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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雪岩(共五部)-第1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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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你,你看你!』他指着那后生说∶『年纪轻轻不学好,吃乌烟!
瘾头一来,就是这副鬼相。不过,『他提高了声音,』也不要怪他,要怪杀人不见血的英国人!没有英国人,今天阜康没有事。『
『周少棠,你不要乱开黄腔,旱康显原形,跟英国人啥相千?屙不出屎怪茅坑,真正气数。』
责问的是黄八麻子,词锋犀利。周少棠不慌不忙地答道∶『你说我开黄腔,我又不姓黄。』
话一出口,立刻引起一阵爆笑,还有拍手顿足,乐不可支的。这又给周少棠一个机会,等笑声咯停,大声向黄八麻子挑战。
『黄八麻子,你说屙不出屎怪茅坑,是要怪茅坑不好,你敢不敢同我辩一辩?』
『别人怕你的歪理十八条,我姓黄的石骨铁硬的杭铁头,偏要戳穿你的西洋镜。』
『你是杭铁头,莫非我是苏空头?放马过来!』
大家一看有好戏看了,自动让出一条路来,容黄八麻子挤到前面,便有人喊∶『上去!上去!』更有人将他抬了起来。周少棠很有风度,伸手拉了他一把,自己偏到一边,腾出地方来让他对立。
经此鼓舞的黄八麻子,信心更足了,『周少棠,我辩不过你输一桌酒席。』
他问∶『你输了呢?』
『我输了,一桌酒席以外,当场给大家磕头赔不是。』
『好!你问我答,我问你答,答不出来算输。你先问。』
周少棠本就想先发问,如下围棋的取得『先手』,所以一听黄八麻子的话,正中下怀,当即拱拱手说∶『承让,承让!』
『不必客气,放马过来。』黄八麻子,人高马大,又站在东面,偏西的阳光,照得他麻子粒粒发亮,只见他叉手仰脸,颇有睥睨一世的气概。
『请问,现在有一种新式缫丝的机器,你晓得不晓得?』
『晓得。』黄八麻子看都不看地回答。
『这种机器,一部好当一百部纺车用,你晓得不晓得?』
『晓得。』
『既然一部机器,好当一百部纺车用,那么,算他每家有五部纺车,二五得十,加十倍变一百,就有二十家人家的纺车没用处了,这一点你晓得不晓得?』
『晓得。』
『二十家的纺车没有用处,就是二十家人家没饭吃。这一点,你当然也晓得。』周少棠加了一句∶『是不是?黄八麻子请你说。』
『这有啥好说的?』黄八麻子手指着周少棠说∶『这件事同阜康要上排门,有啥关系?你把脑筋放清楚来,不要乱扯。』
『你说我乱扯就乱扯,扯到后来,你才晓得来龙去脉,原来在此!那时候已经晚了,一桌酒席输掉了。』
『哼哼!』黄八麻子冷说,『倒要看看是我输酒席,还是你朝大家磕头。』
『好!言归正传。』周少棠问∶『虽然是机器,也要有茧子才做得出丝,是不是?』
『这还用你说!』
『那么,没有茧子,他的机器就没有用了,这也是用不着说的。现在,我再要问你一件事,他们的机器是哪里来的?』
『当然是外洋来的。』
『是哪个从外洋运来的?』
『我不晓得,只有请教你「万宝全书缺只角」的周少棠了。』
『这一点,倒不在我「缺」的那只「角」里面,我告诉你,怡和洋行,大班是英国人。』周少棠这时变了方式,面朝大众演说∶『英国人的机器好,就是嘴巴大,一部机器要吃掉我们中国人二十家做给人家的饭。大家倒想,有啥办法对付?只有一个办法,根本叫他的机器饿肚皮。怎么饿法,不卖茧子给他。』
这时台底下有些骚动了,『嗡嗡』的声音出现在好几处地方,显然是被周少棠点醒了,有些摸到胡雪岩的苦衷了。
这样的情况不能继续下去,否则凝聚起来的注意力一分散,他的话就说不下去了,因此找到一个熟人,指名发问。
『喂,小阿毛,你是做机坊的,你娘是「湖丝阿奶」,你倒说说看!』
在家络丝,论件计酬,贴补家用的妇女,杭州人称之为『湖丝阿奶』,小阿毛父子都是织造衙门的织工,一家人的生计都与丝有关,对于新式缫丝厂的情况相当清楚16ks。一路在线看书,当即答说∶『我娘先没有「生活」做,现在又有了。』
『是啥辰光没有「生活」做?』
『上海洋机厂一开工,就没有了。』
『现在为啥又有了呢?』
『因为洋机厂停工。』
『洋机厂为啥停工?』
『我不晓得。』
『你晓不晓得?』周少棠转脸问黄八麻子,但不等他回答,自己说了出来,『是因为不卖茧子给它。』然后又问∶『养蚕人家不卖茧子,吃什么?
