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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雪岩(共五部)-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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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子二人、都很得浙江大吏的重用。

『当然,打「群子」的土造大炮,不及西洋的「落地开花大炮」,但这话不能说!一说,炮局里的人当我们要敲他的饭碗,一定鸡蛋里挑骨头,多方挑剔,结果是连洋枪都不卖。』

『雪岩兄,』古应春既感慨又佩服地,『你真正人情熟透,官场里的毛病,被你说尽了。』

『官场、商场都一样!总而言之,「同行相妒」,彼此能够不妒,什么事都可以成功!』

古应春和尤五,都认为他这句话说得好,因此感情亦特别融洽。在怡情院中,浅斟低酌,谈了许多开展的计划,一直到午夜散席,约定第二天下午,仍旧在原处见面。

古应春走了,尤五宿在怡情老二那里,因为还有事要谈,所以胡雪岩就在怡情院『借干铺』。尤五要谈的是,他这天中午,和胡雪岩分手以后,到怡情院重新见面以前,所得来的一个消息。

听说,刘丽川跟英国人联系上了。夷场四周,英国人预备建筑围墙、不让官军进驻,也不准官军借道,但是英国人却预备开放陈家木桥,让刘丽川能够获得军火和粮食的接济。

『照这样子,上海一年半载,不会光复。我们的丝生意,是不是做得下去?现在先要作个打算。』

『这倒要好好想一想。』胡雪岩提出疑问,『上海的关税,是两江的命脉,总不会一直让英国人张牙舞爪,一定有对付的办法。』

『这也听说了。』尤五答道,『两江总督怡大人怊良,因为洋人助逆,早就预备禁止内地跟夷场通商。来源一断,我们在上海还有什么发展?』

『这话分两方面来说,来源一断,货价必高,对我们有利,没有货色,货价再高也无用,对我们无利。』胡雪岩说,『生意还是可以照常做,只要对我们不利的这方面,能够避掉。』

『怎么避呢?就是避不掉!』

有个办怯,就是走私。以尤五在水路上的势力。呼应灵活,走私亦非难事,但犯法的勾当,胡雪岩不敢做,而且目前事事顺利,也犯不着去干犯法的勾当。就这一转念间,他把到口的话,缩了回去。

『小爷叔,我想只有这么样,』尤五自己提出了一个办法∶『尽量调动现款,就在上海收货,囤一段时间脱手。另外除了军火以外,有啥生意好做,我们再商量。顶好是我们漕帮弟兄能够一起出力的事,一则大家有口苦饭吃,二则也免得游手好闲去闯祸。』

胡雪岩听出尤五的话中,对漕帮生计日窘,情有隐忧,既成知己,休戚相关,应该替他分优,于是问起松江漕帮的困难,看有什么办法好想?这一谈就谈得深了,直到天色微明。方始归寝。

一觉睡到近午时分,胡雪岩为怪情院一个『大姐』喊醒,说有客来。起床一看是陈世龙,递上一封信,说是王有龄专程派人送了来的。启封细看,才知道新城县抗粮滋事案,大功已成,嵇鹤龄不负所望,协同地方绅士,设计擒获首要各犯。已经解到杭州审讯法办。

报告喜讯以外,接着便谈冬漕,因为上海失守,浙江的漕米海运。决定改由浏河出口。这一来便多了周折,所以必须提早一个月启运,连带也就要提早催征、王有龄得要赶回湖州。同时又因为上海失守的缘故,浙江人心惶惶,各地团练,都在加紧办理,湖州亦不例外,虽说有赵景贤主持其事,地方官守土有责,不能不问。所苦的是,海运局的差使还不能摆脱,分身乏术,希望胡雪岩无论如何回浙江一趟,他有许多事要当面商量。

