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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凶策-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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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饱喝足,甘好的话也越来越多。

和甘乐意自小就开始学习仵作不同,他游历过许多地方。因为爹有了甘乐意这个弟子,对自己儿子四处浪荡的行为也默默容忍了,甘好十几岁时就在边疆地带跑了一圈,见识了诸多奇特草药之后,他对制毒用毒产生了极大兴趣,于是开始着力用心地钻研。

“乐意不行,乐意这人真的不行。”甘好夹了一大筷子灯影牛肉丝塞进口里,“他太死板,毫无趣味。你回家可以问问,他现在肯定还是个童男子,不识人间极乐的滋味。这个岁数还是童男,这辈子都没救了。”

桌上另外三人的脸色都很微妙。

“甘先生这么说,你的红颜知己看来是不少啊?”司马凤笑问道。

“自然不少。”甘好笑着点点头,“其中来头最大的那个,可是当今圣上身边的红人,晏贵妃。”

阿四:“嗯?谁?没听过。”

同样没听过的迟夜白露出一丝笑容,但很快就压了下去,装出认真的模样听甘好继续吹牛皮。

“晏贵妃?”司马凤隔着黑布揉揉眼睛,“就是那个什么海棠春生压朱墙,半掩灯火映苍苔?”

“对呀!”甘好哈哈大笑,“你懂得可真多。”

阿四:“什么呀!少爷,这又是什么故事?”

“这两句诗是皇帝写给晏贵妃的,说的是两人相遇的事情。”迟夜白笑道,“据说那年八月十五,晏贵妃因为思念家中爹娘,趁着夜深人静,悄悄在宫中放了花灯祈福。当时晏贵妃还没有位号,只是一个普通的秀女。那夜她身着海棠色的衣裙,身披雪色披风,手里是两盏亲手制作的精巧花灯。花灯流出不远,被闲步的皇帝看到了,于是便拾了起来。”

阿四听得津津有味。

“皇帝见花灯做得精细,上面的题字又纤巧秀丽,便来了兴趣,只带了一个侍卫,溯溪而上,去寻放花灯的人。晏贵妃那时正好提灯走过花园中的一面红墙,灯火被雪白披风挡了一半,恰巧映出了晏贵妃白衣红裙,还映亮了她脚下苍绿色的青苔。皇帝见之心折,晏贵妃从此便受了册封,享百般宠爱。”

“那花灯可不是为她爹娘放的,是专门为我放的啊。”甘好连忙说,“真的,我与她有一段情。”

司马凤哭笑不得:“你还真是不怕死啊甘先生。据说那两盏灯一盏是为老人祈福,一盏是为九五之尊祈天地和寿,哪个跟你有关系了?”

“那肯定是这个‘据说’不对嘛。”甘好说。

阿四意犹未尽,插话道:“这晏贵妃很聪明啊。”

司马凤眉毛一挑:“何出此言?”

“大晚上的,要真是想悄悄放灯,何必故意走到御花园去放?”阿四说,“还有,何必故意穿着一件白得显眼的披风,在黑夜里提灯行走?”

甘好愣了,却见司马凤和迟夜白都对阿四露出笑容。

“哎哟,四啊……”司马凤眼上蒙着黑布,仍旧十分准确地捏住了阿四的脸,“你可以啊。”

甘好见两人打闹在一起,迟夜白又默默坐在一旁数饭,不由得十分落寞。他扫了一眼周围,发现酒楼上没什么人,他们数人坐的这个位置更是僻静。

“司马,迟当家,方才确实是我开了玩笑。”甘好脸色肃然,把声音压得极低,“我与晏贵妃没有私情,反倒有一场交易。”

司马凤认真听了他的话,立刻摆手:“停,好了,这个我们不听。”

“你们应该听。”甘好笑了笑,“这是一件怪事,我一直没跟任何人说过。今日见你们如此认真地对待与自己毫无关系的案子,甘某愿相信你们。”

“不行。甘先生,请不要说了。”司马凤拿起酒壶给他倒酒,“与朝廷相关的事情,知道多一点便危险一点……”

“晏贵妃向我买过一种昂贵的媚药。”甘好却径直说了下去,“那是在她入宫之前的事情。我对朝廷和后宫之事不熟悉,只是因为她出的钱多,我就为她调配了。她十分感激我,后来回家省亲的时候还特地托人来向我致谢。”

司马凤长叹一声:“小白,阿四,捂住耳朵。”

“晏贵妃不是坏人,只是想上位而已。我要说的也不是皇家深宫的事情,而是另一件与我有关的事情。”甘好顿了顿,悄声道,“我以为自己只是一个逍遥的制毒之人,但其实我早就被朝廷盯上了。晏贵妃借着致谢的机会,向我悄悄传递了一个消息。”

