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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莽英雄-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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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怎么说?”

王翠翘不答,静坐沉思。渐渐地,眼神静穆而有光采,脸色端庄而又恬适。徐海看过王翠翘轻颦浅笑,宜喜宜嗔各种神态;而这样令人肃然起庄严的观感,却还是初次。

“翠翘!”他又惊又喜地说,“你倒去照照镜子看。”

“怎么?”王翠翘微笑问道:“有什么不对吗?”

“不是什么不对,是跟平时大不相同。”

“喔,大不相同?”王翠翘摸着自己的脸问,“你倒说,是怎的不同?”

“你那样子,不像尼姑。像观音大士。”

“罪过,罪过!”王翠翘合掌当胸,垂首低眉,“说话不可没轻没重。”

“未曾出家,倒已有出家人的味道了。看来,你倒是有慧根的。”

“真的吗,”王翠翘喜孜孜地问,“你是从哪里看出来的呢?”

“这我就说不上来了。不过,”徐海很满意地说,“我倒可以放心了。”

“放什么心?本来又有什么不放心?何妨说说!”

“不放心的是家庵总有人上门骚扰,尽管心云老师太清规极严,到底不是像素芳那样,可以把硬闯进来的人打跑。放心的是,你一脸正气,不会惹人邪念。”

“原来这样!”王翠翘点点头,又垂眼深思了。

“睡吧!”徐海打个呵欠,往床上便倒,一双手自然而然地去揽王翠翘的腰肢。

“请放手!”王翠翘说,同时站了起来,移坐到妆台前。

“怎么?”徐海一仰身坐了起来,愕然相问:“细声细平地,还道个‘请’字。你倒真是相敬如宾了。”

“明山,你不要这么说!”

徐海越发困惑,逼视着问:“该怎么说?”

“已入佛门,应断尘缘。”

“什么?”徐海一跃而起,“哪里已入佛门,你难道忘记了,这是假的。”

“假的?”王翠翘摇摇头:“不!”

“坏了,坏了!”徐海气急败坏地,“怎么一下子走火入魔了?不,不!不是走火入魔,简直是痰迷心窍。”

王翠翘微笑不答。使得徐海如堕五里雾中,搔头抓耳,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最后,拉开房门,一冲而出,去找阿狗。“兄弟,兄弟,你看你出的好主意!坑死人了。”

阿狗惊诧莫名,“二爷,”他问,“你说的什么?”

徐海回想自己的话,方始发觉失态,自觉好笑,不好意思地说:“我是急得语无伦次了!你去看,翠翘的样子变过了。”

听得这话,阿狗披上长衣,一面系带一面走,口中问道:“变成什么样子?”

“有点丧魂落魄的样子,嘴里疯疯颠颠地,说什么‘已入空门,应断尘缘’;倒象真的做了尼姑,你说好笑不?”

“这也没什么好笑。”阿狗稍为放了心,“你难道不知道翠翘姐的性情?什么事她除非不做;要做,一定要做象,一定要做好。既然要假装尼姑,就要装得象那么一回事。这也没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听你说得倒有点道理。”果然有点道理。到了一看,王翠翘正神色安闲地在收拾徐海的衣服。看到阿狗,含笑问道:“这么晚了,还不睡!”

“二爷说你——”

“兄弟!”徐海重重地咳嗽一声,示意他不必说破。

王翠翘笑一笑,也不追问,只说:“兄弟,你明天陪我到嘉兴走一趟。明山的意思,让我投到心云老师太门下,我也觉得她那里好。”

“好!”阿狗问道:“我们是悄悄儿走,还是大大方方走?”“我想不要惊动人的好。”

“那就悄悄儿走。我去安排,明天中午动身好了。今晚上,”

阿狗做了个鬼脸,“和尚配尼姑,快上床吧!”

等阿狗一走,徐海关好房门,回身说道:“你听见没有?和尚配尼姑!”

“罪过!不要造口孽。”王翠翘说,“你们想想,明天去烧香,尚且要斋戒,今天哪里可以?”

这话说得在道理上,徐海只字不能驳,怏怏然好半晌,失声说道:“真没有想到,你也会出家!”

“心中有佛,出家在家是一样的。”王翠翘说,“明天一别,不知哪年哪月才能相见?一切都请你自己保重!”

