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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雪岩(共五部)-第1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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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不亮,去料理施粥去了。』朱宝如多少年来都是善堂的董事,公家有何赈济贫民的惠政,都有他一份。

『可佩,可佩!』乌先生说∶『积善之家,必有余庆。』

『这也难说。』朱太太停了一下,未毕其词,先尽礼节,『请坐,请坐!』

接着又在茶几上望了一下,已有一碗盖碗茶在,便不作声了。

『朱太太,我今天是螺蛳太太托我来的。昨天我去,她正好把你要的药找到了,顺便托我送来。另外有一支人参,就算送年礼了。』

『正是!』朱太太不胜歉然的,『胡大先生出了这种事,她还要为我的这点小事情操心,又送这么一支贵重的人参,我受是受了,心里实在说不出的,炫……書∧網怎么说呢,只好说,实在是说不出的难过。』

『彼此至交,总有补情的时候。喔,还有件事,螺蛳太太说有一个枕头寄放在你这里。』

说到这里,乌先生很用心地注视她的反应,直到她点了头,他一颗心才放了下去。

『有的。』她问∶『怎么样?』

『螺蛳太太说∶这个枕头,她想拿回去。』

『好极!』朱太太很快地答了这两个字,然后又说∶『乌老爷,说实话,当初她带了一个枕头来,说要寄放在我这里。她没有多说,我也没有多问,明晓得是犯法的,我也只好替她挺。挺是挺了,心里是一直七上八下,担心会出事。现在要拿回去,在我实在是求之不得。乌老爷,你请稍为坐一坐,我马上拿出来,请你带回去。』说着,起身便走。

这一番话,大出乌先生的意料,在他设想的情况中,最好的一种是∶朱太太承认有此物,说要收回,毫无异议,但不是她亲自送去,便是请螺蛳太太来,当面交还。不过她竟是托他带了回去。

要不要带呢?他很快地作了一个决定∶不带。因为中间转了一手,倘或有何差错,无端卷入是非,太不划算了。

因此,他急忙向刚掀帘入内的朱太太说道∶『朱太太,你不必拿出来,我请螺蛳太太自己来领回。』

于是朱太太走了回来,等乌先生将刚才的话,复又说了一遍,她平静地答说∶『也好!那就请乌老爷告诉螺蛳太太,请她来拿。不晓得啥时候来?』

『那要问她。』

朱太太想了一下说∶『这样,她如果有空,今天下午就来,在我这里便

饭。胡大先生的事,大家都关心,想打听打听,又怕这种时候去打搅,变成不识相,既然她要来,我同她谈谈心,说不定心里的苦楚吐了出来,也舒服些。『

情意如此深厚,言语如此恳挚,乌先生实在无法想象她会是如胡雪岩所形容的,那种阴险的妇人。

然而,胡雪岩的知人之明是有名的,莫非竟会看走了眼?

这个内心的困扰,一时没工夫去细想,他所想到的,只是赶紧要将这个好消息去告诉螺蛳太太,因而起身说道∶『朱太太,我不打搅了。』

『何不吃了便饭去?宝如也快回来了,你们可以多谈谈。』

『改天!改天。』

『那么,』朱太太沉吟了一会说∶『螺蛳太太送我这么贵重的东西,照规矩是一定要「回盘」的。不过,一则不敢麻烦乌老爷,再则,我同螺蛳太太下半天就要见面的,当面同她道谢。请乌老爷先把我的意思说到。』

馈赠仪物,即时还礼,交送礼的人带回,称为『回盘』。朱太太礼数周到,越使乌先生觉得胡雪岩的话,与他的印象不符。坐在轿子里一直在想这件事,最后获得一个折衷的结论,胡雪岩看人不会错,自己的印象也信得过,『仓廪实而知礼节』,这朱太太从前是那种人,现在发了财要修修来世,已经回心向善了。

他不但心里这样在想,而且也把他的想法告诉了螺蛳太太。她当然很高兴,使得胡雪岩很奇怪,因为她那种喜形于色的样子,在他已感觉到很陌生了。

『有啥开心的事情?』

螺蛳太太觉得事到如今,不必再瞒他了,『我同你老实说了吧!我有一个枕头寄放在朱太太那里。现在可以拿回来了┅┅』她将整个经过情形,细说了一遍。

胡雪岩不作声,只说了一句∶『好嘛,你去拿了回来再说。』

『对,拿了回来,我们再商量。』她想了一下说∶『或者拿到手不拿回家,就寄放在乌先生那里,你赞成不赞成。』

『赞成。』胡雪岩一口答应。他对这个枕头是否能顺利收回,将信将疑,倘或如愿以偿,当然以寄存在乌先生处为宜。

带着阿云到了朱家,螺蛳太太在大厅檐前下轿。朱太太已迎在轿前,执手问讯,她凝视了好一会∶『你瘦了点!』接着自语似地说∶『怎么不要瘦?

