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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前-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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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到这儿的时候他也凝噎了,襄王于心不忍,就把他打发了下去,自己也离了牢狱,隋远很悲恸地往外走,宫城内还漫着硝烟气,一场大劫过后,人心惶惶。天阴着像是要落雨的样子,远远的有个人站在那里,明光铠吴钩刀,正气凛然,他视若不见,神情恍惚地径直从那人旁边走过。

赵淳上前来拦住他,他还是很伤神的模样,“统领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看他这样,不晓得实情的人倒还真以为他是为了梅蕊这个表亲在伤怀,但赵淳例外,他拧眉,“你还要同我装?”

他茫然啊了一声,“装什么?统领说的话,某不大明白。”

赵淳被噎了下,隋远的表情无辜至极,差一点他就被骗了,正想要揭穿,却看到隋远抬起了手指压在唇上,对他轻轻的摇了摇头。

他才恍然想起来那句说烂了的话,隔墙有耳,在这深宫中,他们的一言一行指不定都有人监视着,稍有不注意便被有心人給禀上去,到时候百口莫辩,才是真的害了自己也害了他人。赵淳醒了神,便对隋远摇头,“无事,叨扰青遥了。”

隋远照旧是压着唇角,一副哀伤过度不想与他多言的神情,掸掸袖子便离开了。

她现在走到哪里了呢,赵淳不由自主的想,也才一夜的功夫,但肯定是已经出长安了,长安往西北去,便是陇右。他不禁替她担心起来,但又想起隋远,若是没有万全的打算,她必定不会只身逃离,想到这儿,心里也放宽了些,只是觉得长安城的碧霄,不知为何又变得孤寂起来。

才出了宫门,梅蕊依着隋远的话去寻,在平康坊的一间胭脂铺里见着了他替她安排的人,长得浓眉大眼,中气十足地对她做了个揖,“梅蕊姑娘路上来时没遇着旁人吧?”

她点头,“一路上郎君都已经打点好了,通畅的很,给您带来了诸多不便,还要劳您随我走一趟陇右,实在是不好意思。”

这人叫顺五,一看就是练家子,和他上路都要分外安心些,他拍了拍胸脯,说只管包在他身上,“郎君吩咐过了,您的事儿就是天底下最要紧的事儿,把您稳稳妥妥的送到陇右,也是属下的职责。”他拿出了一套衣物给她,是套男子的衣衫,“您担待些,这一路上最好是要掩人耳目,保不齐襄王又起了疑心,派人沿路设下关卡,换个身份,也好蒙混过关。”

她应了是,说还是他想得周到,顺五挠挠头,“这哪儿是属下能想出来的,也是郎君安排的。”

这时候她才惊异于隋远的筹谋,他像是一早就料到了她终究会去陇右,自她请求后不过短短一夜,他就将这一切布置妥当了。她想到的只是金蝉脱壳的最前边儿那一段,让他去宫人斜寻一具尸骨来,当作是她糊弄襄王,至于之后的这些她都不曾想好,但隋远却给她补齐了,她还记得隋远问她,是不是执意如此?

她说是,他低低地喟叹一声,那便如你所愿。

隋远的好来得毫无缘由,其实叫她有些担忧,但现下管不了其他,只能依着他铺的路往前走,陆稹病了,她要去看他,这是她唯一的信念了,至于之后的事情,等她到陇右见了陆稹之后再做打算吧!

襄王似乎并没有起疑心,顺五说先走水路,问她晕不晕船,她摇头,水乡养出来的姑娘,幼时她还同人乘船去采过菱角呢,水波荡悠悠,年少不知愁,那大概算是她最欢快的岁月了。再往后大一些了,就能听懂邻里间的那些风言风语,自然就快活不起来了。

沿着水路往下,其实行不了太远,期间梅蕊同顺五打趣,“你叫顺五,前边儿有福三儿,四喜,那是不是还有个什么六?”

顺五一拍手,“您还真说对了,是有个六祥子,咱们都是在陆护军面前拜过把子的,说好了要对护军尽忠,隋公子是个精明的人,也是一门心思为护军做事,护军临走前呀告诉过咱们几个,但凡长安城中出了岔子,一律都听隋公子的话!”

梅蕊握着手腕,似笑非笑地瞧他,“这么说来,只有我不晓得隋公子是护军这边的人了?”