就这一句话,勾起徐海无限的离情别绪,只是看王翠翘神色恬静,自己倒不便太显得儿女情长,拣那别后必得王翠翘自己当心的事,嘱咐了几句,同床而不同梦地睡了。

第二十五章

心云老师太住持的一座名刹,叫做法云庵,占的地点极好,在烟雨楼之西。

烟雨楼在南湖,湖多鸳鸯,所以又名鸳鸯湖。烟雨楼在湖心高阜胜处,是五代的古迹,窗开四面,轻烟拂水,是嘉兴的第一名胜,终年游人如织,而西面的法云庵,却是终年双扉紧闭,游客十叩柴扉十不开,所以阿狗陪着王翠翘到了这里,竟有不得起门而入之苦。

“这位小朋友,不必敲门了!”有个老者劝他,“敲到天黑,庵里也不会开门的。”

“我不是上门骚扰的游客,实在是有极要紧的事,要见心云老师太。”

“喔,”老者指点,“那你该走后门。”

后门深藏在一起竹林内。寻到了叩门,里面有个牙齿灌风的老婆子的声音问:“是谁?干什么?”

“来投信。”

“从门缝里塞进来!”

阿狗如言照办,将徐海的信从门缝里塞了进去。好{炫&书&网}久,听得拔闩的声音,门开一扇,有个中年尼姑探头问道:“你是李施主?”

“是的。”

“有位姓王的女施主呢?”

“呶!”阿狗手向后一指。

风姿摇曳之下,影绰绰一条俏影,王翠翘一身玄色,包一块蓝绸头巾,连脸都遮住了大半个,露出极大的一只眼睛。此时听得阿狗招呼,她将头巾一掀,露出真面目,那中年尼姑失声惊叹:“这位女施主好漂亮!”

王翠翘装作未听见她的话,上前敛衽为礼,口中说道:“信女王翠翘,求见心云老师太,拜烦师太引见。”

“请进来!”

等王翠翘进门,阿狗想跟了进去,却难越雷池,被挡在门外。

“兄弟,”王翠翘说,“你请在门外等一会,回头待我禀明心云老师太,再放你进来。”

“是了!”阿狗有些不高兴,“别让久等。喝西北风,不是滋味!”

“兄弟!耐心些。”

说完,王翠翘转身而去,门也就关上了。阿狗无奈,只得在竹林中闲步等待,一等等了有个把时辰,犹无动静,可真有些忍不住了。

于是走上前去,毫不犹豫地举手叩门,应门的仍是那中年尼姑,不待他开口,便先说道:“施主,天快晚了,你请回去吧!”

一听这话,阿狗心里有气,这中年尼姑真是“自说自话”,太不体谅人,当时将脸一沉,冷冷答说:“我送个人到你们庵里,总有句话交代。不然,我回去怎么说?”

“也罢!你就请再等好了。”

说着又要关门。阿狗是有防备的,动作比她快,一只脚已跨进门槛,门就关不上了。不过,心里也想到,那中年尼姑的态度虽可恶,然而尼庵毕竟是尼庵,心云老师太的清规又来得严,不放陌生男子进门,理所当然,因而不免抱歉。

“不是我敢搅扰清净之地,实在是我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他陪笑说道,“我只在这门边站一站,决不敢乱走一步。烦师太再进去看一看,或是老师太有回信,或是我那我那姐姐出来交代一句话。我只要知道安顿好了,可以放心了,马上就走。”

这样软硬兼施,可真叫那中年尼姑无奈,只能说一句:“好吧!你可不许乱闯。”

“不会,不会,你请放心。”

等她走后,阿狗言而有信,只站在原处守候。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那中年尼姑去而复转,脸上的神色,不似先前凛然不可犯了。

“施主!老师太有话,请到客座用斋。”

听得这话,阿狗颇有受宠若惊之感,响亮地答一声:“是!”

跟着中年尼姑穿过菜园,由一道腰门绕到前殿,西首厢房,便是客座。

先吃茶,后吃斋,虽是素饭,精洁异常。阿狗本就有些饿了,自然无所用起客套,将四样菜、一碗汤、一小桶陈年冬舂米饭,吃得光光,抹抹嘴又摸摸腰际,还好,颇有几两银子,便向来收拾饭桌的老佛婆说:“请你拿缘簿来!”

“没有缘簿。”老佛婆答说:“本庵向来不化缘,也不受布施。”

“喔,”阿狗望着殿中挂在佛前,极大的一盏长明灯说,“光是终年到头点灯的油钱就不少,哪里来的开销?”

