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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凶策-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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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连忙侧身一躲,镇纸擦肩而过,被跑过来的阿四一把抓住。

“别扔这个!”阿四低声怒吼,“我会被甘先生骂的!什么都别扔,求求两位少爷了,总让我背黑锅你们也忍心?!”

雨连续下了数日,竟没有一点要停的迹象,天地仿似织就一张绵密粗粝的巨网,把人世罩得密不透风。阿四把镇纸放回书桌上,溜出来和司马凤一起呆坐听雨。他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把里头的大松子倒在司马凤手中。“少爷,这个好吃。”阿四说。

司马凤拿出一颗干啃:“不好吃,壳子太硬。”

“……不是这样吃的。”阿四只好给他剥壳去衣。

剥了几个,他反应过来:“少爷你故意的?”

司马凤:“嗯?”

阿四怒了:“我给甘先生打下手,还得给你剥松子!”

司马凤:“你本来就是我的下手啊。”

阿四愈加悲愤:“可去年你还讲过和我不是兄弟胜似兄弟,今年过年烧炮的时候,你还当着大家的面说和我生死与共,要结拜的。”

迟夜白在屋中悠悠开口:“那是因为他想骗你去烧那串六十六绑的二踢脚,他跟我打赌了。”

阿四:“……”

司马凤连忙出声安抚:“哎,我四,莫生气,少爷是真心把你当兄弟……”

迟夜白:“当小弟。”

阿四郁闷了,且伤心了,低头猛剥。剥完松子,他抬头盯着司马凤。

“少爷。”阿四小声开口,“我方才在街上,遇到了霜华姑娘哩。”

司马凤:“哦?”

阿四:“她先跟我打的招呼,她居然记得我!”

司马凤:“是啊,怎会不记得你,你可是我的跟班。”

阿四听若不闻:“她唤我四爷。”

司马凤哈地一声笑出来。他想忍住的,但没做到。阿四的脸红了,愤怒地挪着屁股移动,和司马凤拉开一段距离。

“你有没有告诉她,你的大名就叫司马四?”

“我……”阿四顿了顿,“我回家就跟夫人请求,夫人学识渊博,她能给我起个好听的字。”

“我爹娘都没赐字的天分,你想想我的,再想想小白的。”

阿四认真道:“我觉得迟少爷的字挺好听的,辽阔又大气。”

司马凤笑道:“那我给你起吧?或者就让牧涯给你起?”

阿四想了想,有几分警觉:“少爷,我不信你。”

司马凤蹭到阿四身边:“我现在看不到,你给我说说,霜华今天什么模样?就她一个人出来?”

阿四眨眨眼,脸皮又有几分发热之感:“今天的霜华姑娘和之前不太一样。”

因为司马凤常常到金烟池喝酒听曲的原因,阿四见过霜华许多次。霜华在金烟池里的模样是很美的,妆容与钗枚无一不素雅精巧,不过分华贵,但与她十分相衬。那日她为了金烟池的姐妹孤身一人到司马家拜访,素面朝天,又是另一种美。

“青河城这边有花魁赛,所以专门从金烟池请了几位姑娘过来助兴。除了霜华还有几位,但我都不太熟悉。”阿四低声道,“霜华姑娘今日……非常好看。”

“怎么个好看法?”司马凤兴致勃勃地问。

阿四的脸更红了。他说不出如何好看法,只知道霜华站在他面前,他便不晓得怎么说话,连手脚也仿佛厌弃这身躯的笨拙而无法顺畅动作了。

那女子笑意盈盈,在雨里略略抬高伞沿,唤他“四爷”。油纸伞面的水珠一串串滚落,一切物事与声音都仿佛于瞬间远离,只有眼前的人是清晰的。

“……”阿四抖了一下,捂着自己的脸,“不说了……说不出来。”

司马凤从未见他这样害羞,又是激动又是好笑,加之现在十分无聊,于是不断撺掇他形容。

阿四从捂脸的手指缝里露出一双眼,瞥向司马凤:“我真不晓得怎么说,就晓得她今儿特别好看。少爷……你跟霜华姑娘最熟悉,你也最懂她,你……你教教我呗?”

“这有什么说不出来的,我教你。”司马凤十分热情,不断用胳膊拱他的肩膀,“她今日唇色如何?双眉是浓是淡,是何形状?霜华虽然不喜浓妆,可对这些脂粉香膏特别在意,是金烟池里头数一数二的妆扮巧手。既然被邀请来参加花魁赛,衣着肯定也不能大意,她穿了什么颜色,上衣是何图案,腰带……”

正絮絮说着,忽听身后桌椅哐当轻响。

“司马凤。”迟夜白放下笔,冷冰冰开口,“时辰到了。”

司马凤一愣:“这么快?水开了?”