好比天塌下来一样,大先生顶一半,你顶一半。『

就这句话,螺蛳太太觉得心头一暖,对朱太太也更有信心了。

到得上房里,盖碗茶,高脚果盘,摆满一桌,朱太太又叫人陪阿云,招呼得非常周到。乱过一阵,才能静静谈话。

『天天想去看你,总是想到你事情多,心乱。』朱太太又说∶『你又能干好客,礼数上一点不肯错的,我去了,只有替你添麻烦,所以一直没有去,你不要怪我。』

『哪里的话!这是你体恤我,我感激都来不及。』

『我是怕旁人会说闲话,平时那样子厚的交情,现在倒象素不往来似的。』

『你何必去管旁人,我们交情厚,自己晓得。』螺蛳太太又加一句∶『交情不厚,我也不会把那个枕头寄放在这里了。』

『是啊!』朱太太紧接着她的话说∶『你当初把那个枕头寄放在我这里,我心里就在想,总有点东西在里头。不过你不说,我也不便问。今天早晨,乌老爷来说,你要拿了回去,再好没有,我也少背多少风险。喔,』她似乎突然想起,『你送我这么贵重的一支参,实在不敢当。螺蛳太太,我说实话,大先生没有出事的时候,不要说一支,送我十支,我也老脸皮收得下,如今大不同了,我┅┅』

『你不要说了。』螺蛳太太打断她的话,『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我也要老实说∶俗话说的是,「穷虽穷,家里还有三担铜」,送你一支参当年礼,你不必客气。』

『既然你这样说,我就安心了。不过我「回盘」没有啥好东西。』

『你不要客气!』螺蛳太太心里在想,拿那个枕头『回盘』,就再好都没有了。

就这时丫头来请示∶『是不是等老爷回来再开饭?』

『老爷回来了,也是单独开饭。』朱太太说∶『菜如果好了,就开吧!』

这倒提醒了螺蛳太太,不提一声朱宝如,似乎失礼,便即问说∶『朱老爷出去了?』

接下来便是闲话家常,光是胡家遣散各房姨太太这件事,便谈不完,只是螺蛳太太有事在心,只约略说了些。然后吃饭,饭罢略坐一坐,便该告辞了。

『现在只有你一个人了,大先生一定在等,我就不留你了。等我把东西去拿出来。』朱太太说完,回到后房。

没有多久,由丫头捧出来一个包裹,一个托盘,盘中是一顶貂帽,一只女用金表,包裹中便是螺蛳太太寄存的枕头,连蓝布包袱, '炫' '书' '网' 都是原来的。

『 「回盘」没有啥好东西,你不要见笑。』

『自己人。』螺蛳太太说∶『何必说客气话。』

『这是你的枕头。』朱太太说∶『说实话,为了你这个枕头,我常常半夜里睡不着,稍为有点响动,我马上会惊醒,万一贼骨头来偷了去,我对你怎么交代,』

『真是!』螺狮太太不胜歉疚地,『害你受累,真正过意不去。』

『我也不过这么说说。以我们的交情,我同宝如当然要同你们共患难的。』

这句话使得螺蛳太太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朱家驹与王培利,他们不也是跟他们夫妇共患难的吗?

这样转着念头,接枕头时便迫不及待地要想知道其中的内容,但也只有掂一掂分量——很大的一个长方枕头,亮纱枕套,内实茶叶,但中间埋藏着一个长方锡盒,珍藏都在里面。她接枕头时,感觉到中间重、两头轻,足证锡盒仍在,不由得宽心大放。

『多谢,多谢!』螺蛳太太将枕头交了给阿云,看朱太太的丫头在包貂帽与金表时,微笑着说∶『这顶貂帽,我来戴戴看。』

是一顶西洋妇子戴的紫貂帽,一旁还饰着一支红蓝相间、十分鲜艳的羽毛。她是心情愉快,一时好玩,亲自动手拔去首饰。将貂帽戴在头上。朱太太的丫头,已捧过来一面镜子,她左顾右盼了一番,自己都觉得好笑。

