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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路-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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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和中邪了似的,”归晓在小声说,“在二连浩特我朋友被偷了车,找他帮忙,后来那伙偷车贼报复,又是被他教训了……”

小蔡并不清楚她和路炎晨的过去,顶多是暧昧揣测,再去开两句玩笑。

所以对归晓来说,面对孟小杉反倒坦然许多,毕竟当年怎么在一块,怎么分手,面前的人最清楚。她以为,她猜想,秦小楠的事是路炎晨在示弱服软,想给两人一个重新开始的契机,于是满怀期待,于是自作多情,于是成就了今天的一切。

“我没想到还有内蒙那些事,还以为你俩真十几年没见了,你猛听到他要和熟人结婚受不了,”孟小杉推开椅子起身,开门招呼,让门外服务员拿白酒来,嘱咐完低声问了句,“我老公还在吗?”

“在,还没散呢。”

“让他吃完过来一趟。”

孟小杉似乎想劝她什么,可又在犹豫,包房又归于死寂。

直到门被推开来,颇有些匪气的秦枫大步流星进来,见着归晓就笑:“来了?”

归晓点头,笑笑。

“我车还在运河边上,等吃完饭你帮我去开回来。”孟小杉想起了被扔在河边的车。

“车怎么扔运河边上了?”秦枫坐下,“你陪着喝点,我不能喝。”

“归晓有点不舒服,我就先帮着把她的开过来了。”

她以为孟小杉是找人来陪她喝酒,所以叫来他老公秦枫。

当初孟小杉和海东断了后,差不多和海东那边的朋友也都没了联系,所以能同时认识归晓和路晨的人,算来算去就只有秦枫了。秦枫比孟小杉大十来岁,早年镇上最赚钱的台球厅和游戏厅的老板就是他。

那时候,归晓和路晨,孟小杉和海东混在一处玩闹的事,有多一半是在这个男人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修车厂、台球厅、游戏厅,初初在一起的那个暑假差不多就在这些地方……归晓轻吹着自己的刘海,象征性对秦枫笑笑。

秦枫看出归晓不对劲:“怎么回事?你妹子被谁欺负了?”

“路晨。”

归晓瞪孟小杉,摇头,让她别说。

“路晨?他们不是都十几岁时候的事儿吗?”秦枫笑了,还真是年轻人啊,能折腾。

“感情深吧,”孟小杉笑得清淡,“我刚在运河边把她接过来,劝了半天,以为她是猛见着初恋要和认识的老同学结婚,一时想不开。没想到他们在内蒙也见过,比我想得复杂,就拿不准主意了。”

“拿不准什么?该说什么说什么,”秦枫倒是痛快,“归晓也快三十岁了,这在过去也算过完了前半生,这么大人你还把她当孩子呢?”

“好吧,”孟小杉被自己男人以教育的也觉得自己太有家长意识,于是推开椅子,走到归晓身后,俯身环抱住了归晓的肩膀,“刚没和你说,是因为我不想你掺和这些破事。”

孟小杉静了会儿,叹口气:“前几天,海东和我借了四十万。你知道为了谁吗?”

接下来的话,让她始料未及。

大概是两年多前,路炎晨亲爹的汽车修理厂生意惨淡,客源少,濒临关门,后来是和赵敏姗家借了五十万来疏通关系,和临近的汽车销售店、保险公司合作,扩建了厂房,这才算回了春。可当赵敏姗家提出要入股分红,路炎晨亲爹却翻脸不认人。

于是,赵敏姗家拿着借条,要路炎晨亲爹还钱。这件事有中间人做了和事老,仍旧僵持不下。到前不久,赵敏姗爸妈忽然就萌生了这么个法子,两家结亲算了。只要路炎晨亲爹同意,钱就不用还了,聘礼意思意思就可以。赵敏姗听说是路炎晨,当即就答应了。

一拍即合,两家就这么订了亲事。

“他爹老不是个东西,借钱不还,也不肯分红,直接就想把自己大儿子当东西给人抵债。”孟小杉总结。

这事路炎晨全被蒙在鼓里,听了这消息,赶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借钱,还钱,找人从中牵线说尽好话,退婚——

“路晨刚回来就找我。因为我早年和赵敏姗家交情深,搭伙做过不少生意,”秦枫说,“我绕开路晨家里人,和赵敏姗爹妈谈了,对方放了话,退婚可以,第一要还一百万,第二要路晨找个理由让赵家顺当下台阶。路晨一句讨价还价的话都没说,还说聘礼不要了,再多赔十万给赵家。这事,当时是路晨、我,还有赵敏姗爹妈一起谈的,路晨爹妈和赵敏姗都被绕开了。”

