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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龟-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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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番秋谷的庄,恰和了一付,又接着连了一付七十二和的筒子一色。接着,辛修甫和了一付,轮着林媛媛的庄。范彩霞在秋谷背后看着他起出牌来,也是平平常常的,不见得怎样好法。碰了两转,上家陶观察发出一张五索,秋谷不吃,顺手去摸一张东风来,打出一张四索。范彩霞看了也不开口,只把秋谷的衣服一拉,秋谷微笑摇头,一转过来,秋谷去起出一张三万,成了三四五万的一搭,便又打出一张六索。辛修甫见了诧异道:“你与其拆掉四索六索,为什么不吃他的五索呢?”秋谷笑道:“照这样的一付牌,就是和了也不过一个平和,有什么希罕。”等了一回,辛修甫发出一张南风,秋谷碰了出来,发出一张九索。这个时候,林媛媛早已碰了三张白板放在桌上,一转过来轮到陶观察发牌,陶观察却顺手发出一张东风来。林媛媛见了大喜,扑的把牌摊出,口中说道:“难末咦敲着仔唔笃一记哉。”大家举目看时,原来是东风和一索对碰和出,是一付索子一色,里头还有三张八索,三张七索,又是个对对和。

林媛媛屈指一算道:“对对和要外加一翻,刚刚咦是一付倒勒。”林媛媛正在高兴,不提防章秋谷伸过手去,把那一张东风抢了过来。林媛媛嚷道:“作啥呀,拿倪一张东风抢得去。”

秋谷不慌不忙,把自己的牌摊在桌子上,口中说道:“请你们看看,我的牌怎么样?”辛修甫和陶观察大举眼看时,只见齐齐正正的三张八筒,三张一万,三张三四五万,一张东风,还有三张南风已经碰在桌上。修甫见了,诧异道:“你是独等东风么?”秋谷不答,只点一点头,把陶观察方才打的那张东风和自己的东风放在一起,只把一个背后的范彩霞喜欢得笑得“吱吱格格”的,一张樱桃小口再也合不拢来。辛修甫和陶观察见章秋谷拦了林媛媛的和,心上自然高兴。只有林媛媛谷都着一张嘴,十分扫兴,瞪了秋谷一眼道:“倪勿来,勿作兴实梗格。耐要拦倪格和,为啥勿早点说呀。”秋谷笑道:“你的手脚十分神速,对面的一张东风,刚刚打出,你已经飞一般的抢了过去,叫我那里来得及?”林媛媛听了也觉好笑,便把自己的牌一推,历历碌碌的掳起牌来。

秋谷方才对着范彩霞讲道:“何如?这一下子你有些明白了么?你刚才看着我不吃二索不碰九万以为错了,你不知碰和这样东西,虽然是一件游戏的事情,里头也有些儿反败为胜的道理。大约上家的牌风狠旺,便不当吃的吃他一下,把上家的牌落到自己手里头来,或者下家的牌风狠旺,便当吃的不吃,把下家的牌提到自己手里头来。我刚才看见下家的牌风好得狠,所以故意不碰不吃,有心揽他一下,果然给我一下子揽过来。

你想方才要是吃了上家的一张五索,自己三六万等张,这一张东风岂不是给下家拿了去么?下家要是拿着了东风,早已和出来的了,那里还等得到这个时候。”章秋谷一面说着,林媛媛和辛修甫、陶观察都停了手呆呆的听。范彩霞听了秋谷的一番说话,不觉连连点头,想了一想便又问道:“既然耐说勿碰勿吃,为啥好好里有仔八万九万,要碰对家格七万呀?”秋谷道:“今天的牌只有他们两家的好些,所以对面打了一张七万,我拆掉了自家的八万九万,去碰他那张七万,本来是不应该碰的,如今我碰他一下,或者可以把对面的好牌碰过这一面来,这也是一个反败为胜的法子。”