『象出塞的昭君。』朱太太笑着说∶『这种帽子,也只有你这种漂亮人物来戴,如果戴在我头上,变成老妖怪了。』

就这样说说笑笑,满怀舒畅地上了轿,照预先的约走,直到乌家。

胡雪岩已经先到了,乌太太已由丈夫关照,有要紧事要办,所以只跟螺蛳太太略略寒暄了几句,便退了出去,同时将下人亦都遣在,堂屋里只剩下主客三人。

『拿回来了。』螺蛳太太将貂帽取了下来,『还送了我这么一顶帽子,一个金表。』

胡雪岩与乌先生都很沉着地点点头,默不作声,螺蛳太太便解开了蓝布包袱,拿起桌上的剪刀准备动手时,乌先生开口了。

『先仔细看一看。』

看是看外表,有没有动过手脚,如果拆过重缝,线脚上是看得出来的,前后左右上下都仔细检查了,看不出拆过的痕迹。

『剪吧!』

剪开枕头,作为填充枕头的茶叶,落了一桌,螺蛳太太捧起锡盒,入手脸色大变,『分量轻浮多了!』她的声音已经发抖。

『你不要慌!』胡雪岩依旧沉着,『把心定下来。』

螺蛳太太不敢开盒盖,将锡盒放在桌上,自己坐了下来,扶着桌沿说∶『你来开!』

『你有点啥东西在里头?』胡雪岩问说。

『你那盘「养眼」的宝石,我的两样金刚钻的首饰、镯子同胸花。还有,那十二颗东珠。』

胡雪岩点点头,拿起锡盒,有意无意地估一估重量,沉吟了一下说∶『罗四姐,你不要看了好不好?』

『为啥?』螺蛳太太刚有些泛红的脸色,一下子又变得又青又白了。

『不看,东西好好儿在里面,你的心放得下来┅┅』

『看了,』螺蛳太太抢着说∶『我就放不下心?』

『不是这话。』胡雪岩说∶『钱财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这一次栽了这么大的一个跟斗,我总以为你也应该看开了。『

『怎么?』螺蛳太太哪里还能平心静气听他规劝,双手往前一伸,鼓起勇气说道∶『就算她黑良心,我总也要看明白了才甘心。』

说着,捏住盒盖,使劲往上一提。这个锡盒高有两寸,盒盖、盒底其实是两个盒子套在一起,急切间哪里提得起来,螺蛳太太心急如焚,双手一提,提得盒子悬空,接着使劲抖了两下,想将盒底抖了下来。

『慢慢,慢慢!』乌先生急忙拦阻,『盒底掉下来,珠子会震碎。等我来。』

于是乌先生坐了下来,双手扶着盒盖,一左一右地交替着往上提拔,慢慢地打开了。

盒子里塞着很多皮纸,填塞空隙,螺蛳太太不取皮纸,先用手一按,立即有数,『我的钻镯没有了!』她说∶『珠子也好象少了。』

乌先生帮她将皮纸都取了出来,预期的『火油钻』闪烁出来的炫目的光芒,丝毫不见,不但钻镯已失,连胸饰也不在了。

螺蛳太太直瞪着盒子,手足冰冷,好一会才说了句∶『承她的情,还留了六颗东珠在这里。』

『宝石也还在。』胡雪岩揭开另一个小木盒,拿掉覆盖的皮纸说。

『什么还在?』螺蛳太太气紧败坏地说∶『好东西都没有了。』

『你不要气急┅┅』

『我怎么能不气急。』螺蛳太太『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旋即警觉,用手硬掩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出声,但眼泪已流得衣襟上湿了一大片。

任凭胡雪岩与乌先生怎么劝,都不能让她把眼泪止住。最后胡雪岩说了句∶『罗四姐,你不是光是会哭的女人,是不是?』

这句话有意想不到的效果,顿时住了眼泪,伸手进入袖中去掏手绢拭泪。

窗外的阿云早就在留意,而且已找乌家的丫头,预备了热手巾在那里,见此光景,推门闪了进来,将热毛巾送到她手里,螺蛳太太醒鼻子,抹涕泪,然后将手巾交回阿云,轻轻说了句∶『你出去。』

等阿云退出堂屋,乌先生说道∶『罗四姐,你的损失不轻,不过,你这笔帐,如果并在大先生那里一起算,也就无所谓了。』

『事情不一样的。做生意有赚就有赔,没有话说。我这算啥?我一口气咽不落。』螺蛳太太又说∶『从前,大家都说我能干,现在,大家都会说我的眼睛是瞎的;从前,大家都说我有帮夫运,现在大家都会说,我们老爷最倒霉的时候,还要帮个倒忙,是扫帚星。乌先生,你说,我怎样咽得落这口气?』

