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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莽英雄-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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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倒举个例子我听听!”

“譬如,”王翠翘想了一下说:“年轻轻地守寡,想想后路茫茫,不如跟了丈夫在黄泉路上做个伴,一根绳子了帐,那不难。难的是上养老,下养小,送死安生,一肩挑了起来。而且素志不改,至死不悔。”

“对!有道是殉节容易守节难。若说守节的寡妇,至死不悔,我不大相信。”陆太婆说:“大凡年轻守节,起初是凭一片血气,到了这股劲一泄,想想青春年少,白白耽误,心里总有些不甘。只为面子拘在那里,不能不苦守苦熬。果真有素志不改,至死不悔,可真是难上加难!”

“娘!”王翠翘傲然说道:“我有把握,不难!”

“别瞎说了!年轻轻的起这种丧气的心思。”

话虽如此,陆太婆心里却很高兴。因为她发觉王翠翘远比她所想象的来得坚强,这样,徐海的实际情形,一旦为她发现,就必能在情感上承受得住;而且会以“上养老、下养小,送死安生”那种含辛茹苦,动心忍性的绝大毅力去照料徐海,直到康复。

“女儿!”陆太婆认为可以宣布自己的打算了,但先得问一句:“你的终身大事,是不是由娘替你作主?”

这话很难回答,七分顾虑,三分羞怯,使得她讷讷然不能出口了。

“当然,”陆太婆赶紧又说:“先要问问你的意思,我不会做勉强你的事!”

有此一句话,王翠翘放心了,不好意思地笑道:“娘又何必问我?”

“这一说,你是愿意我替你作主。那好!”陆太婆说:“英雄不论出身低,我很乐意徐海作我的女婿。”

这不算意外,但在王翠翘听来,仍觉心头一震!为的是从小不知爹娘是谁,凡有切身之事,都是自己独断独行,如今忽然意识到有母亲来替自己择配,这是做梦都想不到的事!多年不曾想过自己的身世,这刹那之间,勾其无限的感慨隐痛,心头不知是酸是甜,只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于是,她抛却矜持,伏身在陆太婆肩头,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做义母的始而一惊;及至听到她断断续续地诉说从小孤苦伶仃,连生身父母都不知道是谁的苦况,不由得心一酸也陪着她淌眼泪了!

母女俩这一哭,惊动了陆大小姐,急急前来探望。等问明经过,少不得也要陪些眼泪,强自笑道:“妹妹的大喜事哭些什么?且商量正经。”

那陆大小姐比她母亲还能干,凡所策划,井井有条,决定先“传红”,等徐海的公事勾当已了,再办喜事。这总得是明年的事,有这几个月的功夫,正好备办嫁妆,她却不能没有表示了。

“娘!”她轻声说道:“我有点私房,都存在我兄弟那里,明天我让他取了来,都交给你老人家。”

陆太婆诧异,你不是从小就跟你生身父母失散了?“她问:”哪里又跑出一个兄弟来了。“

“我的兄弟,就是阿狗!”

“原来是他!你们是情如手足。”陆太婆停了一下说:“嫁妆是我陪嫁你,我这个娘,你也不是白叫的。至于你的私房,不必交给我,交出了我也不能收。”

“那么,”王翠翘很吃力地说:“徐海也该有聘礼。”

“聘礼是要的。不过,不是此刻收,等他将来做了官,拿朝廷发的俸禄银子做聘礼。”

这句话说得太直率了些,意思是徐海现在所有的,都是不义之财。王翠翘自不免刺心,但也因此更有决心,非辅助徐海讨个正途出身,堂堂正正做一番事业不可。

“天快亮了!”陆太婆打个呵欠说:“一时也谈不完,且先睡了,明天还有一件要紧事要办。”

于是陆大小姐告辞退去,王翠翘服侍义母睡下。自己却是心乱如麻,整夜不能合眼,直到窗纸发白,方得朦胧睡去。这一睡直到中午才被唤醒,陆太婆是早就起身了,衣衫

整齐地坐着喝茶,“女儿,”她说:“今天我们就要走了!我带你到‘退庐’去住几天!”

“是!反正我跟着娘就是。”

于是王翠翘在陆太婆催促与照料之下,漱洗妆饰;然后吃了午饭,坐上陆大小姐家自备的船,出城向平湖方向而去。

白棋红蓼,秋光如画,这条路上王翠翘经得多了。但这一次的感觉,迥异往昔。在法云庵步门不出,真如井底之蛙,一旦游目,便觉骋怀,贪看野景,连话都忘了说了。

“快到了!”陆太婆在她身后说。

王翠翘茫然,“快到了?”话一出口才想起,不好意思地笑道:“娘是说,‘退庐’快到了?”

