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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莽英雄-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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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就好了!”胡宗宪顿足说道,“坏就坏在他不知道!”

这就不用时,徐海将利用遣倭的机会,故意造成由冈本掩护的情况,出海去招降汪直一事,赵文华亦不会知道。这件事是最高机密,除徐海本人以外,只有胡宗宪、罗龙文以及王翠翘和自己知道,可以始终瞒着赵文华。

想到这里,阿狗略为放心了些。但胡宗宪却不同,他显得非常不安;唤人进来,嘱咐好生陪伴客人,随即匆匆出了衙门,去看赵文华。

这一去,近午方回,脸色非常难看,一言不发地挥退了仆从,向阿狗说道:“你赶紧回去,设法让徐海躲一躲!”

见此光景,阿狗不知是惊,是愤,不过有一点,自己是很清楚的,此来就是为了祛疑。旧的疑团未尽消除,又带了一个新的令人百思不解的疑团回去,无论如何不能甘心。

因此,他冷峻地答说:“是怎么回事?请大人明示!不然,绝不遵命。”

话很不客气,而胡宗宪不以为忤,过浓的歉疚之感,溶没了他的不礼貌。想一想,叹口气说:“真是阴沟里翻船!我们的一切计划,都让那个吴四在人家面前揭奇了!”

所谓“人家”当然是指赵文华,阿狗很冷静地想了一会,摇摇头说:“我不信!”

这句话可有些教胡宗宪着恼了!“莫非我还骗你不成?”他用质问的语气说。

“也许是大人受了‘人家’的气了!”阿狗答说,“徐海要出海这件事,除非大人自己说奇,赵大人是不可能知道的,因为吴四并不知道。吴四告密,顶多是揭露了徐海的行踪,怎会知道他要出海?”

这一说,将胡宗宪说得愣住了,乱眨着眼,想不明白。阿狗却别有意会,便放缓了声音问道:“大人,徐海要出海这件事,确是吴四告诉赵大人的?”

“他只跟我说:”有人告诉我,徐海要偷渡。‘我猜想是吴四告的密。“

“那么,吴四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我就是在思索这一点!令人困惑之至。”

“我为大人去惑。”阿狗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是罗师爷!”

胡宗宪大惊,急急追问:“你是说罗小华?”

“是!徐海、王翠翘不可能告诉吴四,如果不是我,那就一定是罗某人了。”

“我不相信!”

“我很相信。”阿狗针锋相对地接口,“而且,我还相信,吴四是罗某人放出来的。”

“那不会吧?”很明显的,胡宗宪对罗龙文的信心动摇了。阿狗丝毫没有诬陷罗龙文的意思,但兹事体大,不能不从严推求,所以率直地说:“请大人莫用将信将疑的语气。对罗某人的是否忠诚,一定要有个定论。”

这是阿狗太天真了!胡宗宪当然不会因为他这一问,便认定罗龙文萌有异心,即令能够认定,以他与罗龙文那样密切的关系,又怎肯遽尔作何肯定的答复?所以阿狗所要的“定论”,是决不可能有的。

在胡宗宪,听得阿狗所指出的种种不可解的迹象,而归结于罗龙文大有可疑,虽在理智的判断上,认为确有道理,而在感情的偏向上,却希望阿狗的看法错误。可是,他找不出阿狗错在什么地方。

他想到有个人可以衡量阿狗的看法错不错。“去请徐师爷!”他招手唤进听差来,这样吩咐。

徐师爷便是在胡宗宪幕府中,地位与罗龙文相等的徐文长。可是徐文长的脾气,与罗龙文大不相同,胡宗宪碰了个钉子。

“徐师爷说,他正在画画,没有功夫来!”听差答说:“徐师爷有话,请老爷过去谈。”

“好罢!”胡宗宪无奈,向阿狗问道:“你愿意不愿意跟徐文长谈一谈?”

“大人的吩咐,当然要遵命。不过,事机急迫,恐怕没有多少功夫了。”

“我知道,我知道!”胡宗宪答说,“不会多耽搁。”

说完,胡宗宪亲自领路,穿过好几道回廊,来到一座花木扶疏的别院。掀帘入内,只见短装的徐文长,头也不回,依旧站在一张大画桌前,挥洒水墨。

胡宗宪没有作任何招呼,悄悄上前,在徐文长身后,负手看他作画——画的是一只老鼠仰面朝天,四足上拱,抱着一个鸡蛋;另有一只老鼠,咬着抱蛋的老鼠的尾巴,使劲在往前拖。

画完最后一笔,徐文长署名,只是“田水月”三个字;到这时候,胡宗宪方始开口。

“文长,”他说,“我替你引见一个朋友。”

徐文长听而不闻,将头往后一仰,偏着脸细细看自己的画。好一会才转脸跟胡宗宪应答,却仍是不痛不痒,毫不相干的话。

“大人,你看如何?”他指着那两头老鼠问。

“很好,”胡宗宪说,“耗子能像这样子,我还没有见过!”