孟小杉轻哼:“赵敏姗要知道了,没这么太平。”

“也说不准,”秦枫笑,“你对她偏见可真够大的。”

“归晓,我和路晨过去关系也不错,但让我选,我一定选你的立场,”孟小杉绕了桌子,走回自己老公身边,“他一当兵的这么些年也才攒了几十万,现在又借几十万来还钱退婚。一穷二白不说,还有外债,听你说他在内蒙的事,我听得出他对你还有意思。可这次主动权在你手里,别冲动,想清楚。”

秦枫听了不太高兴:“你这孩子……”

“说谁呢?”孟小杉也不乐意了。

“好,好,你这女人,”他摇头,“路晨人不错,这么多年镇上出了这么些个孩子,我能瞧上的也就他了。一个人能走多高靠机运,能走多远,靠人品。”

“你别把归晓往火坑里推,他家一堆破事我都懒得说……”

秦枫清了清喉咙。

孟小杉没好气收口:“公平点说,归晓要什么有什么,什么锅配什么盖,他路晨凭什么?”秦枫:“人家抛头颅洒热血,最好的十年都去保家卫国了,你说人家凭什么?”

“头颅还在,血也没洒多少——”

“孟小杉。”秦枫脸一沉。

孟小杉偃旗息鼓:“我不说了,但你也不能太说他好话。我们都公平点。”

秦枫摇头一笑:“我要不说,才真对他不公平。”

铜炉锅里的早先丢下去的土豆片都煮烂了。

用筷子一夹,碎成无数片,落回烧开的肉汤里。

水里翻滚着各种能填饱肚子的东西,心里,翻腾着的都是和他再遇到后的事,是哪天,加油站?吃饭?还是后来那晚?还是期间的某个时刻他得知被订了婚?

“归晓?”孟小杉叫她。

归晓摇摇头:“我没事,就是想起大学时候饿肚子,两个包子过一天的日子了。”

这话茬,夫妻俩都不知道怎么接。

归晓是真饿了,戴上塑料手套将刚晾凉的羊蝎子拿了低头吃,吃了半天又轻声说:“除了对他,我这么多年从没喜欢上谁,一个都没有。可能错过他这次,也就懒得结婚了。”

这话夫妻俩倒是听懂了。

日子照过,婚姻不是必需品,一直是归晓这些年的状态。

午饭后,秦枫去给孟小杉拿车。

归晓无所事事地在孟小杉的办公室晃悠,一会儿在窗边坐,一会儿又去翻她整面墙的柜子,孟小杉也是被她的事弄得心烦气躁:“去我家吧,我被你弄得闹心死了。”

于是,两人回来初中学校后的那个胡同,孟小杉家的院子翻修过了。

原先的一层小院儿,弄成了三层楼,可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个台球屋子仍旧留着。归晓推开白色玻璃门,屋子里连着四组暖气将一个小房间烘得暖意融融。下午阳光也足,透过几乎是整面墙的玻璃照进来——沐浴在阳光里,就是这种感觉。

归晓摸到绿色绒面的台球桌,想到十四岁时在这儿学台球,海东教她,孟小杉指挥。

“我去倒水,你先码球。”孟小杉把大衣丢在角落藤椅上,出了门。

没多会儿人回来了,没拿水杯。

“路晨来了,你要见吗?”

归晓还在猫腰掏球,听这么句,抬眼,瞅着孟小杉发怔。

孟小杉看她这模样就晓得自己中午说得都白搭,归晓还是当初的归晓,感情就是感情,生活就是生活,分得太清楚。压根看不透,估计这辈子也看不透,就栽在感情上了。孟小杉攥她的腕子:“人多眼杂,退婚一闹肯定挺麻烦的。你俩要说话就在我家说,我让他先进来。”

归晓这一天心情起落太大,眼下倒是慌了:“……我要说什么啊?我还没准备好……”

“说什么?”孟小杉好笑,“我告诉你归晓,不是我通知他。是他够聪明,看到运河那小路口停着一辆空车就问了海东车牌号是谁的,猜到你在我这儿。所以你什么都不用说,看他怎么说。”

孟小杉拍拍她的后背,让她在屋里等着,出去将路炎晨带了进来。

归晓靠着台球桌,看他从两扇深绿色的大铁门走进来,大狼狗虽拴着,可见着个陌生男人还是狂吠得厉害。路炎晨偏头认出那狗四只雪白的爪子,低声唤狗名字。

大狼狗又吠了两声后,嗷呜一声趴下来。当年路炎晨看到这狗,才几个月大小,竟还能认出他也是不容易。

归晓倒背手,手指扣在台球桌边沿。

他踏上两级台阶,走进屋子,看着浸在日光里的她。如今姑娘过得挺好,应该说特别好,怕她被本不该属于她的事烦心,他不忍心。上午看她忍着哭离开修车厂,比他三无状态下高空伞降断了胳膊还要疼,比他第一次拆定时引爆的炸|药还要心慌手麻。