他心里头咯噔一声,忙着解释,“您这说的是哪儿的话!这些事儿护军怎么会瞒着您!护军可是一门心思地待您好,您可别误会了他老人家。”生怕她多想,顺五又添嘴道,“您担心护军是一回事儿,不信任护军又是另一回事儿,护军不让您晓得其中的关节,怕的就是您担忧,毕竟朝政里边儿的事儿一环叩着一环,出不得差错。”

这些话蒙混不过她,她端起盏来,白净的指尖压在青花上,美不胜收,“我最听不得这样的话,什么为了免我担忧就不让我晓得,难道将我蒙在鼓中我不会更担忧么?便是拿护军染疾这件事情来说,若不是我从陛下口中得知了,你们要瞒我到什么时候,到死讯传来的那一日么?”

她话里带着风雷之势,顺五嗳哟一声,连着呸了三回,冲她抱拳告饶,“您讲这样晦气的话做甚?可千万莫再说下去了,您这不是成心咒护军么!”

她觉得有异,追问,“你好好同我讲,这都是怎么一回事?”

顺五又支吾着不肯答了,她眉一挑,乍然就是厉色,“你们都好得很,敢情蒙在鼓中的就是我一个人?见着我为了这些在你们瞧来是不必要的事情担心,很痛快?”

“别,您别这样想!”顺五老实,禁不得她这一唬一诈,想了想,似乎隋远不曾交代过不能同梅蕊讲那些事情,咬了牙就笼统告诉给了她,“您听属下慢慢同您讲,莫气着了身子。您被襄王拘在冷宫里这桩事情,早先便被护军给料到了,襄王想要篡位,将护军都支去了陇右,又怎么会再让您留在陛下身侧?襄王的心思好猜的很,护军不曾料到的只是襄王竟敢打起了您的主意。本想着让您好好地在长安城中待着,直到他老人家一举拔除襄王后再将您接出来的,但就是因为襄王他动了不该动的心思,所以护军才让隋公子设法将您接出去。”

梅蕊咬紧了下唇,心乱如麻,“他都知道?”

顺五答是,“哪晓得您在隋公子之前就先行动了手,惊动了襄王,本来是想偷偷将您带走的,没了法子,只好使出纵火这一招了。也巧,您同隋公子想到了一处,”看她神色间还有担忧,顺五又宽慰,“放心吧,长安城中还有隋公子呢,那可是个不得了的人物,咱们哥儿几个除了护军,就只佩服他一人。”

“这么说,护军不曾生病?”

顺五摇了摇头,“护军病是病了,只不过并非药石无医,襄王的这个法子狠毒,他在护军平日的药里多添了几味性寒的药材,护军本就受不住陇右的水土,这么颠倒一折腾,就给病倒了。”他皱起眉,“不过现下出了个岔子,让护军的病有些棘手,不晓得怎么去处理。”

所有的事情瞒不瞒着她都是另说的了,他果真病了这一点才是最要紧的,一听出了岔子,她心都悬了起来,“什么岔子,严重不严重?”

顺五有些无奈地叹道,“护军的病一般都是苏大夫照看的,药方也只有苏大夫才晓得,一般的御医对护军的病束手无策。苏大夫说是一个月前已经动身往陇右了,可到现在也不见踪影,他行踪诡秘,连封书信也不曾传过,人间蒸发了一般。虽然晓得苏大夫不会置护军于不顾,但护军的病就这么拖着,也不大好的啊。”

若不是顺五提起,她险些都要忘了苏放这个人了,印象中还是护军府上那个言语毒辣的少年,她也沉下神色来,“那,可怎么办?”

“左右也寻不见,咱们便先不管这么多,”交付了秘密后,顺五自然而然地同她亲近了一些,外面天色渐晚了,又快到了码头,顺五对她道,“您收拾一下,咱们要靠岸了。”

第79章 明烛照

岸边临近挨着个小镇,顺五瞧了眼天色,嗬一声,“今儿的天倒是不错,咱们去将落脚的地方寻着了就去用膳,您饿不饿?”

梅蕊摇头,从前她就食量就不大,被关在冷宫半年,她更是吃不了多少,顺五是个伶俐人,一手操办了所有的事情,还让她多担待,她笑道,“你将事情办得这样妥帖,我便是想挑刺儿也挑不出,这一路还劳你照顾了。”

晚饭是碗馎饦,一天的车舟劳顿下来,闻着面片儿汤的香气不经让人馋得很。汤是大骨熬出来的,又香又浓,顺五风卷残云般一碗就下了肚,还在对店家招手,“再来一碗!”

他瞧见梅蕊不怎么吃,只小口嘬着汤,又道,“您多吃些,明儿还要赶路呢!等到了陇右见着护军,您却饿得不成样,这不是成心教护军罚属下么!”他皱眉,“是不是您不爱吃这个?瞧我这脑子,该问问您爱吃什么的,只管着自己了!该打!”