“我也没有见过。”

“那,”胡宗宪愕然,“何以能画得这样子生动,煞有介事地?”

“无非想当然耳!”

“好!”胡宗宪很欣慰地说,“看来是找对人了!”

徐渭不答,斜睨着阿狗,阿狗却赶紧避开他的视线,要看胡宗宪的眼色行事。

同时他也在想,何以叫做“找对人了?”莫非因为徐渭没有见过老鼠偷蛋,而能画得如此生动,证明他有悬空揣摩的本事?果真如此,徐渭对罗龙文的评断,一定纯出乎己意,未见得能与事实相符。看起来胡宗宪的话恰好说反了,是找错人了。

但以胡宗宪眼色中暗示,应加尊礼,所以阿狗恭恭敬敬地一揖,叫一声:“徐先生!”又说,“我看过你的画。”

“喔,在哪里?”徐渭的声音亢直,听来很不客气。

“在六和塔四空和尚那里。”

“你也认识四空和尚?”徐渭声音柔和了些。

“见过两次面。”

“你叫什么名字?”

“你叫他阿狗好了。”胡宗宪代答。

“总督大人有个叫阿狗的小朋友!”徐渭开始有了笑容,“这件事倒也有趣。”

“这个小朋友,本事大得很呢?所谓‘质美而未学’,文长,我真希望他能跟你读书。”

“我不收学生,倒想要个书僮。”徐渭紧接着说:“闲话丢开,请道正经。”

“文长,我想请教你一件事,唯望直言无隐。”胡宗宪提笔写了“小华”二字问道:“你看他对我,是不是始终不二?”

“何出此言?”

“有种种迹象,他要倒向‘天水’赵那里去了。”

“天水”赵,指赵文华,徐渭很快地答说:“既有迹象,夫复何疑!”

“只为我不信他是那种人,评公一断。”

“水向低处流,人往高处爬。何足为奇!”徐渭答说,“其志恐不在天水,而在子陵。”

“子陵”隐“严”字,意指严嵩父子,胡宗宪听他这一说,连连点头:“承教,承教!”接着,拱拱手便待告辞。

“慢点!”徐渭手拉着胡宗宪,眼看着阿狗,“不是说要跟我读书?”

胡宗宪不想一句戏言,徐渭竟当了真,一时倒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阿狗却是喜出望外,毫不考虑地双膝着地,响亮地喊一声:“老师!”接着,便四七八稳地磕了三个头。

徐渭端坐受礼,等阿狗磕完头,方始哑然失笑,“如此大事,”他向胡宗宪说,“看来倒像儿戏。”

“恭喜,恭喜!”胡宗宪有着欢喜赞叹的神情,“你们师徒的契合,实在令人感动。今天先拜师,改日再细谈如何授业解惑。”

于是阿狗又行礼辞别,随胡宗宪回到书斋,请示行止。

“你自然赶快回桐乡,照我的话做。此外,还要替我细查一查,罗小华到底是怎么回事?”胡宗宪又说:“事情告一段落,立刻赶回来!”

阿狗受命辞出,骑着总督衙门特选的好马,出嘉兴南门向西急驰。一面赶路、一面寻思,事不可解,最不可思议的疑问是,罗龙文一直在桐乡,只见他与胡宗宪书函往还,信使不绝;谁知竟与赵文华有了勾结,而且有背叛胡宗宪的迹象,人之相识,贵相知心;罗龙文与胡宗宪,如鱼得水,相知极深,不道却有这样的结果,真是人心难测。

但是,他觉得胡宗宪的相待之诚,应该是毫无可疑的了。

特别是徐文长独垂青眼,愿收归门下,这桩令人兴奋的遭遇,恰为深知胡宗宪对他看重的旁证。眼前可以自慰的事,怕就只有这一件了。

想过自己,想徐海。听过胡宗宪的话,很显然的,赵文华已经知道徐海的行踪,这是不是吴四告的密,虽不可知,但罗龙文脱不得干系,却是不卜可知的。既然如此,徐海的一举一动,必在监视之下,自己要步步留心才是。

监视徐海的是谁呢?嫌疑最重的,当然是素芳。不过她的任务,本是在保护王翠翘;现在被保护的人已遁入空门,素芳就没有再留在那里的必要。罗龙文应该另外派人,不知道所派的是谁?在此新旧交替之际,或者交代得不周到,有隙可乘。

想到这里,阿狗很兴奋,但也很沉着。打马进了桐乡城,声色不动地先去看罗龙文。

“安顿好了?”罗龙文一开口就这样问,所指的当然是王翠翘。

“不但安顿好了,只怕也是一劳永逸了。”

“似乎话中有话!”

