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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龟-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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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小宝虽然坐在桌子上,只是面红耳热的不好意思。秋谷见了,便对小宝说道:“坐在这里也没有什么道理,我们出去走走好不好?”金小宝听了,巴不得这样,便立起身来和辛修甫、陆丽娟等打了一个招呼,同着秋谷一直的走到草地上去。

秋谷恐怕小宝走不上来,便慢慢的走。走了一段,小宝已经觉得有些娇喘微微。秋谷搀着他的手,在树阴里头歇了一回。小宝忽然抬起头来,朱唇微动,好像要和秋谷说话的样儿,却又脸上一红,低下头去。秋谷见了,已经猜料了七八分,问他有什么话说。小宝延挨了一回,方才吞吞吐吐的说道:“谢谢耐。

今朝格件事体,阿好……”金小宝说到这两个字儿,顿了一顿说不下去。秋谷接着说道:“你只顾放心,贡春树那边,我决不提起就是了。其实这件事儿,也没有什么希奇,吃了把势饭,没有法儿,就是春树知道了,也不能怪你。”小宝听了,抬起头来望了秋谷一望,樱唇红绽,笑口微开,低低的对秋谷说道:“格末谢谢耐。倪吃仔格碗把势饭,也叫呒说法。”秋谷和他取笑道:“我记得那一回,你和张书玉两个人吃醋,也在这个地方。一班马夫七手八脚的把你团团围住,还是我挺身出来和你们两个人讲和,方才了事。”说到这里,金小宝脸又一红,顺手把秋谷拉了一把道:“耐闲话讲明白仔哩,格是张书玉来搭倪吃醋呀!倪几时搭俚吃过啥格醋介?”秋谷笑道:“就算我说错了,是张书玉和你吃醋。如今又在这里和你同祝小春讲和,一连和你当了两次苦差,你该应怎样的谢谢我呢?”

金小宝听了,不觉低头一笑,也不开口,把手去掠着头上的云鬟。秋谷再问一遍,小宝方才格格的笑道:“耐搭贡大少是好朋友呀!”秋谷笑道:“我和春树虽然是要好朋友,但是春树是我荐给你的。两下比较起来,我的资格又要比春树老些。”小宝沉吟了一回方才说道:“只怕呒拨实梗格规矩嗫。”秋谷道:“堂子里头什么规矩不规矩。真讲规矩的人,不到堂子里头去顽了。”小宝没有话说,只看着秋谷微笑。秋谷见小宝薄施脂粉,丰韵天然,不觉心上狠有些眷恋的意思。忽然转过念头来想道:小宝是春树的相好,我和春树的交情比不得别人,到底有些不便。正想着,忽听得小宝讲道:“倪转去罢,辰光勿早哉。”秋谷听了,抬起头来看时,果然霞彩满天,斜阳欲没,四围螟色,一片苍烟。便也同着金小宝转进安垲第来。

只见范彩霞同着陈海秋也来了,坐在辛修甫一班人一起。

秋谷见了范彩霞,朝他点一点头,便问陈海秋道:“你们为什么到这个时候才来?”陈海秋道:“我正要来的时候,刚刚有个朋友找到东尚仁去和我讲话,直到这个时候方得脱身。”说罢,陆丽娟已经立起身来,对着秋谷说道:“倪去罢。”这个时候,金小宝悄悄的拉一拉秋谷的衣服,附耳说道:“耐一淘到倪搭去。”秋谷便对陆丽娟说了,叫他自己坐车回去。陆丽娟听了,未免有些不愿意,勉强答应。秋谷便同着金小宝要走。

辛修甫叫住他道:“等回儿请你在西安坊吃酒。你有别处应酬没有?”陈海秋也要请秋谷和修甫在范彩霞院中吃酒。秋谷想了一想道:“今天虽然有两个人约我吃酒,但这两个人也不是什么知己朋友,就不去也不要紧。或者我跑到那里,略略的坐一回儿,就到你们那边也好。”辛修甫、陈海秋听了,都点头答应。秋谷便同着金小宝走出大洋房门口,叫马夫把马车放过来。

