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富士康小说网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朕的史官每天都在作死-第43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呼呐,众仆便奉着龙袍、华盖与雕金镶玉的肩舆跪下,恭迎圣驾回宫。

齐昱招来周福摆摆手,已没了精力说那许多,只闷声道了句:“朕得走走。”便当即掠过一众人等,启步向东行。

周福两道灰白眉毛一抖,心知圣意,就唤那些宫女内侍尽数撤了用度,转眼见齐昱已经领着李庚年匆匆走出老远,便连忙跟上,往钦桦宫行去。

正是晚膳时候,齐昱跨进钦桦宫时显然内侍宫女都有些惊诧,一声“皇上驾到”喊得战战兢兢,惶恐着跪了一路。内院还是一股沉闷的草药味,齐昱随口说了平身,一如往常般直行至内殿,偶见殿内掌着数盏灯火,掀开门帘,虎头铜鼎熏发的宁神香气钻鼻,惠荣太后正坐在侧旁的软枕背椅中,抬手揉额。

她闻声抬起头来,齐昱见了宫礼,只觉她神容不过别了两月,却竟似苍老了数年。

“皇儿回了……”她哽咽地抬起手招齐昱过去,强打起精神来笑:“母后就知道,你是疼旻儿的……你快进去瞧瞧罢,好赖今日,他是缓过来些了。”

这句话终于让齐昱连日奔波的疲乏散了些,也不及多说,他转身入了里间,瞧见誉王正窝在床榻上,由着小太监喂晚膳。听闻有人进来,苍白脸上扬起个笑,眉眼瞬带了欣喜:“皇兄回了!我竟不知道……”

“你好些么?怎忽然病重?”齐昱落座在他榻边,接过小太监手里的清粥,径自舀起一勺吹过喂他。

誉王抬手将他止了,自己笑着,“臣弟在暖阁里瞧折子,贪了杯酒,出来冬风一呼竟晕了过去,醒过来已在寝殿里,将母后给吓坏了。底下人不晓事情,还说我病危,连累了皇兄马不停蹄赶回来,倒是臣弟的过错了,怎敢还叫皇兄喂膳,这是要遭天谴……咳咳,咳……”

齐昱搁了手里的清粥,替他唤来一杯淡茶,就着手喂他一边喝了,一边沉声道:“如今朕回了,万事自有操持,你且安心养着,你这若养不好,朕可饶不了你。”

☆、第91章 【以祈星君福佑】

誉王三言两语揭得轻巧,齐昱只嘱托一二并不多讲,给他掖好被角,退出来将惠荣太后送回了宣慈宫,自然也不敢多提那病症。好容易揉着额头坐在延福宫的罗汉榻上,他端着手里的安神茶沉思三四回,临着当安歇时,还是叫周福点了太医院院正捧册子来看。

一看差点将茶都给泼了。

誉王此症,竟是悬饮。

先皇故去便因此疾,疾起于津液不归正化,却停积胸腔,那晕厥便是热酒迫稀涎上赶,络道被阻,这才不支而倒。方才且看誉王在笑,可这病最是寒热交往,一团酸痛携在肋下,说话间都能将人疼出汗来,这就是为何他只能侧依在榻首,而不能平卧之故。

齐昱重重将白玉茶盏往木案一搁,锁紧英眉:“怎么治?”

院正扑伏回道:“回禀皇上,司院已制十枣汤与控涎丹,以逐水祛饮。”

齐昱听闻有解,松下口气,这时院正竟又道:“ 可誉王殿下,体气虚弱,沉疴至今,贵体积弊太多,此时悬饮一起,祛病之举牵一发而动全身,未可稳妥,司院以为……调理舒气,乃……乃为正道。”

这话说的隐晦,却好似一盆冷水浇在齐昱头顶,一时他颅心拔起锐痛,遂沉闷地将院正挥退,不再作语。

晚冬牵起夜色,拢在层层宫阙头上,夜星转过天道,一轮日头又起。

滴漏鸣铜,寅时正至,齐昱从榻上支起身时几乎习惯性顿了胳臂,而睁眼才想起枕边没人,心底又哂自己矫情,揉了眼睛起得身来,周福与一干徒子奉来热水洗漱,他绞了绢帕擦过脸,问今日何日。