司马凤和迟夜白都来了兴趣。

“那消息说得不够清楚:朝廷的人要找我购买一些奇毒的药方。”他继续说道,“晏贵妃只是偷听到的,并不知道这毒会用在什么人身上。但她却听到了一句古怪之极的话。”

“什么……?”连阿四也莫名紧张起来。

“皇帝跟手下的人说,孩子都那么小,注意点儿,别弄死了。”

司马凤缓缓坐直,双臂在胸前交叉,没有说话。

甘好的声音这才稍稍恢复正常。

“我当天夜里就逃走了。司马家主所中的三寸蛇之毒,就是我赠给贺三笑的。她也是一个好毒之人,我们颇有惺惺相惜之感。”甘好摊手道,“但,谁能料到我居然还要自己解这个毒呢?”

“你只给了贺三笑一个人?”

“是的。三寸蛇的毒一旦离开西北的戈壁就很难制成,我身上存留的不多,而且难得遇到投缘之人,自然只给了她。”甘好比划道,“我将药粉制作成两颗耳环大小的绿玉,说实在话,确实很漂亮,是我送给女人的所有礼物之中,最好看也最毒的一种。”

迟夜白看了看司马凤,司马凤点点头,表示听到了甘好的话。

如果三寸蛇只赠给贺三笑,那么宋悲言说自己曾在文玄舟手上看到过三寸蛇的毒,也就说明,贺三笑把它转赠给了文玄舟。

两人的关系这么好?迟夜白心想。

吃喝完毕,结账的时候司马凤发现自己一时爽快许了请客吃饭的海口,然而却没带钱袋。阿四身上钱不够,迟夜白掏出了身上所有钱币都不够付账,而甘好在一旁冷静地剔牙,全无出手相助之意。“不是你请客吗?”他反而笑着对司马凤说,“司马家主的气势不够啊,不够。”

迟夜白最后只得悲愤地用鹰哨唤来鹰贝舍的鹰,再让鹰回到青河分舍去向分舍的头领要钱。

他从未有过这般丢脸的时候,回去的一路脸色都不好。

司马凤一路上没说什么话,直到进了甘好的小院子才开口:“小白,你等等,我有事情同你讲。”

“明天再说。”迟夜白不悦道。

“是和文玄舟有关的事情。”司马凤紧接着说,“爹告诉我的。”

迟夜白终于停下,吸了两口气之后转身走回司马凤身边:“快点儿说!”

阿四帮甘好打扫完肉铺再回来,看到自家少爷一个人站在院子里看月亮。

但他瞎了,又蒙着布条,是什么都看不见的。

“少爷,睡觉了么?还是再给你念念书?”阿四问他,“迟少爷呢?你们谈完啦?”

“谈完了,睡吧。”司马凤说完,转身慢吞吞走回去。

他神情低落,似有重重心事。阿四凑过去小心地问:“少爷,你跟迟当家又吵架了么?”

“没有。”司马凤欲言又止。

阿四帮他脱了外衣和鞋子,肩膀突然一疼:是被司马凤狠狠抓住了。

阿四:“少爷???”

司马凤的神情异常凝重。

“阿四,今天甘好说的那些事情,他和晏贵妃什么的,你统统都要忘记。”司马凤说,“尤其是皇帝那句。”

阿四眨眨眼,点点头:“少爷,我已经都忘记啦。”

司马凤搓搓他脑袋,哼了一声。阿四乖乖给他打水洗脚,心里却不断地回忆着甘好的话。

他出门倒水,看到迟夜白坐在隔壁院子的屋顶上。他冲迟夜白做了个手势,意思是少爷已经睡下了。迟夜白点点头,很快跳了回去。

阿四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司马凤,这几夜细雨连绵,迟夜白却每夜都在等着他入睡了自己才回去。

夜色愈加浓重了,雨势渐渐减弱,只有树叶上凝落下来的水滴仍旧沉重清晰。

迟夜白独自坐在房中,在死水一般的寂静里,慢慢闭上了眼睛。

回到那个巨大的、空旷的房间,他站在书架和书架之间的窄道里,看着房间尽头的司马凤。

司马凤举起莲花灯,冲他喊了一个无声的词。

“别怕!”