茧子一定要卖,不卖给洋鬼子,总要有人来买?你说,这是哪一个?『
黄八麻子知道而不肯说,一说就要输,所以硬着头皮答道∶『哪个晓得?』
『你不晓得我告诉你!喏!』周少棠半转回身子,指着『阜康钱庄』闪闪生光的金字招牌说∶『就是这里的胡大先生,』
『周少棠,你又要捧「财神」的卵泡了!』黄八麻子展开反击,『胡大先生囤的是丝,茧子没有多少,事情没有弄清楚,牛皮吹得哗打打,这里又没有人买你的梨膏糖。』
『我的梨膏糖消痰化气。你倒想想看,那时节,只要你晚上出去赌铜钱到天亮不回来,你娘就要来买我的梨膏糖吃了。』
这是周少棠无中生有,编出来的一套话,气得黄八麻子顿足敦指地骂∶『姓周的,你真不要脸,乱说八道,哪个不晓得我姓黄的从来不赌铜钱的!』
这时人丛中已有笑声了,周少棠却故意开玩笑说∶『你晚上出去,一夜不回家,不是去赌铜钱,那就一定去逛「私门头」。这一来,你老婆都要来买我的梨膏糖了。』
台下哄然。黄八麻子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周少棠仍是一副惫懒的神情,相形之下,越发惹笑。
『你不要生气!』周少棠笑道∶『大家笑一笑就是消痰化气。老弟兄寻寻开心,犯不着认真;等一息,我请你吃「皇饭儿」。现在,』他正一正脸色∶『我们话说回头。』
接下来,周少棠又诉诸群众了,他将胡雪岩囤丝,说成是为了维护养蚕做丝人家的利益,与洋商斗法。他说,洋商本来打算设新式缫丝厂,低价收买茧子,产丝直接运销西洋,『中国人只有辛辛苦苦养蚕,等「蚕宝宝上山,结成茧子,以后,所有的好处,都归洋鬼子独吞了!』他转脸问黄八麻子∶『你们说,洋鬼子的心肠狠不狠?你有啥话好帮他们说?』
这句话惹火了他的对手,『周少棠,你不要含血喷人,我哪里帮洋鬼子说过好话?只有你,捧「财神」的卵泡!』黄八麻子指着他说∶『你有本事,说出阜康收了人家的存款,可以赖掉不付的道理来,我佩服你。』
『黄八麻子,你又乱开黄腔了!你睁开眼睛看看红告示,我们杭州府的
父母官说点啥,藩台大人又说点啥?胡大先生手里有五万包丝,一包四百两,一共两千万,你听清楚,两千万两银了,五十两一个的大元宝,要四十万个,为啥要赖客户的存款。『
『不赖,那么照付啊!』黄八麻子从怀中取出一叠银票在空中扬一扬说∶『你们看,阜康的银票,马上要「擦屁股,嫌罪过」了。』
他这一着,变成无理取闹,有些泼妇的行径了。周少棠不慌不忙地将手一伸∶『你的银票借我看看!你放心,当了这么多人,我不会骗你、抢你的。』
这一下,黄八麻子知道要落下风了,想了一下硬着头皮将银票交了过去,『一共五张,两千六百多两银子,看你付不付,』他心里在想,周少棠绷在情面上,一定会如数照付,虽然嘴上吃了亏,但得了实惠,还是划算的。『
周少棠不理他的话,接过银票来计算了一下,朝后面喊道∶『兑一千四百四十两银子出来!听到没有?』
谢云青精神抖擞地高声答应∶『听到。』
『对不起!现在兑不兑不是阜康的事情了,藩台同杭州府两位大人在阜康坐镇,出告示一千两以下照付,一千两以上等旱康老板回来,自会理清楚,大人先生的话,我们只有照听不误。』他捡出一张银票递了回去,『这张一千二百两的,请你暂时收回,等胡大先生回来再兑,其余四张,一共一千四百四十两,赌,来了!』
阜康的伙计抬上来一个箩筐,将银子堆了起来,二十八个人元宝,堆成三列,另外四个十两头的元丝。都是刚出炉的『足纹』,白光闪闪,耀眼生花。
『先生,』谢云青在方桌后面,探身出来,很客气他说∶『请你点点数。』
『数是不要点了,一目了然。不过,』黄八麻子大感为难,『我怎么拿呢?』
『照规矩,应该送到府上。不过,今天兑银票的人多,实在抽不出人。
真正对不住,真正对不住!『说着,谢云青连连拱手。
『好了,好了!』人丛中有人大喊∶『兑了银子的好走了,前客让后客!
