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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雪岩(共五部)-第1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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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藩司衙门的公事——』

『为啥?』胡雪岩迫不及待地追问。

『这道公事给湖州府,要这样说∶风闻湖州教民赵某某仗势欺人,所作所为都是王法所不容,特派古某某下去密查,湖州府应该格外予以方便。』『古某某』是古应春自称。他捐了个候补通判的职衔,又在吏部花了钱,分发到浙江。

实际上他不想做官,又不想当差,只是有了这样一个头衔,有许多方便;甚至于还可以检便宜,这时候就是用得到的时候了。

『我有了这个奉宪命查案的身分,就可以跟赵某人讲斤头了,斤头谈不拢,我再到湖州府去报文,也还不迟。』『这个法子不坏!』胡雪岩说∶『明天上午我们一起去见德晓峰。』『上午我约好要去看艾力克,是不是下午看德藩台?』『只怕公事当天赶不及。』胡雪岩紧接着,『晚一天动身也不要紧。』

『好,那就准定后天动身。』

『应春,』胡雪岩换了个话题,『你明天见了艾力克,要问他要帐,他到底放出去多少定洋,放给什么人,数目多少,一定要他开个花名册。』『这——』古应春迟疑着,『只怕他开不出来,帐都在他洋行里。』

『不要紧,等他回上海再开。你告诉他,只要花名册开来,查过没有花帐,一定如数照付,叫他放心好了。』『小爷叔,』古应春郑重警告∶『这样做法很危 3ǔωω。cōm险。』『你是说风险?』胡雪岩问∶『我们不背风险,叫哪个来背?』古应春想了一说∶『既然如此,何不索性先把款子付了给他,也买个漂亮。』『我正是这个意思,也不光是买个漂亮,我是要叫他知难而退;而且这一来,他的那班客户都转到我手里来了。』『还是小爷叔厉害。』古应春笑道∶『我是一点都没有想到。』谈到这里,只见瑞香翩然而至,问宵夜的心开在何处?胡雪岩交代∶『就开到这里来!』古应春根本就吃不下宵夜,而且也有些疲累,很想早点归寝,但仿佛这一下会辜负瑞香的一番殷勤之意,怕她会觉得扫兴,所以仍旧留了下来。

不过一开了来,他倒又有食欲了,因为宵夜的只是极薄的香粳米粥,六样粥菜,除了醉蟹以外,其他都是凉拌笋尖之类的素肴。连日饱沃肥甘,正思清淡食物,所以停滞的胃口又开了。盛粥之先,瑞香问道∶『古老爷要不要来杯酒?』

『好啊!』古应春欣然答说∶『我要杯白兰地。』『有我们太太用人参泡的白兰地,我去拿。』说着,先盛了两碗粥,然后去取来浸泡在水晶瓶里的药酒,取来的水晶杯也不错,是巨腹矮脚,用来喝白兰地的酒杯。

这就使得古应春想到上个月在家请客,请的法国的一个家有酒窑的巨商,饭前酒、饭后酒,什么菜配红酒,什么菜配白酒,都有讲究。古应春原有全套的酒杯,但女仆不懂这套规矩,预备得不周全;七姑奶奶不知道怎么知道了,在床空着急。如果有瑞香在,她便可以不必操心了。这样想着,不自觉抬头去看瑞香,脸上自然是含着笑意∶瑞香正在斟酒,不曾发觉,胡雪岩冷眼旁观,却看得很清楚。『湘阴四月里要出巡,上海的制造局是一定要去看的,那时候我当然要去等他。应春,我想等老太太的生日一过,让罗四姐先去看七姐;到时候我再跟他换班,那就两头都顾到了。你看好不好?』

『怎么不好?』古应春答说∶『这回罗四姐去,就住在我那里好了。』

『当然,当然,非住你那里不可的,不然就不方便了。』

古应春觉得他话中有话,却无从猜测;不过由左宗棠出巡到上海,却想到了好些事。

『湘阴到上海,我们该怎么预备?』

『喔,这件事我早想到了,因为老太太生日,没有工夫谈。』胡雪岩答说∶『湘阴两样毛病,你晓得的,一样是好虚面子,一样是总想打倒李二先生。所以我在想,先打听打听李二先生当年以两江总督的身分到上海,是啥场面?这一回湘阴去了,场面盖过李二先生,他就高兴了。』『我记得李二先生是同治四年放江督的,十几年的工夫,情形不大同了。当年的「常胜军」,算是他的部下,当然要请他去看操;现在各国有兵舰派在上海,是人家自己的事,不见得会请他上船去看。』『提起这一层,我倒想到了。兵舰上可以放礼炮;等他坐船到高昌庙的时候,黄浦江里十几条外国兵舰一齐放礼炮,远到昆山、松江都听得到,湘阴这个面子就足了。』『这倒可以办得到,外国人这种空头人情是肯做的。不过,俄国兵舰,恐怕不肯。』这是顾虑到伊犁事件中,左宗棠对俄国采取敌对态度之故。但胡雪岩以为事过境迁,俄国兵舰的指挥官,不见得还会记着这段旧怨。

