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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匪-第9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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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开阳一甩重剑上的血珠,狞笑道:“……太吃亏了。”
这些禁卫虽然也都是百里挑一,却岂是童开阳的对手,不过两句话的光景,已经变成了一地尸体,这种时候,哪怕赵渊再经天纬地,也忍不住觉得自己是到了穷途末路。
童开阳格外想对着他强忍的惊恐再欣赏一会,却也深知赵渊狡猾,为防夜长梦多,他一声不吭,提剑便直接刺向那男人光洁脆弱的脖子。
赵渊忍不住闭上了眼。
就在这时,一股极细的风与他擦肩而过,赵渊脸上却好似被扇了一巴掌似的,被那掠过的风扫得火辣辣的疼。他吃了一惊,蓦地抬眼望去,童开阳的重剑竟然被一小块冰凌打歪了!
童开阳蓦地转身,只见一个好像风吹便能倒下的人不知什么时候落到了小巷上面的墙上,一袭隆重的华服水淋淋地拖在地上,发冠也已经在砸殷沛的时候丢开了,发丝略显凌乱,盖了一层无论如何也化不开的细雪,好似花白了一片……可他整个人却依然好似清风掠过高楼时端坐闻笛的翩翩公子。
童开阳瞳孔微缩,顿了顿,方才谨慎地叫道:“谢公子?还是端王……太子殿下?”
谢允觉得自己一丝一丝的力气都是从骨头缝里榨出来的,因此并不敢浪费,只是略带微笑地望向他。
童开阳眼珠转了转,说道:“怎么,我杀了他,殿下不正好可以名正言顺地登基吗?北朝将倾,丧心病狂的北斗刺杀南帝……听起来于您有什么不妥呢?”
赵渊嘴唇动了动,仿佛想叫一声“明允”,却不知怎的,没说出声。
童开阳笑道:“我这可是在帮你啊,殿下,难不成你还要拦着我吗?”
谢允笑容大了些,苍白的嘴唇几乎染上了一点血色,他微微一侧身,便将身上那件累赘的博带宽袖的外袍甩下了,自己一身轻地在墙头上坐了下来,对童开阳道:“你试试。”
此人怎么看怎么像个痨病鬼,坐在墙上,好似随时会被风雪卷走,不明原因开裂的手指、手背上鲜血淋漓,被他随意楷在雪白的袖口上,整个人透着一股行将就木的衰弱。
可他那句“试试”落地,童开阳竟不敢动。
两人一坐一站,竟然就那么僵持住了。
不知过了多久,谢允头上落的雪花将他的长发从“花白”变成了“雪白”,童开阳几乎怀疑他已经冻住了。
突然,一声长鸣自远处响起。
是军号!
风中传来人声音:“……进城了!”
“扬州驻军进城了!”
谢允眼珠轻轻一动,童开阳脸色骤变——眼下正值战时,赵渊不可能因为一次祭祖就调动地方守军,能擅自做这个主的,必然是周存!
他们这回行动泄露了!
接着,整齐有序的脚步声传来,童开阳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重剑,大喝一声,便要冲出去。眼看他要跑,谢允也不去拦。
谁知他脚步方一滑出,惨叫声便倏地炸起,小巷中整齐的脚步声乱了,喊杀声只喧嚣了片刻便死寂了下去,随后“噗通”一声,一具禁卫的尸体被扔了进来。童开阳先是一愣,随即看清来人大喜:“大哥!“独臂的沈天枢缓缓走进来。
谢允无声无息地叹了口气,隔空与赵渊对视了一眼——尽人事,还需听天命,看来气数是尽了。
沈天枢身上竟没有一丝水汽,不管是碎雪渣还是夹杂的雨水,仿佛都会自动避开他似的,他往那里一站,地面都要顶礼膜拜地朝他脚下陷下去。
沈天枢冷冷地瞥了童开阳一眼:“废物。”
话音未落,他人影已经到了赵渊面前,这回赵渊可真是连受惊的机会都没有。
谢允本以为自己这幅残躯拖到这里,发挥余热装个稻草人,吓唬吓唬“乌鸦”就算了,万万没料到自己还得亲自动手,他被迫从墙上飞掠而下,咬了自己的舌尖,一生修为全压在了那好似浑然天成的推云一掌中,麻木的腿却再没有力气——隔空打了沈天枢一掌,自己却跪在了地上。
即使在灯枯油尽时,推云掌也并不好相与,沈天枢被迫侧身平移两步,发丝缓缓飘动片刻,一眼便瞧出了谢允只是强弩之末,当即哂笑一声,轻飘飘道:“可惜。”
童开阳眼睛一亮,再不迟疑,重剑冲谢允后背砸下。沈天枢别开视线,一把抓向赵渊咽喉。
就在这时,极亮的刀光一闪,直直逼入沈天枢瞳孔中。
沈天枢眼角一跳,蓦地缩手,同时,童开阳感觉自己的剑砍在谢允身上,竟好似砍中了什么极坚韧的硬物,剑尖竟“蹭”一下滑开了,连他一根头发都没伤到!