“回皇上话,今日顺星。”周福小心翼翼地瞧了眼齐昱的神色,接着道:“照太常寺意思,既是誉王殿下如今境况,不如占谷接星之礼可做贵重些,以祈星君福佑,礼部薛侍郎亦说很是,也与翰林院一同拟了文祷,或可交于相国寺一道诵读。”

鬼神祝祷之事,齐昱听在耳中,将绢帕扔回瓷盆里,就着宫女奉上的金盅漱罢口,垂眸用薄巾点过唇角一丝苦笑,“难为他们孝心,皆准。”

早膳后行到御书房,御案头上堆起几摞文书,江南五府的放在一叠,齐昱挑眉翻看一番江陵府的,颇有些烦闷地问黄门侍郎:“信就这些?”

黄门侍郎忙不迭道:“此类是近日官文甄选,今日各类书信等还未送至。”

齐昱这才觉得一日有了些盼头,刚坐定,吏部侍郎董谦又带了人来觐见:“启禀皇上,内史府温舍人兼职治水不在京中,司部定下由吴攥史暂代其职,臣将人带来了。”

齐昱不禁从一干文书里抬头一瞧,一时只着意映入他眼中的一袭沙青色官服,而他心神都还没来得及动荡,已听那老气横秋的吴攥史咳咳嗽嗽颤巍巍地跪伏下去,抖着手拜道:“微臣内史府吴庆修,咳咳咳……参见皇上。”

齐昱简直想亲自起身来扶他一把:“……快平身。”如此老朽,竟也能派来?

他挑起眉梢去看董谦,而董侍郎很懂皇上的顾虑,遂道:“皇上容禀,除却内史监曹大人,吴攥史乃如今内史府年纪最轻的……微有嗓疾,并非痨咳,身体倒还康健。”

甚么嗓疾,朕看他是烟袋抽多了。齐昱扯了扯嘴角,不想再多管。

董谦退下去,他冷眼瞧那吴攥史徐徐挪到九折秋菊屏风后跪坐下,忽惊觉身量气质与脸容,当真能影响一个人——

噫,温彦之穿这同样官服,怎就那般好看?朕头一回都能看直眼。

齐昱摇了摇头,铺开文书开阅,刚起了个头,屏风后连连:“咳,咳咳,咳!咳咳——咳。”

齐昱:“……?”

居然还带转调的。

他凝眉定了神,正执笔要朱批,屏风后又传来:“咳咔咔!咳……”

齐昱直接扔了笔唤黄门侍郎:“去把董谦给朕追回来。”

黄门侍郎连忙紧跑着去了。

齐昱支着脑袋盯那压在臂下的文书,此时的白纸黑字乱得好似捉鬼的符咒,看是看不进去,想沉下心,屏风后又传来吴攥史清嗓子的声音,偏生他此时心绪沉累,又懒怠去训人。

此刻他忽觉,有温彦之那呆子录史的时候,竟还挺融洽。

就是……有点气。

哎,糟糕……

他长指擦过额际,在紧闭起眼来的那一瞬,眼前明灭的竟是温彦之平日里的数十次笑颜,浓情起落在心尖,似海浪松风,低头睁眼一息中,相思几乎成疾。

这才第一日,竟就开始想念。

齐昱曲指叩额心,挥散杂想,平手执笔,最终在吴攥史的咳嗽声中,洋洋洒洒落下数行御批。董谦由黄门侍郎领了回来,无可奈何带着吴攥史走了,说即时将人换来。

可再换也都不是温彦之啊。齐昱叹了口气,在脑中攒起拳头狠狠打自己脸。

——完了,完了,朕已入了魔了,如此实在太不庄重。

然而正在心中詈骂自己时,他眼角余光又不住瞥向殿外,打望送信的宫差。

——那呆子究竟有没有给朕写信?