“有庙产啊!”老佛婆又补了一句:“庙产很多。”

这使得阿狗自然而然想到土豪劣绅——苏嘉鱼米之乡,土豪劣绅最多,专门欺弱吃小;这庵有偌大庙产,倒不怕此辈侵夺?

心里想着,口中便说了出来,那老佛婆笑笑答道:“施主不必担心!我们庵里有靠山。”

“靠山是那位?”

“锦衣卫陆大人。”

原来有陆炳作护法,怪不得不怕土豪劣绅。阿狗心想,王翠翘倒是找对了地方,看来托庇在心云老师太莲座之下,大可以放心了。

但稍为多想一想,不无疑问,率直说道:“锦衣卫陆大人做尼姑庵的护法,我还是第一次听见。”

“施主不相信?”

“不是我不相信,只觉得——”阿狗笑一笑说,“好象是件很新鲜的事。”

“施主的话我不懂。”老佛婆冷冷地说,也没有进一步说明,她不懂之处何在。

由于她神色凛然,使得阿狗,意识到自己是失言了。不过他对老佛婆的冷峻的态度,脾气反感;因而亦以同样冷峻的语气反问:“怎的不懂?莫非我问得不对?”

“不是不对。”老佛婆的声音还是很冷峻,“是不该问这话!”

这使得阿狗动容了!不仅因为老佛婆的态度不甚礼貌,更因为她的答语是对自己的态度表示不满的抗议。

这就需要辩一辩了!阿狗心想,此行如果连个老佛婆的责难都无以应付,那就一切都无从谈起了。

因此,他决定跟她辩论。但如何辩法,却须考虑。

于是他起身闲步,等老佛婆收拾食桌将次告竣时,方始开口。

“我倒是不懂,为什么不该问?”阿狗平静地说:“佛门广大,如果什么事问都问不得一声,那叫什么话?”

“是的!”窗外有人突然接口,“老佛婆性子太直,不会说话,请施主不要见怪。”

踏进来的,正是那应门的中年尼姑。阿狗对她本无好感,但这两句话,却不能置之不理。

于是他先报以一个表示友好的笑容,然后用很认真的语气说:“老佛婆的性子很直,说的话是好话。我知道!”

“施主能谅解就好。”

原来她是借此为她自己解释!阿狗心想这个尼姑很利害,须当小心。因而想到,对她应该有所了解,越多越好。

这样一想,心便静了下来。从容问道:“师太,我还没有请教你的法号。”

“我叫悟能。”她笑一笑说,“实在是无能,枉为担了个‘知客’的名义。”

佛寺尼庵,都有个专门应酬香客的和尚或尼姑,入选的主要条件,即在态度和善,言语便给。悟能自嘲为无能,加上她那面现微笑,与初相见时那种冷漠的神态相比,仿佛换了个人似地。何以有此?值得探索。

因此,阿狗亦报以友善的微笑,“师太,你会是知客,我不大相信。”他故意这样说。

“喔,”悟能问道:“施主,你看我不像一个知客?”

“是的!不像!”阿狗答说:“前倨后恭,我真有点受宠若惊了!”

“‘后恭’是应该;‘前倨’是有苦衷。”悟能答道:“这一带颇有些玷辱佛门的庵堂,我们这里又当名胜之区,当有些冒失的施主,敲开门来说上些教人听不得的话。若非放下脸来,说不定就纠缠不清。久而久之,我们这里上上下下,就连那老佛婆在内,都搞成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脸色。请施主不要见罪!”

“原来如此!真是锣不打不响,话不说不明。”阿狗想起自己刚才对老佛婆、对悟能那种内心的戒备,几近无的放矢,不免好笑,然而还有不解的一句话,“何以‘后恭’又是‘应该’?”

“刚才方始知道,施主是于国于民大有功的人,哪里可以不恭敬?”

忽然间云板大作——击响青铜所铸、其形如云的云板,俗称“打点”,乃是传唤大众集合的信号,与僧寺的鸣钟撞鼓,作用相同。

果然,霎时间身穿“海青”、手拈念珠的比丘尼,从殿前殿后涌了出来,纷纷向佛前集中。悟能亦合掌当胸告个罪,走出客座,随众集合。

阿狗自是深为注意。不管僧寺尼庵,传召大众,不是举行庄严的典仪,就是有重要的宣示,究竟是何缘故,倒要细看一看。

等全庵的尼姑到齐,在殿中各就本身的位置站好,只见慈眉善目的心云老师太出临。她后面跟着一个妙年女尼,是好熟的相貌!