看完信,胡雪岩又高兴、又为难,而且还有些困惑,高兴的是新城建功,为难的是他亦分身乏术,困惑的是嵇鹤龄应有酬庸、却未见提起。

怎么办?他定神想了想、决定回去一趟,但不能『空手而回』,有两件事,可以光为王有龄做好。想停当了他告诉陈世龙说∶『你回去收拾行李,我们明天就走,阿珠也一起走。』

接着,他匆匆漱洗,去找尤五商量,一谈漕米由浏河出口,尤五皱着眉说∶『这麻烦大了!』

『怎么呢?』

『浏河在嘉定北面┅┅』

『啊!』胡雪岩失声而呼,漕米驶运到浏河,由青浦、嘉定这一条路走,是不可能了。『那么,该怎么走呢?』

『要兜圈子!』尤五蘸青茶在桌上画出路线∶『从嘉兴往北,由吴江,昆山、太仓到浏河。』

『这真是兜了个大圈子。』胡雪岩又问,『太仓是不是靠近嘉定?』

『是啊,太仓在嘉定西北,四五十里路。』说着,他深深看了胡雪岩一眼,意思是要当心周立春劫漕米。

胡雪岩心里明白,灵机一动,笑嘻嘻地说道∶『尤五哥,你的生意来了,靠交情卖铜钿,浙江冬漕,最后到训河那段路,归你包运好不好?』

这是顺理成章,极妙的事,但尤五因为来之太易,反有天下哪有这种好事的感觉,一时竟茫然不知所答。

『怎么样?』胡雪岩催促着说,『这件事我有把握,完全可以作主,只等你一句话,事情就算定局。』

『不晓得「那方面」头不买我的帐?』尤五踌躇着说。

出入关系,就在这一点上,所谓『靠交情,卖铜钿』也就是这一点,胡雪岩说道∶『尤五哥,别的我都可以替你出主意,这方面要你自己才有数,我不便说什么!』

『是的。』尤五深深点头。『这要我自己定主意。说实话,既然答应下来,要有肩胛,不能做连累你和王知府的荒唐事。这样,为求稳当,我只能暂且答应你。好在日子也还早,我托人跟「圈吉」去打个招呼看看,如果口气不妙,我立刻通知你,只当没有说过这回事。你看怎么样?』

『你怎么说,怎么说。我们假定事在必成,先商量商量怎么个办法。』

于是议定浙江清船到吴江,归尤五接驳转运,到浏河海口为止。因为包运要担风险,水脚自然不能照常例计算。胡雪岩答应为他力争,多一个好一个。

谈完了一件谈第二件,这要去找古应春、胡雪岩估计情势,浙江当道不但一定会买洋枪,而且因为上海失守,人心惶惶,防务亟待加强,所以对洋枪的需要,会倍感急迫。看准了这一点,不妨双管齐下,一面带说帖回去,劝浙江当道大批购买,一面带着现货回杭州,如果团练不用洋枪,就劝王有龄买了,供他的亲军小队使用。

找到古应春家,只见他正衣冠整齐地,顶备到恰情院赴约。

等胡雪岩说明来意,古应春想了一下问道∶『你想要买多少支?』

『先买两百支。』胡雪岩说,『我带了一万两银子在身上。』

『两百支,有现货。你怎么运法?』古应春提醒他说,『运军械,要有公事,不然关卡上一定会被扣。』

『是的。我跟尤五哥商量好了,由上海运到松江,不会有麻烦。我一到杭州。立刻就请了公事迎上来接货,这样在日子上就不会有耽搁了。』

『好!我此刻就陪你去看洋人,当面议价。』说着,古应春拉了胡雪岩就走。

『慢点,慢点!』胡雪岩怯意地笑着,『跟洋人打交道,我还是第一回┅┅』

『你怕什么?』古应春打断他的话说,『洋人也是人,又不是野人生番,文明得很。』

『不是说野蛮、文明,是有些啥洋规矩?你先说给我听听,省得我出洋相。』

『这一时无从谈起。』古应春说,『中国人作揖,洋人握手,握右手。

到屋子里要脱帽。洋人重堂客,回头你看见洋婆子要站起来,那个哈德逊太太很好客,最喜欢跟中国人问长问短,洋人的规矩是不大重男女大防的,你不必诧异。『

『这倒好,』胡雪岩笑道,『跟我们尤家那位七姑奶奶一样。』

『你说谁?』

『不相干的笑话,你不必理我。』胡雪岩摇摇手说,『我们走吧!』

于是两乘肩舆,到了泥城桥一座小洋房,下轿投刺,被延入客厅,穿蓝布大褂的听差,也不奉茶,也不敬烟,关上房门就走了。

隔不多久,靠里的一道门开启,长了满脸黄胡子的哈德逊大踏步走了出来。胡雪岩已打定主意,亦步亦趋跟着古应春,看他起身,他亦起身,看他握手,他亦握手,只有古应春跟洋人谈话时,他只能看他们脸上的表情。

表情很不好,洋人只管耸肩摊手,而古应春大有恼怒之色,然后声音慢慢地高了,显然起了争执。

『岂有此理!』古应春转过脸来,怒气冲冲地对胡雪岩说,『他明明跟我说过,贸易就是贸易,只要有钱,他什么能卖的东西都愿意卖,现在倒又翻悔了,说跟长毛有协议,卖了给他们就不能再卖给官军。我问他以前为什么不说,他说是他们领事最近才通知的。又说,他们也跟中国人一样,行动要受官府约束,所以身不由主。你说气人不气人?』

