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殉罪者-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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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成举手表示歉意,对听筒里说道:“行,我现在就回家。”

“好。”妻子的声音明显快乐起来,“想吃点儿什么?我给你炖只甲鱼吧?”

“随便,不用那么麻烦。”

“嗯,我等你。”

挂断电话,杜成站起来,讪讪地对马健说道:“马队,我……”

“没事,回去吧。”马健笑笑,“一个星期没回家了吧?正好回去休息休息,洗个澡,照顾一下孩子。”

“那对不住了。”

“赶紧滚蛋吧。”马健挥挥手,“等亮亮情况稳定了再来,这儿有兄弟们顶着呢。”

“行!”杜成手忙脚乱地拿衣服,收拾手包,抬脚向门口走去。刚拉开门,就和一个冒冒失失地冲进来的警察撞了个满怀。

“哎哟!对不起杜哥。”那个警察简单地和杜成打个招呼,就面向马健,呼吸急促,“马队,那条右腿,找到了。”

四十分钟后,警车驶离主干道,开上一条颠簸不平的土路。马健脸色铁青,一言不发,始终死死地盯着前方。杜成则拿着地图,在“羊联镇下江村”上用红色签字笔做了标记,随后,他看着“177公路”“省建筑设计院家属区”“红河街163号”几个地点,用黑色签字笔来回勾画着。

车行颠簸,杜成很快就感到头昏眼花,胃里也开始翻腾。他放下笔,望向窗外。虽然只是下午五点左右,天色却阴沉下来。风声呼啸,大朵铅黑色的乌云聚集在天边,隐隐能看到电光闪烁。

他拍拍前座的马健:“要下雨了。”

马健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也看看窗外,骂了一句,喊道:“少华。”

骆少华应了一声,拿起步话机:“通知现场的兄弟,保护一下现场。”

话音未落,豆大的雨滴落下来,噼里啪啦地打在车窗上。

抛尸现场位于下江村水塔东侧,要穿过一大片田地才能抵达此处。车开不进去,警察们把车停在田埂边,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过一人多高的玉米地,看到那座水塔时,每个人都已经淋得浑身湿透。

羊联镇派出所的同事在现场外围迎接他们,边走边介绍了案发经过:村里一对青年男女,相约在水塔边幽会,女方先发现了弃置在水塔东侧的黑色塑胶袋,当时塑胶袋“苍蝇围绕,散发出恶臭”。男方用树枝捅破塑料袋,赫然发现破口处露出一只人脚,遂报警。

先期赶到的同事们已经在现场拉起了警戒线,大概因为暴雨的缘故,围观的群众并不多。不过,现场外围还是留下大量的脚印。马健皱着眉头看着被踩得稀烂的泥地,摆摆手:“打通道吧。”

明知意义不大,勘查人员还是在观察现场后,铺好几块木板,引导人员进入。

一名民警始终撑着伞蹲在水塔下,在他的保护下,装有尸块的黑色塑胶袋及附近地面仍保持着干燥。拍照固定证据后,警方开始对现场进行勘查。

大雨及村民的踩踏让勘查工作进展得极其艰难,更多的精力放在了那一袋尸块上。那是人体右大腿、右小腿及右脚,已经开始腐烂。马健看着右脚上的银白色细高跟凉鞋,若有所思。

骆少华也凑过来:“嗬,第一次在尸体上提取到衣物啊。”

“嗯。”马健转头问杜成,“成子,不回家了?”

杜成背对水塔,正在遥遥观望着那片农田后面的村路,听到马健的问话,随口回答道:“不回去了,先忙这边。”

“要不要给家里打个电话?”

“不用。”杜成转过身来,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笑了笑,“她都习惯了。”

“也成。”马健显然希望他能留下来帮忙,“搞完案子,放你几天假……”

“马队!”一个勘查人员突然喊道,“快过来!”

马健急忙奔过去:“怎么了?”

“有发现!”勘查人员的声音中有掩饰不住的兴奋,“你瞧!”

他指指黑色塑胶袋的底部,在一摊血水中,一簇毛发若隐若现。

“这是什么?”