朕临走前究竟是扮哪般大气,噫,真该把呆子带回来的!



黄门侍郎抱着木匣子再进殿时,齐昱已经把甄选官文看毕了,礼部与翰林的顺星祝祷递到案前,颇学究,他懒怠看,顺眼瞧了瞧也就批下了,着内侍送去相国寺。

“启禀皇上,”黄门侍郎跪呈,“今日书信至了。”

齐昱闻言顿时把笔一搁,“快快快,拿过来。”

“……”黄门侍郎愣愣站起来奉上木匣,与周福面面相觑。

——今上果真勤政,对江山社稷热情甚高。啧,我等自愧哉。

齐昱抽开木匣上的薄板,将内里信件一一翻过,最终目光落到一张素封上,见了封角上青竹小楷写就的“温彦之叩呈”,不禁喜色从心中延入眸中,心道果真呆子听话,而府衙内信速达,甚好。

封上大字还一板一眼写着“谨奏恭请圣安亲启”。

齐昱开怀,暗啧温彦之甚迂腐,却又心意拳拳地抽了案台上的短匕割开封口,一时清香阵阵,他二指夹出封中纸张,果见是三张花笺。

实则温彦之虽每日跟在他身边刷刷笔记,可他还从未见过温彦之写折报之外的文章究竟是何模样。此时提起满腹相思,他终于能将宫中琐事抛上一抛,浸心读起来信。

信是齐昱走的当日夜里写的,讲的都是陈事,可齐昱读得莞尔,只因他从未发现温彦之作文,竟有番……甚是呆板的诙谐,一笔一划细读都很逗趣——

先是讲齐昱刚走,贤王摸过行馆来请安,众人心知齐昱对他仍是防范,便未直言誉王病下之事,于是贤王不知情间,被温彦之写就“俯仰天地喟叹,皇弟竟弃兄独归”,还抓着蔡大学士“捧心含泪,直道余思乡之情尤甚,盖滔滔江水不可绝也,奔流到海且复还辄奔,不如上疏求回”,被蔡大学士“甚恸然拒,教化数十句不可细说,黑脸而退”。

而温彦之不愧出身内史府,竟还补了一念:“盖贤王殿下所关心耳,不过胸前好酒,身边美人,膝下亲童。今若使萦泽水坝漏泄、江淹其项背,不能跑也,尚哭诉圣上不教其归京颐养也”。

——倒是精辟。齐昱哧地一声笑出来,又往后翻,写的是下午温彦之与方知桐去清屏山北麓灾地之事。

原本前几日巡查都是他二人就可,但近日贪墨案查获后,常平仓重录,龚致远也得跟去,路上跑了好一会儿,温彦之惊觉“龚兄何在?吾等竟未等其上驾,而户粮之事,缺他不可”,方知桐恍然才发现,果然他们没等龚致远上车就跑了,连忙唤车夫回驾行馆。

龚致远上车后,气得“锁身车壁,好似磐石,不言不语,顷之,自觉无趣,才始与吾等玩笑”,齐昱笑着在心里给龚致远掬了把蜡纸。三个书呆子正要走,又见另一个书呆子谭一秋从知州府出来,许是瞧他老爹去的,温彦之又“恻隐则起,吾与龚兄、知桐引其上驾,借教导治水之学,唤其同游忘事”。

齐昱读到此处,不由叹温彦之心地是真善,也忒多事婆妈,恰好翻页,他便小心拎过来看,可越看却越不对头:“……吾四人对答诗书,好不惬意,然知桐学问为最,吾只拜下风……”中间省过他四个作出的两首酸诗不提,落到下一行,竟说“途径一处山泉,捧之甚热,乃是地温所至,精华之宝也”。

齐昱:……嗯?温泉?

接着,龚致远提议泡上一泡,温彦之自恃风度本不大同意这林间沐浴之事,可方知桐念了句“春服既成”,这呆子竟顿时就被感化了,然后他四个居然真要“效法子晳,浴乎其中;风乎舞雩;咏而归矣”。

齐昱:“……?”