乌先生无话可答,好半天才说了句∶『罗四姐你不要输到底!』

『乌先生,你是要我认输?』

『是的。』

『我不认!』罗四姐的声音又快又急,带着些负气的意味。

『你不认!』胡雪岩问∶『预备怎么样呢?』

『我一直不认输的。前天晚上,你劝我同七姐夫合伙买地皮、造弄堂房子,又说开一家专卖外国首饰、衣料、家具的洋行,我的心动了,自己觉得蛮有把握,你倒下去了,有我来顶,这是我罗四姐出人头地的一个机会。』

螺蛳太太加重了语气说∶『千载难逢的机会。有你在场面上,我天大的本事,也不能抛头露面,现在有了机会,这个机会是怎么来的?是你上千万银子的家当,一夜工夫化为灰尘换来的。好难得噢!』

原来她是持着这种想法,胡雪岩悄然大悟,心中立刻想到,从各房姨太太那里搜集到的『私房』,本要寄顿在乌先生处而为他所反对的,此刻看起来是要重新考虑。

『有机会也要有预备,我是早预备好的。螺蛳太太指着那个锡盒说∶』这一盒东西至少值五十万。现在呢,东珠一时未见得能脱手,剩下来的这些宝石,都是蹩脚货,不过值个一两万银子。机会在眼前,抓不住,你们说,我咽得落咽不落这个气。『

『机会还是有的。』胡雪岩说∶『只要你不认输,总还有办法。』

『什么办法?』螺蛳太太摇摇头,『无凭无据,你好去告她?』

『不是同她打官司,我另有办法。』胡雪岩说∶『我们回去吧!不要打搅乌先生了。』

『打搅是谈不到。』乌先生接口说道∶『不过,你们两位回去,好好儿商量商量看,是不是有啥办法,可以挽回?只要用得着我的地方,我唯命是听。』

『多谢,多谢!』胡雪岩加重了语气说∶『一定会有麻烦乌先生的地方,明天我再请你来谈。』

『是,是!明天下午我会到府上去。』

于是,螺蛳太太将阿云唤了进来,收拾那个锡盒,告辞回家。一上了百狮楼,抽抽噎噎地哭个不停,胡雪岩无从解劝,阿云虽约略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关系太大,不敢胡乱开口,只是一遍一遍地绞了热手巾让她擦眼泪。

终于哭声渐住,胡雪岩亦终于打定了主意,『我明白你的心里的意思,你不肯认输,还想翻身,弄出一个新的局面来,就算规模不大,总是证明了我们不是一蹶不振。既然如此,我倒还有一个办法,不过,』他停了一下说∶『你要有个「以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以后种种,譬如今日生」的想法。』

『 「以后种种,譬如今日生」?』螺蛳太太问说∶『生路在哪里?』

『喏!』胡雪岩指着那口存贮各房姨太太私房的箱子说∶『如今说不得了,只好照你的主意,寄放在乌先生那里。你同应春炒地皮也好,开洋行也好,一笔合伙的本钱有了。』

螺蛳太太不作声,心里却在激动,『以前种种,譬如昨日死』的觉悟,虽还谈不到,而『以后种种,譬如今日生』的念头,油然而生,配合她那不认输的性格,心头逐渐浮起了『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憧憬。

『现在也只好这样子了!』螺蛳太太咬咬牙说∶『等我们立直了,再来同朱家老婆算帐。』

『好了!睡觉了。身子要紧,』胡雪岩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阿云!』螺蛳太太的声音,又显得很有力、很有权威了,『等老爷吃了药酒,服侍老爷上床,老爷睡楼下。』

『为什么叫我睡楼下?』胡雪岩问。

『我要理箱子,声音响动,会吵得你睡不着。』螺蛳太太又说∶『既然托了乌先生了,不必一番手续两番做,值得拿出去的东西还多,我要好好儿理一理。』

『理一只箱子就可以了!』胡雪岩说∶『多了太显眼,传出风声去,会有麻烦。』

『我懂,你不必操心。』

第二天下午,乌先生应约而至,刚刚坐定,还未谈到正题,门上送进来一封德馨的信,核桃大的九个字∶『有要事奉告,乞即命驾。』下面只署了『两浑』二字,没有上款也没有下款,授受之间,心照不宣。