梅蕊笑道,“我本就吃不了太多,这些足够了。”她是未吃过几回馎饦,长安城中的小吃玩意儿,她接触得都不多,只是借居在赵府时与赵淳出门逛过几回,她生性内敛,纵使瞧着新奇也不愿问出口,只暗暗记在心里,回去后想过几次,也就作罢了。

怀珠入宫前在长安混过,她对长安繁华夜景的记忆便是被怀珠给唤起的,怀珠总说要带她去逛西市,还要作儿郎装扮偷偷溜进平康坊,听胡姬唱曲儿。她从未见过怀珠这样豁达的姑娘,赤诚仗义,要把整颗心都交付给你的直截了当,梅蕊深受触动,也将心比心地待她好,这样一来一去,就成了挚友。

说来她倒是有些想怀珠了,问顺五,他正忙着吃馎饦,抹了嘴角的汤汁,对她道,“怀珠姑娘好着呢,郎君在宫中照应着,您还放心不下么?”看她果真是很担忧,便又道,“长安那边暂时没什么大的动静,襄王如今忙着旁的事情,顾不上您,就更顾不上寻怀珠姑娘的晦气了,好歹他也是个亲王,同个宫人过不去,这像话么!您别操这份心了,现下咱们最要紧的是安安全全地赶到陇右去,这才是天大的事儿。”

顺五这话说得有理,梅蕊点头,“那吃完这碗馎饦我们就继续赶路吧。”

听她这话,顺五都要哭出来了,泪眼汪汪地瞧着她,“您这话当真么?车舟劳顿的,您受得住?依属下的意思,咱们该休息还是得休息,睡饱了觉,才有精神赶路嘛!”

梅蕊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弯起来的双眼明艳艳映着光,顺五才晓得她是在逗他,嘿笑着摸了摸头,“您心情瞧着好了许多,那属下便放心了。”

“是么?”她这么问,顺五点头道是,这又让她陷入沉思起来,突然馎饦摊前来了个人,蓬头垢面的,衣冠不整,挠了挠头对摊主道,“来一碗馎饦。”

摊主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很鄙夷,“抱歉啊,卖光了。”

炉火还旺着呢,哪里是卖光了的样子,分明是不愿意卖给他,这人登时就不乐意起来,扬眉时的倨傲倒丝毫不像是个寻常的乞丐,他呵地一声:“怎么,瞧不起小爷?”

那边就这样闹了起来,梅蕊和顺五循声望去,本来只当是寻常的拌嘴吵闹,但瞧着那乞丐模样的人却瞧越不对,顺五使劲揉了揉眼睛,“属下眼睛不大好,怎么总觉得那位郎君似曾相识一样,到底是在哪儿见过?”

张牙舞爪的态度,梅蕊埋头理了理袖角,淡声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顺五是个粗人,听不懂她说的这些,追问,“您在说什么呢?”

她从怀里摸出了几枚铜钱,起身往那处走去,那厢正吵得激烈,已与初衷没什么瓜葛了,两不相让的架势,非要分出个雌雄才好。梅蕊拨开了人群走到那人身后,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苏大夫。”

苏放不耐烦地回头,“谁呀?”瞧见是她,霎时愣在了那里,她从容平和地走了过去,对摊主赔礼道歉,“这是家中兄长,幼时撞在桌角,坏了脑子,还请多多包涵。”

摊主一副果不其然的神情,“原来是个疯傻子,我便说么,怎么会有这般蛮不讲理的人。”十分大度地摆了摆手,“罢了罢了,我不与傻子计较,娘子快些带着他离去罢,免得又生出旁的事端来。”

梅蕊笑着道了声谢,苏放在她身后鼻子都气歪了,嚷嚷,“谁是你兄长,谁撞坏了脑子,你再胡说八道,我……”

“你便怎样?”她轻飘飘地这么一句,苏放后边儿的话就被截住了,怎么也讲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只得翻了个白眼,问她,“你怎么在这里?”

梅蕊瞧了他一眼,“这句话是该我来问苏大夫的。”

他还未来得及答,顺五便大呼小叫地招呼他,“苏大夫,苏大夫!”

苏放一向不喜顺五的聒噪,黑漆漆地眉一拧,不耐道:“嚎个什么劲儿,我没死呢。”他左瞧了瞧顺五,右瞧了瞧梅蕊,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纳罕道,“你们怎么凑在了一起。”

这事儿便说来话长了,顺五拉着他坐下说,苏放却说自己饿得很,没奈何,又只能替他再要一碗馎饦,他囫囵就着汤吃个干净,梅蕊又问了一回,“苏大夫不是该去陇右么,怎么会在这里?”