辛修甫和陶观察听了秋谷这一番说话,觉得甚是津津有味。

辛修甫便问秋谷道:“据你说来,碰和里头也有这许多奥妙,但是除了这几个法儿,还有什么别的方法没有?”秋谷道:“碰和的方法,第一不要让下家多要自己的牌,看着给他吃一下子没有什么要紧,就是和了出来,无非是十和二十和的牌,也算不得什么。人家往往在这个里头不狠留心,随随便便的混打,却不知道虽然人家和一付小小的牌不算什么,你要是一连给他和了几付,牌风一顺,他的牌就忽然间大好起来,真是拉朽摧枯,势如破竹,到了那个时候,你就是再要扣他的牌,凭你怎样也扣不住的了。那班碰和的饭桶,自己输了钱还要抱怨自己的牌风不好,那里想得到别人的牌风为什么这般好法,就是自己不肯留神闹出来的。大凡碰和的人,虽然要顾自己手里头的牌,却也要顾着台面上的牌风怎样,到了那差不多大家等张的时候,只要留神看着台面上的牌,已经打出去的是几张什么,合着自己手里的牌算计起来,别人等张是等的什么牌大约总有几分拿手。总之,不论自己的牌风好与不好,只要少发生张,不开大炮,一定不至于出什么乱子的。至于讲起自己的发牌来,那是碰和里头最要紧的一件事情,在自己牌风不好的时候,自然不好混打;就使自己的牌风狠好,也要自己留神些儿,不好乱发。一个不小心给人家和了去,凭你自己的牌再大些儿,也不值一个大钱,倒反把牌风弄得大坏起来。如今那些碰和的人都是这个样儿,倚仗着自己的牌风狠好,便不管三七二一随手乱打,打到后来总是输得他一个要死,这几句话儿虽然没有许多窍妙,碰和里头的方法也就差不多了。”

辛修甫、陈海秋和范彩霞等听了,都是心领神会,只有陶观察听了有些不以为然,便道:“据我看起来,碰和一道原不过是我们借他消遣的事儿,何必要这样的在里头讲究?况且我们一班人大家聚在一起顽顽,输赢都不算什么,用不着这样认真,你们看我的话可是不是?”秋谷接着说道:“这个话儿自然不差,但是这个‘赌’字的字义,本来就是彼此争胜的意思。

无论什么人,你不沾到这个‘赌’字便罢,要是沾到了这个‘赌’字,凭你亲戚、朋友、父子、兄弟都没有一些儿退让的心肠,一定要自己胜了,人家输了,心上方才快活。至于我们的打牌本来算不得赌钱,不过是个消遣的法儿罢了。但是虽然消遣,大家心上未免总有些争胜的意思,断没有一个人上了赌场,只想输不想赢的道理。不过我们的赌钱与别人不同,没有那些死想赢钱的期望,赢了固然狠好,就是输了也没有什么希奇。

至于说起我们大家赌起钱来,一定的希望着自己输钱,那也不过是这么一句话儿讲讲罢了。”陶观察听了,和辛牙甫都点头称是。陈海秋一个人在炕上躺了一回,觉得有些困倦,便立起身来叫林媛媛让他坐下,几个人又碰起来。等到完了八圈,差不多时候已经六七点钟,叫来的倌人一个个都走了。大家算起帐来,陶观察一个人大输,输了一百三十多块钱。辛修甫也输五十块钱,陈海秋只赢了二十块钱,章秋谷非但把方才输的都捞了回来,还透赢了一百六十几块钱。秋谷对着范彩霞道:“何如?你说我打错了牌,如今你相信不相信?”范彩霞听了嫣然一笑,也不开口,只对着秋谷微微的朱唇一动。