“你看,那不是?”

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好大的一起园林,“原来是这里!”王翠翘惊喜地:“每次我经过,都会在想:不知是哪家的花园?能住在这里面,真是福气!”

“如今你不也就要住在这里了?”

“那是托娘的福。”

陆太婆笑笑不响,转身吩咐丫头收拾东西,准备上岸。王翠翘却一直望着‘退庐’,双桨如飞,转眼之间已经近了,只见埠头上站着人在望,仿佛迎接的样子。其中有一个象是阿狗。

果然,是阿狗。王翠翘又惊又喜,却又不免困惑,何以阿狗会在这里?徐海呢?转到这个念头,越发心跳,竟有些怯怯地不敢上岸了。

船一靠近,便有个中年汉子扳住船头,向里喊道:“四太太,两年没有来了!”

“老金!”陆太婆一面钻出舱来,一面答道:“你们还是老样子。”

一语未终,走出来两个女仆,跟陆太婆又是一阵寒暄,方将她搀扶上岸;接着是王翠翘出现,立刻吸引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是二小姐!”陆太婆说。

老金与那两个女仆,无不愕然:“四太太”只有一个女儿,哪里又出来一位“二小姐”?当然,谁也不便当面问这话,只照此称呼,将她扶得上岸。

这时陆太婆已发现远远站着一个后生,从他注意王翠翘的情形看,她就猜到了七八分,问王翠翘说:“那就是你的兄弟?”

“是啊!来,”王翠翘身阿狗招手:“兄弟,来见见我娘。”

阿狗尽知缘由,走上来作了个大揖,恭恭敬敬地喊一声:“太平!”

“不敢当!”陆太婆回身向王翠翘说:“你这个兄弟不错。好神气,将来一定有出息。”

“也要托娘的福。”

就这样,陆太婆跟阿狗一见便觉投缘。到了“小兜率天”落座,重新叙礼,阿狗跟着王翠翘改口叫“娘”还磕了头,使得陆太婆更为高兴了。

周旋过一番,阿狗退了出去,陆太婆起身说道:“我先带你逛一逛。”

这一圈逛下来,很够累的了,重回小兜率天时,陆太婆说要躺一会,同时唤阿金将阿狗去请了来,让他们姐弟相聚。

等见了面,阿狗只是望着王翠翘笑。她知道他笑她什么,很不好意思地说:“兄弟,你没有想到吧!我会还了俗。”

“这也不是稀奇的事,我早就知道了,也可以说,早就想到了。”

“那么,你是笑什么呢?”王翠翘摸着她那顶假发说:“一定是因为我的样子很怪?”

这倒是说对了!可是,阿狗却突然警觉,不能承认。这一两年来,他对女人的心理摸得很透了,不管是多么亲近的关系,姐弟、兄妹,甚至夫妻,要笑她形容丑怪,必定会招怒她。所以摇摇头说:“不是!”

“那么是什么呢?”

“我在笑,”阿狗随便编了个理由,“你跟我都是没爹没娘的人,如今忽然来了一位老娘亲,好笑不好笑?”

“这不是好笑的事!兄弟,”王翠翘正色说道:“你岁数也不小了,讨了亲,而且要做官了!有时候还是‘伢儿’脾气,得要改一改。”

“好!我改。”阿狗笑笑,附和着说。

“兄弟,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义母昨天晚上跟我谈了一夜,阿海的情形我完全知道了,她的意思,我跟阿海要定个名份。”

王翠翘又高兴、又伤感地说:“历尽沧桑,到头来叶落归根,我还是姓徐。”

“那再好都没有了!你何必发感慨?”

“感慨是白走多少冤枉路!哎。”王翠翘的神态一变,变得很平静,也很认真了,“过去的事,不必再说了,我问你,阿海在哪里?”

“就在这里。”

“那,”王翠翘说:“我该跟他见个面。”

“当然!”阿狗认为有一点必须弄清楚:“你说义母把姐夫的情形都告诉你了。她怎么说?”

“她说阿海好像意志很消沉。”

“还有呢?”

王翠翘愕然:“还有什么?”

