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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莽英雄-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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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

身手异常矫捷,冈本不由得暗暗佩服。这时候,阿狗已回到前面,向窗内望了一眼,见徐海已经成功了一半,便将他们两人往后一拉,站远了才能看得见徐海由屋顶下地的方向。

是由后面下来的。因为只有后面才有从檐溜接水的粗竹管,徐海抱住竹管,很小心地下滑,离地约莫丈把高低,飞身一跃,着地无声。逃出铁窗是如此方便,冈本又有些不信颇为真的感觉了。

“跟我来!”

徐海说了这一句,转往前面,伏身往西走去,其余的人紧紧跟着。走到中途,徐海停住了脚,回身有话说。

“前面那间屋子是值班禁子的住处。”徐海低声向阿狗说:“我去其他出来,你们在后面下手!”

嘱咐过了,徐海领头先走,掩至窗下,阿狗悄悄伸头,舐奇了一块窗纸,从洞隙中望进去,只见值班的禁子老黄,正在灯下独酌。地上一领草席,有人摊被而卧,鼻息如雷,他知道,这是徐海临时想出来的一招,事先没有接过头,处理不当,打草惊蛇,会破坏全局,因而加了几分小心,在朦胧微月之中,尽力追随徐海,亦步亦趋,丝毫不敢疏忽。

走到门口,他将背往门旁墙上一贴,张怀跟冈本亦复如此。部署妥当,徐海变了一个声音喊道:“老黄、老黄,开门!”

“是小朱吗?”老黄在里面问,“干什么?”

“地字七号,发急病,样子不对,只怕挨不到天亮,你老看看去。”

“什么病?”老黄一面说,一面听得出他已起身往外走了。徐海将身子往旁边一缩,口中答道:“气喘病!”

“我去看。”

“看”字出口,门已“呀”地开启,徐海突然闪出来,用自己的声音说一句:“是我,徐海!”

这是骗老黄转脸去看,同时料定他必然惊愕,就会想不起后顾之忧。阿狗是早有准备的,一跃上前,脚步未停,已拿原来锁冈本的手铐,在他后脑杓上砸了下去。老黄连个“啊唷”都没有喊出口,人已往前倒去。

等徐海一把将老黄抱住,阿狗已弄个麻核桃塞在他嘴里,轻声向张怀说:“找根棍子来!

棍子没有,却有打犯人的板子,等张怀进屋取了一条来,徐海和阿狗已将老黄放倒在地,靠墙而坐,是诸葛亮草堂睡足、抱膝长吟的姿态,不过双手已经铐住;阿狗拿那条板子从他膝弯底下穿过去,格住双臂,成了一道闩,双股、双足、双膝、双臂,四处不能着力,直教他动弹不得。不过蜷足箕踞,亦不难受;这是一种很“王道”的拘禁之法。

“我去找钥匙。”

说得这一句,徐海疾步进屋,环视四周,刑具挂满了三面墙上。靠门那一面,伸手可及之处,一个大铁环串满了钥匙。徐海一探而得,在灯下很快地检点一遍,找到所要的一把,捏在手中,走出门外。

阿狗、张怀和冈本立即围了上来,徐海问道:“怎么走法?”

阿狗应声而答:“先文后武!”

“先文后武”的意思很容易明白,能悄悄溜走最好,不到万不得已,不必动武。于是徐海手指一指说:“跟着我!”

自此便全由徐海指挥了。疾趋西首,开锁先放出洪东冈,穿过一片菜畦,折往东北角,见有一道小小的木门,阿狗首先站住了脚,估量是不是一脚踢得开这道门?

于是徐海入室,匆匆环视;直趋北面,从墙上摘下一串用铁环贯联的钥匙,拉开铁环,将所有的钥匙都倒在桌上,细心而迅速地检点着,找到两个,捏在手中,疾步出室。

“我去放老洪,你们在西北角上的后门等我。喏,”他将一把钥匙递给阿狗:“小心,别掉了!”

阿狗接过钥匙,招一招手与张怀、冈本直趋西北角,打开了木栅门,向张怀问道:“你知道在哪里等我们吗?”

“知道。出了东门,在平湖东南的华严寺等你们。”

“对!我想我们在天亮以前,会赶得到。”

这不是绝对肯定之词,张怀少不得要问一句:“天亮之前赶不到呢?人来人往,看见了不方便。”

整个计划,张怀大致是了解的。唯有徐海“逃”出平湖以后的行踪,必须保密。阿狗的意思本待到了华严寺,再看张怀与洪东冈的动向,设法分道扬镳。现在听他这一问,觉得索性在此时说定了,反倒省事。

“是的。要早早避开为妙。”阿狗问道:“你跟你们头儿,预备躲到哪里?”