原来电光石火间,有人在谢允和童开阳的中间之间扔了一件银白的软甲,那软甲不知是什么材料织就,非常邪门,正好严丝合缝地贴在了谢允身后,替他挡了一剑。
谢允再也支撑不住,保持着半跪的姿势往旁边一倒,无声地叫道:“阿翡。”
周翡面无表情地横过熹微,心却在狂跳。
她要是赶来的时候慢了一点,就一点……
眼前这沈天枢与她当年在木小乔山谷……甚至华容城中所见的那人简直不能同日而语,她手中的长刀几乎在战栗,那是只有面对生死之敌的时候才会被逼出来的、无法言说的战意。
偏偏旁边还有个虎视眈眈的童开阳。
周翡几乎能数出自己的呼吸声,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后悔起自己闹着玩的时候满嘴跑马,说什么“脚踩北斗,天下第一”。
简直好像是冥冥中在自作孽。
沈天枢眯着眼打量了她许久,竟认出了她来:“是你!”
周翡虽然心急如焚,却也打定了主意输人不输阵,闻声只冷笑了一下,不吭声。
童开阳道:“大哥,这丫头多次坏我们好事,留她不得,你我联……”
沈天枢突然一抬手,打断了他的话音。
“让开。”贪狼冷冷地说道。
绝顶的高手之间,是有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应的,沈天枢在重门小院中苦苦修炼多年,已经半只脚入了武痴之境,此生最大的后悔便是神功晚成,当年没能同世上最后一个顶尖高手段九娘堂堂正正地分出高下来,以至于眼下天下之大,竟无处寻一对手。此时一见周翡,他立刻将什么曹宁、什么刺杀南帝都抛到了一边。
“破雪刀?”沈天枢问道,见周翡点头,他那常年面无表情的脸上竟露出了一点笑意,“好,当年因为半个馒头留下你一命,是我的运气。”
童开阳急道:“大哥,咱们还……”
沈天枢:“滚。”
他话音没落,脚下“棋步”陡然凌厉起来,先不辨敌我地一掌挥开童开阳,随即竟不变招,直接扫向周翡。
几乎臻于天然的浑厚内力与无常刀短兵相接。
银河如瀑,倾颓而下,撞上最飘忽不定的不周之风,从枯荣间流转而过、明灭不息——
赵渊胸口一阵窒息,在极窄的巷子里被两大高手波及,忍无可忍,活生生地晕了过去。
童开阳恼极沈天枢这不合时宜的高手病,狼狈地踉跄站稳后,心道:“这要打到那辈子去?误事的老龟孙!”
眼看扬州守军已经进城,他们若不能速战速决杀了赵渊,便只有死路一条,童开阳颇有些审时度势的决断,看准时机,正在周翡与沈天枢两人错开的一瞬间,他当机立断,一挥重剑便偷袭过去。
周翡被沈天枢甩出去半圈,正惯性向前,没料到还有这一处,一时刹不住,正好往他剑尖上撞去,再要躲避已经来不及了!
沈天枢怒吼一声。
谢允瞠目欲裂,可他已经力竭,用尽全力,未能移动一寸,一口血呕了出来,墙角半死不活的青苔顷刻间红了一片。
突然,一根长练凭空卷起周翡的腰,电光石火间,竟将她拖后了两步,她前襟上堪堪挑破了一条半寸长的小口。
周翡接连退后了三步才站稳,只听来人娇声道:“啊哟,那厮好不要脸,你大哥都叫你滚了,还赖着。”
周翡猝然抬头,是霓裳夫人!
