满意地说,“你的顾虑周到。”

“现在我再从头说。我想这两天动手正好,因为将近月底,晚上没有月光,有许多方便;而且,监狱里的禁子,每到初一换班,一个月劳累了,看守松懈了,也对我们有利。”

“好!你定个日子。”

“我想就在明天。”

“明天?”冈本问道,“什么时候出发?太早了不行。”

“当然是在下午。我们趁黄昏混进城,监狱后面就是小客栈,在那里守到三更动手,四更出城,后天一早你就仍旧可以回到桐乡了。”

“那可以!准定明天动手。”冈本郑重嘱咐,“这个日子不能改。因为我们要走了,大家有许多事要来问我,我不能无缘无故地走得不知去向。”

“我知道!一定不会改。”

于是两人密密商量好了一切细节。冈本要留阿狗喝酒,他不肯空耗功夫,还得找罗龙文将一切计划秘密传达给胡宗宪。

罗龙文还住在原来的地方,所不同的是,已由海盗的监视,为官军的保护。因此,阿狗要想如以往一般,随时可与罗龙文见面,就办不到了。

“我是罗师爷的好朋友,请你进去提一声,只说‘阿狗’,罗师爷就知道了。”

阿狗弯着腰,低声下平地说这几句话,内容与语气不合,在守卫的官兵看来,是件不可解的事,既然是罗师爷的朋友,一定大模大样地直说来意,何必如此卑躬屈节?足见冒名无疑。

假冒可恶!守卫的一名“百户”气往上冲,暴声喝道:“滚!”

“滚”字出口,两名小校就赶了上来,如果被斥的人不识趣,便待起手叉脖子,大大地给他一个教训。哪知阿狗是早就料到了的,一看情势不妙,早就将身子一缩,退到“八字墙”旁边,轻易地躲过了“眼前亏”。

“总爷!”他仍然是陪着笑说,“你不放心,先派弟兄看住我,一面去通报罗师爷,看我是假的不是?”

“谁知道你真假?看你年纪轻轻,什么事不好做,要做地骗子?做骗子也罢了,骗到我们哥们几个头上,你也未免太不懂‘规矩’了!”

规矩?阿狗在想,此地从无规矩,只有暴力。不知那军官所说的“规矩”是什么?

转念到此,实在有些忍不住了!心里在想,索性大闹一阵,最好闹到胡宗宪那里;看他们目击总督温言相慰时,目瞪口呆的窘迫之状,才是大快人心的事。

可是,他立即发觉自己的想法错了。守卫官兵不识自己是何许人,正好隐藏身分,以后行事,可得许多便利。因而微微一笑,转身沿着墙脚走去,寻思另想别法与罗龙文见面。

法子很多,挑一个最妥当的,是走后门。罗龙文所住的洪东冈家有两个后门,一个有官兵守卫,一个没有——或许官兵根本就不知道。因为那道后门是在一条死巷子里面,进门是一座花园,当初屋主内眷所聚之处,为了婢女仆从从进出方便,才在这条没有闲人经过的死巷子中,特开一道后门。

阿狗由于徐海差遣他跟洪东冈联络,曾经进出过这道后门,知道叩门的方法,只要拉动门环,内中用丝绳连结着的铜铃一响,自有人来应门。他还记得,每次来开门的都是一个白发满头的老媪,而这一次不是,是个青丝披肩的妙龄女子。

“你找谁?”

阿狗看她乌溜溜的眼睛,含着敌意,不敢直道来意,试探地问一句:“你知道我是谁?”

“谁知道你是谁!”语气未终,门已砰然一声关上,隐约听得她还有一句话,“看那个猴儿相,还真当自己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似地。”

就这当儿,阿狗无意间一起,顿觉眼前一亮,花园中树木掩映之际,闪过一条纤瘦的影子,好熟好熟的人,脾气一时想不起。

“你贼头贼脑在打什么鬼主意?”

这侍儿好凶!阿狗便有意气她,随口答说:“当然是打你的主意。”

“咄!你这个人——”

一语未毕,听得有人在喊:“素芳!”

这一出声,阿狗蓦地里想起,脱口便叫:“粉蝶!”