“王翠翘的头发剪得光光,真的做尼姑了。”

“那也没有什么!”罗龙文说,“将来可以还俗。”

“这不知道是哪年的事!”阿狗故意问道:“罗师爷,你看这件事要不要告诉明山?”

“我看,没有瞒他的必要。”

“那好!”阿狗趁机告辞,“我去告诉他。”

走到后园,一进门便觉意外;因为第一个遇见的人,便是素芳。

“回来了?”她问,“吃过饭没有?”

“还没有。”

“我替你去备饭。”素芳又问一句与罗龙文同样的话:“安顿好了?”

“安顿好了。”阿狗灵机一动,站定又编了一套话说:“临走的时候,我问她有什么话交代?她说:想起来有点舍不得素芳。又说,她一走,粉蝶会搬到前面,你当然也不会再住在后园了。不然,还可以请你多照应徐二爷。”

素芳先是双眼灼灼地听着,等他说完,眼皮一垂,头也低了下去,不知在想些什么,也看不见她的表情。不过,阿狗知道,自己的话已打入她心坎,为了要等候她的反应!他静静地站着,不愿出任何声息去惊动她。

好一会,素芳才抬眼问道:“不是说徐二爷快走了吗?”

阿狗没有想到她会有这样一句话。这句话,不便否认,亦不便承认。否认显得不诚,承认更是奇绽——既然徐海快走了,短时间内,有没有素芳照应,不关紧要,王翠翘不必以此萦心,足见他是在撒谎。

只要有些警觉,应付不难,“一时怕走不了!”他说,“其中的周折很多,有机会再告诉你。”

“如果徐二爷一时不走,我就在里头多住些日子,好好照料他。”

这个回答,也是颇出阿狗意外的。细想一想,却又失悔,自觉做错了事,这一来正好给了她一个“在里头”的藉口,得以监视徐海。真是大大的失策!

事已如此,徒悔无益。阿狗心想如今最要的一件事是:设法在素芳不注意的情况下,与徐海作一番密谈。他又想到,要避免徐海情绪激动,才能平心静气地筹划出一条妥善的脱险之道。所以王翠翘的落发,以暂时隐瞒为好。这时徐海与粉蝶都知道他回来了,一前一后,迎了出来,都是先问王翠翘的情形。阿狗很轻松地答道:“翠翘姐享清福去了!那座庵在烟雨楼旁边,风景好极。庵里庙产很多,又有锦衣卫陆做大护法,没有哪个敢上门噜苏。真正是修心养性的好地方!”

“那就好!我可以放心了。”

徐海欣慰,粉蝶却是羡慕,“翠翘姐倒好了!”她说,“但愿我能跟她在一起。”

听他们这样表示,阿狗更不敢说奇真相。等素芳备了饭来,吃得一饱,剔着牙去庭前闲步,是意有所待的神气,徐海自然跟了过去。

幸喜素芳不在视线之内,空庭无人,正好密语,阿狗压低了声音说:“二爷!情势大为不妙。你的一举一动,都在人耳目之下。此刻无法多说,也要请你格外小心。回头我找机会跟你细谈。”

徐海愕然相向,不知从何说起?定定神细想,约略体会出他的意思;回头看一看没有人,便拉住阿狗的手臂问:“你是说,要防备素芳与粉蝶?”

“是!”

“粉蝶我不敢说,素芳好像不至于。”

“不至于什么?”

“不至于对我作什么监视。”

这话大出阿狗的意料,急急问道:“何以见得?”