秋谷因为自己坐的是亨斯美两轮车,便叫金小宝把马车换给陆丽娟坐。金小宝的大姐阿囡,便和陆丽娟一车。秋谷自己拉缰,和小宝同坐。陆丽娟满心委屈,却又不便说什么,只着着实实的钉了秋谷一眼。秋谷见了,觉得今天的事情有些对他不起,想着也顾不得许多,只得由他。正是:双星无那,银河七夕之槎;一笑相逢,洛浦飞仙之影。

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交代。

第一百六回 危崖勒马虚度清宵 宝镜孤鸾枉辜良夜

且说章秋谷同着金小宝上了马车,秋谷把丝缰一带,从老洋房弹子房那一面大宽转兜过来,马车路过老洋房门外,只见老洋房门口站着一个淡妆素服的丽人,头上打着一条油松大辫,发光可鉴,膏沐照人。身上一身本色单罗衫裤,胸前簪着一朵红花;下面的裤管高高吊起,露出一双尖尖瘦瘦的金莲,穿着一双大红缎绣花弓鞋,真个是一搦凌波不盈三寸。那一身打扮好像是个髦儿戏班里头的人。见了章秋谷自己拉缰过去,便嫣然微笑,送了一个眼风。秋谷的马车飞一般的过去,只觉得两下的眼睛一错,眼睛里头霍的电光一闪,秋谷的马车早已过去了三五丈远的地方。

依着秋谷的心上,要想把马车再兜转老洋房门口,细细的认他一认,怎奈那匹马四蹄飞动,就像星飞电卷的一般,一时勒他不祝更兼那边的地方不大,马车一时间转不过身来。又有一个金小宝同在车上,似乎觉得不好意思,只得由着那匹马的性儿望前跑去。心上却十分惆怅,不由得问着金小宝道:“方才老洋房门口站着的一个女子,好像也是个倌人,你认得这个人不认得?”金小宝听了微微含笑,对着秋谷摇一摇头。秋谷不知不觉的说出一句道:“可惜。”小宝含笑问道:“耐可惜啥物事呀?”秋谷道:“方才那个女子,模样儿长得狠不错。

可惜你又不认得他。”金小宝斜着一双俊眼笑问道:“耐格人阿,真真是苏州人打话,叫声化子吃死蟹--只只好。”秋谷听了不觉也好笑起来。

两个人一路说着话儿,不知不觉的马车已经到了惠秀里门口,秋谷扶着金小宝跨下车来。小宝要留秋谷进去坐一回儿,秋谷也无可不可的,跟着小宝进房,坐下谈了一回。秋谷要走,小宝不肯放他道:“倪两家头难得碰头,刚刚坐得一歇,啥咦要去哉呀?”

秋谷本来心上是狠爱小宝的,但是秋谷的性情,喜欢这个倌人,却不是一定要和他落水,不过大家有些意思罢了。如今见了金小宝这样苦留。便道:“既然如此,我这会儿还要到别处去应酬一下,回来我到西安坊和东尚仁的时候,我们同去何如?”金小宝道:“俚笃咦朆请倪,同仔耐去,算啥样式呀!”秋谷道:“那怕什么。你和辛修甫、陈海秋认得也不是一天了,就算个闯席的客人何妨。”金小宝想了一想,方才应允。

又叮嘱秋谷道:“耐去仔要就来格嗫。”秋谷道:“这个自然。”说着便立起身来,走出门外,跳上马车,赶到东荟芳黄菊英家,是一个什么吴淞钓捐局委员姓郑的朋友请他的。秋谷只略略的坐了一回,又到别处去应酬了一转,惦记着小宝等他,便辞了主人,径到小宝院中来。

只见小宝换了一身男妆衣服,穿着一件湖色单罗长衫,单纱一字襟半臂,胸前一个花球香风扑鼻,面上的脂粉一齐洗掉,梳了一条大辫,脚下也换了一双夹纱衬金的小靴,越显得水眼山眉,雪肤花貌。见了秋谷便笑道:“耐看倪改仔男妆阿好?”秋谷自头至脚细细打量了一番,口中赞道:“真个是巫山神女、姑射仙人,可惜我没有这般福分。”小宝听了,把秋谷打了一下道:“勿要瞎三话四哉,倪去罢。”说着便移步下楼,同着秋谷坐上马车,只转一个弯,便到了西安坊门口。秋谷同着小宝一同进去。