迟夜白点点头。他发现自己又变成了一个小孩,手腕细瘦,双腿不断地打颤。

他站在原地不动,试图读懂自己身后那片莲花灯无法照透的黑暗,试图跟自己身后的那个人说话。

幼时教导自己的先生就是文玄舟,这件事确实令迟夜白惊愕。

司马凤对他坦白了,但他没办法告诉司马凤,在自己的记忆里,在自己学来的分类存放所有记忆的房间里,文玄舟从来没有离开过。

他一直存在着。

这房间是他教迟夜白制造的,所以他有能力把自己留在迟夜白的记忆里。

书册震动着,凄厉的人声在木头和木头的缝隙中钻出来。

一双手沉沉压在他肩上。

迟夜白颤抖着抬头,只能看到如烟如雾的黑暗,正朝自己压下来。

“别怕。”身后的人笑着说。

他怕,非常怕。身后站着的人挟带的不是死亡,不是灾厄,是更令人恐怖的东西。

那人的左手伸到他脖子上,温柔而细致地抚摸着他。

他左手有一只镯子,冰凉温润。这是迟夜白对文玄舟的印象,是除了声音之外的一些稀薄印象。

那只手也是冰凉的。手指纤长,骨节突出,手势却又极为细腻耐心,缓慢地抚摸过他的皮肤,令人战栗。

“你知道我是谁了对吗?”那人笑着问。

迟夜白说不出话。

他扼住了自己。

“你必须记住我。”文玄舟低低地说,“记住我说的话。”

迟夜白混乱地点头,他快要喘不过气了。

“小白!”司马凤在远处提着灯,开始往他这边跑过来。

——别过来……这个人太危险!

他喊不出声音,文玄舟的手指越收越紧。

“等你长大了,你一定要来找我。”文玄舟贴着他的耳朵说,“我需要你。你太神奇了,迟少爷……我非常、非常需要你。”

他笑着展开迟夜白的手,在他掌心一笔笔地写字。

迟夜白在几近窒息的恐惧中,居然仍能够分辨出这人写了什么。

冥夜怀思,踽踽不灭。

第47章 污血(11)

迟夜白一时间并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文玄舟的指尖冰凉,接触到皮肤的时候,竟有一种怪异的刺痛之感。

文玄舟写完了,见他没有反应,又抓住他手腕:“记住了吗?”

迟夜白没有应声。他突然攥紧拳头,手肘用力,朝后一击。

身后是不会有人的,他却有了自己击中某种躯体的感觉。黑雾忽的一散,随即又慢慢聚拢。但文玄舟已经放开了他的手。

“小白!你过来!”司马凤提着灯,在远处冲他喊。

迟夜白摇摇头,转身面对着原本凝聚在身后的黑暗。

他终于得以看清楚自己记忆里的那位文玄舟。

雾气似是有形,朝他伸出烟一般的手脚。迟夜白退了又退,扶着书架站稳。

他喘不上气。

文玄舟隐没在黑暗中,他仿佛就是黑暗本身。灯光照不开的黑雾翻滚卷荡,他远比迟夜白想象的要高,黑乎乎的一个脑袋随着空气的动荡而晃动,也是烟雾凝成的。一双惨白的手,从雾气之中缓缓伸出来,左手上是一个白玉的镯子,镯子上有一条黑线,弯弯绕绕,像蛇一样。

他从未见过文玄舟,这镯子是印象是从司马凤那里得来的。迟夜白盯着那镯子,深深吸了一口气。

文玄舟的手翻了过来,一直往前伸,似是想要抓住他。那双惨白的手心里满是鲜血,淋淋漓漓,滴落在地上。

“记住了吗?”文玄舟的声音从黑雾中传出来,“你要来找我。”

“小白!”身后是司马凤的喊声。

迟夜白突然站在了过道中央,试图挡住那一寸寸逼近的黑雾。

“司马!别过来!”

但那个小小的、一心想要保护他的司马凤显然不能理解这样的话。他拨动莲花灯,令它光明大盛,大步朝迟夜白奔了过来。

院中传来很轻的物体落地声。若是迟夜白仍旧清醒着,这样的声音他是不会漏掉的。

但他此时完全陷入那间由文玄舟和自己创造的房间之中,听不到外面的任何声音。

刚刚翻过墙的司马凤就着落地的姿势在地上趴了一会儿,没听到迟夜白的呵斥或是脚步声,他拍拍膝盖,站了起来。

雨已经彻底停了。这天儿凉快舒适,阿四早就睡死过去,偏偏他一肚子心事,睡不着也静不下来。

无计,只好来找迟夜白讲讲话,趁机摸两把手。

翻墙对他来说绝不是难事,加上自己早已悄悄趴墙数回,在阿四的指点下先行熟悉潜入路线。只是这砖瓦上青苔十分肥厚,他脚底打滑,摔得毫不风流优雅。

幸好迟夜白没看到。司马凤心中稍定,小心朝那屋子走了几步。

他听到房中有粗重呼吸声,不由得心头一动,出声喊了句:“小白?”