『应春,这件事你要早点去办,都要讲好,俄国人那里,可以转托人去疏通;俄国同德国不是蛮接近的吗?』『好。我会去找路子。』『我想,来得及的话,罗四姐跟你一起去,倒也蛮好。

胡雪岩说了这一句,眼尖瞥见瑞香留心在听,便招招手将她唤了过来,有话问她。

『瑞香,』他说∶『太太要到上海去看七姑奶奶,你要跟了去。』

『是。』

『我再问你一句话,太太有这个意思,想叫你留在上海,帮七姑奶奶管家,你愿意不愿意。』『要说管家,我不敢当。七姑奶奶原有管家的。』『那末,照应七姑奶奶的病呢?』

『这,当然是应该的。』瑞香答说∶『只要老爷、太太交代,我当然伺候。』

『伺候不敢当。』古应春插进来说∶『不过她病在床上,没有个人跟她谈得来的,心里难免闷气,病也不容易好了。我先谢谢你。』说着,站了起来。

『不敢当,不敢当。』瑞香想按他的肩,不让他起立,手伸了出去,才想到要避嫌疑,顿时脸一红往后退了两步,把头低着。

『好!这就算说定规了。』胡雪岩一语双关地说∶『应春,你放心到湖州去吧!』

胡家自己有十二条船,最好的两条官船,一大一小;古应春一行只得四个人,坐了小的那一条,由小火轮拖带,当天便到了湖州以北的南浔。

这个位于太湖南岸的市镇,为东南财赋之区的精华所聚,名气不大,而富庶过于有名的江西景德镇、广东佛山镇,就因为这里出全中国最好的『七里丝』。古应春对南浔并不陌生,随同胡雪岩来过一回,自己来过两回,这一次是一年之中,再度重临,不过去年是红叶乌桕的深秋,今年是草长莺飞的暮春。

船是停在西市梢,踏上石埠头,一条青石板铺的『纤路』,却有一条很宽的死巷子,去到尽头才看到左首有两扇黑油铜环,很气派的大门,门楣上嵌着一方水磨砖嵌字的匾额,篆书四字∶『莲池精舍』。

『这里就是了。』古应春向跟着身后的同伴雷桂卿说∶『如果我一个人来,每回都住在这里。』说着,找到门上有个扣环,拉了两下,只听门内琅琅铃响,不久门开;应门的是二十来岁的女子,穿着淡青竹布僧袍,却留着一头披到肩下的长发。

雷桂卿在船上就听古应春谈过『莲池精舍』这座家庭,与众不同;他处家庵大多是官宦人家老主人的姬妾,年纪有比『少爷』、『少奶奶』还轻的,老主人下世,既不能下堂求去,又嫌在家拘束,往往由小主人斥资造一座家庵,置百十亩良田,供她长斋礼佛,带发修行。惟独这座莲池精舍的『住持』,原是苏州自立门户的一个名妓,只为先后结过两个已论嫁娶的恩客,一个病故,一个横死,勘透情关,造了这座莲池精舍,奉莲池大师的『净土宗』,忏悔宿业。

这法名悟心的住持,在家时,便以豪爽善应酬驰名于十里山塘;出了家,本性难改,有谈得来的男客,一样接待在庵里住,但不能动绮念。倘不知趣,她有王熙凤收拾贾瑞的手段,叫人吃了哑巴亏而无可奈何。

古应春是当她在风尘中时,便曾有一面之缘,第一回到南浔来,听人谈起,特地来访。

古应春文雅而风趣,肚子里的『杂货』很多,谈什么都能谈出个名堂来,加以善于体贴,在花丛中是到处受欢迎的客人;到了『方外』,亦复如是,悟心跟他很投缘,第一次作客莲池以后,坚约以后到南浔来,一定要以她这里为居停,不过这一回却有负悟心的好意了。『小玉,』古应春向应门的女子说∶『这位是雷三爷。』『雷三爷请。』小玉一面关门,一面问道∶『古老爷,怎么不先写封信来?』