“开了。”迟夜白抬手在鼻前轻拂,似是想把浓烈的药草气味挥散一二,“过来脱衣服。”

第43章 污血(7)

浸药浴需要除去全身衣裤,并将除脖子与脑袋之外的地方都潜到药水底下。司马凤第一次浸药浴的时候很抗拒,死死抓着衣服不肯脱。最后是迟夜白觉得太烦,直接点了他穴道,亲自上手给他剥了。

浸了几次,司马凤脸皮也厚了,当着迟夜白的面也大方坦然地脱衣服。

连阿四也觉得不好意思:“少爷,你没必要朝着迟当家的方向脱裤子。”

司马凤:“我怎么知道他在哪里?我又看不到。”

他后来还装作不愿意,想让迟夜白再给自己扒一回衣裤,但阿四太不长眼,主动而热情地上前为自己少爷服务。司马凤现在还记得那日迟夜白站在浴桶边上发出的一声冷笑。

水开的时候非常烫,阿四快手快脚地撤了柴火,等司马凤把自己刨得光溜,水温也随之降了一些。

按照甘好的叮嘱,浸泡的时候司马凤也需要运起内劲,把在经脉中四处游离的毒素都聚到一起。这个过程很麻烦,如今疗程已经过了几日,阿四和迟夜白唯一能看到的不同,是司马凤眼皮上的斑纹消失了。

“还是看不到。”司马凤伸出两手乱抓,“好凄凉,好凄凉。小白,来来,扶一扶我。”

迟夜白冷着脸不出声,两人僵持了一会儿,是阿四主动伸手:“少爷我来吧。”

他才把司马凤扶进浴桶,手腕就被司马凤死死攥住,疼得他嗷地一声叫出来。

“司马?!”迟夜白一愣。

“没事。”司马凤平静道,“我试试阿四功夫。这混帐,日夜在甘好这里玩儿,把武功都荒废了。”

他抓的这一把力气很大,阿四眼里都是泪,呆了一会儿才明白,这是司马凤在报复。

报复阿四故意在迟夜白面前提起霜华的种种。

阿四觉得自己这次不冤——他确实是故意说到霜华的。

在金烟池里和司马凤关系最好的就是霜华。一是因为霜华的性情司马凤很喜欢,二是因为霜华是个清倌,司马凤和她相处,并不涉任何男女情欲。金烟池的人都知道,迟夜白当然也知道——沁霜院里霜华那扇门,迟夜白已经出钱修复了几次。

阿四眼泪汪汪地揉揉手爪,心道我不冤,你也不冤。你明知道迟当家就在这里,为何还喜滋滋地凑我这个话头?

“别啰嗦了。”迟夜白开口道,“阿四,疼不疼?”

“不敢疼。”阿四说,“少爷常跟我们说,打是疼骂是爱。”

司马凤忍不住笑了:“你这小混帐,越来越会说话了。”

他将自己身子深深浸入药水之中。滚烫的药液和浓烈刺鼻的草药气味,令他眉头忍不住皱起。旧时有人制作过一个四时皆可入浴的浴室,以美玉精石为堤岸,以琥珀为瓶杓,夏日便引清凉渠水入池,池中浸泡着数百纱囊,囊中尽是奇珍香药,药气香雾或融于水中,或袅娜于室中。而到了冬季,便准备铜质龙壶数十个,壶中同样满盛药材,各重数十斤,以温火烧成赤色,各各投入池水之中,池水得以保持恒温*。司马凤运功罢了,只觉头顶似乎都冒出热气,加之水中药囊沉浮,倒是很有冬季在那温池浸泡的爽利感觉。

“小白,你可还记得温香渠?”司马凤运完功了,开始闲聊,“那书里说的温香渠。”

“记得,怎么了?”迟夜白不解。

温香渠便是冬季从四时浴室中流泻出来的污水。因为冬季浴室中长久温暖,因此那池子暖水又被称作焦龙温池。富贵人家或官宦子弟常到浴所濯洗,还有宫人或宠姬相伴,嬉戏彻夜,灯火通明。而春宴罢了,从那浴池中排出的水便流经石渠,汇入内河。那渠子有个雅名,就叫温香渠。传说渠水流经数里仍有香气,百姓争相汲取,以桶壶提水归家,人人欢欣。