阿狗不即答话,起在蹀躞着,一面绕屋彷徨,一面偷觑王翠翘。发觉她似乎很沉着,觉得此时就说也不妨。

“姐姐,我说了你不要着急!我知道你是最经得起打击的。其实,也没有什么——”

“兄弟!”王翠翘打断他的话说,“你不必吞吞吐吐,说话一句进,一句出!不错,我经得起打击,你实说好了。”

“那么,我就说。姐夫神志有些恍惚了。不过,会好的!”

“神志恍惚?”王翠翘两眼睁得好大:“连人都认不出了?”

“不不!没有那么厉害。”

“那不要紧!你带我去看他。”

徐海被安置在一座极幽静的小院落中,琅森森,田影迟迟,最宜于酣眠,所以题名“蝶梦庵”,王翠翘由阿狗陪着进屋时,徐海根本不曾发觉,面对北窗,不知在望些什么?

“翠翘姐来啦!”阿狗提高了声音喊。

于是徐海缓慢地回过身来,双眼直视,仿佛有些茫然的神情——这哪里是王翠翘所熟悉的徐海,她心里一阵酸楚,可是毕竟能够忍住了眼泪。

“阿海!”她照平常一样的声音喊。徐海不答,只看一看阿狗,不明他这一眼是何用意?因为眼中什么表情也没有。

“不认识了吗?是翠翘姐。”

“翠翘?我昨天晚上还看见她的。”徐海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昨天昨上?”阿狗说:“一定是在梦里。”

“梦里?”徐海偏着头想了一下,“大概是。”

“我也在梦里见过你。”王翠翘说,同时去握他的手。

“你不像翠翘!”徐海皱着眉,很困惑的样子,“昨天晚上我看见的翠翘,不是这个模样。”

“是何模样?”阿狗问。

“是尼姑。”

“不错,本来是尼姑,现在还俗了。”

“罪过,罪过!”徐海忽然闭上眼,痛苦地喃喃而语:“师父,不是不遵你老人家的训诲。实在因为我本来就不是出家人,我也不配做出家人,我造过许多孽,今生今世洗不干净,只好等报应了!”

阿狗是痛苦而无奈的表情,但王翠翘却微微点头,似乎别有心得,“兄弟,”她说:“你交给我好了。”

“嗯!”阿狗站着不动,心里在思索有什么话要交代王翠翘?

“兄弟,你请吧!”

“好!”阿狗想到了件事:“他的胃口特别好,吃起来不停!”

这是病态,阿狗只不便明说,而王翠翘自能会意,点点头说:“我会照顾。”

“还有,两个小厮专管这座蝶梦庵,一个叫福寿、一个叫寿福;小的那个比较老成。”阿狗又说:“他们在后面屋子里,我关照过,不叫他们不必过来。”说完他就走了。

王翠翘目送他的背影消失,什么事也不做,先定定神细想。如何才能唤起徐海的记忆?

“翠翘?”徐海开口了,“你是翠翘?”

“你看呢?”

“好象不象。”

“怎么叫不象?是哪些地方不象?”

“不象从前对我的样子。”

这一下提醒了王翠翘,立即有了着手之处,出门喊道:“福寿,寿福!”

两个小厮应声而至。阿狗已经跟他们说过,有这样一位堂客来;而且替他们定了对她的称呼,所以两人齐声叫一句:“翠姑娘!”

“有种茶,叫岕片,你们知道不知道?”

两山之间称为岕,岕片产于太湖西面,长兴宜兴两县之间的山中,是极名贵的茶,这两个小厮在豪贵之家执役,见识不浅,齐声答说:“知道。”

“那么,烦你们哪位,到前面去问一问这里的总管,如果有岕片,照价让给我几两。”

福寿将寿福遣了去,须臾而回,带回来一个锡罐的茶,却非岕片,“总管说:岕片没有了,只有六安茶。请翠姑娘先将就着用,马上派人到嘉兴去找岕片。”

“多谢、多谢!还要麻烦你们去找些煎茶的东西来。”王翠翘说:“炭炉、瓦壶、天落水。”

等茶具齐备,王翠翘亲自动手,一面烧水,一面将多宝槅上的一套宜兴陶器取了下来,亲手洗涤干净。看茶汤沸时,由“蟹眼”转为“鱼鳞”,随即提罐先冲了茶壶、茶杯,方始放下茶叶,冲水入壶,第一道倾岂不用,命寿福端了茶盘入内,亲自冲第二道,盖上壶盖略焖一焖,方始倒入杯中。

“来吧!”她向徐海招呼,“虽是六安茶,香味还不坏。”