另一人道:“我不愿救那劳什子皇帝,你们打吧,我瞧热闹。”
周翡:“朱雀主。”
木小乔哼了一声,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动着手中的琵琶。
第三个声音道:“我来,红衣服,你使重剑,我使刀,奉陪到底。”
周翡:“……还有杨兄。”
杨瑾冲她一点头,简单交待道:“药农们帮那养蛇的找殷沛去了。”
四个人分列四角,就这么将横行二十年的两大北斗围在了中间。
周翡忽然回头去看谢允,谢允眼睛里还有一点微光,他嘴角带血,眼角却含笑,无声地动了动嘴唇,对她比口型道:“天下第一给我看看啊。”
周翡眼圈倏地红了。
刀剑声、落雪声,都开始远去,谢允的视野轻轻地黯了下去。
红衣、霓裳、大魔头的琵琶、南疆小哥的黑脸……渐次从他的世界里沉寂了下去。
终于终于,只剩下那一线熹微一般的刀光。
谢允心想:“二十年后,我去找你啊……”
他猜周翡听得到。
第167章缓缓归
沈天枢长啸一声,已经顾不上深陷三人围攻中的童开阳,纵身上了围墙,他踩过的地方竟直接化成了齑粉,围墙上转瞬多了一排整齐的坑。
周翡紧随而至,柔弱的江南雪渣被此起彼伏的真气所激,陡然暴虐起来,打在周翡手上,竟留下了细细的小口子。
他们这边拆房的动静终于惊动了禁卫与扬州驻军,居高临下一扫,便能看见大部队正在赶来。
沈天枢站在墙头,看了看昏迷不醒的赵渊,又看了看周翡,忽然说道:“赵渊命真大。”
周翡道:“当年我娘在旧都,大概也曾经这样感慨过曹仲昆。”
沈天枢脸上露出了一个吝啬的微笑:“哦,这么说,是风水轮流转?”
周翡没回答,她将熹微刀尖微微下垂,做了个常见的晚辈对长辈讨教时的起手式,说道:“前辈,请吧。”
沈天枢用一种十分奇特的目光打量着周翡,她无疑是很好看的,年轻姑娘都不会难看到哪去,但稀奇的是,她看起来也不是那种十分英气的女孩子,五官有几分像周以棠,又带着蜀中女子特有的精细柔和,很有些眉目如画的意思,比几年前没头没脑地闯进大魔头黑牢时,又少了些孩子气,于是她不说话也不动刀的时候,居然是沉默而文静的。
沈天枢觉得自己大概做梦也想不到,有一天,会是这样的一个“沉默而文静”的女孩子提长刀站在他面前,还胆敢大言不惭地叫他先出招。
沈天枢缓缓沉下心来,他袖口鼓起,无风自动,脚尖在墙头上缓缓画了一个圈,枯瘦的独掌递到身前,低声道:“老朽一生自得于这身‘棋步’,取黑白交叠、三百六十落子变幻之意……本以为独步天下,不料今日棋逢对手,幸甚。”
周翡的刀尖纹丝不动。
下一刻,沈天枢突然平平推出一掌。
他动作并不快,周翡却觉得自己周身左右都被某种无形的内息牢牢封住了,一时进退维谷、左右为难。
周翡灵机一动,倏地将熹微刀鞘打了出去,那刀鞘弹到空中,好似撞上了一层看不见的墙,诡异地往地面飞去,周翡想也不想,紧随着刀鞘从墙头上一跃而下,当即摆脱了困境,同时,她行云流水一般反手一刀“斩”。
沈天枢蓦地追至,将手掌往下一压,浑厚不似人力的一掌再次封住她所有去路——这便是“囹圄”。
周翡却一反方才机变,“斩”字诀竟敢使老不变,强行杠上贪狼一掌,掌风与熹微眼看便要撞上,沈天枢却倏地一愣,那一瞬间,他无比清晰地感觉到这来势汹汹的一刀竟是虚晃,力道从极强转向了极轻,轻飘飘地从他掌缝中滑了出去,随后竟又摇身一变,由极衰转为极,当空化作“破”字诀,毒蛇吐信一般冲向他面门!
沈天枢情急之下抬起自己那条断臂,以断臂上接的长钩“咔”一下隔住了熹微,那铁钩禁不住名刀一撞,裂缝顿时蛛网似的弥漫开。
沈天枢喃喃道:“枯荣手……不可能!”
周翡刀尖微晃,当着他这一声“不可能”,再次在盛衰两级中转了一圈,以“不周风”相衔接,搅碎了那铁钩。
沈天枢难当其锐,连退五步,独臂竟微颤,他神色几变,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突然,有人大叫道:“小心!”