他抹干净嘴,不答话,似是还对方才她说他撞坏了头耿耿于怀,顺五在一旁丧着脸,“您晓不晓得这段时日我们找您都快找疯了,陇右那边护军的病还吊着呢,您倒好,在这穷山恶水的地方瞎转悠,护军还等着您呢!”

其实只要人找到了就好,苏放是个倔脾气,得顺着来,梅蕊很善解人意地替他辩解:“说不定苏大夫是来这里寻稀世药材,好带到陇右去给护军治病的。”

顺五哦一声,问苏放是不是,苏放哧地翻了个白眼,“哪有什么稀世药材,我只是寻不到去陇右的路而已。”

他理直气壮得教梅蕊哭笑不得,顺五捶胸顿足,“护卫呢?怎么就您一个人?”

说到这个,苏放的神色便沉了下来,他往四处看了看,摇摇头,“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就回了此前定好的客栈,想再添一间也不成,店家说早就住满了,顺五有些忸怩,“那就劳烦郎君同属下将就一晚了。”

苏放皱了皱眉,却没说什么,进了屋后就对顺五道:“那些护卫都死了。”

一个不剩。

襄王在那时还是不大放心隋远,私底下派人来追杀苏放,随行的护卫都被杀了,他落入水中才侥幸逃过一劫,流落到这个不知名的小镇上,养了好些时日才缓过来。想去陇右也是有心无力,他身无分文,还是个路痴,借了只信鸽传讯往长安,也不知道那只鸽子是不是半途被人捉去炖汤喝了。

顺五豪气云天地拍了拍胸口,“现在没事儿了,您就跟着我们一道去陇右,护军就等着您去给他瞧病呢!”

苏放点头,“我晓得,我现在又有些饿了,方才那摊子的馎饦挺好吃的,劳烦你再去替我买一碗回来吧。”

将顺五打发出去了,苏放正过身来看梅蕊,他记忆中她是温和的,不显山露水,必要时候才有些锋芒,怎么现下瞧着浑身上下都是刺儿,就连嘴角的弧度都是凌厉的,活像从前的陆稹,他皱起眉,“长安城中发生了什么?”

她笑了笑,“襄王软禁了陛下,正密谋篡位呢。”

苏放哦了声,“成不了的事儿,不必担忧,襄王要是有这个能耐,忠武帝就该把皇位传给他,既然当年让他安安心心当个亲王,那自然是因为他配不上这天下。”苏放翘起腿来,一副鄙夷的模样,“该他的就是他的,不该他的,怎么费尽心思也拿不到手,他当忠武帝之后大缙后继无人,只有他才是龙孙凤子,唬谁呢!我瞧着他顶多是个孙子。”

他大胆得让梅蕊咂舌,纵然她也不喜襄王,却不似苏放这般外露,她攥了攥袖口,“但陛下也病了。”

苏放懒散地点了点头,“襄王一贯只会这些龌龊把戏,凭这个就能治理好天下?前儿教他去淮州治水,不晓得贪了多少银钱在兜里,赶明儿就教他给吐出来。”瞧见梅蕊担忧的模样,想了想,还是宽慰一句,“陛下的病不碍事,他襄王最多就有个软禁陛下的胆子,想这么快要了陛下的命,他还怕自己名声不好呢!先去了陇右将少谨给治好了,届时一路杀回长安,杀他个措手不及!”

梅蕊忍俊不禁,苏放不知道有什么底细,看什么都通透的很,听说他与瞿阳郡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纠缠,这才让他栖身于长安这样多年,她神色柔和下来,对他道:“有苏大夫这句话,我便放心了。”

苏放乜了她一眼,烛火下她自有水乡的温柔气息,与瞿阳不同,他突然问她:“你晓得陆稹是个实打实的爷们儿,对吧?”