大家都有分。『
这一催促提醒了好些原有急用、要提现银的人。热闹看够了,希望阜康赶紧卸排门开始兑银,所以亦都不耐烦地鼓噪,黄八麻子无可奈何,愤愤地向周少棠说∶『算你这张卖梨膏糖的嘴厉害!银子我也不兑了,银票还我!』
『对不起,对不起!』谢云青赔笑说道∶『等明天稍为闲一闲,要用多少现银,我派「出店,送到府上。暗,这里是原票,请收好了。』
『八哥,八哥!』周少棠跳下桌,来扶黄八麻子,『多亏你捧场。等下「皇饭儿」你一定要赏我个面子。』
周少棠耍了一套把戏。黄八麻子展示了一个实例,即便是提一千两银子,亦须有所准备,一千两银子五十五斤多,要个麻袋,起码还要两个人来挑,银子分量重,一个人是提不动的。
这一来,极大部分的人都散去了,也没有人对只准提一千两这个限额,表示异议,但却有人要求保证以后如数照兑,既不必立笔据,无非一句空话,谢云青乐得满口答应。不过要兑现银的小户,比平常是要多得多,谢云青认为应该做得大方些,当场宣布,延时营业,直到主顾散光为止,又去租来两盏煤气灯,预备破天荒地做个夜市。
偌大一场风波,如此轻易应付过去,德馨非常满意。周少棠自然成了『英
雄『,上上下下无不夸奖。不过大家也都知道,风潮只是暂时平息,』重头戏『在后面,只待』主角『胡雪岩一回来便要登场了。
第四章 夜访藩司
胡雪岩船到望仙桥,恰正是周少棠舌战黄八麻子,在大开玩笑的时候,螺蛳太太午前便派了亲信,沿运河往北迎了上去,在一处关卡上静候胡雪岩船到,遇船报告消息。
这个亲信便是乌先生。他在胡家的身分很特殊,即非『师爷』,更非『管事』,但受胡雪岸或螺蛳太太的委托,常有临时的差使。这个人当螺蛳太太与胡雪岩之间的『密使』,自然是最适当的人选。
『大先生,』,他说∶『起暴风了。』
不说起风波,却说『起暴风』,胡雪岩的心一沉,但表面不露声色,只说∶『你特为赶了来,当然出事了。什么事?慢慢说。』
『你在路上,莫非没有听到上海的消息?』
等乌先生将由谢云青转到螺蛳太太手里的电报,拿了出来,胡雪岩一看色变,不过他矫情镇物的功夫过人,立即恢复常态,只问∶『杭州城里都晓得了?』
『当然。』
『这样说,杭州,亦会挤兑?』
『罗四姐特为要我来,就是谈这件事┅┅』
乌先生遂将谢云青深夜报信,决定卑康暂停营业,以及螺蛳太太亲访德馨求援,德馨已答应设法维持的经过,细说了一遍。
胡雪岩静静听完,第一句话便问∶『老太太晓得不晓得?』
『当然是瞒牢的。』
『好!』胡雪岩放心了,『事情已经出来了,着急也没有用。顶要紧的是,自己不要乱。乌先生,喜事照常办,不过,我恐怕没有工夫来多管,请你多帮一帮罗四姐。』
『我晓得。』乌先生突然想起∶『罗四姐说,大先生最好不要在望仙桥上岸。』
胡雪岩上船下船,一向在介乎元宝街与清河坊之间的望仙桥,螺蛳太太怕惹人注目,所以有此劝告。但胡雪岩的想法不同。
『既然一切照常,我当然还是在望仙桥上岸。』胡雪岩又问∶『罗四姐原来要我在啥地方上岸?』
『万安桥。轿子等在那里。』乌先生答说∶『这样子,我在万安桥上岸,关照轿子仍旧到望仙桥去接。』
胡雪岩的一乘绿呢大轿,华丽是出了名的,抬到望仙桥,虽然已经暮色四合,但一停下来,自有人注目。加以乌先生了解胡雪岩的用意,关照来接轿的家人,照旧摆出排场,身穿簇新棉『号褂子』的护勇,码头上一站,点起官衔灯笼,顿时吸引了一大批看热闹的行人。
见此光景,胡雪岩改了主意。
往时一回杭州,都是先回家看娘,这一次怕老娘万一得知沪杭两处钱庄挤兑,急出病来,更加不放心。但看到这么多人在注视他的行踪,心里不免设身处地想一想,如果自己是阜康的客户,又会作何想法?