“暂时不知道。”勘查人员小心翼翼地用镊子把毛发夹出来,仔细观察着,“不过肯定不是人体毛发。”

“赶快提取!”马健捏了捏拳头,“他妈的这王八蛋终于留下点儿东西了。”

“不止这个。”勘查人员一脸得意,伸手向身后的同事示意,“金粉和胶带,快点儿。”

他指指塑胶袋中部。

“发现指纹了。”

回到局里,提取到的毛发和指纹被紧急送检。马健留了一组人在现场对村民进行走访,杜成则继续对着地图冥思苦想。很快,凶手在当晚的抛尸路线图渐渐清晰。

“红河街163号—省建筑设计院家属区—沿着177公路—羊联镇下江村。”

杜成用红色记号笔在地图上标注了顺序,马健摸着下巴,看着满是标记的地图,沉吟了一会儿,慢慢说道:“这么说,凶手最有可能的出发地,还是在铁东区。”

骆少华看看他:“先把铁东区当作重点排查范围?”

马健点点头:“我看行,成子你的意见呢?”

“这王八蛋应该独居,而且有车。”杜成想了想,“出租车司机?”

“或者企业、机关的专职司机。”骆少华说道,“个体经营户,都有可能啊。”

“先沿着这个思路查查看。”马健沉吟了一下,“别的事都放一放,一定要尽快抓住他。”

调查任务一一部署下去,各路人马都紧急行动起来。马健找局长简单汇报了一下情况,再回到办公室时,发现只有杜成一个人在。

他坐在那张地图前,手里夹着香烟,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成子,干吗呢,想家了?”

杜成回过神来,笑笑:“没有。”

“给家里打个电话吧。”马健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他身前,“问问孩子的情况。”

“不用。”杜成的心思显然不在这件事上,“老马,你说,这王八蛋长什么样?”

“嗯?”马健点烟的动作停下来,“你想到什么了?”

“所有死者的头部左侧都有非致命钝器伤。而且,我刚才看了对纪乾坤的询问笔录,当晚他妻子参加同事聚餐,晚十点半左右散局,回家前曾和纪乾坤通过电话。类似情况在前几起案件中都有发生,死者都是在深夜被劫持。”杜成慢慢说道,“也就是说,死者可能是上了凶手的车之后,被凶手从驾驶座方向出手击昏,带走强奸杀害。”

“那么晚了,还肯上一个陌生人的车……”马健想了想,又看看杜成,“这家伙至少长得不让人讨厌。”

“是啊,他可能谈吐得体,而且还有正当理由和死者搭讪。”杜成看着地图,“比如说问路什么的。”

“受过一定教育,衣着整洁。”马健的眼中闪起光,“看上去让人很信任那种。”

“另外,你有没有发现……”杜成已经完全沉浸在高速的思维运转中,“这家伙越来越自信了。”

“嗯?”

“第一次作案的时候,明显能看出他的分尸手法并不熟练,而且很慌张。”杜成指指地图上的几个红点,“头颅和左大腿放在一起,右大腿和左小腿放在一起。不过,在这起案子里,不仅分尸得心应手,而且尸块的抛弃简直是有条不紊啊。”

马健的脑海里一下子出现这样的画面:凶手蹲在地上,哼着歌,耐心地把切割成块的人体按顺序塞进黑色塑胶袋里。

他感到恶心,随之而来的,是愤怒。

“操!”

“但是,有几个地方还是他妈的想不明白啊。”杜成把烟头摁熄在烟灰缸里,“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

“你指什么?”

“这王八蛋第一次作案时,连指纹都没留下,袋子里也干干净净的。”杜成重新点燃一支烟,“这次怎么如此大意?”

“毛发和指纹?”马健的怒火更盛,“他认为自己牛逼了吧!”

“这么解释,倒也说得通……”杜成转头面向马健,余光中却看到办公室的门被猛然推开,定睛去看,骆少华捏着几张纸冲了进来。

“头儿,有发现!”他几步奔到马健面前,“是猪毛!”

经过紧急送检,黑色塑胶袋里的毛发被鉴定为猪毛。而且,手印检验人员在塑胶袋一侧中部发现四枚清晰左手指纹,其中一枚食指指纹上有横断痕,初步推断该人食指曾受锐器伤。

这个发现让所有人都兴奋不已,特别是那簇猪毛。

“有可能是生猪屠宰或销售人员。”马健立刻做出了判断,“简单地说,屠夫。”

“对得上。”骆少华支持马健的意见,“这样的人往往有个小货车什么的。”

“年龄不大,或者,从事这一行的时间不太长。”杜成想了想,“至少几个月前,他的手法还没那么熟练。”

“对。”马健的双眼发亮,“食指上的伤痕可能就是练手时形成的。”