“我这药桶里的水倒出去,也可以整个温香渠啊。”司马凤说。

迟夜白:“你这是臭的。”

司马凤:“不臭,你过来仔细闻闻,这香气玄妙得紧。”说着抓起桶中药囊,递到迟夜白鼻下。

他已懒得开口说话,默默收回手。木桶下面垫着铁板,铁板下面才是柴火。虽然柴火撤了,但长时间以双手贴着热烫的桶壁也是一件辛苦的事情。阿四也撤了手,鼓着腮帮猛吹掌心。

司马凤还需在桶中再浸半个时辰,迟夜白不想陪他了,起身拿着方才写好的纸页走出去。

还未走到房门,忽听甘好的声音从院门远远传来:“阿四!来给你家少爷分拣药材啦!后面几天喝的,我跟你说说怎么熬煮!”

阿四垂头丧气应了句好,塌着肩膀移出房门。

阿四一走,迟夜白便不能离开了。他只好把手上的东西放回桌上,扭头时发现司马凤趴在药桶边缘看他。

虽然知道他看不到自己,但迟夜白的心还是连跳了几下。

“小白。”司马凤笑道,“我方才说起霜华,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迟当家不高兴了?”甘好兴致勃勃地问,“你家少爷又做什么了?”

阿四正在屋檐下对着二十几筐药材发呆。

“你先别管这个,这药怎么这么多呀?”阿四眼都要花了,“我不是迟当家,我记不住。”

“每种药都不一样,吃的时候也不一样。”甘好给他指点,“这十二种是早晨第一次要喝的,午间的第二次药不能加刘寄奴,换徐长卿。夜间还得再喝一次,这次要多添红娘子和女贞子……”

阿四实在记不住,干脆寻了纸笔过来,让甘好再说一遍,他一个个记下。

甘好慢慢说了一遍,见他写得认真,忍不住摇头:“唉,你真不是个学医的料。”

阿四:“我确实不是啊。”

甘好顿了顿,颇有些探问之意:“乐意在你们那里过得好么?”

“好啊。”阿四点点头,“甘令史人虽然闷,但做事很认真,少爷老爷,还有我们,都很信任他。”

“乐意是个学医的天才,或者更准确点儿说,他天生就是个学毒的料。”甘好笑道,“可惜,最后居然跟着我爹学了仵作之术。”

阿四抬起头:“仵作之术不好么?”

“仵作这行当,自古以来都是贱民。”甘好点点阿四的纸,提醒他继续往下写,“乐意若是跟我一起学医或学毒,成就早在我之上。”

“可是甘令史真的很厉害。”阿四放下了笔,认真道,“老爷说过,天地间诸般行当,千万种人物,绝无‘注定’这一说。即便是仵作,也有甘令史这种厉害人物可令人从心底钦佩。你一定没见过他验骨的手法,堪称神奇。”

“那是你没见过他辨药和治病的本事。”甘好嗤笑道,“有些人天生就注定要做某一行的,你瞧瞧你家少爷和迟当家。”

“天生是天生,有这般本事,也得有人教导。”阿四并不信服,“运气啊,命定啊,若是太过笃信这些,人就完了。”

甘好十分好奇地打量着他:“你这小子,倒是有点意思。”

阿四又觉骄傲,又觉羞涩。这些话都是平日在家里听来的,他随口说出来而已。

正想着怎么回应甘好,甘好又问了一句:“你干这一行,有没有见过天生就适合当杀人犯的人?”

阿四一愣:“什么?”

“若是世上有你家少爷和迟夜白这样的人,那应该也有天生就懂得或嗜好杀人的怪物才是。”甘好边说边点头,“一物降一物。”

“怎么会呢?”阿四摇头,“杀人怎可能天生就会,这么凶险的事。”

“但你们总见过一些怪奇的杀人案子吧?”甘好来了兴致,“有些人就是喜欢杀人,喜欢干这件事,这有什么不可能的?”

“可是你说的是天生就喜欢这样……”阿四嘴角一抽,“没有的。”

“那有没有这样的人?”甘好又问,“经过一定的教导,他们会比别人更容易习得杀人的能力?”