徐海眨了两下眼,走过来坐下,王翠翘便取一杯放在他面前,自己也取一杯在他对面坐下,慢慢啜饮着。

原来,这就是她平时照料徐海起居的生活之一,徐海是在虎跑寺养成的这种品茗的习惯;而王翠翘是早就熟悉茶事的,嗜好相同,情趣益深,每当临空对坐,一盏在手,徐海常说:人生在世,要富贵何用?但愿能长享这种清福,于愿已足。此刻,王翠翘就是希望能藉这份“清福”,唤其他的回忆。

而在徐海,闻到茶香,朦胧地有着“似曾相识”之感;苦苦思索,却想不起在哪里喝过。因而神态反更恍惚。

“你喝吗?”王翠翘将温软的手掌,抚在他的手背上。“是了!”徐海脱口说道:“我们以前常在一起喝茶!”

“啊!”王翠翘的眼睛都发亮了:“你到底想起来了。”

“想不清楚。”徐海摇摇头,“记得不是在这里。”

“当然不是在这里。”王翠翘说:“这里我还是第一次来。”

“我记得我来过,只不记得是跟谁一起来的。”

“阿狗!”

“嗯,阿狗。”徐海说:“好象还有人。”

“我想得起,你跟我说过。”王翠翘略想一想说:“还有胡——”

“胡总督!”徐海脱口说道,“是胡总督,不是,”他又摇摇头,“是胡朝奉。不过,我记得那时候是跟胡总督去过的!不在这里,是在哪里呢?”他敲敲额角,“我的脑筋坏了。”

这是在转机的紧要关头上。王翠翘一面替徐海斟茶,一面在思索。迹象是明显的了,徐海所受的刺激太多,而又未能及时宣泄,以致酿成这种恍恍惚惚的模样,说起来就是一个疯子!只是症候不深,及早诊治,大有希望而已。

能在片刻之间就出现转机,在她自是一大鼓励,益增信心;因而也自然而然地浮铺警惕,不可急于求功;病急才乱投医,既然病有转机,何须亟亟?应该谋定后动,方为正途。治疯子是用什么办法?她静静地在想;思虑集中,平时从未回忆过的事也想起来了——她记起在杭州一次跟王九妈到东岳庙去烧香的情形。

东岳庙是浙江省城隍神的庙。城隍是阴司的地方官,因此有省城隍、府城隍、县城隍之分。而城隍又往往在生前是好官,聪明正直,殁而为神,被人传说做了城隍。浙江省的城隍,传说在宋朝是文天祥,到了明朝,由周新接任。周新是永乐年间的浙江按察使,广东南海人。他在浙江的遗闻逸事,在一百五十年以后的嘉靖年间,依然传播人口。

相传周新骑马到杭州接任时,有无数绿头苍蝇迎马头而来,他便细察苍蝇的来路,策马到了一处不知名的旷野之中,在荒烟蔓草之中,发现一具尸体。下马仔细调查看,在尸体的口袋中,发现一颗木头图章,这种木头图章的形制,是布商所用。周新心中有数,进城接事以后,密密派人到市面上去买布,特别叮属,哪一起布是向什么人所买,必须记得清清楚楚。

买来的布,每一起上都钤着小印,周新逐一检查,终于发现有与死者所怀图章的印文相合的,捕来卖主,一讯而服,果然是件见财起意的命案。

又有一次,有人来投诉,自道是个商人,经商回来,为了乡关已近,赶路误了宿头,时已入暮而离家尚远,恐怕独行遇盗,所以将卖货所得的几十两银子,藏在一个奇庙的石阶下面,十分隐秘。谁知第二天去取时,竟已不翼而飞,请求查缉。

周新问明,此事除了商人归家告知妻子以外,没有跟任何人说过。于是周新便传了此人的妻子来问,一问问出奸情。原来商人半夜到家时,他妻子的外遇还躲在床底下,听说有此藏金,一早捷足先得。

又有一次,周新微服私访,冒犯了一个县官,县官本来要严刑拷打,但听说周新要来视察,恐怕查到狱中,追问因何身受重刑?诸多不便,所以暂时监禁。而周新便在狱中私访,打听到了县官许多贪赃枉法的事实,于是揭奇身分,告诉“牢头禁子”,他就是浙江按察使周新。县官得报大惊,磕头谢罪,而周新毫不宽假,上奏弹劾,这个县官被革职查办。