只要一抛开自己,胡雪岩第一个念头便是∶不能先回家!多少人的血汗钱托付给卓康,如今有不保之势,而阜康的老板居然好整以暇地光顾自己家里,不顾别人死活,这口气是咽不下的。
因此船一靠岸,他先就询问∶『云青来了没有?』谢云青何能不来?不过他是故意躲在暗处,此时闪出来疾趋上前,口中叫一声∶『大先生!』
『好,好!云青,你来了!不要紧,不要紧,阜康仍旧是金字招牌。』
他特意提高了声音说,『我先到店里。』
店里便是阜康。轿子一到,正好店里开饭,胡雪岩特为去看一看饭桌,这种情形平时亦曾有过,但在这种时候,他竟有这种闲情逸致,就不能不令人惊异了。
『天气冷了!』胡雪岩问谢云青说∶『该用火锅了。』
『年常旧规,要冬至才用火锅。』谢云青说∶『今年冬至迟。』
『以后规矩改一改。照外国人的办法,冬天到寒暑表多少度,吃火锅,夏天,则多少度吃西瓜。云青,你记牢。』
这是稳定『军心』的办法,表示阜康倒不下来,还会一年一年开下去。
谢云青当然懂得这个奥妙,一叠连声地答应着,交代『饭司务』从第二天起多领一份预备火锅的菜钱。
『阜康的饭碗敲不破的!』有人这样在说。
在听谢云青的细说经过时,胡雪岩一阵阵胃冷中,越觉得侥幸,越感到惭愧。
事业不是他一人能创得起来的,所以出现今天这种局面,当然也不是他一个人的过失,但胡雪岩虽一想起宓本常,就恨不得一口唾沫当面吐在他脸上,但是,这种念头一起即消,他告诉自己,不必怨任何人,连自己都不必怨,最好忘记掉自己是阜康的东家,当自己是胡雪岩的『总管』,颇雪岩已经『不能问事』,委托他全权来处理这一场灾难。
他只有尽力将得失之心丢开,心思才能比较集中,当时紧皱双眉,闭上眼睛,通前彻后细想了以后说∶『面子就是招牌,面子保得住,招牌就可以不倒,这是一句总诀。云青,你记牢!』
『是,我懂。』
『你跟螺蛳太太商量定规,今天早晨不开门,这一点对不对,我们不必再谈。不过,你要晓得,拆烂污的事情做不得。』
『我不是想拆烂污┅┅』
『我晓得。』胡雪岩摇摇手阻止他说∶『你不必分辩,因为我不是说你。
不过,你同螺蛳太太有个想法大错特错,你刚才同我说,万一撑不住,手里还有几十万款子,做将来翻身的本钱。不对,抱了这种想法,就输定了,永远翻不得身。云青,你要晓得,我好象推牌九,一直推得是「长庄」,注码不管多少都要,你输得起,我赢得进,现在手风不顺,忽然说是改推「铲庄」,尽多少铜钱赌,自己留起多少,当下次的赌本,云青,没有下次了,赌场里从此进不去了!『
谢云青吸了口冷气,然后紧闭着嘴,无从赞一词。
『我是一双空手起来的,到头来仍旧一双空手,不输啥!不但不输,吃过、用过、阔过,都是赚头。只要我不死,你看我照样一双空手再翻起来。』
『大先生这样气概,从古到今也没有几个人有。不过,』谢云青迟疑了一下,终于说了出来∶『做生意到底不是推牌九。』
『做生意虽不是推牌九,道理是一样的,「赌奸赌诈不赌赖」。不卸排门做生意,不讲信用就是赖!』
『大先生这么说,明天照常。』
『当然照常!』胡雪岩说∶『你今天要做一件事,拿存户的帐,好好看一看,有几个户头要连夜去打招呼。』
『好。我马上动手。』
『对。不过招呼有个打法,第一,一向初五结息,现在提早先把利息结出来,送银票上门。』
『是。』
『第二,你要告诉人家年关到了,或者要提款,要多少,请人家交代下来好预备。』
『嗯、嗯、嗯。』谢云青心领神会地答应着。
能将大户稳定下来,零星散户,力能应付,无足为忧。胡雪岩交代清楚了,方始转回元宝街,虽已入夜,一条街上依旧停满了轿马,门灯高悬,家人排班,雁行而立,仿佛一切如常,但平时那种喧哗热闹的气氛,却突然消失了。