『大概京里有信息。』胡雪岩神色凝重地说∶『你不要走,等我回来再谈。』

『是,是。』乌先生答说∶『我不走,我不走。』

这时螺蛳太太得报赶了来,忧心忡忡地问∶『说德藩台请你马上去,为啥?』

『还不晓得。』胡雪岩尽力放松脸上的肌肉,『不会有啥要紧事的,等我回来再说。』

说完,匆匆下楼,坐轿到了藩司衙门,在侧门下轿,听差领人签押房,德馨正在抽大烟,摆一摆手,示意他在烟榻上躺了下来。

抽完一筒烟,德馨拿起小茶壶,嘴对嘴喝了两口热茶,又闭了一会眼睛,方始张目说道∶『雪岩,有人跟你过不去。』

『喔。』胡雪岩只答了这么一个字,等他说下去。

『今儿中午,刘中丞派人来请我去吃饭,告诉我说,你有东西寄放在别处,问我知道不知道?』

这件事来得太突然了!是不是朱宝如夫妇在捣鬼?胡雪岩心里很乱,一

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雪岩,』德馨又说∶『以咱们的交情,没有什么话不好说的。』

胡雪岩定一定神,想到刘秉璋手中不知握有什么证据?话要说得活络,『晓翁,你晓得的,我决不会做这种事。』他说∶『是不是小妾起了什么糊涂心思,要等我回去问了才明白。』

『也许是罗四姐私下的安排。』德馨踌躇了一下说∶『刘中丞为此似乎很不高兴,交代下来的办法,很不妥当。为了敷衍他的面子,我不能不交代杭州府派两个人去,只当替你看门好了。』

很显然的,刘秉璋交代的办法,一定是派人监守,甚至进出家门都要搜查。果然如此,这个台坍不起。到此地步,什么硬话都说不起,只有拱拱手说∶『请晓翁成全,维持我的颜面。』

『当然,当然。你请放心好了。不过,雪岩,请你也要约束家人,特别要请罗四姐看破些。』

『是,是。谨遵台命。』

『你请回吧!吴知府大概就会派人去,接不上头,引起纷扰,面子上就不好看了。』

胡雪岩诺诺连声,告辞上轿,只催脚夫快走。赶回元宝街,问清门上,杭州府或者仁和县尚未派人来过,方始放下心来。

『如果有人来,请在花厅里坐,马上进来通报。』

交代完了,仍回百狮楼,螺蛳太太正陪着乌先生在楼下闲谈,一见了他,都站起身来,以殷切询问的眼光相迎。

想想是决瞒不过的事,胡雪岩决定将经过情形和盘托出,但就在要开口之际,想到还有机会,因而毫不迟疑地对螺蛳太太说∶『你赶快寻个皮包,或者帽笼,检出一批东西来,请乌先生带走。』

『为啥?』

『没有工夫细说,越快越好。』

螺蛳太太以为抄家的要来了,吓得手软心跳,倒是阿云还镇静,一把拉住她说∶『我扶你上楼。』

『对!阿云去帮忙,能拿多少是多少,要快。』

螺蛳太太咬一咬牙,挺一挺胸,对阿云说道∶『拿个西洋皮包来。』说完,首先上楼。

『怎么?』乌先生问∶『是不是京里有消息?』

『不是。十之八九,是朱宝如去告的密,说罗四姐有东西寄放在外面。

刘中丞交代德晓峰,要派人来┅┅『

一句话未完,门上来报,仁和县的典史林子祥来了。

『有没有带人来?』

『四个。』

胡雪岩提示了一个警戒的眼色,随即由门房引领着,来到接待一般客人的大花厅。林子祥跟胡雪岩极熟,远远地迎了上来,捞起衣襟打了个千,口中仍旧是以往见面的称谓炫#書*網收集整理∶『胡大人!』

『不敢当,不敢当!四者爷。』县衙门的官位,典史排列第四,所以通称『四老爷』。胡雪岩一面拱手还礼,一面说道∶『现在我是一品老百姓了,你千万不要用这个称呼。』

『胡大人说哪里话,指日官复原职,仍旧戴红顶子。我现在改了称呼,

将来还要改回来,改来改去麻烦,倒不如一仍旧惯。『

『四老爷口才,越来越好了。请坐。』

揖客升炕,林子祥不肯上坐,甚至不肯坐炕床,谦让了好一会,才在下首坐下,胡雪岩坐在炕旁一张红木太师椅上相陪。

『今天德藩台已经跟我谈过了,说会派人来,四老爷有啥吩咐,我好交代他们照办。』

『不敢,不敢!上命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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