略一注视,发觉就是王翠翘。怎的真落了发做了尼姑?岂不太出人意外了。

一念未毕,一念又起,了解到事态的严重,阿狗便什么都不顾了,大踏步出了客座,由回廊绕向佛殿,口中大声喊道,“翠翘姐,翠翘姐!”

等他到了门前,知客悟能已迎了出来,一手竖掌当胸,一手微摇,示意肃静。

阿狗可不管她那一套,只为她挡住去路,却不便手推她,便站住脚喝道:“走开!”

“施主!佛门清净,请尊重。”

“你少来管闲事!”阿狗大声呵斥,“让我去问个明白。”

悟能尚未答话,殿中有清劲的声音传了出来:“悟能!你放李施主进来!”

这是心云老师太的命令,悟能随即闪开身子,阿狗一脚跨进殿去,入眼一派肃穆庄严的景象,不由得便踌躇不前了。

“李施主,”心云问道:“你有话说?”

“是!”阿狗定定神答说,“我跟我姐姐有话说。”

“好,好!你请说。”心云这样回答,同时转脸去看王翠翘。

“兄弟!”王翠翘垂着眼说:“你不可鲁莽!”

“翠翘姐,你,你怎的真个做了尼姑?”

“兄弟,已经如此,你不必多问了!”

事已如此,阿狗又何能为力,只有悄悄退出,在门外观礼。心云老师太带领大众上香礼佛,高宣佛号,然后念了一卷《法华经》,法器响动,铙钹齐鸣,十分热闹;只见王翠翘亦随众用梵音念唱,脸上是一平安详喜乐的颜色,仿佛真的找到了安身立命之地。见此光景,阿狗倒是略略放心,只为徐海难过。

一卷经念完,心云老师太宣示,为王翠翘所起法名,叫做“悟真”,少不得也还有一番勉励的话。王翠翘跪在佛前,合掌应诺,显得异常虔诚。不一会,典礼告终,大众各散,悟能却一直走到阿狗面前,招一招手说:“施主随我来!”

阿狗问道:“到哪里?”

“老师太吩咐,佛门不是无情之地,知道悟真与施主情同姐弟,尘缘难断,特地唤我领施主去与悟真见一面。”

“喔,喔,”阿狗感激地说:“真是老师太慈悲!”

“施主!”悟能用警告的口吻说:“悟真向佛的心极诚,这是她一生的好归宿,施主要替她高兴。”

阿狗知道,是希望他勿以尘世情缘牵制王翠翘的出家之心。这话有些答应不下,但如公然拒绝,或许就不容他跟王翠翘见面,因而只好昧心骗她一气,连连点头,满口应承。

这法云庵甚大,又因庙产极丰,复有陆炳这样的有力护法,所以花大扶疏,布置精美。心云老师太养静之处,更显气派;极大的一座院落,亚字栏干围着一起天井,四周青石平地,中间是一座极大的花坛;五色缤纷的菊花,正开得茂盛。坐北朝南,五楹精舍;屋后一树桂花,高出屋檐,浓郁的香味,飘得老远。阿狗心想,王翠翘能随着心云老师太住在这个地方,倒也是一段清福。

“施主,你请这面坐。”悟能指着东面一间屋子说。进去一看,这间屋子是书斋的格局,三面樟木书架,满摆经卷,中间有张红木书桌,笔砚未收,还摊着一册未抄完的《金刚经》。地下有两个蒲团,便拣了一个,盘腿坐了下来。

不一会,脚步响动,阿狗复又起身,向外张望,是悟能陪着王翠翘来了。她头上戴一顶玄色僧帽,遮盖尽去三千烦恼丝的青头皮,比较中看得多。

“兄弟!”王翠翘当胸合什,“你好好回去吧!跟明山说,我在这里很好,不必惦念。”

阿狗不响,看一看悟能,并无避开的意思,只好实说了:“翠翘姐,”他问:“我真不懂你怎么想了一下,会弄成这个样子?眼前不去说它了,将来呢?”

“将来?”王翠翘似乎没有懂他的话。

“我是说等二爷功成回来,怎么样?”

“他也是佛门子弟,只为救人,出家而又入世。一旦成功,当然仍旧回到菩萨面前来。”

这样的回答,完全出乎阿狗的想像,不但一时无从接口,甚至连她的话,亦还不能一下子听得进去。因为这跟他对王翠翘的了解,以及他所习惯的王翠翘的语气,太不相同了!“翠翘姐!”他愣了好一会,不自觉地漏出一句话来:“你好像在”打官腔‘!“

什么叫“打官腔”?无视于实际情形,而只是冠冕堂皇地说些道理,乃至振振有词地责备,就叫“打官腔”。徐海皈依佛门,是当初走投无路,因为佛门广大,暂求庇护;论本心,不是徐海看奇红尘。这一点别人不知道,王翠翘岂能不知?