轿子直接抬到花园门口,下轿一看,胡太太与螺蛳太太在那里迎接,相见黯然,但只转瞬之间,螺蛳太太便浮起了笑容,『想来还没有吃饭?』她问∶『饭开在哪里?』
这是没话找话,胡雪岩根本没有听进去,只说∶『到你楼上谈。』他又问∶『老太太晓得不晓得,我回来了。』
『还没有禀告她老人家。』
『好!关照中门上,先不要说。』
『我晓得。不会的。』胡家的中门,仿佛大内的乾清门一般,禁制特严,真个外言不入,螺蛳太太早已关照过了,大可放心。
到得螺蛳太太那里,阿云捧来一碗燕窝汤,一笼现蒸的鸡蛋糕,另外是现沏的龙井茶,预备齐全,随即下楼,这是螺蛳太太早就关照好了的。阿云武守在楼梯口,不准任何人上楼。
『事情要紧不要紧?』胡太太首先开口。
『说要紧就要紧,说不要紧就不要紧。』胡雪岩说∶ 『如今是顶石臼做戏,能把戏做完,大不了落个吃力不讨好,没有啥要紧,这出做不下去,石臼砸下来,非死即伤。』
『那么这出戏要怎样做呢?』螺蛳太太问说。
『要做得台底下看不出我们头上顶了一个石臼,那就不要紧了。』
『我也是这样关照大家,一切照常,喜事该怎么办,还是该怎么办。不过,场面可以拿铜钱摆出来的,只怕笑脸摆不出来。』
『难就难在这里。不过,』胡雪岩加重了语气说∶『再难也要做到,场面无论如何要好好儿把它绷起来,不管你们用啥法子。
胡太太与螺蛳太太相互看了一眼,都将这两句话好好地想了一下,各有会心,不断点头。
『外头的事情有我。』胡雪岩问说∶『德晓峰怎么样?』
『总算不错。』螺蛳太太说∶『莲珠一下午都在我这里,她说∶你最好今天晚上就去看看德藩台。』
『晚上,恐怕不方便。』
『晚上才好细谈。』
『好,我等一下就去。』
胡雪岩有些踌躇,因为这时候最要紧的事,并不是去看德馨,第一件是要发电报到各处,第二件是要召集几个重要的助手,商量应变之计。这两件事非但耽误不得,而且颇费功夫,实在抽不出空去看德馨。
『有应春在这里就好了。』胡雪岩叹口气,颓然倒在一张安乐椅,头软软地垂了下来。
螺蛳太太大吃一惊,『老爷!老爷!』她走上前去,半跪着摇撼着他双肩说∶『你要撑起来!不管怎么样要撑牢!』
『胡雪岩没有作声,一把抱住她,将头埋在她肩项之间,』罗四姐,『
他说,『怕要害你受苦了,你肯不肯同我共患难?
『怎么不肯?我同你共过富贵,当然要同你共患难。』说着,螺蛳太太眼泪掉了下来,落在胡雪岩手背上。
『你不要哭!你刚才劝我,现在我也要劝你。外面我撑,里面你撑。』
『好!』螺蛳太太抹抹眼泪,很快地答应。
『你比我难。』胡雪岩说∶『第一,老太太那里要瞒住,第二,亲亲眷眷,还有底下人,都要照应到,第三,这桩喜事仍旧要办得风风光光。』
螺蛳太太心想第一桩还好办,到底只有一个人,第二桩就很吃力了,第三桩更难,不管怎么风光,贺客要谈煞风景的事,莫非去掩住他们的嘴?
正这样转着念头,胡雪岩又开口了,『罗四姐,』他说∶『你答应得落答应不落?如果答应不落,我┅┅』
等了一会不听他说下去,螺蛳太太不由得要问∶『你怎么样?』
『你撑不落,我就撑牢了,也没有意思。』
『那么,怎么样呢?』
『索性倒下来算了。』
『瞎说八道!』螺蛳太太跳了起来,大声说道,『胡大先生,你不要让我看不起你!』
胡雪岩原是激励她的意思,想不到同时也受了她的激励,顿时精神百倍地站起身来说∶『好!我马上去看德晓峰。』
『这才是。』螺蛳太太关照∶『千万不要忘记谢谢莲珠。』
『我晓得。』
『还有,你每一趟外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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