不能拖她下火坑,那就拼命爬出来。

他真的,这辈子就爱过这么一个姑娘,舍不得。

“我和赵敏姗的事很复杂,但和你想的不一样。”他试图用最简洁的话,尽快说完这件事。未曾想刚开口,归晓就轻声截断:“我知道。”

她不想让他重复叙述那些现实困境,太伤害一个人的自尊心。

路炎晨慢慢点头,看来,秦枫将所有该说的、不该说的都交待了。

他也没再多废话:“给我些时间,归晓。”

归晓倚着台球桌,轻点点头。

“很快,”他说完,又斩钉截铁地低了声重复,“很快。”

第十二章晨晓照归路(2)

路炎晨离开孟小杉家后,开车在运河边兜风,最后将车停在一个不起眼地方。

熄火,下车。

……

到六点多钟,太阳落了山。靠在杨树干上抽烟的他撩了袖子,看表盘上的指针。

差不多了。

开车到孟小杉的饭店,包房里,一屋子人热火朝天的在聊。

路炎晨进去时,上菜的两个服务员小姑娘刚被路炎晨亲爹吼出来,老头只要一沾酒就这样,可还顿顿离不开酒。路妈老实巴交的,望了眼在门边上搂住服务员小姑娘,轻声安抚的孟小杉,内疚,可也不敢开口说话。

孟小杉见路炎晨露面,打了个眼色:开诚布公说吧,我们在这儿呢,压得住。

路炎晨迈进门,他爹正在吹嘘这两年修车厂生意好,赵敏姗估计是听父母说了,面色不善。可赵家老两口话也没说死,告诉女儿,一百一十万不是小数目,加上路炎晨亲爹还不知道这事儿,还有转圜余地。于是,猛瞧见路炎晨进来的赵敏姗,还带着几分希望被这个可能是未来老公的男人一眼就勾住了。

上午去,他看上去很不痛快,挺颓的。

现在倒爽利了不少,白色衬衣的领口敞了两粒纽扣,半截锁骨露在外边。寸头,高高的个子,背脊笔挺。当然,赵敏姗不是小姑娘了,心里也还是有把秤在权衡他战友那个孩子的事儿,还有路炎晨亲爹的酗酒打人的臭脾气。

小孩是肯定不能留的,假如真要结婚,就找个机会送回去。亲自送,算是给他面子。

至于路炎晨亲爹,赵敏姗倒不怕。老头过去来自己家喝多了还说人就这么几十年,顾着儿女的都是傻子,据说当年路炎晨奶奶瘫了,都被送到山沟的祖籍老宅,扔给左邻右舍点钱照顾到去世,也没再管。这种上不孝父母,下不顾儿女的未来公公,有什么好怕的。

大不了一拍两散,老死不相往来。

赵敏姗这厢还在打算盘,路炎晨站定了,接过秦枫递来的半口杯白酒,抬手,直接仰头一杯酒。路爸以为大儿子终于懂了要给自己面子,这是敬亲家酒呢,未料路炎晨手里酒杯落到桌上,就是这么句:“在座的各位长辈,抱歉,这婚我必须退。”

赵敏姗心忽悠,沉了。

话刚出口,满杯热好的白酒,劈头盖脸就泼过去。他微一偏头,避开大半酒水,全顺着脖颈往下淌,衬衫也湿了。

路炎晨抿了嘴角,半声没吭,眼睛里冰冰冷冷的。

路妈虽心疼,可犹犹豫豫不敢动,只顾着拉路爸:“干嘛啊,这大冬天的又拿酒泼孩子。”路爸推开路妈,撸了袖子就要抽上去:“小兔崽子,别以为从部队上回来,老子不敢揍你了——”

“三叔、三叔,有话好好说,好好说,”秦枫笑容满面,一米九零的大个子轻易就将一米七三的路爹挡下来,“不给孩子留面儿,也要给我个面子啊,三叔。”

孟小杉也跟着劝:“三叔三叔,你和我爸这么多年交情,可不能砸我们家的店啊。您别搭理路晨,让秦枫去给您开最好的包房,今儿我这生意都不做了!就伺候您!”