『慢来!』胡雪岩问道∶『什么叫协议,是不是条约的意思?』

『大致就是这意思。』

『那就不对了,朝廷跟英国人订了商约,开五口通商,反而我们不能跟他通商,朝廷讨伐的叛逆,倒能够跟他通商。这是啥道理!』

古应春大喜,『不错,不错。说得真有道理!等我问他。』

于是古应春转脸跟哈德逊办交涉,胡雪岩虽然听不懂意思,却听得出语气,看得出神色,古应春一派理直气壮的声音,而哈德逊似乎有些词穷了。

到最后只见洋人点头,古应春含笑,向胡雪岩说道∶『成功了!他答应跟他们领事去申诉。看样子未必有什么协议,只因为我们的生意小,长毛的生意大,伯贪小失大而已。』

『请你告诉他,眼前我们的生意小,将来生意会很大,眼光要放远些,在目前留些交情,将来才有见面的余地。』

古应春便把他的话译了过去,洋人不断颔首,同时也不断看着胡雪岩,显然是心许其言。

『雪岩兄,』古应春说∶『他说,你的话很有意味,要交你一个朋友,想请你去喝杯酒。问你的意思怎么样?』

『当然,应该叙叙,归我们做东好了。』

『那倒不必。让他做东好了。等生意谈妥,我们再回请。』

于是,等古应春转达了接受邀请的答复,哈德逊到屋角将一条在中国犯禁的『明黄』色丝绦一拉,外面叮叮当当的响了起来,接着便见原来的那个听差推门而入,这让胡雪岩学了个乖,洋人招呼听差,是打铃不是拉长了声

音喊∶『来呀!』

哈德逊吩咐听差,是准备马车,亲自拉缰,把他们两人载到一家外国酒店,入门一看,胡雪岩觉得有些头晕,四面镜子,映出无数人影、灯烛、桌椅,赶紧顺手扶住一张椅子,立定了脚再说。

『就是这里吧!』古应春喊住哈德逊,各拉一张椅子坐下来。

于是胡雪岩也拉开椅子坐下,一抬眼,恰好看见镜子中出现的丽影,转脸来望,见是个金发碧眼的美女,真正是雪肤花貌,腰如一捻,露出一嘴雪白的牙齿,笑着在问话。

于是哈德逊嘱咐了几句,那女侍转身走了。胡雪岩不便盯着她的背影看,只望着镜子。西洋女人见得还不多,这一望,眼睛使舍不得离开镜子,看到那刚健婀娜的行路姿态,不由得想起穿着『花盆底』的旗下大姑娘,一摇三摆的样子,觉得各擅胜场,都比三寸金莲、走路讲究裙幅不动的汉人妇女来得中看。

正在这样想着,镜中的丽影又出现了,她手托银盘,盘中一瓶颜色象竹叶青的酒,三只水晶杯,又有一瓶凉水。摆设停当,哈德逊取了三块银洋,放在银盘里。

『这酒也不便宜。』胡雪岩说,『一块银洋七钱二,三块银洋就合到二两一钱多银子。』

『是啊!运费贵。』古应春答了他一句,帮着哈德逊倒酒,又加上凉水,然后彼此举一举杯。

『怎么?』胡雪岩问∶『这就吃了?有酒无肴!』

『洋盘!』古应春用夷场中新近流行的谚语笑他,『洋人吃酒,没有菜的。』

『这我倒还是第一回。』胡雪岩喝了一口,酒味倒还不坏,但加了水,觉得劲道不够,便又把杯子放下了。

『我们谈生意吧!』古应春说了一声,跟哈德逊去交谈,然后又问胡雪岩说,『他问你货色什么时候要?』

『最多三天就要起运。』

『那价钱就不同了。』古应春说,『有一批货色,他已经答应了镇江一个姓罗的长毛,你要可以先给你,要三十两银子一支。

如果你肯等半个月,他另有一批货色从英国运到,只要二十两一支。『

『三十两就三十两。货色要好。』

古应春点点头,又跟哈德逊去说。就这样由他居间口译,很快地谈妥了一切细节,两百支枪,一万发子药,总价一万一千两银子,二八回扣,实收八千八百两。另外由哈德逊派一名『铜匠』随货到浙江去照料,要二百两银子的酬劳。