——朕在书房安心看折子,你几个治水治去泡温泉?

——还咏而归?

齐昱怒将信纸往桌上一拍,牙齿咬得咯咯响。

黄门侍郎和周公公默默缩起脖颈:皇上今日好可怕啊……

下一刻,二人又见齐昱再度俯首去看信。只因齐昱忽想起,那谭一秋亦是个断袖,且袖子断在上风,同龚致远、方知桐还不一样,遂特想接着看温彦之究竟是泡没泡澡,是合衣泡的澡,还是宽衣泡的澡。结果他心急一瞧,后文居然没了,连个落款都没有,生生卡在他们咏而归的又一首酸诗。

“……?!”谁要看这玩意?!

他翻来翻去看了一道,确实没了,正要唤黄门侍郎,外头一个宫差小心翼翼探头进来。

“启禀皇上,有江陵府萦州一信,又送来信阁里。”

齐昱一拍桌子:“还不快拿来。”

宫差扑爬上来递给周福,周福战战兢兢捧到齐昱桌上。

齐昱连忙挑开来看,见首页是个解释:“灾地陋室无灯,临月写就,故粗心少装一页,勿怪。”

齐昱含笑点点头,有就行,朕不怪你。

然后他迫不及待翻到二页,见温彦之竟果真还细写了泡澡之事:“虽应知桐入浴,然世家有训,君子不当露体于荒丘,故吾权衡下,仅以足入涤水。沿途再赶,此举为龚兄嘲哂一路,知桐亦叹吾盖如守贞妇人矣,吾并未不悦,却见一秋脸赤终途,方至灾地”。

齐昱隔着信纸都能想见温彦之脸上的忍笑。

——谭一秋这毛头小子,定是见方知桐美色在前,估计把持得难受。

他也幸灾乐祸一阵,不过少时却忽而想起,如今谭一秋至少还能看得见方知桐,而自己都见不到温彦之,不由在心中又怔忡起来。

而仿若在应他这一感,温彦之清雅落笔的下一段话,顺遂写道:“……吾一生平顺,身在宗族、京城,饭食无忧,绣衣蔽体,少时打马,而今纵游,从未感知民生辛勤,不过背读此训谨记之矣。然此行南巡,所见所感,笑泪俱在,Н嵰惶澹季踅酵蛱┲瑁罡芯绺褐亍H缃裨值亓覆指唇ǎ髅窕厮荩鹂蚜继铮俜洗耍纳皆孪拢嵊肫淙舜尤萏感Γ家渲廖淇欤凰技敖袷苯袢眨谒屠郑且蚓停焖贾倨穑搅衷谕痪∫酪溃还蝗眨鼓钣胧被缃脑掠埃瘟鞲。松。皇牌浼洹!

“望君诸般安好,吾心甚牵,切勿过劳,切勿挑食,唯望幸许。”

“携龚兄、知桐、一秋,遥拜誉王殿下玉安,恭请太后娘娘金安。”

“彦之手肃,盼即赐复。”

……

“周福,”齐昱低声唤。

周福恭恭敬敬俯身来听。

齐昱手背蹭过鼻尖,笑道:“去给朕取些内史府的花笺来。”

☆、第92章 【朕谨凭鸿雁之传】

周福着了个徒弟去内史府,徒弟回来时捧着一沓子厚厚花笺,后头居然还跟来了内史监曹不韪。

各方打礼毕了,花笺呈上桌子,齐昱捻起张泛粉的,又捻起张泛黄的,心想这还新鲜,压的花汁竟不一样。

曹不韪眼神不住打探着,一见齐昱目露疑惑,连忙上前一步:“皇上容禀,那粉的是冬梅,黄的是秋中金桂,因录史有编年编月,恰好色彩上分一分,杂役分卷也能轻松些。”

齐昱和气点点头,口气却冷淡:“倒是别致。如此御花园成堆花草,也不会开过就算了。”

“皇上说的是。”曹不韪恭恭敬敬俯身,“内史府年初时想出此法,亦是为此做虑。”

——什么内史府,明明是温彦之想的。齐昱在那沓子纸里翻了翻,“朕瞧着温舍人的笺子都是白的,这拿来的怎没有?”