“平湖不方便。总要遮遮耳目、避避风头。我想往北走,到了川沙再说。”

“好!那,你们就看情形吧!或者早点走,不必等我也可以。不过你关照我们头儿,一定要在那里等我;不然,失散了,是个麻烦。”阿狗又说:“这里的情势怎么样,我会派人到川沙去通知;说不定,我跟我们头儿也会到川沙去。”

说到这里,只见东南奔来两条黑影,不用说,是徐海和洪东冈。但定睛细看,黑影不止两条。阿狗心知紧要关头快到了。

果然,有人大喊:“快拦呀!走人啰!”

这一喊,立即引起骚动;阿狗故意顿一顿足,用倭语向冈本说:“可惜,差了半步棋1 !”

“不要紧!”冈本刷地拔出倭刀,“我们迎上去,替他们断后。”

“对!不但断后,还要把那些人引开去。”

说罢,阿狗手舞铁尺,飞奔而前;让过徐海和洪东冈,直向人丛中扑去,冈本紧紧跟着,很快地就被包围了。

这是做好的圈套,只要困住冈本和阿狗,好让张怀陪着徐、洪二人逃生。因此,人数虽多,却不济事,而冈本那把倭刀又很得力,硬接硬砍,一下子削断一枝花枪两把刀,这一来,对方就似乎更不敢进逼了。

进逼虽不敢,退却也还不到时候,否则便显得假了。阿狗虽知是在做戏,却很卖力;与冈本背对背力战,滚过来、滚过去,缠斗不懈。看看时候与位置都差不多了,用倭语大嚷一声:“硬闯!”

这一嚷也是给对方信号,有意无意,松开西北一角,等冈本白刃如疯地卷过来,略一接手,装作不敌,败下阵去。

“你快走!”冈本大喊。

阿狗依言突围而出,冈本使刀狂挥乱舞,先往前逼,然后猛然转身,撒腿就跑。等他抢出栅门,阿狗已有准备,将条铁链子先就套在一边栅门的拉环上,此时顺手将另一边门拉上,铁链子一套一绕,从外锁住了栅门。

“跟我来!”阿狗的神态显得很从容,“他们要打开那道门,得费点事,不必急!”

话虽如此,走得还是很快。左弯右绕地,由小路来到了水东门——水门禁止船只出入;但栅门下方因为深秋水浅,有着两尺多的空隙,所以泅水而过,毫无困难。冈本和阿狗都深谙水性,且有极壮的体格,因而便不肯弄湿衣衫,各卸外衣打成一个包裹,赤身露体地举着包裹涉水而过。出水门上岸,拿汗巾擦干净身子,着衣往东南而去。

“累了吧?”阿狗含笑相问。

“累倒不累,饿了!”

“你看,前面有灯火,我猜是豆腐店。我带你去找东西吃。你别开口,也不要带刀进店。”

冈本如言照办,走近豆腐店,先将倭刀藏在竹林中,然后跟着阿狗去叩门。

应门的是一个中年汉子,阿狗先陪笑说道:“老板,生意兴隆。我们赶夜路赶得又饥又饿,想买碗豆浆吃。”

“说啥买?尽吃就是!”那中年汉子深深看了冈本一眼。

阿狗道了谢,踏进门去,倚着柜台向里望着,只见白雾腾腾,水气迷漫;还开着一口大油锅,在炸油豆腐,不由得就咽了口唾沫。

“老板!”他取一小块银子,放在柜台上,“油豆腐真香,我们多买点吃!”

这不是讨碗豆浆吃,而是一注买卖。那中年汉子便喊:“阿毛娘,你好了没有。有客人来吃点心。”

“来了!”室内应声而答,出来一个三十不到的妇人,头光面滑,身材楚楚,一双灵活的眼睛向客人瞟了一眼,然后庄容问道:“客人想吃啥?”