『贷款我带在身上,是不是此刻就交?』

『不必。』古应春说,『明天到他洋行里去办手续。』

『那就托你了。』胡雪岩取出银票,交了过去,『这里一万两,多的是你的。』

『用不着。』古应春急忙摇手,『大家一起做,回扣列入公帐,将来再说。』

『这话也对。那么,多的一千两算存在你的手里好了。』

古应春点点头,指着银票又跟哈德逊去谈,只见洋人笑容满面,很快的

说了好些话,据古应春传译,哈德逊认为跟胡雪岩做生意,很痛快,他要额外送一支最新式的『后膛七响』,以表敬意。

『 请你替我说,谢谢!』胡雪岩又说,『再请你问问他,那种什么』后膛七响「,可以不可以卖几支给我?我要带回去送人。『

这有些困难,哈德逊在中国好几年,深知贪小便宜的人多,留着几支好枪要用来应酬人情,不肯出售。

然而最后哈德逊却又让步了,愿意匀出两支来卖给胡雪岩,价钱是每支一百五十两银子,据他说,完全是照成本出让。每支枪另配一百粒子药,也是白送。

做了额外的这笔小交易,哈德逊要开一瓶香摈酒庆祝。古应春心想,胡雪岩对那种带点酸味的淡酒,未见得会感兴趣,而开一瓶香摈很贵,让哈德逊破费还是小事,回头胡雪岩端起杯子一喝,皱眉摇头,浅尝即止,那就是件很不礼貌的事,不如辞谢了的好。

于是他告诉哈德逊,说胡雪岩喝不惯洋酒,不能领受他的好意,表示抱歉,哈德逊厦问,胡雪岩是不是不会喝酒?及至听说他的酒量很好时,哈德逊使表示奇怪,说桌上那瓶酒,来自……苏格兰,不但是最有名的牌子,而且窖藏甚久,为何胡雪岩不喝?又说,他跟好些中国人有过交往,凡是会喝酒的,都欣赏苏格兰的酒,何以胡雪岩独异?接着又表示,如果胡雪岩不介意,他很想知道其中的缘故。

古应春想敷衍一下,就算过去。倒是胡雪岩看哈德逊不断指着酒瓶和他的酒杯。滔滔不绝地在说话,猜到是谈杯中物,便自己先问起此事。古应春自然照实回答。

『饮食一道,萝卜、青菜,各人自爱,好象女人一样,情人眼里出西施,没有什么道理好讲的。』

古应春把他这一段话译给哈德逊听,洋人大点其头,说饮食没有道理好讲,这就是道理。接着又说,外国酒种类很多,胡雪岩不喜欢英国酒,也许喜欢法国的白兰地,于是招一招手把那女侍叫了过来,指明要一种名牌的白兰地。

喝这种酒又是一种杯子,矮脚敞口大肚子,但酒例得不多,也不掺水。

哈德逊通过古应春,教胡雪岩喝这种酒的方法,说要双手台捧酒杯,慢慢摇晃,等手心里的热气,传入酒中,香味自发,便益觉醇美。胡雪岩如法炮制,试一试果如其言。

哈德逊告诉古应春说,他终于找到了一种为胡雪岩所喜爱的酒,觉得很高兴。接着便谈白兰地的制法,由采撷葡萄到装瓶出售,讲碍非常详细。最后指着标贴纸上的一个洋字,读出它的译名叫『可涅克』,说选白兰地,一定要注意这个字,它是地名,法国出酒最好的地方。

『我懂了!』胡雪岩对古应春说,『好比中国的黄酒一样,一定要「绍兴」才道地。』

『对,就是这意思。』

『现在┅┅』哈德逊接着便跟古应春说,他的洋行,刚刚取得这种法国酒的代理权,希望胡雪岩为他介绍买卖。

『 原来他是推销货色!』胡雪岩笑道,『怪不得这么起劲。不过我不懂,什么叫「代理权」?』

『就是归他包卖。』古应春为他解释,『这种俩在我们中华土地上,归

他总经销,坐抽水子,这就叫代理权。『

胡雪岩立刻就懂了,这种坐享其成的事,完全要靠信誉,牌号响,信用好,货色销得出去,货款收得进来,到时候结帐,不久分文,人家才肯赋予代理权。他心里在想,自己也大可这么做,不过那是将来的事,眼前怎么样也谈不到此,所以不再往下说了。

酒味甚美,只是有酒无肴,胡雪岩还不习惯这样的饮酒方式,所以喝得不多,但为了酬答雅意,也为了馈赠所需,他决定买五箱白兰地带回去。

哈德逊也很会做生意,马上又给他一个很优惠的折扣,他的目的是在推广。

杭州是浙江省城,除了总督,各式各样的衙门都有,又是运河起点,商业相当繁盛,这个码头在哈德逊看,是可以有所作为的,他希望得到胡雪岩的助力,能够把他所代理的各种洋货,推销到杭州。

这番意思经由古应春表达以后,胡雪岩自然欢迎,但他跟古应春说了实话,他官商两方面,缠在手里的事情实在太多,一时无法给哈德逊任何确实的答复,看这话是如何说法?