徐海又发愣了,是那种难于措词的神气。阿狗怔怔地看了一会,突然省悟,却不敢相信。

“原来她——”

一语未毕,只见徐海急急摇手,阿狗发现是素芳来了,手里拿着件衣服,走近了才看清楚,是一件蓝袖薄棉的半臂。

“起风了!要冷了!”素芳一面说,一面把她手中的半臂敞开,等着伺候徐海穿着。

徐海一言不发,背过去,伸两臂往后一撑,素芳又转到前面来替他扣纽扣。徐海连正眼都不看她,是那种居之不疑,受之无愧的神情,而且看得出享受这样的伺候,已非一日。

阿狗有些替王翠翘抱屈,很想开个略带讥嘲的玩笑,却又不敢,因为素芳翻脸不认人的性格,是他领教过的。

反倒是素芳在称呼上开了他的玩笑,“阿狗大爷!”

“阿”字说得极快极轻,听来便成了“狗大爷”,她接着问道:“要不要添件衣服?”

“李大爷就是李大爷!”徐海微带呵斥地说:“什么阿狗大爷?”

“我是听蝶姑娘这样叫过李大爷,一时口滑了!”素芳抿嘴一笑,“李大爷你可别生气。”

“不生气,不生气!”阿狗见机说道:“衣服倒不必添,另外想烦你件事;吃得太多了点,积滞不化,想浓浓地喝碗普洱茶。”

出在云南的普洱茶,专消积食,这种茶是茶饼,又须煎,不能用开水冲泡;等她擘开饼茶,在风炉上煎开,得好些功夫。阿狗的用意,就在调虎离山,好容他跟徐海多谈一会。

等她应诺而去,他向徐海笑道,“二爷,你倒真有些本事,能降服得住这头母老虎。”

“这也是想不到的事。”徐海平静地说:“落花流水而已。”

“谁是落花?谁是流水?”阿狗问道:“看来是她有意?”

徐海点点头,“据她自己告诉我,那天从平湖同车来,肌肤相接,在她是平生第一遭。所以——”他笑笑不再说下去了。

“二爷!”阿狗突然收敛笑容,很郑重地问:“不会是美人计?”

“不会。”

“有把握?”

“有把握。”

“那好!”阿狗极欣慰地说,“这倒是我做梦都想不到的事。如今看来不要紧了!”

“不要紧?”徐海问道:“有什么要紧的事?”

“性命!”阿狗点一点徐海的胸口,“二爷,胡总督叫我赶回来告诉你:赶紧要避一避!”

“为什么?”徐海愕然相问。

“说来话长。此刻只能告诉你几点:第一、罗小华投到赵文华那里去了,胡总督已经不能指挥他了。第二、吴四由赵文华派人养在那里,他,说不定就是罗小华放走的。第三、不用说,赵文华不但饶不过你,还——”

急忙缩口,已经失言,徐海追问:“还饶不过谁?”

阿狗也很机警,不说王翠翘,只说:“饶不过我!”

“连你都饶不过,也未免太狠了!”徐海的脸色阴黯,没有再说下去。

阿狗有些着急。这不仅是因为徐海的态度显得软弱无用,而且耽误了功夫,等素芳一回来,说话多少会感到不便。于是阿狗催问道:“二爷,你倒是说下去呀!”

“我还说什么?你不是说过了吗!”

这话遽听不可解,细细一想,方始明白,徐海是同意了他的看法,设法在素芳身上打个脱困的主意。

这是条好路子!但如看不清楚,便如飞蛾投火,看来光明,恰好自焚。因而又追问一句:“二爷,你对她确有把握?”

“你不妨试试看。”

这样不肯定的回答,反倒是最肯定的表示。阿狗放心了。

只是还有个人,不能与闻其事,那就是粉蝶。阿狗寻思,粉蝶量浅而好闹酒,想个法子把她灌醉了去寻好梦,不就可以从容计议了吗?

徐海也赞成他这个办法,而且等素芳煎了普洱茶来,立即就说:“今晚上我想跟李大爷谈点事,有粉蝶在,许多不便,想把她灌醉。你要帮忙!”

“何用如此?”素芳答说:“今晚上她要到前面去,就住在那里。”

原来是为罗龙文荐枕!“那可是天从人愿了!”阿狗很高兴地说,同时看了素芳一眼。

素芳避开了视线,却去看徐海,无端脸晕红霞,急急移步而去。阿狗不免好笑,不知道她无缘无故地害什么羞?当然,这也增添了他的信心。素芳情有独钟,瞒不过明眼人,看起来,是可以跟徐海共生死的人!

“素芳,你请坐!”阿狗指着凳子说,“我有几句话想请教你。”

素芳看着与阿狗隔灯相向而坐的徐海,只是眨着一双大大的眼睛,她弄不清是怎么回事,所以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你坐下,无妨。”

听得徐海这一说,她才迟疑地坐了下来,双手放在膝上,拘谨地看着阿狗。

“你今年多大?”