粉蝶怎会在这里?王翠翘呢?他的这些疑问,迫切需要求得解答,所以脚下不由自主地大步跨了进去。谁知那名唤素芳的侍儿,看上去娇小纤瘦,弱不经风似地,居然有一手很不弱的功夫;见他不问情由乱闯,便下手硬挡,上面起左臂一格,底下一脚横踹,阿狗竟摔了仰面朝天。亏得身子着地时,头往上仰,不然后脑杓硬碰青砖地,说不定就会昏了过去。

这一下惹得他无名火发,跳起来骂道:“你这个小臭婊子,看老子收拾你!”

一面骂,一面伸拳,眼风扫过,又瞥见粉蝶,即时醒悟,男不跟女斗,胜之不武,败了还惹人笑话,更划不来!何况有正事要办,可必跟她呕气?

这一念之转,阿狗算是捡了个便宜。原来素芳听他骂得恶毒,有意狠狠教训他一番;她脚下已站好了丁字步,只待他拳到,借力使力,将他往前一扯,背后重重一掌,打算让他跟地面亲个嘴。

如今见他收住拳,面露微笑,倒有些困惑了,虎皮脸问:“你笑什么?”

“我跟你后面的人笑。”

素芳回头一看,只见粉蝶款步而来,一双眼又惊又喜地只往前看——自然是看阿狗;这下她才明白,他们是熟人。

“李大爷,你怎么在这儿?”

“我还问你呢!粉蝶,你怎么会在这儿?翠翘呢?”

“说来话长。”粉蝶转脸向素芳说:“他姓李,是自己人。”

“张姑娘,你的名字叫粉蝶?”

“对!我叫粉蝶。这个名字没有几个人知道。”

“这样说,是很熟的熟人了!”素芳向阿狗歉意地笑笑,“李大爷,不知者不罪。只为我奉命保护王姑娘跟张姑娘,不能不认真。你别生气。”

“不起,不起!只是佩服你,几时还要跟你讨教两手。”

“别客气了!请吧。”

于是,素芳关门,粉蝶领路,绕过一起假山,便是一座极精致的院落。阿狗问道:“你住在这里?”

“对!翠翘姐跟我一起住。”

“她人呢?”

“此刻到前面去了。我找人去通知她。”

所谓“前面”,自然是指罗龙文的住处。从这一点上看,可想而知,王翠翘与粉蝶是罗龙文派人接了来,安置在此处的。阿狗意会到此,不由得感到困惑,而且也有些不快;觉得罗龙文不跟自己商量,便擅作主张,未免目中无人。

“李大爷,”粉蝶笑道:“你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我吧?”

“是的。”阿狗问说:“是罗师爷派人去接了你们来的?”

“不是!罗师爷只派人给我们送东西来,我跟翠翘姐商量,既然连胡总督都到了桐乡,我们还怕什么?收拾收拾随身衣服,就跟了他的人来了。”

“你们是这样来的!”阿狗失声说道,“这倒是我错怪他了。”

“你在怪罗师爷?罗师爷还在大怪我们呢!”

阿狗诧异:“为什么?”

“他说,这里不安静,我们不该随随便便就跑了来。又不准我们随便露面,把我们‘关’在这个地方,一步不准乱走,而且还派素芳保护,倒象有人要谋害我们似的。”

她的语其中有大惑不解的意思,而阿狗心里明白,是不让王翠翘随便露面,因为那一来可能会泄露了徐海的秘密。不过,他也有不明白的地方,何以需要保护?这话当然不必跟粉蝶去说,他只问:“这素芳是什么人?”

“很厉害吧?李大爷,你吃了她的亏了!”粉蝶忍俊不禁地笑着。

阿狗亦只有报以一笑。“这个丫头!”他说,“脾气太坏,将来会吃别人的亏。”

“不会!她爹是武官,自己又有本事,没有人敢欺侮她。”正谈到这里,只见王翠翘已翩翩而来。彼此分手还不多日子,但亦算经历了一番沧桑,所以不无劫后重逢的悲喜交集之感。只是有粉蝶在旁,不便深谈,泛泛地寒暄而已。直到粉蝶有事离去,王翠翘方才问道:“听说你跟他见过面了?人还好吧?”

这“他”当然是指徐海,阿狗答说:“还好!就是有一点心灰意懒的样子。”

“刚才罗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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