不幸地,这样的好官却死得很惨,原因是为了保护地方,得罪了锦衣卫,以致遭祸。

那时锦衣卫的都指挥使,亦就是坐在现在陆炳这个位子上的人,名叫纪纲。人不符名,所作所为,哪里有什么官纪朝纲在他心目中。所派出去办案的校尉,皆着白靴,名为“番子”,到处骚扰,无法无天,没有一个地方官不头痛的,唯独周新例外,在浙江遇到番子胡作非为,必是断然逮捕。因此,锦衣卫的人都怕到浙江,当然对周新也是恨之刺骨了。

伺机报复,已非一日。一次周新进京,纪钢手下在涿州逞凶,竟尔遇害,浙江的百姓感念遗爱,传说他接替文天祥,当了浙江的都城隍,俗称“东岳大帝”,一百多年来,东岳庙的香火极盛,每年九月里“东岳大帝”生日,演戏酬神外,还有好些很奇特的节目,其中之一名为“审疯子”。

原来东岳庙就象阳世的地方官衙门一样,三班六房,一应俱全;当然都是泥塑的像,但遇到“审疯子”时,即由庙会中的执事装扮差役。被审的疯子,在阴气森森的深夜,铁索锒铛地地牵上堂来,动刑威吓,居然有被吓好了的,但也有就此吓死了的。

“审疯子”的情形,王翠翘跟王九妈遇见过,多少年以后,她一想起来,犹有余悸。不过,那次她所见到的疯子,一审的效果惊人,没有几天,痼疾俱消,因而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此刻回想,不由得自问:能不能把阿海也送去审一审?

一念刚起,旋即自我打消,她觉得徐海没有到那种必须受“审”的程度。不过,“审疯子”的用意,可以师法,稍稍给他刺激,有益无害。

“翠翘,我好几年没有见到你了!”

说这话见得他仍是神智不清,但无论如何是他自己先开口说话,即是一件可喜之事。王翠翘愉悦地笑了。

这一笑,招来了一句她想不到的话:“你仍旧跟从前那样动人!”他说。

这句话就一点都没有疯子的意味了,“真的吗?”她问,眼睛格外亮,因为含着泪水。

“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总之——唉!”他叹口气没有再说下去。

这又有一点不大对了!不过王翠翘并不失望,她心里已有准备,片刻相处,能有这样的结果,说起来实在也很不错了。

“你不要叹气。”王翠翘说:“从前,我从没有见你叹过气。”

“从前是英雄。叹什么气?”

“现在呢?现在莫非不是?”

“现在?”徐海露齿而笑,白毵毵地有些怕人,“现在是狗熊。”

能说这自嘲的话,又不像疯子。王翠翘(炫)恍(书)然(网)大悟,阿狗的看法确有道理,徐海只为落其无聊、抑郁深积,以致如此。

如果能把他的英雄之气振作起来,病就去了一大半了。这样想着,口中便说:“照我看,世界上只有能忍人所不能忍的人,才是大英雄。”

徐海苦笑着答道:“这样的英雄,不做也罢!”

这就充分显露,徐海只是意志消沉,而非精神错乱。对一个半疯的人来说,这是突奇障碍的一大进境。王翠翘非常高兴,笑得更妩媚了。

“我好馋!”徐海说道:“好{炫&书&网}久没有喝这样的茶了!喝下去肠子里的油都刮得掉,更加饿火中烧。”

“说得这样可怜!”王翠翘意兴很高地问:“你想吃什么?我做给你吃。”

“我想吃甜食。尤其是枣饼!”说着,徐海咽了两口唾沫。

这是过年才有的精致点心,“亏你想得出。”王翠翘说:“别样材料还都容易,就是模子不好找。”

她心里在想,这是别后重逢,徐海一次提出的意愿,决不可使他失望;何况病情转好的当儿,如能达成他的愿望,无疑地,对他是一大鼓舞。

这样转着念头,她决定无论如何要想法子做一笼枣饼给他吃。其实要想法子也不难,现成有个陆太婆在这里,不会找不到副模子。

于是她又说:“做,我一定做,可不是一时三刻的事。大概明天早晨,你总可以吃到嘴了。”

“好吧!”徐海咂咂嘴,“先空想一夜。”

“真是馋相。”王翠翘一面说,一面走到廊上呼唤寿福,嘱咐他去请“李二爷”来。

“李二爷”是这里的下人对阿狗的尊称,她将他找了来,是要他陪着徐海闲话,她才能脱身去向陆太婆求教。

“怎么样?看你喜孜孜的脸色,一定谈得不坏。”陆太婆说:“人逢喜事精神爽,我猜得不错吧?”

“是!”王翠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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