『那就直接回头他!』

这里的『回头』是辞谢的意思,胡雪岩却又觉得这是个机会,弃之可惜,最好是拖延着,要能让哈德逊不找别人,为他保留着这个机会。

脑筋一动,想到了一番话∶『你这样跟他说,本来我马上可以答应他,为他在杭州策划,但目前局势不稳,上海到杭州的路会断,货源不继,变成白贴开销。等局势稍微稳定下来,我马上替他动手。』

哈德逊认为他的看法很稳健,同意等一等再说,不过他要求胡雪岩在杭州先替他看看洋货的行情,预作准备,将来有任何代理承销的机会,答应让胡雪岩优先承揽。

生意谈到这里为止,彼此都觉得很圆满。古、胡二人先起身告辞,安步当车,走回怡情院。

一路走,一路谈,谈的却不是生意。胡雪岩问道∶『怎么样?外国酒馆里的那个洋女人,算是啥名堂?』

『卖酒的还有啥名堂!』古应春笑道,『你想她卖啥?』

胡雪岩笑笑不答,不一会却又以抱憾的声音说∶『可惜我不懂洋文。不然,跟她谈谈说说,一定是蛮有趣的一件事。』

『我倒想不到,』古应春也笑了,『你会中意洋女人!』

『女人总是女人,管她是华是洋,只要动人就好。』

『慢慢来!』古应春说,『将来你在上海住长了,总有跟洋女人落个交情的时候。』

就这样谈着夷场风月,不知不觉到了恰情院。一进门就见相帮、娘姨、大姐聚在一起,指指点点在小声说笑,似乎遇见了什么神秘而有趣的事,胡雪岩便好奇地问道∶『你们在讲啥?』

『胡老爷,有位堂客在里面,跟二小姐谈得好亲热。』

『堂客!』胡雪岩诧异∶『堂子里只住官客,哪来的堂客?』说着便站往了脚,因为有堂客在里面,虽未『放门帘』,也不便乱闯。

『不要紧!胡老爷你请进去看了,就晓得了。』

古应春比胡雪岩更好奇,听得『不要紧』三字,首先就拔脚进门,只觉眼前一亮,那位堂客如雪山皑皑,令人不可逼视。

这位丰腴丰皙、艳光照人的少妇,正是七姑奶奶。看见闯来的那个陌生

男子,长身如鹤,英气勃勃,不觉心中一动,五百年风流冤家,就此在不该相遇的地方遇到了。

一半是不知如何招呼,一半是目炫心迷,正当他们错愕无语,而怡情老二也觉得为难之际,胡雪岩跟了进来,一看亦大感意外∶『咦,七姐!是你。』

有人搭腔,事情便好办了,七姑奶奶向来说话粗声大气,不堪领教,这时不知是受了恰情老二一口吴侬软语的感染,还是因为有古应春这个一见便生好感的陌生男客在,心存顾忌,居然斯斯文文地喊一声∶『小爷叔,你想不到我在这里吧?』

自然想不到,胡雪岩心想,兄弟一起逛堂子的事,听说过,兄妹一起逛堂子,却是天大的新闻。便点点头说∶『我道是哪位堂客?怎么样也想不到是你。』

『请坐,请坐!』怡情老二看古应春和七姑奶奶偷眼相望,随即说道∶『胡老爷,你来引见吧!』

于是胡雪岩为古应春及七姑奶奶作了介绍,一个盈盈含笑,把双手放在左腰上,福了一福,一个抱拳作揖说道∶『原来是七姐!真正伉爽不让须眉。』

七姑奶奶懂了他那句语,虽是恭维,却也有惊诧的意味在内,想想一个良家妇女,独闯娼门,说起来是有些不守妇道,所以很难得地害了羞,红着脸报以微笑。她的笑容最甜,虽是窘笑,依然妩媚。古应春心里在想∶倒不曾料到,尤五有这样漂亮的一个妹妹!

等怡情老二招呼着坐定,胡雪岩自然要问来意,七姑奶奶坦率相告,因为尤五一夜不曾回家,而她回松江之前还有许多话要问他,心里焦急,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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