『临时有事才决定到湖州来一趟。』古应春问道∶『你师父呢?那只哈叭狗怎么不见?』

悟心有条善解人意的哈叭狗,每回听到古应春的声音——哪怕是脚步声,都会摇着项下的金铃,蹒蹒跚跚地跑来向他摇尾巴大吠;此时声息全无,所以他诧异地问。『师父让黄太太请了去了。』小玉答说∶『大概也快回来了,请到师父的禅房里坐。』悟心的禅房是一座五开间的敞轩,正中铺着佛堂,东首是两间打通的客座,收拾得纤尘不染。小玉肃客落座,随即便有一个十二三岁与小玉般打扮的小姑娘,走来奉茶。

『是你的师弟?』古应春说,『去年没有见过。』『今年正月里来的。』接着便叫∶『阿文,这位古老爷,这位雷三爷。』

阿文腼腼腆腆地叫了人,向小玉说道∶『三师兄,老佛婆说师父今天在黄家,总要吃了斋才回来,她也要回家看孙子去了。』古应春知道这里的情形,所以懂她的意思,老佛婆烧得一手好素菜;这天不在庵里,回头款客的素斋,便无着落,特意提醒小玉。

因此,古应春不等小玉开口,先抢着说道∶『我们不在这里吃饭。船菜还多得很,天气热了,不吃坏掉也可惜。喔,还有,这一回我不能住在你们这里,我同雷三爷回船去睡。』『古老爷,』小玉微笑道∶『都等我师父回来了再说。』

古应春点头,问些庵中近况。不一会阿文来上点心;家庵中的小吃,一向讲究质地,不重形式,端出来的枣泥方糕,不甚起眼,但上口才知道香甜无比,本以初次作客,打算浅尝即止的雷桂卿忍不住一连吃了三块。

吃得一饱,正待告辞,悟心翩然而归,一见便有惊喜之色;等古应春引见了雷桂卿,少不得有一番客套。雷桂卿看她三十五、六年纪,丰神淡雅,但偶尔秋波一转,光如闪电,别有一股摄人的魔力,雷桂卿不由得心旌摇摇。

及至悟心与古应春说话时,开出口来,让雷桂卿大感惊异,悟心竟是直呼其名∶『应春!』她问,『你不说二月里会来吗?何以迟到现在?』

『原来是想给胡老太太拜寿以前,先来看看你,哪知道一到杭州就脱不了身。』

『这话离奇。』悟心说道∶『胡老太太做生日,前后七天,我早就听说了。今天还在七天当中,你怎么倒脱身了呢?』『那是因为有点要紧事要办。』古应春问道∶『有个人,不知道听说过没有?赵宝禄。』『你跟我来打听他,不是问道于盲吗?』

『听你这么说,我大概是打听对了。』古应春笑道∶『你们虽然道不同,不过都是名人,不应该不知道。』『我算什么「名人」?应春,你不要瞎说!让雷先生误会我这莲池精舍六根不净。』『不,不!』雷桂卿急忙分辩∶『哪里会误会。』『我是说笑话的,误会我也不怕。雷先生,你不必介意。』悟心转脸问道∶『应春,你打听赵宝禄为点啥?』『我也受人之托。为生意上的事。』

古应春说∶『这话说来很长,你如果对此人熟悉,跟我谈谈他的为人。』『谈到他的为人,最好不要问我。』接着便向外喊道∶『小玉,小玉!』等把小玉唤了来,她说∶『你倒讲讲,你家婶娘信教的故事。』小玉一时楞住了,不知如何回答;古应春便提了一个头∶『我是想打听打听赵宝禄。』

『喔,这个吃教的!「小玉鄙夷不屑地说∶』开口耶稣,闭口耶稣,骗杀人,不偿命。『』骗过你婶娘?『

『是啊。说起来丢丑——』

看小玉有不愿细谈的模样,古应春很知趣地说∶『丑事不必说了。小玉,我想问你,他是不是放定洋,买了好些丝?』『定洋是有,没有放下来。』『这话是怎么个说法?』

『他说,上海洋行里托他买丝,价钱也不错,先付三成定洋,叫人家先打收条,第二天去收款子。』小玉愤愤地说∶『到第二天去了,他说要修教堂,劝人家奉献;软的硬的磨了半天,老实的认了;厉害的说∶没有定洋没有丝,到时候打官司好了。话是这么说,笔据在他手里,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那应该早跟他办交涉啊!夜长梦多,将来都是他的理了。』