秋谷一笑,别过头去对陈海秋说道:“这个时候,差不多就要上灯,我看你就在这里吃一台酒罢。”陈海秋听了点头答应,便和范彩霞说了,叫他预备一台菜。范彩霞听了自然欢喜,连忙叫娘姨下去招呼。不多时,早已摆得齐齐整整,陈海秋又请了两个招商局里头的朋友,大家闹了一回,这一台酒差不多直吃到十点钟的光景,方才大家回去。范彩霞趁着陈海秋送客的时候,一把拉住了秋谷的手,低低的问道:“耐明朝几点钟来?倪有两句闲话要搭耐说。”秋谷微微笑着,答应他道:“明天我一定同了陈老爷过来就是了。”范彩霞听了把头一扭,把一个指头轻轻的在秋谷头上点了一点道:“耐格人啥实梗介……”正还要说下去,刚刚陈海秋送了客进来,酒气冲冲的口中说道:“彩霞到那里去了,为什么不来送送客人?”范彩霞把双眉一皱,连忙扭过身来答道:“倪勒浪啘,刚刚章二少搭倪说两声闲话,夹忙头里向客人去哉。”秋谷趁着这个时候对陈海秋说道:“我们回去罢,明天就是我们原班四个人,在这里再碰一场和可好不好?”陶观察和辛修甫自然答应,秋谷便别了众人,自己回新马路去了。

自从这一天章秋谷在范彩霞那里碰过了一场和之后,陈海秋天天约着他们三个在范彩霞院中碰和,又天天请客,在范彩霞院中吃酒。秋谷也有时约着他们几个到梁绿珠、陆丽娟家去碰和吃酒。陆丽娟自从认得了这位章秋谷以来,觉得章秋谷华彩非常,丰仪出众,好像自己相与的客人里头没有一个赶得上章秋谷的,便十分巴结起来。章秋谷也爱着陆丽娟的性格温柔,风情旖旎,几天工夫便有了相好。一个是江南名士,倜傥非常;一个是越国佳人,深情如许。自然的十分恩爱,格外缠绵。在下做书的也不必去提他。

不多时,早到了五月初三,转瞬之间已经是端午佳节,榴花照眼,暑气迎人。那班堂子里头的娘姨、大姐,一个个都在四马路上穿梭一般的来往不绝;更有那起抬轿子的乌龟,挑着送礼的东西,满街上乱走。有些漂帐的客人,到了这个时候都躲得个无影无踪,累得那班娘姨、大姐寻得一个发昏。章秋谷恰早早的把那些堂子里头的酒局帐和那些店帐,都开销得清清楚楚。到了初三那一天,为着陆丽娟叫他去吃司菜,便约了辛修甫和陈海秋两个人同去。到了陆丽娟那里,只见陆丽娟梳好了头,正和个大姐在那里说笑,见秋谷进来,便笑微微的叫一声“二少”。正是:倾城名士,重翻子夜之歌;暮雨朝云,又入高唐之梦。

欲知此后如何,且看下回交代。

第一百回 打茶围乌龟送礼 出奇谋嫖客施威

且说陆丽娟见章秋谷同了辛修甫、陈海秋三个人一起走进来,便立起身来含笑招呼。秋谷同着辛修甫、陈海秋进房坐下,房间里头的人见章秋谷狠肯花钱,便十分巴结。一个娘姨叫做金宝的,便叫相帮拿进四样节礼,放在章秋谷面前,笑道:“送到二少公馆里向去,长恐唔笃姨太太心浪勿舒齐;就来浪间搭送仔罢。二少勿要客气,一塌刮仔受仔末哉。”秋谷看那四色礼时,见无非是些火腿、粽子、鲜藕、枇杷之类,便也对着金宝笑道:“别人的姨太太要吃醋,我的姨太太是从不吃醋的,你只顾放心送去就是了。”