曹不韪略尴尬地顿了顿,片刻道:“回禀皇上,温舍人现用的花笺,当是夏春的花压了花汁作的,多是白梅、白桃、荷花与梨花等。当时不过新起此法一试,并未作多少,况臣也都为温舍人带上了路去,存笺已经用罄,秋冬季节冷些,花色不同于夏春,尚做不出那色的笺子来。”

——朕看你是不赞同那呆子故作风月,这才没作多少花笺罢。

齐昱笑得心知肚明:“成,这些放下罢,朕留着用。”挥了挥手,示意曹不韪跪安。

曹不韪立在那儿有些忐忑,“皇上,实则……”

齐昱不耐烦抬眉看他。

曹不韪捞起官袍突然跪下:“启禀皇上,内史府治下多为老臣,吴攥史既无法任职起居舍人,往下再找不出更合适的,故臣特来请命,愿为皇上录史!”

齐昱:“……”

竟亲自来了。

看来除了温彦之,内史府当真是一个年轻人都没有。

他上下看了曹不韪一眼,觉得这老骨头虽仗着官龄老成,颇滑头了些,但身体大约还康健,当不至于如吴攥史那般咳咳嗽嗽扰人清静。眸色转回御案,他拣出两张金桂的笺子,着意笑道:“准罢。内史监亲修起居注录,朝中百官若知,也是番美谈。”

曹不韪心思就这么被戳穿,默默吞了道口水,想自己惦记为文华殿大学士评定之事搏份声名,这事皇上当是分外清楚了,再献殷勤未免过分,遂嗫吁着谢恩,不语。

周福笑盈盈为曹不韪指点了秋菊屏风后的矮几,曹不韪放下随身布包,不安跪坐下来,又受了周福徒弟奉上的茶。

周福好心问:“曹大人,舍人上职挺早,又镇日跪坐,您年岁也不轻,可吃得消啊?若吃不消,何苦强顶着。”

曹不韪妥妥当当谢了茶,没去体会周福一个太监话中的深意,只拱手道:“公公多虑,为了起居注录,也没甚吃不消的。”然他自己想起今后,每日寅时就得立在宫中,直想叹句“要了卿命”,这话说得也是心虚,亦不知能不能为了大学士之称坚持下来。

齐昱支在御案上不做声色瞧着,心里是拎得清,想这老骨头若是为了起居注录才有鬼了,不过是为了荣华罢了。

轻叹间,他忽觉朝中如曹不韪这等的官吏还真不少,老也老了不知惜福,成日到头还在争。说起来文华殿大学士不过是个虚名,拿出去唬人尚可,叫着好听而已,实则俸禄没多几分,他膝下也没个太子皇子需要老师,也就这些读书人一辈子奔追不停,不知哪里来的劲力。

功名一场,真有那么重要?

政绩前程,就真是锦绣满途了?

眼下看,温彦之信中所悟,同此类名利场中竞逐之人所悟,果真实在不同。

齐昱想到这儿,心里不觉又宽慰些,手中软毫点着玉砚中的墨,寻思一二,在花笺上落了个自觉庄重的开头。

“惠书敬悉,甚以为慰。”

接着,他却忽而不知该写什么。

往来私信于他来说,还有记忆的也是快七八年前年少轻狂时候的事情了,而他也惯常从不是追着别人表情愫的那一方。脑子里情诗艳句倒有的是,可他纸下半压着温彦之清清雅雅数张心意,随意用诗词表情表意未免落俗,故他又只斟酌写下句“睽违日久,拳念殷殊”。

往后呢?难道要他也写写琐事?