正在专案组讨论案情之际,又一条线索从留在下江村走访的民警处反馈回来。根据一名村民的回忆,8月7日凌晨三时许,他起身如厕时,曾看到一辆车从家门口疾驰而过,行进方向就是村里的水塔。对于车型,他除了肯定“不是轿车”外,无法再提供有价值的信息,只是确定车体为白色。

时间在飞速流逝,铁东分局的会议室里,每个人都像开足马力的机器一般高速运转着。电话铃声此起彼伏,每张办公桌前都有忙碌的身影。同时,各种思路和剖析在空气中无声地对撞,火花隐隐。

不知何时,雨已经停了。

天边渐渐泛起一丝亮色,犯罪嫌疑人的轮廓已经越来越清晰:男性,年龄在25—35岁,外貌斯文,谈吐得体,从事生猪屠宰或销售,驾驶白色汽车(非轿车),居住地为C市铁东区。

“这下有事做了。”马健俯身凝视着桌上的铁东区地图,“本区屠宰点和农贸市场就那么几个,另外,这小子斯斯文文,还是个屠夫,特征算比较明显了。”

“那就开干吧。”杜成丢掉烟头,拿起外套,“什么时候出发?”

“不急。天亮以后再说,现在去农贸市场没法查。”马健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手指着杜成,“你小子现在的任务是回家!”

“快四点了。”杜成看看手表,“算了,不回了,免得吵醒他们娘俩。”

“还是回去瞧瞧。”马健拿起车钥匙,“亮亮不是发烧了吗?”

杜成有些犹豫了,想了想,试试探探地问道:“那我……回家看看?”

“废什么话啊?”马健已经迈开步子,向门口走去,“我送你。”

半小时后,黑色桑塔纳轿车停在杜成家楼下。马健挂好空挡,推推在身边低着头打瞌睡的杜成。后者茫然抬头,揉揉眼睛。

“到了?”

“赶快上去睡觉,孩子没事的话,明天我来接你。”马健把头探出车窗,笑了笑,“弟妹真够意思,没睡呢。”

杜成看看那扇还亮着灯的窗子,也笑了:“这傻娘们,这么晚还熬着。”

马健看着杜成一摇三晃地走进楼道,抬手发动了汽车,向分局的方向疾驰而去。也许是受到杜成那浓浓的睡意的感染,马健很快就觉得眼皮发沉。他勉强睁大眼睛,盯着前方空无一人的街道,然而,在等待一个红灯的路口,他还是伏在方向盘上睡着了。

几分钟的光景,马健却似乎睡了整整一夜,其间还做了一个模糊不清的梦,直到一辆装满渣土的卡车从身边鸣笛驶过,他才惊醒过来。

后怕不已。马健骂了一声,同时发现冷汗已经从脖子上流到了胸口。他脱掉外套,扔在后座上,打开车载收音机,调至最大音量,重新发动汽车。

他没有听到,外套口袋里的BP机,正不断地发出尖锐的鸣叫。

1991年8月8日,星期四,农历六月二十八,立秋,暴雨。

C市居民彭娟和其子杜佳亮因煤气中毒死于家中。经现场勘查,肇事原因是煤气灶上的一锅甲鱼汤,因汤水溢出致炉火熄灭。加之当晚本市出现大风暴雨天气,死者为防雨水进入室内,将门窗紧闭。排除他杀可能。

对于其他C市居民而言,这对母子的死,是晚间新闻中不足五分钟的报道,是闲聊时的谈资,是临睡前关掉煤气阀的警钟。

对于杜成而言,通往人间的大门关闭了。

销户口。整理遗物。筹备葬礼。安抚岳父母情绪。接受同事和朋友的慰问。最后,看着一大一小两个人被推进火化炉。

一切似乎漫长得像一个世纪。一切似乎短暂得像眨眼一瞬。

只是,那套曾经拥挤不堪的一室一厅住宅,变得空空荡荡。

二十多年后,杜成对那段日子的回忆总是模模糊糊,仿佛自己从里到外都被掏空,眼睛不在了,嘴巴不在了,脑子不在了,心也不在了。任何细节都没有留下来,好像那两个人从未出现过,更无从谈起自何时消失。他从来就是一个人,始终是一个人。

唯一清晰的记忆是,马健在葬礼上抓着他的肩膀,泥塑木雕的杜成茫然地看着他。马健瞪着血红的眼睛,嘶声说道:“成子,成子……他妈的,老子抓住他了!”