『古老爷,要伺候「蚕宝宝」啊。』

其实,不必她说,古应春便已发觉,话问错了,环绕太湖的农家,三、四月间称为『蚕月』,家家红纸粘门,不相往来,而且有许多禁忌。因为养蚕是件极辛苦的事,一个照料不到,生了『蚕瘟』或者其他疾病,一年衣食就要落空了。所以明知该早办交涉,也只好暂且抛开。

『应春,』悟心问道∶『你问这件事,总有缘故吧?』『当然,我就是为此而来的,他受上海怡和洋行之托,在这里收丝;放出风声去,说到时候怕不能交丝,说不定有场官司好打,闹成「教案」。人家规规矩矩做生意的外国人,不喜欢闹教案,想把定洋收回,利息也不必算了。我就是代怡和来办这件事的。』『难!人家预备闹教案了,存心耍赖,恐怕你弄他不过。』『他不能不讲道理吧?』

悟心沉吟了一回说道∶『你先去试试看,谈不拢再说。』看这情形,悟心似乎可以帮得上忙,古应春心便宽了∶向雷桂卿说∶『我们明天一早进城;谈得好最好,如果他不上路,我们回来再商量。』『好!』悟心接口∶『今天老佛婆不在庵里,明天我叫她好好弄几样素菜,请雷先生。』话虽如此,由小玉下厨整治的一顿素斋,亦颇精致入味;加以有自酿的百果酒,色香俱佳,雷桂卿陶然引杯,兴致极好。古应春怕他酒后失态,不让他多喝;匆匆吃完,告辞回船。

到了第二天清晨,正待解缆进城时,只见两乘小轿,在跳板前面停住,轿中出来两个白面书生,仔细看时,才知是悟心跟小玉。

由于她们是易装来的,自以不公然招呼为宜,古应春只担心她们穿了内里塞满棉花的靴子,步履维艰,通过晃荡起伏的跳板会出事,所以亲自帮着船案,把住伸到岸上作为扶手之用的竹篙,同时不断警告∶『慢慢走,慢慢走,把稳了!』

等她们师徒战战兢兢地上了船,迎入舱中,古应春方始问道∶『你们也要进城?』

『对!』悟心流波四转,『这只船真漂亮,坐一回也是福气。小玉,你把纱窗帘拉起来。』船窗有两层窗帘,一层是白色带花纹的外国纱,一层是紫红丝绒,拉起纱帘,舱中仍很明亮,但岸上及别的船却看不清舱中的情形了。

于是悟心将那顶帽后缀着一条假辫子的青缎瓜皮帽摘了下来,头晃了两下,原来藏在帽中的长发便都披散下来;然后坐了下来,脱去靴子,轻轻捏着脚趾。

这样的行径,不免予人以风流放诞的感觉。古应春不以为奇,而雷桂卿却是初见,心中不免兴起若干绮想。『你知道我进城去做什么?』悟心问说。

『我也正要问你这话。』古应春答说∶『看你要到哪里,我叫船老大先送你。』

『我哪里也不去,等下,我在船上等你们。』悟心答说∶『你们跟赵宝禄谈妥当了最好,不然,我替你们找个朋友。』原来是特为来帮忙的,雷桂卿愈发觉得悟心不同凡俗,不由得说道∶『悟心师太,你一个出家人,这样子热心,真是难得。』

『我也不算出家人,就算出了家,人情世故总还是一样的。』

『是、是。』雷桂卿合十说道∶『我佛慈悲!』那样子有点滑稽,大家都笑了。

说笑过了,古应春问道∶『你要替我找个怎么样的朋友?』『还不一定,看哪个朋友对你们有用,我就去找哪个。』此言一出,不但雷桂卿,连古应春亦不免惊奇,看来悟心交游广阔,而且神通广大,但这份关系是如何来的呢?雷桂卿心里也存着同样的疑问,只是不便出口;悟心却很大方,从他们脸上,看到他们心里,笑笑说道∶『你们一定在奇怪,我又不是湖州人,何以会认识各式各样的人?说穿了,不足为奇,我认识好些太太,都跟我很谈得来,连带也就认识她们的老爷了。』『喔,我倒想起来了。古应春问∶』昨天你就是到黄太太那里去了?『

『是啊。』悟心答说∶『这黄老爷或许就能帮你的忙。这黄老爷是——』

这黄老爷单然一个毅字,是个候补知县,派了在湖州收竹木税的差使。同治初年曾国藩派遣幼童赴美时,他是随行照料的庶务,在美国住过半年,亦算深通洋务,所以湖州府遇到有跟洋人打交道的事,不管知府还是知县都要找他;在湖州城里亦算是响当当的一个人物。