回忆到此,不由得又说:“翠翘姐,不晓得你忘了没有?当初我陪你到六和塔,你是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去看二爷的。”

“今日之果,他日之因。正因为当初有这样一段孽缘,才有今天的苦楚。兄弟,他日之果,今日之因;就为了将来,所以我求得老师太的慈悲,一了百了!你该当体谅我的心。”

“我不是说你!”阿狗反感愈深,“你一个人倒是一了百了,也该替人家想想。你明明知道的,徐二爷做和尚不是本心,还了俗也不会再出家。说啥成功以后,仍旧归到菩萨座下,不是空话?”

这番话有些声色俱厉的模样,而王翠翘却丝毫不动感情,平静地答说:“兄弟!别样我不敢说,明山,没有比我再了解他的。他生有慧根,一定会重新皈依。”

说到这话,阿狗无法再争,但心中总有一种受愚之感,鼓荡排阖,不能平复,因而悻悻然地说:“好了!翠翘姐,认识你一场,收缘结果,做个傻瓜,我也认了!”

这是怪她作了出家的决定,而一路上始终瞒着他。王翠翘大为不安,必得有所解释。无奈悟能在旁,有口难言,因而用乞求的眼色看看她,希望她暂且回避。

悟能身为知客,自能鉴貌辨色,一念不忍,顺了她的心意,拈着拂珠,转身而去,只在天井中绕着花坛打转。

“兄弟,我不起你,我一直没有真个出家的念头,是心云老师太一句话点醒了我,才不能不即时祝发。”

“喔!”阿狗很注意地问:“是怎么一句话?”

“心云老师太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这一来,如果是假出家,比不出家还要坏!倘或你有心救明山,即时便当有决绝的表示。不然自误而误人,关系不浅。至于其中的道理,要你自己去参详。‘兄弟,这个道理,很容易明白,你倒想去!“

“我想不出。”阿狗毫不思索地答说:“最好请你自己说。”

“我不知道你是真的想不透,还是一时气恼,脑筋不如平时灵便了?或者,”王翠翘慊疚地说,“是明明知道,只为生我的气,不肯说?兄弟,我可真是当你亲骨肉的噢——”

说着,已有盈盈欲涕的模样,使得阿狗大为不忍,再也不肯负气了。“我想,是一时气恼,人变得笨了。翠翘姐,趁悟能不在跟前,有话你快说吧!”

“好!”王翠翘招招手将阿狗唤得离悟能更远了些,方始低声说道:“人家在暗处,我们在明处。从桐乡启程,一举一动就都落在人家眼里;如果我出家而不落发,明明显出是一出假戏,比阿海在平湖越狱那出把戏还要不能瞒人耳目。这一来,兄弟,你想有啥后果?”

“无非派人来逼你、抢你!不过,”阿狗很起劲地说,“你恐怕还不知道,这里有座靠山硬得很,是锦衣卫陆大人!我谅他们谁也不敢碰这座靠山。”

“兄弟,你这话说得差了。有道是‘远水不救近火’,锦衣卫陆大人在京里,一时哪里管得了这里的事?不过,我还不是说的我,我自己能救了自己。我说的是阿海。”

“二爷怎么样?”

“他们会疑心阿海真的起了异心,万万饶不过他的。”

听得这话,阿狗从(炫)恍(书)然(网)大悟中惊出一身冷汗,“真的?”他不自觉地问。

“为了争名夺利,冒功献媚,他们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

阿狗连连答说:“我懂了,我懂了!”不过,他还有一句话不能不问:“翠翘姐,你说你能救了自己,是怎么个消灾避祸的法子?说出来听听,我好放心。”

“你只放心好了。不必多问!”

话是密不通风,那一脸坚毅之色,却等于已作了回答,她到受逼不过的时候,无非一包毒药,或者一把剪刀,便可“消灾避祸”,自保清白。

意会到此,阿狗既敬且惧,正色说道:“翠翘姐,你不可以寻短见。‘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二爷那里你放心,我总尽力帮他;只望你好好保重,耐心等待,总有一天能跟二爷见面。”

“我知道,有你帮着阿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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