犯罪嫌疑人许明良,男,24岁,汉族,未婚,C市户籍,家住铁东区四纬路87—311号,个体从业者,在春阳农贸市场632号摊床以贩售生猪为生。

经查,许明良早年丧父,中专学历,在C市职业技术学院毕业后一直在家待业。从1991年1月始,跟随其母在春阳农贸市场贩售生猪。许家有自用白色解放牌小货车一辆,而许明良自1990年6月取得驾驶资格。

经过鉴定,许明良左手指印与“8。7杀人碎尸抛尸”案中所提取到的指印可作同一认定,许明良的左手食指上确有一道锐器切割痕。

许明良到案后,拒不承认自己曾犯有多起杀人案。经过审讯,许犯最终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本案已移送至C市人民检察院,不日将诉至C市中级人民法院。

1991年8月22日,C市中级人民法院,刑事审判庭。

尽管许明良杀人案9点才开庭,8点刚过,审判庭门口就被围得水泄不通。除了前来采访的媒体,还有很多闻风而来的旁听群众。然而,因为本案涉及强奸犯罪,所以,只有被害人家属及其他少数人员允许入庭旁听。

上午8点40分,在法警的严格盘查下,旁听人员持证进入法庭。马健和骆少华刚刚落座,就听见法庭的大门沉重地关闭。马健看了看坐在法庭另一侧的被害人家属,几乎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极度的愤恨和大仇即将得报的渴望。马健收回视线,余光却瞥到后排座上的一个人。

是杜成。

他瘦了很多,颧骨可怕地凸起,粗硬的胡茬爬满脸颊。如果不是那熟悉的表情和目光,马健几乎认不出他来。

马健起身,沿着长排座椅走到杜成身边。

“你怎么来了?”他上下打量着杜成,“局里不是给你放假了吗?”

杜成看看他,重新扭头望向空无一人的被告人席。

“我得来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9点整,法官入庭,宣布开庭。被告人被押入法庭。

许明良出现在法庭大门口时,身后是一片叫骂及按动快门的声音。在炫目的闪光灯中,身着囚服,戴着手铐和脚镣的许明良被两名法警带入法庭。

几乎是同时,旁听席上爆发出一阵哭喊和骂声,几乎所有的被害人家属都离座而起,扑向低着头蹒跚前行的许明良。尽管负责维持法庭秩序的法警们早有准备,仍然费了好大一番气力才勉强让庭内恢复安静。

马健注意到,整个庭内,除了他和骆少华之外,只有两个人始终没有动。

一个是杜成,另一个是纪乾坤。

庭审过程并不顺利,在检察官宣读起诉书的时候,许明良就开始大声哭号,不停地喊冤。在质证阶段,许明良更是挣脱开两名法警的阻拦,脱掉囚服,声称自己遭到了警方的刑讯逼供。

瘦骨嶙峋的躯体上,遍布大大小小的瘀痕。

主审法官把视线投向马健,后者只是微微扬起下巴,盯着被告席上的许明良,面无表情。

庭审共持续了四个多小时,许明良始终在哭泣,对所有指控矢口否认。然而在场的人都清楚,虽然直接证据很少,但是有了他的口供,在那个时代,定罪毫无阻碍。

当庭没有宣判。书记员宣布休庭后,马健第一个起身离开了法庭。走到门口的时候,马健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喧闹。他下意识地回过头,看见一直泥雕木塑般的纪乾坤飞快地翻过座椅,径直跳到过道上。他的动作之快,令在场的法警都来不及反应。

打吧,狠狠地揍他!

马健默默地注视着他,并没有半点儿上前阻拦他的意思。

然而,纪乾坤只是扳过许明良的肩膀,直直地看着他那张满是鼻涕和泪水的脸。

第十一章杀人犯

魏炯托着腮,无精打采地看着讲台上的“土地奶奶”,感觉自己随时都能睡过去。正在意识恍惚的时候,他忽然感到衣袋里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魏炯笑笑。不用看,肯定是老纪。

老纪学会了用手机拍照之后,岳筱慧又教他如何使用微信。老头玩得那叫一个high,每天都会接到他发过来的十几张照片。有静物,有景色,还有老纪的自拍。不过,大多数照片的水平都不怎么样,不是没对准焦距,就是漆黑一团。魏炯不忍拂了老头的兴致,对他鼓励有加—就当陪他玩了。

正想着,魏炯的余光扫到了坐在斜前方的岳筱慧。她正偷偷地冲他摆手,一副忍俊不禁的表情。魏炯扬扬眉毛,不出声地问她:“怎么了?”