第80章 春风不度

梅蕊被问了个措不及防,愣了片刻后,十分镇定地道:“苏大夫在说什么,我似乎不是很明了。”

苏放嗐了声,“你这样就没什么劲了。”他似乎对她很放心,手臂撑在耳畔,歪头看她,“我不信少谨没对你讲过这件事儿,你若是不晓得他的底细,还会这般死心塌地跟着他?跟着个真宦官有什么盼头,值得你这般赴汤蹈火的。”

他其实是打心底不信梅蕊的,总觉得她别有所图。陆稹么,无非就是皮相好看一些,权势滔天一些,原本顶着这些身外之物,纵使有点残缺,也架不住那些一门儿心思往他身上扑的女人。等领教到了他的凌厉手段,却又吓得如避蛇蝎。在他看来,梅蕊也就是比那些人胆大心细,晓得投陆稹所好,这才骗得陆稹捧出了封藏的真心,想要与她双宿双飞。

现在的陆稹要权没权,病怏怏地躺在床上也见不得有什么绮年玉貌,若不是知根知底了,她还会这样义无反顾?苏放头一个不信,这年头,那里还会有这么蠢笨的人。他把面前的两盏茶推了其中一盏给她,“都是自己人了,说话敞亮些。”

未防她抬手就将那杯茶迎面泼了过来,苏放迎面直击,当时就懵了,拿袖口将脸上的茶水揩干,他瞠目结舌地看着她:“做甚?”

她和颜悦色地笑,却教他不寒而栗,“苏大夫讲得有理,话要放敞亮地来说,苏大夫以为我是什么样的人,那我便是什么样的人,再多的辩解也没什么益处,倒显得欲盖弥彰,苏大夫开心便好。”

苏放被她的话噎了片刻,“你这样倒像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一般,我冤枉你了?”

她只是笑,说不曾,像是一团绵软的面,却刀枪不入油盐不进,捏圆搓扁都和她本人没什么干系,苏放气结,她却起身了,对他道:“此去陇右路途艰辛,苏大夫好生休息。”

就退了出去。

苏放还来不及叫住她,她走时脊背挺得笔直,就像林中宁折不弯的青竹,教他扶了一把额,喃喃:“这是个什么情状,是我猜错了?”

正想着呢,顺五就从外边儿拎着馎饦走了进来,唉唉两声:“苏先生,您的馎饦!”

“搁这儿罢,”寻到了自己人,苏放便开始摆起谱来,他把腿往桌上一架,对顺五招了招手,“顺五呀,你过来。”

顺五老老实实地凑了过去,苏放眯着眼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回,顺五被看得心头发毛,咽了口唾沫,“先生有话便问,这样看着我,让我不痛快的很。”

苏放脸上挂着笑,“嗯,我是有话要问你,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在少谨旁边的?”

“咱们兄弟几个都是被护军从死人堆里救出来的,我大抵跟着护军也有十年了,一路风风雨雨,”顺五有些感慨,“只能说护军不容易,您同护军也算是生死之交,也会这么觉得是吧?”

他点头,“少谨他确然不容易,好在当年陆家的惨案并不曾将他击垮,不过说来也是可惜,陆相那样的国之栋梁,却平白抹上了通敌叛国的罪名,难怪当年陆相在定罪后便自裁了,也免得在大庭广众下让刽子手羞辱一番,平白辱没了陆家的门风。”

顺五讶异地瞪大了眼,“还有这等事么?我只晓得陆家当初是冤枉的,”他低头嗫嚅了一句,“其实谁不晓得呢,就是放到现在,对陆相爷赞不绝口的百姓也是大有人在,长安城中谁不晓得陆相爷的名字,都夸他是个好官,信那些凭空捏造出来的罪名的人,也就只有忠武帝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苏放说了这么一句话。

顺五立马夸他学识好,苏放哧地笑了一声,“学识好有什么用,慧极必伤这个理你晓不晓得?”

“还有这么个说法么。”

苏放嗯了声,“你们护军不就是个典范么,一生思虑过重,到头来落得个什么凄凉场景。”他一板一眼地同顺五剖析,“便说怀帝罢,他自个儿本就是恨透了忠武帝,却拿了少谨作挡箭牌,少谨也是,感念怀帝恩德,也就将这个锅給生生扛了下来,怀帝驾崩,他侄子小皇帝登基。他不是一门心思地为着陛下做事儿么?若是没他,陛下能这么顺顺当当地坐上这皇位?现下倒好了,翻脸就成白眼狼,不晓得听了哪门子的谗言,将少谨发配到陇右,不是我怨谁,少谨如今的局面,陛下得承七分的责。”

话讲得有理,但实属大逆不道,顺五是个老实人,他听得浑身一颤,忙劝道,“先生可少说几句话罢,教旁人听去可怎么办?”

苏放笑道,“听去便听去罢,我怕过什么?”

顺五一向晓得这位苏大夫是个放浪形骸的人物,他摸了摸额头,“得,不打扰您了,您赶紧歇着吧,明日呀,还得赶路呢!”

去陇右的路上,苏放才觉得寂寞极了,他那日夜里的话似乎是得罪了梅蕊,一路上她都沉默寡言,有时候他问她点什么事情,她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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