可宫中琐事一上心头,齐昱不禁又想起昨夜里太医院正的话,头隐约又要疼起来,眼前晃的全是方才礼部的祝祷,心意繁杂,只想此事还是别给温彦之多添烦恼。

闭目想了半晌,他睁眼瞧瞧秋菊屏风后的曹不韪,又想起之前的吴攥史,不禁笑意弯上嘴角,便又提起笔来,将一日小事当作笑话写罢,他叹了口气,软毫在玉砚中扎磨一番,不断回想温彦之信中最后一段,往日种种在心内翻涌落底,最终还是庄重打不赢相思,没忍住,干脆落笔补道:“……宦海朝堂虽诡,江山社稷虽艰,却使万民有求有欲,故为天下之奔矣。朕于诡艰处日夜兢业治国,如今使君身在灾地,竟亦能感知世间和乐,此之于朕,已足。天下固有弊,却不可急功而进之,尚需徐徐以图之,朕深晓利害,亦顾身安,君心勿念。”

“云天在望,孟春犹寒,朕与君分思两处,相忆缠怀,旁无信物,唯眼下殿中,各色花笺,取次花丛,因君之故。想朕书罢止笔,仍当指留余香。”

“朕之所念,唯君安然,恳请厚自珍爱。朕谨凭鸿雁之传,伫望白云之信。”

“齐昱,手启。”



端月里的京城,冷是冷的,月过一半,誉王还未将养下榻,宫里两个太妃又相继感了风寒。惠荣太后在宣慈宫里熬不住心焦,顺往延福宫瞧齐昱时,旁敲侧击说道一堆清风观尚须真人的奇绝之事,不过为让齐昱松口,讨几回法事。

齐昱揉着额角听,手里尚拾着春闱题纸的模子,随口也应了她。

翌日寅时齐昱起身,边系袖扣边点来周福,说太医院正指点誉王病情一事,尚不是时候告知太后。

后文没说下去,周福却也了然,只着了个小太监去太医院学了一遍此话,心想那院正该懂得闭口不言。

洗漱罢,齐昱思索着恩科之事,正要过殿外用膳,寅时正点老早过了,此时内史监曹不韪才告罪来迟,惶惶然跪在地上脸色青白。

齐昱想见他年岁也到了,舍人一职披星戴月算是难为,倒也没想苛责他,只道下不为例。而到下午间坐在御书房里批折子时,他不经意抬头,却见那曹不韪竟跪在矮几后打上了瞌睡,头还一点一点摇着,神情很是勉为其难一般。

齐昱:“……”

挺自在啊。

周福正想叫醒曹不韪,齐昱摆手却止了他,心烦地叹口气,示意底下内侍将秋菊屏风拖靠前些,将曹不韪挡住罢了,好眼不见为净。

——总之也不是温彦之跪在那儿,看一个无关紧要之人,有什么意思?

萦州来的信日日不间,却有一回断在了端月底上。

三日内,两个黄门侍郎一道道跑去信阁问询了数十次,只得一句雨雪阻道,信路不通。

那三日,御膳房的菜色怎样端进了延福宫,几乎就怎样端了出来,停停摆在御厨面前,一盘盘好似灵碑,搞得几人一度开始哭着向家小嘱托后事。

三日后,春裁二月,正当御厨们已抹净脖子静待归期时,御前当差的周公公却忽然来了,和颜悦色说皇上书信里见了种南方小镇的菜色,名为杏酪猪头肉,来问问御膳房可能做出。

——这杏酪猪头肉,想必是南方什么村子里的新菜,连两个南方来的厨子都没听闻过,诸厨直觉此番是从艺生涯中前所未有的危机,连冷汗都下来。

杏酪好做,捶杏仁作浆,挍去渣,拌米粉,加糖熬之,是个厨子都会,可杏酪那甜酸口味……要怎么做猪头肉?然若说做不出,那他们脖子便没白洗,只等侍卫来将他们拖出去得了。

——还是得做啊。御厨们惶然含泪地应了。

绞尽脑汁折腾一下午,晚膳时候终于做出道直觉能吃的,想那杏酪之酸竟可解猪头肉之腻,两相一合,倒还挺好。

战战兢兢奉去御前,诸厨在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