秋谷的话还没有说完,早见陆丽娟瞅了秋谷一眼道:“唔笃勿要听俚格瞎三话四,俚笃姨太太凶得野笃。”秋谷听了诧异道:“我章秋谷自从有生以来,从来没有怕过妻妾,你这句话儿是那里来的?倒要讲给我听听。”丽娟“嗤”的一笑道:“勿工勒浪海外哉,故歇末说得像煞有介事,晏歇点距起踏板来吃勿消格,阿晓得?”秋谷听了,实在不懂丽娟是什么意思,只呆呆的看着他。丽娟看着秋谷的脸,忍不住又笑道:“昨日仔阿记得,极得来呒淘成?”秋谷听了这两句话儿,心上方才恍然大悟,哈哈一笑道:“原来你为昨天晚上的那件事儿,所以好端端的平空说出这许多的怪话来,你却不知道昨天所以一定要回去的缘故,是我在家里头出去的时候和他们讲明白了一定回去的,恐怕他们在那里呆等,所以定要回家,并不是不肯陪你。”陆丽娟听到这里,不由得面上一红,啐了秋谷一口道:“啥人要耐陪呀,说说末就是实梗瞎三话四。耐怕勿怕距踏板勿距踏板,才勿关倪啥事!”说到这里,秋谷大笑道:“我倒从没有跪过什么踏板,或者看你面上给你跪一下子,也不可知。”陆丽娟道:“倪是呒拨格号福气,唔笃听听看,说得阿要诧异!”说着,也忍不住笑起来。

秋谷一面笑着,一面在衣袋里头取出一卷钞票来,随手拣了三张十元的,放在烟盘里头道:“送礼手巾和司菜的钱都在里头。”金宝接了过去,谢了一声,又向秋谷道:“格末格个节盘,阿要送到二少公馆里去呀。”秋谷连连摇头道:“算了算了,我不过这样的说,那个要你们送去。”说着,相帮送上手巾,口中说了一声“多谢二少”。秋谷只略略点头。一会儿金宝走了出去,陆丽娟走到秋谷身旁悄悄的说道:“刚刚耐啥事体要拨俚笃几化洋钿呀?”秋谷道:“连司菜的钱在内一共三十块钱,也不算什么。”陆丽娟嗔道:“一塌刮仔出仔廿块洋钿好哉,耐就是多拨点俚笃,俚笃也勿见得见耐格情,推扳点再要说耐曾生,格号铜钱冤冤枉枉出俚做啥?老实搭耐说,该应用格辰光自然搳脱两钿,无啥要紧,勿该应用格辰光,耐也勿必摆啥格架子,难下转勿要实梗,阿晓得?”秋谷听了陆丽娟的这一番说话来得十分诚切,知道他倒是一片真心,心上狠觉得有些感动,便也悄悄的附着他的耳朵道:“你的话自然不错,但是我在你身上不要说是这几个钱,就是再多些儿我心上也高兴的。”陆丽娟听了心上自然十分欢喜,却故意说道:“倪勿要,耐下转阿要实梗勒。”

秋谷还没有开口,早听得陈海秋嚷道:“你们这两个人真真岂有此理。到了这个地方,便两个人密密切切的讲话,把我们两个客人干搁起来,理也没有人理;就是有什么说不尽的话儿,等会儿到了床上,凭着你们去怎样讲法就是了。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个时候,当作我们的面做出这种样儿,难道故意做给我们看的么?”陆丽娟听了陈海秋取笑他的话儿,不觉涨得满面通红。秋谷回过头来对陈海秋道:“海秋不要胡说,人家在这里好好的讲话,你又要取笑起来。”说着,见陆丽娟低着个头口中咕噜道:“随便唔笃去说啥末哉。”秋谷便握着他的手道:“我们老夫老妻那里还怕人取笑,凭他去讲些什么,我们不要管他就是了。”陆丽娟听了更觉不好意思,挣脱了手,把秋谷背上打了一下道:“耐格个人,实头呒拨仔淘成哉,说出格号闲来,阿要气数!”说着自己也不由得“嗤”的一声笑起来。秋谷正要和他讲话,只见大姐阿金妹走进房来,向陆丽娟使个眼色,丽娟见了,就走过去低低的分付了他几句,阿金妹走了出去。