周翡与沈天枢同时一惊,抬头望去,只见一个巨大的黑影飞蛾似的落到两人中间,谁也不知来的是什么玩意。
沈天枢和周翡同时往两边退开,那“飞蛾”却不理会周翡,径自扑向沈天枢。
沈天枢脸色一沉,当胸一掌打出去,将那人前胸后背打了个通透,近在咫尺的周翡都听到了骨骼尽碎的声音。
来人瘦得吓人,后背不自然地凸起,折断的白骨连他的皮与外袍一同刺破,竟带出一块内脏来。
饶是周翡天不怕地不怕,见了此情此景,也不由得有些恶心。
而更离奇的是,那“飞蛾”被打成这样,竟不死,活像那些不怕疼、不怕打、死而不僵的药人一样,低头一口咬在了沈天枢的独臂上。
沈天枢先是怒骂了一声,甩了几下甩不开,正要再次发力打飞这疯子,不料没来得及出招,堂堂贪狼居然忍无可忍地原地嘶声惨叫起来。
只见一股黑紫气顺着他的手臂直往上涌,而沈天枢一条臂已失,方才代替胳膊的长钩又给周翡搅碎了,竟来不及壮士断腕,黑气如龙,转瞬已经越过他肩头,直接冲上了他的脖颈和脸上!
周翡:“……”
她手中刀尖尚未垂下,对手居然……
约莫有一盏茶的光景,沈天枢的惨叫声戛然而止,他周身剧烈地抽搐起来,随后,周身好似被抽干了一样,在周翡等人眼睁睁的注视下,迅速衰败下去,紧紧地贴在人皮上,无声地往后仰倒,同那仍然不肯松口的“蛾子”一同扑在地上。
直到这时,方才高喊“小心”的应何从方才气喘吁吁地赶到。
周翡看了看那被打透了胸骨的“黑蛾子”,又看了看应何从,顿时明白过来了什么:“他……他……难道是……”
应何从瞥了一眼已经将童开阳制住的三个人,上气不接下气地扶着墙道:“这个疯子,用自己身上残存的蛊毒养着那母蛊的尸体,又不知用了什么怪方,叫那母蛊上残存的毒液源源不断地为他所用……”
周翡打断他道:“等等,听不懂。”
应何从吼道:“我是说他把自己养成了一只蛊母,明白吗?!”
这时,想必是沈天枢已经死透了,殷沛“骨碌”一下,从他身上滚了下来,露出那张骷髅一样的脸,仰面朝天地倒在地上。
他着实像个活鬼,周翡一横熹微,将应何从拦在身后,警惕地看着他,却发现殷沛仿佛在笑。
随即,他吃力地伸出一只干枯的骨头爪子,指了指周翡,又艰难地打了个回弯,指向自己。
“你……你什么?”周翡不明所以地皱眉,见殷沛颤颤巍巍地举着爪子,不依不饶地指着他自己,心里忽然灵光一闪,试探道,“你……是殷沛?”
殷沛周身狠狠地一震,垂死的鱼一样,无意识地在地上抽搐挣动着。
周翡往前走了两步,低头看着他,想了想,又道:“你名叫做殷沛,乃是殷闻岚之子,殷家庄唯一幸存之人,被北刀纪云沉养大,出身于……”
她话音一顿,见殷沛竟不知从哪抽出了一把沾满了血迹的剑鞘,缓缓地往周翡的方向推了半寸。
随后那双骨架似的手倏地砸在了地上。
周翡:“出身于……名门正派。”
殷沛眼睛里疯狂的亮光同嘴角的血迹一起黯淡了下去,不知听没听见她这句“盖棺定论”。
周翡呆呆地与那可怖的尸体大眼瞪小眼,心里一时不知是什么滋味,应何从却一把推开她,两步扑到殷沛的尸体前,不知从哪取出了一个特制的小壶,直接豁开了殷沛的心窝,黑血立刻汩汩地涌入瓶中。
“天……天下至毒的涅槃蛊。”应何从原地跳起来,将那泛着异味的小瓶举起来给周翡看,狼狈的脸上好似点着了一大团烟火,“快!你不是自称学会了齐门那什么‘阴阳二气’吗?”
周翡一动不动。
她五官六感何等敏感,方圆几丈之内落雪摩擦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怎会不知道那人已经久无气息了。
应何从冲着她的耳朵大叫道:“发什么呆!”
周翡抽出自己的袖子,低头避开他的目光,小声道:“晚了。”
应何从呆住。
“我……”周翡轻轻一抿嘴,“算了,也算没有遗……”
应何从不等她说完,就大叫一声打断她:“我还没说晚呢!”
他一把拖起周翡,用蛮力将她往谢允哪里拖:“我还没说过呢!我才是大药谷传人,我没说我治不好!他身中透骨青十年之久,比别人凉、比别人气息微弱怎么了?你没听说过人也是会给冻住的吗?周翡!你的不见棺材不落泪呢?”
周翡先开始任他拖着走,听到最后一句话,终于不由得泪如雨下。
应何从小心翼翼地割开谢允的手掌,将那致命的蛊毒滴了上去,冲周翡吼道:“快点!”