“随便,随便!只要解馋解渴就好。”

阿毛娘点点头,转身入内,几步路走得非常俏皮。阿狗心想,这才真不愧“豆腐西施”之称。念头甫动,突又警觉;冈本是个色鬼,别惹出事来,赶快吃完了走路。

不一会捧来一个托盘,两大碗豆浆,另外有一碟酱油。放下托盘,深深看了冈本一眼,一扭身子走了。

阿狗转身去看冈本,只见他眼都直了。急忙遮住他的视线,顺便拿肘弯撞了他一下,示意收敛。

两人倚着柜台,大吃大喝;冈本已有警觉,只是低着头,不敢邪视。奇怪的是阿毛娘,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尽自从帐桌上瞟了过来。阿狗不免心疑,亦就跟她一样,不断地回头看着。

他看清楚了,她的眼色中绝无丝毫勾引的意思;相反地,多少含着敌意,至少亦可说是保持着很高的警戒。

她也看清楚了,他的眼色中隐隐含着一股正气,他这样看,并不是她的颜色动人,有何邪恶的意图,只是感到困惑而已。

由于这样的了解,她决定跟他打个交道。这不须跟丈夫商量,她比丈夫能干,是一家之主。打定主意,随即数了几个铜钱,走到柜台后面向阿狗问道:“客人还要不要添点东西?”

“我不要了。”

“这位客人呢。”她指的是冈本,见他无所反应,越发觉得有把握了。

“喔,”阿狗几乎要用倭语代为翻译,话到口边,才想走向冈本一开口便露了马脚,便即答道:“给他再来一盘油豆腐。”

阿毛娘便即取了一盘油豆腐来,将手中的铜钱取回三文,还剩下八个,放在阿狗面前,说一声:“找头。”

“不必找了。”

阿毛娘不答他的话,看一看冈本,轻声问道:“他是倭人?”

阿狗一惊,脱口相问:“你怎么知道?”

话说了出来,才发觉自己上了当,她也许是诈问一问,自己这样回答,等于作了肯定的答复。谁知他想得还是不对,阿毛娘并非诈问。

“他那双脚摆在那里,我早就看清楚了。”阿毛娘说,“倭人的大脚指头跟第二个脚指是揸开的。”

由于倭人木屐构造的不同,脚上确有这样一个特征。阿狗见有真赃实据,无可抵赖,便点点头问:“老板娘,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劝你早早带他走。今天是‘卯期’,由这里经过,到县衙门去‘应卯’的公人很多,常常进来吃碗热豆浆。遇见了不方便。”

这是好意。但面对面交谈,他对她看得更清楚,觉得她冷静得不但异乎寻常妇道人家,就是须眉男子也没有几个能似她这般观察入微、从容应付的!因而反有些怀疑。

“是为谁方便?”他有意试探,“是为我们,还是你们怕连累?”

“不是怕连累,是怕麻烦。这些日子查倭人查得很紧,还出了花红赏格在那里。”

这一说阿狗不敢掉以轻心了。道过谢,催冈本匆匆吃完,出店往竹林中去取倭刀。

“怎么?”冈本带着些诡秘的神情问:“你跟那妇人谈得很投机。是不是?”

阿狗灵机一动,觉得很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吓他一吓;顺势先把他送走,使得徐海的行踪,更遮盖得风雨不透。

于是他拉一拉冈本,在隐僻之处坐下,悄悄说道:“有件事,我不能不告诉你,你的身分,让那妇人识奇了!”

“喔,”冈本是(炫)恍(书)然(网)有悟的神气,“我也觉得那妇人的一双眼很深沉!她是怎么识奇的呢?”

“这个!”阿狗指指他的大脚指。

“好尖利的眼睛。”冈本问说:“识破了又如何?”

“她劝我们快逃。说官府已悬了赏格,查缉你们倭人。”

冈本勃然变色,“真有这话?”他很认真地问。

“我不知道。我只觉得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那么,你现在预备怎么办呢?”

“我本来的意思,是先设法安置徐君,再送你回桐乡,现在我要变动一下,先送你回桐乡。你的安全要紧,徐君晚个一天半天再处置,也还不碍。”

冈本想了一下,重重地说一声:“不!不是这么做法!”

阿狗微感诧异地问:“你有更好的办法?”

“是不得已的办法!我想,那妇人敢跟你说这话,就是个不可轻忽的人,我料她会去报官邀赏。所以,”冈本加重语气说道:“应该如你们所说的:”先下手为强‘。走!我们马上回去。“

阿狗大骇,“你要去杀掉他们?”他急急说道:“这绝不可以!那是曹操的做法。”

冈本不知道曹操是什么人,更不知道有“捉曹放曹”的故事,只坚持他的看法:不杀豆腐店全家,便会被杀。“不会,我们走得快,即使他们去报了官,也追不上我们。总之,”阿狗很吃力地说:“我跟你在一起,生死祸福相共,我不会不爱惜自己的性命。你听我的安排,绝不会错!”