一会儿相帮早端上菜来,本来堂子里头的司菜,照例是一碗鱼翅,一碗整鸭,一碗鸡,一碗蹄子。秋谷一眼看去,见那四样例菜之外。又另外加了一大盆鲥鱼,一贫白汁排翅,一碗清燉火腿,一碗鲍鱼汤。还有四个碟子:一样凉拌腰片,一样凉拌鸡丝,一样凉拌猪肝,一样虾米煮黄瓜。这几样菜都是章秋谷平日最爱吃的。另外两把酒壶,装着满满的两壶花雕,还有一瓶薄荷酒,一齐都放在桌子上。秋谷见了,把头一皱道:“今天你怎么忽然和我客气起来,平空的添这许多的菜做什么。”陆丽娟笑道:“倪为仔格两样菜无啥吃头,所以另外点仔几样,总算是倪一点点意思,耐勿要客气哩。”说着,便取过一个玻璃小酒杯,倒了一杯薄荷酒放在秋谷面前,又问辛修甫、陈海秋道:“辛老、陈老,唔笃两位吃啥格酒?”陈海秋本来酒量狠大,要了薄荷酒,辛修甫不会吃酒,便要了花雕。陆丽娟斟了辛修甫、陈海秋两个人的酒,口中说道:“怠慢唔笃,请宽用一杯。”章秋谷便叫他过来陪着同吃,陆丽娟便也坐在秋谷下首,自己斟了一杯酒,四个人浅斟低酌起来。这一席虽然没有什么别的客人,却大家都十分高兴,说说笑笑,不觉已是下午三点多钟。秋谷便对着陈海秋说道:“我们回去罢,那个家伙只怕差不多要去的时候了。”陈海秋听了会意,便同着章秋谷、辛修甫出了陆丽娟的院中,一路回去。

这个时候,陈海秋正在后马路一家谦泰土栈里头,这个土栈,就是陈海秋一个人开的。当下陈海秋邀了辛修甫、章秋谷一同到得谦泰土栈,坐在陈海秋的卧室里头,陈海秋叫家人泡上茶来。坐不多时,果然见范彩霞那里的大姐阿小妹同着两个相帮,拖拖带带的送进四样节礼来。见了陈海秋,春风满面的叫了一声“陈老”,陈海秋只点一点头,阿小妹道:“陈老,今朝啥勿到倪搭去呀,倪先生勒浪牵记耐呀。”陈海秋听了冷笑一声,道:“用不着这般的客气,只要我到你们先生那里去的时候不要做出那付阴阳怪气的样儿,已经是好的了,什么牵记不牵记,像我这样的惹厌客人,那里配你们先生牵记。”阿小妹听了呆了一呆,笑道:“陈老末咦要实梗瞎三话四哉,倪先生搭耐蛮要好,啥辰光搭耐阴阳怪气呀!像陈老格号好客人,再要说惹厌,是真真天理良心呒拨仔淘成格哉。”说着回过头来对着秋谷和修甫道:“二少搭仔辛老想想看,倪格两声闲话阿对?”辛修甫和章秋谷听了,只好点一点头。海秋又道:“算了算了,不用多讲了。你今天无非是送礼和讨帐的两件事情。”说着,便开了保险箱,取出一大卷钞票放在桌子上,随手取出两张十块钱的钞票,交在阿小妹手里头,口中说道:“这几件礼物,我也用他不着,就烦你们和我带了回去。这二十块钱,连节盘和手巾的钱都在里头,今天交给你,省得我又要叫人送来。”阿小妹接了钞票口中说道:“陈老啥实梗客气,一样物事才勿受呀。”陈海秋对着他连连的摇头,只说:“你不要和我客气,我这里委实用他不着。”阿小妹道:“格末谢谢耐。”相帮也跟着谢了一声。