无人回应。他顿时紧张起来,大步往前走,踢到院中石凳时差点摔倒。等打开了房间的门,他立刻听到迟夜白紊乱的呼吸和喘气声,似是极为艰难痛苦。他循声摸索着走过去,发现坐在榻上,对自己靠近毫无反应。司马凤触碰到他肩膀,立刻摸上他的脸。迟夜白脸上尽是淋漓的粗大汗粒,双目紧闭,嘴唇紧紧抿着。

“小白!”司马凤大吃一惊。他顿时明白,迟夜白又不顾自己的叮嘱,再次沉入回忆之中了。他连忙抓住迟夜白的手,像以往一样低声呼唤他。

迟夜白隐约听到有人呼唤他。

是司马凤的声音。

但不是幼童的稚气声音。

像是心头忽地涌起了胆气,他抬头盯着眼前渐渐逼近的黑雾。

“你是什么人?你接近我是有预谋的,为什么?我身上有什么是你想要的?”

那团无知无觉的黑雾无法回答他的问题,黑雾之中的文玄舟也只是反复重复着“你要来找我”“你必须记住我”这两句话。

迟夜白挖不出更多的信息,心急如焚。

最令他恐惧的不是文玄舟本人,而是文玄舟居然能出现在自己的记忆里。

他不由得怀疑起,当年自己因为这种过分庞大的记忆力而饱受痛苦折磨的时候,找到文玄舟是不是一个巨大的错误。

这样的错误会不会给他身边的人带来危险?文玄舟的存在,仿佛一个越滚越大的谜团,令迟夜白手足无措。他纵然有再高超的记忆能力,也无法穿透迷雾抓住文玄舟的衣角。

黑雾的手爪越伸越长,迟夜白正踟蹰着,身体忽地一震——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司马凤站在他面前,让他紧紧贴着自己胸膛,双手正捏着他的耳垂。

很疼。但迟夜白不知道是这种疼把他拉了回来,还是司马凤怀中的温度令他惊醒。

他尚未清醒,他告诉自己:我尚未清醒。

司马凤听到他呼吸渐渐平缓,正想再骂他一句,腰上忽然一紧,竟是迟夜白伸臂把自己揽住了。

司马凤:“……???”

迟夜白把鼻子凑近司马凤的衣服,深深吸气。清爽的晚风,湿润的雨,滑润的苔痕,他搏动的、活泼的脏器。他嗅到这一切,也听到这一切。

“雨停了?”他低声问,鼻尖在司马凤衣襟上轻轻摩挲。

“停了。”司马凤结结巴巴,“不过月亮、月亮应该没出来。还有点儿雨花花。”

迟夜白略略抬头。司马凤眼上仍蒙着布。他需要每天在药浴里浸泡,还需要在双眼上敷甘好捣的草药。草药的气味混在一起,倒是不显得难闻,但即便草药撤了,蒙眼的布条却是一刻也不能撤下来。

他现在看不到自己。

迟夜白在心里说。

房中漆黑如墨,只有桌上一盏残灯,荧荧地亮着。

他看不到我的。迟夜白听到心里有一个声音反复这样说。

黑雾仿佛从他身体里流窜出来,那个高大的梦魇正在房中窥伺自己。而手提莲花灯的孩子长大成人了,正紧张笨拙地,一点点回抱自己。

他拉着司马凤的衣襟,屏着呼吸,去吻他的嘴角。

文玄舟之所以会出现在自己记忆里,迟夜白知道这是那位“先生”在教导自己如何“制造”房间的时候悄悄埋下的火种。

可是为什么那里会有一个司马凤?

不是现在的司马凤,是很小、很小的司马凤。

那盏莲花灯他其实看到过的。在自己因为癫狂而陷入混乱之前,他和司马凤一起在庙会上买过花灯。他买了一只兔子,司马凤买了一只莲花灯。后来他的兔子灯落在地上烧毁了,司马凤便牵着他的手,两人一起提着莲花灯,慢慢走回家。

被蒙住眼睛、拒绝一切外物的时候,司马凤也是这样牵着他的手的。迟夜白看不到,但他相信,纵使他看不到,司马凤也会在夜间为他提灯。

那路是崎岖的,灯却永远亮着。

迟夜白明白,提灯的司马凤是自己放在“房间”里的。

他是他安全感的来源,是他在懵懂时下意识的自保。是他在人生初次的沉寂黑暗和繁杂记忆里,不自觉为自己保留的一处纤弱光明。

“小白……”司马凤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把他推开了一些。

迟夜白的胆气已经在一个浅尝辄止的吻里用尽了。他咬着唇,心想幸好看不到……若是司马凤看到了自己此刻的神情,只怕自己会起杀心。

司马凤摸着他的脸,歪着脑袋静了一下。

“头疼么?”司马凤小声问,“我得再骂你一回。”

迟夜白知道他要骂自己什么。脸仍微微烫着,他把司马凤的手拉开。

“不用说了,我错了。”

“知错,但不改,是吧?”