“十八。”素芳说道,“李大爷,你问这个干什么?”

“替你做媒啊!”为了想使得起氛活泼些,阿狗故意开了句玩笑。

素芳却误会了,又是倏地脸红,羞得抬不起头来。这倒使得阿狗失悔了:这个玩笑开得不好。

“对不起!”他歉疚地说,“我说了你不爱听的话。”

“没有什么,”素芳抬起头来,极力装得很洒脱似地,“李大爷,有话你尽管说。”

阿狗点点头。为了让她知道事态与要求的严重,他故意先紧闭着嘴,凝神想了一会,方始用低沉而清晰的声音说:“素芳,实在是要请你帮个大忙。话说在前面,你不愿意或者做不到,都不要紧,只管实说,不过答应了,可要心口如一!”

素芳且不作声,也象阿狗那样,紧闭着嘴,在用心考虑。而开出口来却使他和徐海都很满意。

“二爷和李大爷有事要我做,我没有不愿意的,如果我做不到,一定会说原因。”

“好!”阿狗立即问道,“素芳,罗师爷派你到这里来,除了照料保护之外,还有什么差使交代你?”

“有的!”素芳毫不迟疑地答说。

徐海和阿狗都紧张了,异口同声地问:“是什么?”

“这我不能说。”素芳实践她的诺言,解释“做不到”——不能说的原因,“罗师爷是我家的恩人,他关照我要守秘密,我只好不说。”

二人相视苦笑。但阿狗当然不肯就此罢休,心想,事到如今,危机重重,或者肘腋之变,就在旦夕之间,说不得只好逼一逼她了!

于是他不容她多想,紧接着问说:“既然罗师爷关照你守秘密,为什么又承认有差使交代给你?”

“因为,我不愿意说假话骗两位大爷!”

这也是个理由,“很好!”阿狗问道:“可是让你监视二爷?”

“这——”素芳迟疑着,难以回答。

阿狗毫不放松,提醒她说:“你别忘记,你自己说的,不愿意说假话!”

“这情形不同。”

“没有什么不同!”阿狗故意激她,“素芳,我原来看你很重义气,像个男子汉,现在看来,是我把你估计得太高了。”

素芳倏然变色,脸胀得通红,是十分恼怒的模样,但却存着顾忌,既无法反驳,更不能如阿狗所希望的,用事实来证明她重义气。满怀冤屈,无法辩白,凄苦得滚下两滴明亮的眼泪。

徐海大为不忍,向阿狗说道:“不要逼她了!”

阿狗心一横,索性借题发挥,“我没有逼她。”他说,“是她自己话说得很漂亮,我才问她的;不然,我还守我自己的秘密呢!”

徐海还不曾开口,素芳却终于忍不住了:“李大爷,不是我故意说漂亮话,我没有想到你的话跟罗师爷有关系。罗师爷是我家的恩人,我不能出卖他;如果我能出卖他,也可以出卖二爷跟你李大爷。难道这层道理,你都想不明白?”

挨了这顿排词,阿狗丝毫不以为忤,反倒笑嘻嘻地起身唱了个喏,口中也改了称呼,“素芳姐!”他说,“我不会说话,你不要生气!你气坏了身子,二爷一定会骂我。”

这一下逗得素芳又气又羞又好笑,终于忍俊不禁,“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说了半天,到底什么事嘛!”她嘟着嘴问。

只此问语,便是能倾心相助的明证。她对徐海的真情,阿狗已经知道了,不过,她对罗龙文所怀的恩德,亦决难忘怀,如果能动之以情,而又让她觉得未负罗龙文,事情就好办了。

转念到此,同时亦有了解,一场艰苦的口舌之争,是势不可免的了!好得是粉蝶今夜不回来,有整宵的功夫,不怕不能将她说服。

下定了奇釜沉舟的决心,反倒觉得闲豫了。“肚子有些饿了!”他说,“先弄点什么东西来搪搪饥,行不行?”

“有啊!”素芳问道,“想吃什么?”

“有什么吃什么?费事就不必了。”

素芳点点头,起身而去。阿狗乘此机会,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徐海自然赞成,但却有一句叮嘱:“不要强人所难。”

“我知道。”阿狗也有一句叮嘱:“二爷,要紧关头上,你不可泄了劲,扯我的后腿。”

徐海想了想答说:“好吧!我尽量少开口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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