陈海秋又问阿小妹道:“我的酒局帐抄好没有?”阿小妹听了,便从身旁衣袋里头取出一篇开现成的酒局帐来,还有一张范彩霞的大字名片,一齐交给陈海秋,口中还在那里说道:“陈老慢慢交末哉呀,啥洛实梗要紧介。”陈海秋接过来一看,见通共二十六台菜钱,十九场和钱,一百二十多个局钱,还有那一天陈海秋在他们那里碰和,没有带钱,就同范彩霞借了一百块钱做本钱,后来没有还他,一古脑儿合算起来,差不多要六百多块钱。陈海秋看了一看,把那一篇帐单放在桌子上,正色对阿小妹道:“你今是想来要钱的是不是?”阿小妹道:“陈老末总归实梗瞎疑心,洋钿勒浪陈老格搭,阿怕会少……”阿小妹正还待说下去,陈海秋接着说道:“如今不必空费这些口舌,总之一句话儿,我今天欠你们先生的局帐,一个大钱也不能给他。”阿小妹听了呆了一呆,还只认是陈海秋和他取笑,却见陈海秋正颜厉色的对他讲道:“我姓陈的并不是没有钱,钱狠多在这里,但是凭着你们先生这样的一个人,要想用我姓陈的钱,只怕还嫌太早些儿。”说着便把桌子上的那一大卷钞票,一张一张的摊了开来,给阿小妹看,一古脑儿统统是五十块的,只有几张十块的在里头,合计起来,这一大卷钞票至少也有二三千块钱在里头。把一个阿小妹只看得目定口呆,眼花撩乱,觉得自己的一双眼睛花碌碌的,只顾随着桌子上的一卷钞票前后左右四周乱转,直等得陈海秋把那些钞票仍旧放在保险箱里头去,方才把心定了一定,一时说不出一句话来。只听得陈海秋又对他讲道:“你回去只把我这几句话儿,讲给你们先生听就是了。”阿小妹呆了一回,心上不知道陈海秋究竟为着什么,转了一回念头,只得开口说道:“阿呀,陈老为仔啥格事体实梗动气呀,阿是倪先生得罪仔耐哉,阿好讲拨倪听听看,到底那哼格一件事体?”陈海秋听了,便睁着眼睛对阿小妹说出几句话来,正是:落花堕劫,魂销南浦之歌;飞絮沾泥,肠断西楼之梦。

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一回 扣局帐陈海秋发标 留夜厢范彩霞中计

却说阿小妹听了陈海秋这一番说话,那里摸得着一些头脑?只眼睁睁的看着陈海秋,满心疑惑。只听得陈海秋朗朗的对着自己说道:“这件事儿与你不相干,我也并不怪你;都是你们先生一个人的不好。但是今天你既来收帐,不得不和你讲个明白。我只问你,你们先生既然挂着牌子在上海滩上做生意,吃了这碗把势饭,可懂得把势上的规矩不懂?”

阿小妹听得陈海秋的话风利害,心上也有几分明白,却也不便和范彩霞分辨什么,只得陪着笑脸道:“倪先生有啥勿好格地方末,请耐陈老包涵点……”陈海秋不等他说下去,接着说道:“包涵不包涵的话儿如今不必提他,只讲现在的话。讲起你们先生来,在上海滩上做生意,拼着自家的身体给客人糟蹋,为的是些什么?无非为一个‘钱’字罢了!自从我和你们先生认得以来差不多将近一年光景,酒也不知吃了多少次,和也不知碰了多少场,一古脑儿合算起来,差不多也花了二三千块钱。像我这样的客人,老实说,上海地方虽然不少,却也不多!为什么你们先生见了我的面总是那一付爱理不理的样儿,连好好的一句应酬话儿都没有讲过?不要说什么住夜不住夜了!像我这样的一个人,又在他身上花了这许多的钱,难道和他攀个相好都够他不上么?老实和你讲,既然吃到了这碗把势饭,就有把势上的规矩。你们先生在我面上这般模样,简直是不讲情理,硬欺我是个瘟生!他既然把我当作瘟生,不讲情理,我倒今天也要回敬他一下。你们先生要想向我要钱,钱有在这里,六百多块钱的帐,一个大钱也不少他的。不要说是六百,就是六千也现成在这里。但是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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