『那太好了。』古应春很高兴地说∶『既然替湖州府帮忙办洋务,教会里的情形一定熟悉,赵宝禄不能不买他的帐。悟心,你这个忙帮得大了。』到了湖州城里,问清楚赵宝禄的教堂在何处,就在附近挑个清静之处泊舟。古应春与雷桂卿带着一个跟班上岸;悟心在船上等,她带来一个食盒,现成的素菜,在船上热一下便可食用,正整治好了尚未动箸,不道古应春一行已经回船了。

『怎么这么③üww。сōm快?』

『事情很顺利。不过太顺利了。』

『这是怎么说?』悟心又说∶『我总当你们办完事下馆子,我管我自己吃饭了,现在看样子,你们也还没有吃,要不要先将就将就?』

『我们也还有点船菜,不必再上岸了。我要把经过情形告诉你,看有什么法子,不让赵宝禄耍花样。』原来古应春到得教堂,见到赵宝禄,道明来意,原以为他必有一番支吾,哪知他绝口否认有任何耍赖的企图。『做人要讲信用,对洋人尤其重要,我吃了多年的教,当然很明白这层道理。两位请放心,我收了怡和洋行的定洋,丝也定好了,到时候大家照约行家,决无差错。』『可是,』古应春探询似地说∶『听说赵先生跟教友之间,有些瓜葛?』

『什么瓜葛?』赵宝禄不待古应春回答,自己又说∶『无非说我逼教友捐献。那要自愿,他不肯我不好抢他的;总而言之,到时候如果出了差错,两位再来问我,现在时候还早。』明知道他是敷衍,也明知他将来会耍赖,但却什么劲都用不上,真叫无可奈何。古应春从未遇到过这样的对手,所以神色之间,颇为沮丧。

『你不要烦恼!』悟心劝慰着说∶『一定有办法,你先吃完了饭再说。』

古应春胃口不开,但经不住悟心殷殷相劝,便拿茶泡了饭,就着悟心带来的麻辣油焖笋,匆匆吞了一碗;雷桂卿吃得也不多,两个都搁下筷子,看悟心捏着三镶乌木筷,慢慢在饭中拣稗子,拣好半天才吃一口。

『这米不好,是船老大在这里买的。』古应春歉意地说∶『早知道,自己带米来了』。

悟心也省悟了,『对不起,对不起。』她说∶『我吃得慢,两位不必陪我,请宽坐用茶。』雷桂卿却舍不得走,尤其是悟心垂着眼皮注视碗中时,是个恣意贪看的好机会,所以接口说道∶『不要紧,不要紧,你尽管慢用。』

悟心嫣然一笑,对她的饭不再多挑剔,吃得就快了。

等小玉来收拾了桌子,水也开了。沏上一壶茶来,扑鼻一股杏子香,雷桂卿少不得又要动问了。

『那没有什么诀窍。』悟心答说∶『挑没有熟的杏子,摘下来拿皮纸包好,放在茶叶罐里,隔两天便有香味了。不但杏子,别的果子,也可以如法炮制。』『悟心师太,』雷桂卿笑道∶『你真会享清福。』悟心笑笑不作声,转脸问古应春∶『你的心事想得怎么样了?』

古应春确是在想心事,他带着藩司衙门的公文,可以去看湖州知府,请求协助;但如传了赵宝禄到案,他仍旧是这套说法,那就不但于事无补,而且还落一个仗势欺人的名声,太划不来了。

等他说了心事,悟心把脸又转了过去∶『雷先生,要托你办件事。』

『是、是。』雷桂卿一叠连声地答应,『你说,你说。』『我写个地址,请你去找一位杨师爷;见了面,说我请他来一趟,有事求他。』悟心又加一句∶『他是乌程县的刑名师爷。』做州县官,至少要请两个幕友, '炫' '书' '网' 一个管刑名、一个管钱谷,权柄极大。请乌程县的刑名师爷来料理此案,不怕赵宝禄不就范。雷桂卿很高兴地说∶『悟心师太,你真有办法!把这位杨师爷请了来对付赵宝禄,比什么都管用。』『也不见得,等请来了再商量。』于是悟心口述地址,请古应春写了下来,船老大上岸雇来一顶轿子,将欣欣然的雷桂卿抬走了。

『你要不要去睡个午觉?』悟心说道∶『雷先生要好半天才会回来。』

『怎么?那杨师爷住得很远,是不是?』

『不但住得远,而且要去两个地方。』

『为什么?』

悟心诡秘地一笑说道∶『这位雷先生,心思有点歪,我要他吃点小苦头。』

『什么苦头?』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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