周翡离开齐门禁地之后,明知没有希望,一路上却仍然不由自主地将吕国师记载的“阴阳二气驱毒”之法反复默诵,听他催促,几乎本能地照做。
据说死人的身体,倘若以外力强行打通经脉,也能有一点动静,满瓶的蛊毒一点一点地被推入谢允身体,及至一滴不剩,霓裳夫人等人谁也不敢打扰,围在一边护法,醒过来的赵渊将禁卫与一干守军全都喝退在了小巷之外。
可是谢允依然没有一点动静。
寒冬腊月天里,周翡整个人好似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周身已经给汗打透了,一阵寒风吹过来,她茫然收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
霓裳夫人看不下去,忍不住上前一步,从后面抱起跪在地上的周翡,小声道:“孩子……”
就在这时,应何从道:“别动,快看!”
谢允冰冷的掌心破口中,竟缓缓地流出血来。
先是一滴一滴,随后好像什么东西融化了似的,血流陡然大了起来。
第168章尾
曹宁被俘三个月后,八百里加急的传令兵撞开金陵城门,一路风驰电掣似的闯了进来,两侧行人纷纷退避,不少好事之徒探头探脑地望着那马绝尘而去的方向,七嘴八舌地议论了起来。
几个时辰之后,消息像是破纸而出的火苗,迫不及待地扫开初春清晨的迷雾,口耳相传到大街小巷——王都收复了。
数十年离乱,很多人已经死了,终于没能等到这一天,活着的人也已经两鬓斑白,或失亲朋,或失故友。
河山生疮痍,生民多离散。
一个满头花白的老人忽然跌跌撞撞地跑到大街上,五体投地地痛哭流涕,应何从看了一眼,干脆抬手关上窗户,在一片人声嘈杂里将一张药方递给周翡:“换这个药方试试——你真要走这么急吗?人都没醒,叫他静养不好吗?”
“夜长梦多。”周翡道,“毕竟都看见殷沛把山川剑鞘交给了我,眼下‘那位’靠我爹给他打江山,身边一帮没反应过来的饭桶也奈何不了我,我来回进出还算顺畅,拖一拖就不好说了。”
应何从忍了好一会,没忍住尖酸刻薄的本性,刺了她一句道:“你还会怕他?”
“怕啊,怎么不怕?”周翡面无表情道,“万一他作死犯到我手里,我肯定不会像我外公他们那些为国为民的大侠们一样放过他的,万一捅他老人家个三刀六洞,岂不是毁了大家伙这么多年的苦心?那我怎么过意的去?”
应何从:“……”
周姑娘往皇帝脖子上架过刀,之后几次当面抗旨不搭理帝王召见,眼下还打算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把差点成为太子的端王殿下拐走……据说她这一番作为堪称是个黑道的“妖女”,差点让木小乔那厮引为知己。
应何从一直以为是夸张,现在看来,闹不好是真的。
他便问道:“如果真的……你还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弑君不成?”
周翡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沉默了一会,说道:“太多人为声名所累,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算计之下——你猜梁绍为何要找木小乔他们这些亦正亦邪之人做海天一色的‘见证’?君子怕小人,小人怕混账,就这么简单。”
应何从道:“可……”
“可梁绍并不想保全那些君子们的性命,甚至最想杀人灭口的恰恰就是他自己,但他利用那些混账们和只有象征意义的水波纹编了一个巨大的疑心病,他死后这么多年,赵……那位一丝也不敢偏离他留下来的政见,可见是成功的。现在四处在传唱那位不敢明着禁的《白骨传》,他既找不着梁绍的尸骨,又找不着水波纹……哈哈,也得掂量掂量。”周翡摇头笑了一下,收起应何从给她的药方,冲他晃了晃,“多谢,你什么打算?”
应何从道:“我应了杨兄邀约,去擎云沟住一阵子,与同道中人们多学学。”
“挺好,就当大药谷搬到南疆,同小药谷合而为一了,以后省得分什么‘大小’,叫初出茅庐的后辈们听了困惑。”周翡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来日到蜀中,请你喝……”
她本想说“请你喝酒”。
谁知应何从当场撅她面子道:“酒会伤嗅觉和味觉,我不喝酒,只尝药。”
周翡没好气道:“哦,那你不必来了。”
说完,她便提起熹微,转身在一帮人手舞足蹈的兴奋中离开了小酒楼,身形一闪,便不见了踪影,奉命追踪她的大内侍卫好不容易才赶来,尚未看清她今天穿了什么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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