“嗯。”

司马凤有些无奈。“还难受吗?我给你倒茶。”

迟夜白听了觉得好笑:“倒茶?你看得到?”

“我看得到。”

迟夜白摇摇头:“你连我都看不到。”

司马凤按着他肩膀不让他站起,又问了一遍:“那你头还疼不疼?现在清醒了么?”

“不疼了,很清醒。怎么了?”迟夜白有些困惑。他话音刚落,司马凤便低下头,带着点儿笑意贴上了他的嘴唇。

这是比方才激烈得多的亲吻。司马凤捏着他的下巴,让他唇舌打开,不由分说地侵入。

被紧紧捏着肩膀,迟夜白甚至觉得有些痛了。这痛却不是不能忍受,反而令他从痛楚里刨挖出一些新鲜的兴奋来。

吞咽、喘息、呻吟,他抓着司马凤的衣襟,手指的骨节贴在他的喉咙处,能清晰捕捉到皮肤和骨肉的每一次动作。但迟夜白渐渐地就忘记去分辨了。这吻极冗长,又极短,他浑身燥热,手脚却冰凉。他们像是要汲取完彼此的所有气息一样迫切,越到后来越是潦草,没了章法,也没了分寸。

唇舌分离时,迟夜白的脸像烧灼过一样红。司马凤为他拭去柔软皮肤上的液体,意犹未尽似的,低头亲他的鼻尖。

“迟夜白,你现在没有喝醉。”司马凤低声问,“你是清醒的,对不对?”

迟夜白张了张口,迟疑良久才发出声音。

“……晴姨会恨我的。”

“师姐也会恨我的。”司马凤贴着他额头,每一个字都像从胸膛深处发出一样,带着令人心颤的笑意,“这样就抵消了,对不对?”

第48章 污血(12)

迟夜白呆滞片刻,像是被这句没道理的话说服了,轻声笑出来。

他的笑声从未像现在这样低沉却易于让人震动。

带着热度的手指抚上他耳朵,摸索他的五官。司马凤又低头去吻他,这次却小心翼翼,万分谨慎。

他其实知道迟夜白的顾虑。偌大一个鹰贝舍,父母却只有他一个孩子。他尚年幼时就已经被鹰贝舍众人看作当家,时时刻刻都要为鹰贝舍考虑。迟夜白向他透露过一些情报,这些情报全是极为机密的,有的甚至事关边陲他国秘事。这等机密只有鹰贝舍当家有权利阅读和记忆,然而也只能止于鹰贝舍当家:保密是他们的铁律——可是迟夜白为了让他办事顺利,愿意为他破例。

你说他无心,却又处处体贴,时时在意。

司马凤掩着他眼睛,掌心被他发颤的睫毛挠得很痒。

两人互相都看不到彼此,只能从触感体会。动作终于渐渐激烈,迟夜白将他紧紧抱着,力气大得让司马凤惊讶,仿佛是他一贯冷淡平静的表壳裂了一道缝,终于把内里的巨大热情,透露出半分来。

只这半分已足够令人激动。

司马凤把他压在榻上,解了他的发簪。绿松石骨簪上仍旧是圆溜溜的一颗珠子,只是如今珠子中空,里面可再没有那颗保命的药丸子了。司马凤用两根手指敲了敲那珠子,正要说话时,身下人突然涌起一股大力,竟将他一下掀翻。上下之势顿时逆转。

“……小白?”

迟夜白没出声,只将他蒙眼的布条又系紧了一些。

“我本就看不到。”司马凤笑道。

“看不到才好。”迟夜白低声说,“莫出声,莫动。”

司马凤嗯地应了,双手放在他腰上,不发一言。迟夜白此时骑在他身上,双手撑在司马凤头脸两侧,一声不吭地盯着司马凤瞧。灯火的光亮太弱,只映出司马凤半张脸的轮廓。他看着那半侧光亮,也能立刻在心中描摹他的全副模样。

实在太熟悉了。相识这么多年,已经熟悉得刻入骨头血脉,剥离不开。

迟夜白仍喘着气,嘴唇被方才的一顿碾磨擦得发热。过了今夜,过了这不清醒的一夜,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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