冈本沉吟了好一会,顿一顿足说:“好吧!既然跟了你来,我就把我的性命付托给你了。”

“这才是好朋友!”阿狗欣慰地说,“走吧!快走。”

于是两人疾步向平湖东南方行去,曙色渐透,视界渐广,在霜林落木之中,遥遥发现一座古刹,知道华严寺在望,越发加紧了脚步。

到得华严寺,刚入山门,便听见有人在喊:“你们来了!”

抬眼看时,徐海正安闲地坐在山门右侧,彼此目送招呼过后,阿狗问道:“老洪呢?”

“他们往北先走了。说你答应过他们的,可以先走。”

“好!”阿狗指着冈本说,“我立刻要送他回桐乡,二爷,你一个人在这里等。日出以后,有一辆很漂亮的车子在山门口、松林下暂歇,只看车围四周有彩色红穗的便是。那时,你上前问一句话:”是罗府官眷不是?‘自有人为你安排一切。“

“我都听清楚了!”徐海再问一句:“是罗府官眷?”最后二字特响,表明了他的疑问所在。

“什么?”徐海怕是听错了,“罗府官眷?”

“对!”阿狗清清楚楚地答说:“罗府官眷。”

徐海不免纳闷,不知官眷的车子,何能容留一个陌生男子,再想一想明白了,旗号是假。冒充官眷的车辆,便可顺利过关。如是而已。

※       ※        ※

约莫辰牌时分,隐隐然车走雷声;深藏在人家稻草堆中的徐海,立即提高警觉,侧耳静听。车子由远而近,渐行渐响;接着一声亢直的驴鸣,车轮声歇。

徐海从稻草缝隙中望出去,入眼便是五色的红穗,在朝阳影里,飘扬幻彩。这不错了,但还不能贸然现身,怕的是踪迹落入路人眼中,毕竟不妥。

仔细查察,可以确定别无闲人,徐海方始悄悄钻出稻草堆,挥一挥身上的碎屑,抬头望去;只见一起毛片又黑又亮的大叫驴,拉着一辆极漂亮的帷车,静静地停在华严寺前。车伕身旁一名服装整齐的健仆,正在四处眺望,看到徐海,他的视线静止了。

“请问,”徐海从容上前问讯:“可是罗府官眷?”

那健起先不答话,很快地四面看了一下,急促地命令:“上车!”

“车”字出口,那车伕已在抖动缰绳。徐海没有考虑或再问一句的可能。急忙一手攀帷,一脚上跃,在车轮上借一借力,直往车厢中个钻了进去。

车中有人,由于车子突然前冲,两人撞个满怀。徐海急急去扶对方,恰好摸在对方胸前,软软地握个满手。怎么回事?他一愣:“真的有官眷在车中?”

一个念头不曾转完,臂上着了一拳,劲道甚大,疼到骨头里。这使他越发如堕五里雾中,蓦地里将车帷一掀,看出是个十七八岁的女郎,青衣打扮,是个丫头。

那丫头的手法也极快,徐海还没有看清楚,车帷已被她夺得重复放下,同时听她说道:“徐二爷,安静些!”

徐海定定神问道:“你是谁?”

“现在我是你的丫头,我叫素芳,你是罗二小姐——罗龙文罗大爷的妹子。请记好了!”

原来要自己改变身分!“可是,”他问:“我冒充得过吗?”

“不开口就冒充得过。”素芳顺手摘他的衣纽,“脱衣服!”

“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素芳冷冷地说,“男扮女装啊!”

“喔,喔,”徐海歉然地笑道:“我问得多余,问得荒唐。”

“好了,别又说又笑的!”

徐海不敢再言语了,摸索着换好衣裙,发觉素芳拿顶毛茸茸的帽子套在他头上,伸手摸一摸,才知道是一顶发髻钗簪,一应俱全的假发。

戴上假发不算,还得在额上扎一块绸帕。徐海不解地问道:“这又是干什么?”

“装病人!”素芳答说,“到了城门口,最好不查,如果要查,你要装得很萎顿的样子。”

“我知道。”

“还有,你的脸绝不可朝亮处。”

这倒是可以理解的,为的是不让人认出面目。徐海纳闷的是,为什么非要回桐乡不可,到了桐乡又将自己安顿在何处?这些疑问,试着去问素芳,却碰了个软钉子,回答总是“不知道”。徐海听她语声甚冷,一赌气再也不开口了。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渐渐发觉车子慢了下来,但不是缓缓停止,而是猛然勒住,力量来得太骤,以致徐海的身子往前直扑了出去,急忙用手一格,总算不曾跌出车外,但假发却碰歪了。

就在这一冲之际,车外驴鸣刺耳,车夫暴声大骂:“你小子找死不是!”