这两口子本就面子硬,又故意将最好的包房留下来预备这一出戏,死劝活劝将路爸弄出了这间房。没半分钟,孟小杉又回来,将赵敏姗爸妈请了出去。

灯光煌煌,包房里一个大圆桌对面,只剩了赵敏姗。

路炎晨从桌上餐巾纸盒里抽了几张纸,将下颏和脖子上的酒擦了,拽开椅子,坐下来:“还要我说什么吗?”

赵敏姗被他呛得不行:“你这态度,我们没法谈。”

路炎晨一笑,不说话。

对路炎晨来说,赵家两位老人都还情有可原,毕竟一来是和路爹要不回来钱干着急,二来也是操心女儿的终身大事。可赵敏姗明明很清楚订婚的事他不知情,还一口答应了,不说有多大恶意,却也说不上光明磊落。

“路晨……你家的情况我很清楚,我家怎么样你也知道,我们两家都知根知底,也没有谁配不上谁的说法。你都三十岁了,难道还真把积蓄都还给我家?你怎么办?你爸一定不会给你半分钱,你折腾来折腾去,最后还不是娶老婆生孩子吗?你没结婚过,入了婚姻的这个圈你就懂了,娶谁到最后还不是一样过日子。”

赵敏姗看他没答,揣着能把他说动心的心思,又柔声说:“这次我是真心想结婚了,你和我上学就认识,总比让你去找个陌生人要强多了吧?而且你如果要替你爸还钱,还要借钱,附近村子的人不用打听就知道你欠债多少了,到时候有谁乐意嫁你?”

这场谈话从始至终,路炎晨都没要谈的态度。

这对他来说就是一个过场,他必须要和赵敏姗谈谈,证明是试过了,也是真谈崩了。如此让赵家老两口和秦枫夫妇的面子上都能过得去。

赵敏姗眼见着一句句话都没回音,彻底来了脾气:“我就这么让你瞧不上吗?就算是我们瞒着你订婚,也是你爸先欠钱不还。你这样退婚,让我在镇上怎么呆下去?你爸妈连酒席都定了!”

路炎晨离开椅子:“你今天看到那小孩,会跟我至少五、六年。”

赵敏姗没想到他拐到这件事上,咯噔一下,心理上退了半步。

“你就说路炎晨这人有问题,带回个战友的孩子要自己养,这婚你结不了。”

话撂下,人头也不回走了。

那边,秦枫将自己爸也叫过来,父子俩陪着路炎晨亲爹喝酒。

孟小杉按照秦枫的意思告诉路炎晨,估计路爸这么一喝就要明天中午了,让路炎晨先回去。总之今晚和赵敏姗这个当事人当面锣对面鼓摊开来说了,就算走出一大步。

接下来肯定要善后,养精蓄锐,急不得。

她跟着路炎晨,一路走出大堂的落地玻璃大门,没忍住叫住他:“路晨。”

路炎晨回头。

孟小杉真是有满腹的话。说吧,觉得对路炎晨残忍,不说,又怕归晓吃亏受苦。

真是憋得自己难受。

路炎晨猜度到她想说的,对孟小杉直接点了头,说:“我会好好对她。”

这人……真是太聪明了。

孟小杉看那融到冬夜里的背影,鼻子被冷风吹得发酸。

等回到修车厂,下午就哭过鼻子的秦小楠拿了个银色扳手在敲水泥地,敲得地方是挨着墙角的桌子下的那块地方。他将秦小楠拽出来,瞧见地面上愣是被他砸出了坑,碎渣子一滩,露出了水泥下的黄土。

路炎晨咬着烟,将小孩扯到面前板正了,立正站好。一面去摸打火机,一面口齿不清地教训:“几小时了?还没好?”

秦小楠眼泪水转着圈儿,眨眼就掉,眨眼就掉。

路炎晨蹙眉,盯了他半晌愣是被逗笑了:“秦小楠,归晓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我和你多少年交情了?她才带你几天?”

秦小楠脖子一扬:“我喜欢她。”

路炎晨眯起眼:“嗯?”

“我喜欢她,看她哭我就想哭,”秦小楠虽然是个人小鬼大特会说话的小孩,可也因为是被一堆当兵的带的,语言表达都很直接,从不打弯,“你利用归晓阿姨对你的感情,让她给我找学校。路叔叔,你这个人人品有问题。”

路炎晨点点头,烟也懒得点了,丢去茶几上:“我人品有没有问题,还有待商榷。可你说喜欢我媳妇儿这件事,性质太恶劣。敢有下次就把你扔回二连浩特,听到没有?”