辛修甫一眼见秋谷同了一个男子进来,没有看得清楚,只道是秋谷同来的朋友。立起身来一看,方才知道就是金小宝改的男妆。金小宝见了修甫,却恭恭敬敬的打了一个拱。修甫大笑起来,口中说道:“今天小宝先生居然肯赏我的光,实在意想不到!”秋谷坐下来,便问局票写了没有。修甫道:“都写好了,只等你一个人。”秋谷拿过来看了一看,见自家名下,仍旧是写的陆丽娟和梁绿珠,便点一点头,交给娘姨发出去。

修甫见客已齐了,便叫起手巾,大家入席。依着辛修甫,要请金小宝坐首席,小宝不肯,和章秋谷并肩坐了。不一会,叫的局一个个陆续到来,别人都没有什么,只有陆丽娟见金小宝和秋谷并肩执手,密密切切的讲话,心上有些醋意,低头不语。

梁绿珠和秋谷没有落过相好,心上倒没有什么。这一席大家因为还要翻台到东尚仁去,便略略吃些,都不尽量。上过了头四道,大家一哄的都到东尚仁范彩霞院中来,又闹了一回,已经十二点钟了。陆丽娟走的时候,悄悄的问秋谷道:“耐晏歇点阿来?”秋谷沉吟道:“来的。”陆丽娟道:“格末倪来浪等耐,勿要绰烂污嗫!”秋谷点一点头。

等着席散之后,秋谷同金小宝依旧双双回去。到了小宝院中,小宝见秋谷有些醉意,便自己开了一瓶荷兰水给秋谷吃了,方才两个人促膝深谈。小宝便把自己本来不愿嫁人的意思和这一番上了牛幼康圈套的原因,细细的和秋谷讲了一遍,叹一口气道:“上海格客人总归靠勿祝就像贡大少末,故歇看看好像呒啥,慢慢里也勿知到底那哼。”说着不觉有些凄楚起来,眼角里头盈盈的含着一汪珠泪。秋谷深深款款的安慰一番,看着小宝的样儿似离似合,眉目含情,便握着小宝的手道:“我们两个人……”说到这里停了一停,又叹一口气道:“只好做个朋友罢!”小宝听了,眼波溶溶的看着秋谷,看了一回不觉也长叹一声,低下头去。秋谷见了这般模样,觉得一个心七上八下的不妥当,好像要直跳出腔子外来。暗想:若是小宝一定不肯放我走时,我也只得应酬一遭的了。小宝挨了一会,抬起头来对着秋谷说道:“二少格闲话勿错,倪也勿好……”说到这里,那下半句竟说不出来。秋谷咬一咬牙齿,硬着心肠道:“时候不早,我要回去了。”小宝也不开口,只点一点头。秋谷正要走时,小宝又道:“耐慢慢交走。”秋谷便立定了,等他说出什么来。小宝停了一停道:“耐身上阿冷?”秋谷摇一摇头,就走出房门。小宝也送出来。秋谷对他摆手,叫他进去。

小宝不语,一直送下扶梯,走到门口,看着秋谷上了马车,方才进去。

秋谷回到新马路公馆里头,差不多已经天亮。陈文仙还一个人坐着等他,见秋谷回来,便立起来打了一个呵欠,笑着说道:“我晓得你今天晚上一定回家,所以没有睡觉。”秋谷见桌子上排着一本牙牌神数,又有一付牙牌放在桌上,便道:“你在这里起牙牌数么?”文仙笑道:“等了你半天,你不回来,一时气闷,借着这个消遣,也不知灵与不灵。”秋谷道:“这些事情本来是骗骗小孩子的,那里会灵?”文仙道:“你不要不信。世上鬼神的事情都是有的。”秋谷听了,知道文仙妇女性质,迷信甚深,一时劝化不过来,便也只得由他。只问一句道:“我不在家,你冷静不冷静?”文仙笑道:“你回来就不冷静了。”秋谷道:“却是对你不起。我在外面这样的打茶围、吃花酒,却要累着你深更半夜守在这里。其实我们如今是自己人,可以不必这个样儿。”文仙道:“你既然知道我们是自己人,你又何必和我这般的客气呢?”秋谷听了,没有话说,便也微微一笑,相携就寝。一夜无话,不提。