阿四这回没有立刻回答。他放下手中纸笔,神情有些凝重。

“甘先生,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只是好奇。”甘好笑眯眯道,“我比你虚长些年岁,看过的人事总比你多。有些人自生下来的那一刻起,他们的影子里就带着血腥味。你若没见过那种浓重的恶意,那是你的幸运。”

此时,在弥漫着药草气味的厢房里,迟夜白正拿镇纸点着司马凤手上的大白穴。

司马凤疼得整个手都软了,连声求饶:“不摸了不摸了,疼疼疼……”

他是真的疼,手指都颤抖。

迟夜白把镇纸放好,无声地看着他。

司马凤眼睛看不到,但耳朵灵得很。他问迟夜白是不是不高兴了,迟夜白不愿回答,他便伸手去抓,一抓就抓到了迟夜白的腰带,差点把人整个拽进桶里。

扮完登徒子,又扮可怜人。司马凤把下巴搭在桶边:“你下手真重,那处很疼啊。”

“这是提醒你不要乱来。”迟夜白踢了木桶一脚,“你以为一个瞎子真能抓得到我?”

司马凤笑了笑:“你果真生气了。”

“你就算明日立刻跟什么俏俏或盈盈成了亲,我也不会生气的。”迟夜白平静道。

司马凤想了想,奇道:“俏俏是谁?盈盈又是谁?”

“那成日给你画各种扇子的俏俏是江南镖局把头的大女儿,盈盈则是九江十三寨张寨主的妹妹,前几年我俩追缉水贼时,张姑娘不还在江上为了你唱了一首……”迟夜白说了一半,把余下的话都吞进肚里。他看到司马凤笑得很高兴。

“你真爱帮我记这些。”司马凤看起来非常愉快,“我自己都想不起来了,你偏偏记得那么牢。你一定十分中意我,是不是?对不对?”

他笑嘻嘻地说着,又伸手去够迟夜白。

窗门之外是统辖天地的雨声,哗哗倾落。

“你看不到我。”迟夜白低声道。

“我看不到你。”司马凤重复了他的话,“所以你放心。”

他终于抓住了迟夜白的手。或许因为脱离了热源,他印象中劲瘦有力的手很凉,干燥且舒服,虎口处生了茧,是长年累月练剑留下的。

司马凤与他贴着掌心摩挲。他听到雨声,听到桶中水浪撞击桶壁的声音,也听见迟夜白的呼吸。那和他听惯了的频率很不一样,略显急促,还带着热度。

“我看不到你。”司马凤又重复了一次,随即水淋淋地站起来。药液从他肩头滚落,淌过滑韧的皮肤,没入低处。

他看不到自己,因而也看不到自己脸上的狼狈与动摇。迟夜白的心像被这热的水煎熬着,又像被凉的雨浸泡着,沉浮不定,起起落落。

司马凤只感到他的呼吸越来越近,温凉的手指贴着自己鬓角,慢慢移动。

他胸口一热,拽着迟夜白的手将他拉到自己身边。

呼吸相闻,连身躯的热度都清晰可触。

就在他几乎碰到迟夜白双唇的时候,密密匝匝的雨声突然被撕破,一声清冽的鹰啸由远而近,悠然落入院中。

司马凤:“……”

阿四的脚步声也啪啪响起:“少爷!迟当家!鹰来了!”

迟夜白缓缓舒出一口气,低声道:“鹰来了。”

司马凤恨不能把这鹰放血拔毛,让甘好今夜加餐。他紧抓着迟夜白的手,在他唇上狠狠抿了一下。

“来得太不是时候。”他气哼哼地说,“我要穿衣服,你帮我。”

和鹰一通抵达的是来自鹰贝舍的探子。和许英这案子类似的事件竟有数十张纸,被他小心裹在油纸里,贴身放着。

阿四和甘好的争论还未消停,甘好说着自己对这案子也十分好奇,一定要凑过来听。迟夜白因顾念着司马凤现在还需要他来解毒,便也不赶他。

“以锤子敲击后脑杀人的事件,最近这十几年中,周围的五个城池共发生了三十二起。”那探子将纸张递给迟夜白,低头说着,“其中未发现凶手的案子共有二十七起,其中两起发生在蓬阳。这二十七起案子的死者都是乞丐或流民,无人报案,也无人查探。”

“还有呢?”