秦小楠还哽着眼泪呢,被路炎晨这句话噎得呛得一阵乱咳嗽。

路炎晨抚着小孩的后背,顺便打量他身上这件新买的运动衫,秦小楠缓过一口气了,抓着他的手就一个劲儿追问,是不是说真的?是不是他下午出去真去追回归晓阿姨了?是不是中午来得那个长得和蛇精一样的阿姨不会再来了?不结婚了?

问题不停,路炎晨含糊应对,将小孩拖到床上去,拽了被子将人裹住哄睡了。

差不多到十一点了,去冲了个热水澡,将身上的被白酒淋了的衬衫丢进红塑料桶里,换上干净衣裳,这才觉得饿了。

这一整天,半口东西都没吃。

懒得做麻烦的,他泡了包方便面端到厂房里,在一辆车旁的找到个还算干净的小凳子,坐下来,这么端着吃。热腾腾的汤水,酸菜,面,其实他都尝不大出什么滋味。

这算一个开头,接下来善后没那么容易。

没几分钟,泡得滚烫的汤面已经被吃得差不多了,路炎晨将泡面的纸盒、筷子放脚边的水泥地上,干坐在那儿十几分钟。

厂房里不知哪里在滴水,很轻,可他听得清楚。

一滴,一滴……听久了,让人连呼吸和心跳都跟着减慢,减缓。

不管是两年前的偶遇,还是内蒙那些天,还是今天,他其实都没和她好好说过什么话。十几年他就是在部队上,见着的女的不是医生护士,就是执行任务救助的老乡。

在和异性的正常交流上,趋近于零。

无论是客观现实,还是主观情感上,归晓对他来说就是纯粹的、独一无二的存在。可归晓呢?她读过多少书?有没有读到博士?认识过多少人?遭遇过什么?他都不清楚,甚至就连她现在的工作是什么,他都一无所知。

两个人,都还爱着。

可对彼此这十几年的了解却没比刚认识的人强多少。

第十三章晨晓照归路(3)

心被堵得有些燥。

他在厂房里溜达着,房梁上一排排冷调白灯照下来的光将影子拖远了。

最后,他找了辆看上去挺顺眼的车,东翻西找弄了堆工具,千斤顶撑起来。拆。

到快四点,排查了不少保险外的小毛病,满胳膊蹭得一道道黑机油,够着厂房大门横梁又做了两百个引体向上,这才算耗过了大半宿。

回屋,秦小楠早踹了棉被。

路炎晨将那小胳膊腿都塞回去,开始收拾秦小楠的行李箱,衣服下压着几本新书,是归晓买的。里边唯一拆过封的是本英版的《哈利波特与魔法石》,他拎出来上床翻看。

刚当兵那阵英语退化厉害,那时老中队长常教育他们,奥运时执行任务的核心特|警都要会英、法、日、韩、阿拉伯和西班牙六国的日常交际用语,越大的国际赛事,大学英语六级证书也会是选拔要求。虽这些和边防上的他们没太大关系,他也就听进心里,重新把丢掉的外文捡回来,平时混杂着俄蒙轮着学。毕竟算正经高考过的人,虽然化学物理公式搁他面前,他和它们肯定是谁也不认识谁了,外国语倒磨练的不成问题。

他将秦小楠裹到暖气边上,靠床头翻看了二十几页,察觉小孩醒了,在盯着自己瞧,偏头去看床头闹钟,刚四点半。

“继续睡。”他下命令。

“想听归晓阿姨的事吗?”秦小楠七分迷糊三分清醒,仍惦记着路炎晨的终身大事。

他捋着那小脑袋瓜子,也是无奈:“快睡。”

秦小楠咕哝着翻了身,没半分钟又裹着棉被蹭下去:“我去画她家地形图给你!”

想阻止,可小孩已经光着脚丫子抱了纸笔回来,打着哆嗦缩在稍许温热的暖气旁,似模似样地画起来,还边画边讲。

路炎晨也就没拒绝,单手撑着头,将小孩的被子仔细掖好。

借着光去看纸上的图。她的家。

……

归晓这趟出差有十几天行程,途径广州、成都、台北、澳门,最后到武汉。

她往常是一人吃饱全家不愁,历来都借着出差四处旅游,唯有这次是多一个小时都不肯在外边耽搁。最后人飞去武汉前,硬说自己还有急事要返京,将要开会的一大伙人约在了机场餐厅。边吃边聊,吃完就登机回北京,被负责人概括是:三小时武汉机场游。

这么赶只有一个原因,表弟安排了初五下午带路炎晨去见见秦小楠的新班主任。

归晓左右都不放心,上飞机前和路炎晨通了电话。

快半个月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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