“快看看!”是那跨辕仆人的声音:“伤着他了没有?”

一听这话,徐海知道车子撞了人,不由得掀开帷一角往外看。地上正有人挣扎着起身,脸往上斜,正朝车帷掀开之处,四目相接,碰个正着!徐海大吃一惊,急忙松手,心还在跳。

原来被撞的人,正是吴四。他怎么逃出来了?徐海心里在想,脾气又冤家路狭,会这样意想不到地打个照面!但愿只是自己看清了他,他不曾认出自己

此后倒是非常顺利,进城门时连问都不问,车子一直驶入洪家后园,下得车来,(炫)恍(书)然(网)大悟,知道是罗龙文的主意,心中暗暗佩服。

※       ※        ※

“真是恍同隔世了!”王翠翘盈盈欲涕地说,“经过这一番沧桑,不知怎的,只觉得人生乏味。”

“到底是女流之辈,经不起大风浪。”徐海故意这样说,表示毫不在乎,藉以作为对王翠翘的慰藉。

“我在想,你走了以后,我该怎么办?”语气未完,但她没有再说下去,只幽幽地叹口气。

这也是不断萦绕在徐海心头的一大难题。他很矛盾,一方面割舍不下王翠翘,一方面又觉得应该预先为所爱作个万一之计。现在王翠翘提到,如果再不作个决定,说不定就永远没有机会了。

于是他想一想说:“你知道的,我这一去,说不定就埋骨他乡,跟你来生见了。你年纪还轻,应该有个打算。”

这是留遗嘱的语气,王翠翘既惊又痛,紧闭着嘴唇,使劲忍住眼泪,用眼色示意他说下去。

“我想定个期限。如果能成功,一年也就差不多了;一年还不能成功,不会再有什么希望,那时候我可以回来。如果不回来,就再也不会回来。翠翘,”徐海很吃力地说:“你找个人去嫁!”

“我找谁?”她将脸背了过去,“我再也不会嫁别人!”

“你不要固执!为我守寡,我也不见你的情。”

原是故意说得这样冷苛,好绝她的眷恋,但王翠翘却恼了。

“哪个要你见情?我是为我自己修个正果。人,要到咽气的那一刻,是好是坏,才真正算数。哪怕我从前的出身不好,到头来总是一个守节的人!”

那刚烈的语气,加上娇憨的神情,构成一种别具一格的魅力,将徐海的一双手吸引了过去,揽住她的腰肢,一把抱入怀中,四片灼热的嘴唇,紧紧地接合在一起了。

王翠翘有多时不曾领略他的爱抚了。微闭着眼,靠在他宽广温暖的胸膛上,有着醉酒的感觉;想到两三日团聚,扬帆出海,从此人在天涯,鱼雁难凭,越发觉得此一刻真堪珍惜!但是,她却无法尽抛心事,一意享受这一番温馨。

“我们话没有说完。”她仰起脸说,“你走了以后,我怎么办?”

“你说呢?”徐海答道:“你喜欢过怎么样的日子,我来替你想办法。”

“我想过清静安闲的日子。可惜,”她顿了一下,“没有一个孩子。不然日子就容易打发了。”

“这也没有什么可惜的!说不定这两天你就会有。”徐海突然生出强烈的欲望,一定要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因而声音也变得兴奋有劲了:“明年这时候,不论有没有成就,我都要回来;那时会有个胖娃娃叫我爸爸。”

“你也想得太离谱了!”王翠翘笑道:“你算算日子看,就算我这两天会有孩子,十月怀胎;到你回来,孩子才两个月大。两个月大的毛头,会叫‘爸爸’,不成了妖怪了?”

徐海哑口无言地笑着,想像王翠翘捧着个大肚子的模样,便从她待产这个假定上去打算,很快地有了主意。

“我在想,胡总督一定会给阿狗一个官做。做了官有许多方便,所以你得跟阿狗夫妇住在一起,我才放心。”

“不会!”王翠翘摇摇头,“阿狗跟我说过,不想做官。”

“他想做什么呢?”

“说起来好笑,他想开一家大客栈。有那穷途潦倒、落魄无依的,都由他收容,管吃管住。”

“好大的口气!那要孟尝君那样的身分、家私才办得到。他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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