“五个城池,沿海成线,最早发生锤子杀人事件的是九华城,正好是十八年前。”探子把五个城池的名称一说出来,众人便立刻明白了:凶案发生的地点,似乎便是凶手移动的路线。

“九华城是什么事,死了什么人?”司马凤问。

“其余的案子凶手是不是许英,我们查不出来,但九华城有一桩命案,杀人者恰好姓许名英。”探子说,“当年许英十二岁,死者是他七岁的表弟。”

——

*四时浴室、焦龙温池、温香渠:出自东晋王嘉的《拾遗记》,是一本(蛮好玩的)故事集。

第44章 污血(8)(捉虫)

九华城的死者年纪太小,卷宗里写着的凶手年纪又太大,是一件令人印象深刻的怪案。探子一说,迟夜白立刻想起来了。

“那案子的凶手不是许近财么?”他问。

“许近财是许英的爷爷,多年来一直因病卧床,进牢里不过两日就归西了。”探子说,“案卷上写的确实是许近财的名字,也是这次去查探我们才发现还有这样一段隐情。”

于是探子便把九华城七岁幼童命案的详细经过,跟在场诸人细细说了。

被杀的幼童名为陈二家,是许英母亲陈氏兄长的孩子。

那日正是农忙季节,午间日头毒辣,人们纷纷躲在阴凉处。十二岁的许英跟着大人干活,碗里的粥水喝到一半,看到陈二家从田埂上朝自己走过来。

陈氏几个哥哥的家境都比她要好,时常接济陈氏。陈二家那日穿了一件新衣服,手里拎着的两条鱼是专门拿来给许英的。

许英便提着鱼,带着陈二家回去了。

村人大多出门干活,整条村都十分僻静。在走回家的途中,许英和陈二家打了起来。

许英比陈二家高,但陈二家比他胖。小胖子打不过自己表哥,便用身体猛撞,从地上抄起石块砸许英的脚。许英被他推倒在路边,沾了一手的狗屎。

据当时在树下围观嬉笑的人说,打架的原因是陈二家说许英是穷鬼,“穷得没布兜屌”。

七岁的孩子不一定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只是从家人那里听来这样的话,学着家中大人们嘲讽的语气,原模原样地跟许英说了出来。

许英从地上捡起那两条鱼砸到陈二家身上,把陈二家砸得嗷嗷大哭之后,自己转身跑了。

那天下午,许英活儿干了一半,说头疼,想回家躺着。

他在回村的路上走了一半突然停下来,呆了片刻后扭头往回走了一段,拐入一条小路。

小路的尽头是陈二家的小院子。

院子里除了自己七岁的表弟,没有任何人。陈二家当时正用小锤子把凳子上松脱的木栓敲牢。许英在院外站了越有半盏茶功夫,一个经过这里走到池塘边拉屎的人看到他了。

他拉完屎往回走,恰好看到许英从院子的侧面,翻墙进入陈家的院子。

傍晚回来的陈家人没有看到陈二家,一直到吃晚饭的时候才发现孩子在床上睡着了,还盖着被子。掀开被子,陈二家的娘亲发出凄厉惨叫:被子底下是早已断气的尸体,陈二家后脑勺血肉模糊,一个锤子扔在床底下。

案子很快报到了县太爷那里。县太爷召集各方人士详细一问,立刻把许英的事情问了出来。

只是去抓许英的时候,许家人却说,杀了陈二家的是许近财,因为“那孩子常常骂他老不死的,没半点礼貌”。

许近财平日里根本无法起身,更别说要走过半条村子去杀一个孩子了。但许英爹妈砸锅卖铁凑出半个银元宝,献给了县太爷,县太爷便把许近财抓了。两日后,许近财死在牢里,这案子也就这样了结。

许英早就不见了,而许英的爹妈也在许近财被抓之后,连夜离开了村子。

“这本是个小案子,不想背后居然还有这样的事情。”探子说道,“之后许英一直踪迹全无,如果这二十多起无名的凶案都是他所犯下,那么他一直没有停止过杀人。”

“许英是失踪了,还是连他父母也被他害了?”司马凤突然出声问道。

“他父母我们倒是还没查到。”探子转头朝着司马凤说,“在九华城命案发生的三个月后,九华城外发生了第二起锤子杀人的命案。死者是一位流浪汉,尸体陈列于破庙之中,身上的衣服鞋袜都被剥走了。破庙附近有个村子叫大通海村,许英的母亲陈氏有一个姊妹,当时就在大通海村之中。”

“然后呢?第三起命案?”

“第三起命案发生在距离大通海村六十里外的樊家村。”探子又道。

司马凤搓搓手指。手上没有扇子,他有点儿不适应。

“从九华城去金山城,必须经过大通海村和樊家村。我估计许英不是自己逃家的。他爹妈把许近财搬出来当替死鬼,许近财也承认了这命案,说明他们在包庇和掩盖许英杀人的事实。”他说,“许英应该是去大通海村投奔陈氏那位姊妹的。但不知中间出了什么事情,他没有在大通海村停留,而是一路前行,经过樊家村,往金山城的方向走。”

迟夜白瞧他一眼:“许英是惯犯?”

“如果那二十七起案子是他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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