岳筱慧不回答,指指自己手里的电话。

魏炯打开手机,看到岳筱慧刚刚发来一条微信:快看老纪的微信,哈哈,老头长本事了。

魏炯好奇心起,打开老纪的微信,发现他这次发来的不是照片,而是一段视频。

手机又震动一下,是岳筱慧发来的:用耳机。

魏炯回复了一个“OK”,抬头看看“土地奶奶”,偷偷地从衣袋里拿出耳机。

这是一段只有二十几秒的视频,老纪当时应该在院子里,拍摄对象是一群在甬路上散步的老人。画面还算稳定,声音也挺清晰。魏炯看了两遍,看不出这段视频有什么特殊之处,就给老纪发送了一个“?”。

老纪很快回复:“怎么样拍得还算清楚吧”。

魏炯暗笑,这老头还是没学会怎么用标点符号。

魏炯:“不错不错,纪导演。”

老纪:“哈哈哈练手之作”。

魏炯正要回复他,就感到同桌推了推他的手臂。魏炯下意识地转头,发现同桌一只手指着讲台,另一只手指着他的耳朵。

魏炯一下子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急忙伸手拽下耳机。几乎是同时,他听到了“土地奶奶”的声音:“那个男同学,你说说我刚才讲到哪里了?”

下课后,魏炯闷闷不乐地收拾着书包,心想着去网上下载一个书面检查的范文。

“不少于一千字!”

这老太太,够狠。魏炯嘀咕着,起身离开了教室。刚出门,就看到岳筱慧靠在走廊的暖气上,一脸笑容地看着他。

“干吗,幸灾乐祸啊?”

“不能够。”岳筱慧越笑越开心,“我是特别幸灾乐祸。”

魏炯也乐了:“都是老纪害的。”

“别怪人家,你也太笨了。”岳筱慧和他并排向食堂走去,“一点儿反侦查意识都没有。”

“就为了看那个破视频,一千字检查。”

“那个好弄,随便抄一个就成了。”岳筱慧转过身,倒退着走,“大不了我帮你—我有经验。”

“行,你承担连带责任。”魏炯笑道。他心里是不怨恨老纪的。一个行走不便却对世界充满好奇心的老头,对新生事物有着浓厚的兴趣。手机对他而言,是一个新奇的玩具,也是打发时间、排遣寂寞的好办法。他理解老纪,更多的是同情,就像尽力去保护一点即将熄灭的烛火。

“回头教教老纪上网。”魏炯加快脚步,跟上岳筱慧,“他肯定喜欢。”

门开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探出头来,上下打量着杜成:“你找谁?”

“您是杨桂琴吧?”杜成从衣袋里掏出警官证,“我是警察。”

老妇丝毫没有开门的意思,依旧一脸狐疑:“你有事吗?”

“许明良是您儿子吧?”杜成笑笑,“案件回访。”

老妇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变化,却已经打算关门。杜成向前踏出一步,用鞋尖顶住门板。

“还有—给失独家庭送温暖。”

杜成把手从身后拿出来,一桶大豆油。

老妇看看油桶,又看看杜成,默默地让开身子。

房间不大,室内物品简单、陈旧。一股令人不悦的味道飘浮在空气中。杜成吸吸鼻子,发现这股味道来自于墙角的一台巨大的冰柜中。

“政府终于想起我们这种家庭了?”老妇正把油桶拎进厨房,“罪犯家属也送吗?”

“是啊。”杜成随口敷衍道,悄悄地走向墙角。冰柜是老款式,发出巨大的轰鸣声。柜体上布满暗红色的污渍,透过玻璃柜门,能看到里面塞满了猪肠、猪肝之类的下货。有些肉块已经变质,呈现出暗绿色。

“能吃。”老妇回到客厅,看见杜成正在打量冰柜,“煮一煮,没事的。”

“您……还在卖猪肉?”杜成掏出香烟,点燃了一支,暂时驱散鼻腔里的异味。

“早不干了,摊床转给我外甥了。”老妇目不转睛地盯着杜成嘴边的香烟,“卖不掉的就给我送来—我也得活。”

杜成注意到老妇的目光,把香烟和打火机都递过去。老妇接在手里,熟练地抽出一支,打火点燃。

“您一个人?”

“一个卖肉的,还生了个杀人犯儿子,谁会要我?”老妇吐出烟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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