过了一晚,章秋谷到九点钟方才起来,便有许多朋友都来贺节。秋谷倒应酬了一回,免不得也坐着马车到各处去走了一转。猛然想起昨天答应陆丽娟到他院中去的,便吩咐马夫一直放到久安里门口。秋谷下了车,径到陆丽娟院中来。

陆丽娟见了秋谷,似笑非笑的说道:“阿呀,章二少贵人勿踏贱地,那哼跑到仔倪搭小地方来哉?勿要踏错仔门堂子哩!”说着便别过头去。秋谷见丽娟脂粉不施,玉容寂寞,知道他为着昨天金小宝的事情不快,便抢步上去,拉着陆丽娟的手道:“昨天晚上对不起,累你空等一回。不知怎样的,糊里糊涂就忘了这件事儿。”丽娟冷笑道:“本来倪自家勿好,倪搭实梗格小地方,陆里请得动耐格位二少!”秋谷道:“你不要生气,我和你陪个礼儿好不好?”说着就对着陆丽娟打了一拱。

陆丽娟别转了头,只当没有看见的一般,口中说道:“勿敢当。

倪也朆生着格付骨头。”说罢,停了一停又道:“倪看耐昨日仔直头有点浑淘淘哉!拨别人家迷昏仔,陆里还记得到倪搭来!”秋谷道:“你不要疑心小宝和我有什么相好。我和他两个人都是干干净净的。那里有什么别的事情!况且小宝的相好客人姓贡的,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我也不肯做这样的事儿。”陆丽娟听了那里肯信,冷笑道:“耐格号闲话只好去骗骗三岁小干仵。耐去搭金小宝那哼那哼,勿关得倪啥事;倪也勿好来管仔耐,叫耐勿要做哩!不过,耐就搭倪讲明白仔,也呒啥希奇。

啥事体定规要瞒牢仔倪,勿搭倪说?耐倒搭倪讲讲格个道理看。”秋谷看了陆丽娟娇嗔满面,情不自禁,便婉婉曲曲的对他说道:“老实说,我就是和金小宝落了相好,我也不必瞒你。但是的没有这件事儿。你只想我和你认得了差不多也有一年,那一件事儿是瞒过你的?你不信,只顾去问辛修甫、陈海秋他们一班人,究竟可有这件事情?”陆丽娟听了,还有些似信不信的。秋谷又去安慰了他一番。

坐了一回,忽然又想起昨日在张园老洋房门口遇见的那个人来,想要想个法子去找他。盘算了一回,想着那一身打扮,一定是个髦儿戏班里头的人。只要今天再到张园去一趟,到楼上去看髦儿戏,一定找得着的。想罢,便对陆丽娟道:“我还有些事情,去一去就来。”陆丽娟道:“格末耐格双台几点钟来吃呀?”秋谷想了一想道:“今天端午,朋友们的台面很多,就晚上十点钟罢。”陆丽娟听了点一点头。秋谷便回到自家公馆里头,和陈文仙说了,要同他到张园去,文仙欣然答应。略略的梳掠一回,换了衣服,同着秋谷直到张园来。正是:看花载酒,十年杜牧之狂;对影闻声,一枕西楼之梦。

未知章秋谷到了张园,如何去找寻那个女子,且看下回交代。

第一百七回 游张园初看髦儿戏 访萧郎又遇意中人

只说章秋谷同着陈文仙到了张园,只到安垲第去转了一转,便要到海天胜处去看髦儿戏。陈文仙道:“这个地方的髦儿戏没有什么看头的,我们何必去看他?”秋谷也不瞒他,竟是直言拜上的,把昨天的事儿和陈文仙说了一遍。文仙听了只是微笑,也不言语。两个人同到海天胜处,走进戏场,拣了一张桌子,并肩坐下。

秋谷刚刚坐定,便抬起头往那戏场上看时,只见场上正在那里做《探亲相骂》的一出,那扮城里亲家的花旦,叫做玉兰花,却也生得眉目玲珑,身材娇小,狠有几分可爱,却不是昨天见过的那一个。秋谷留心看了多时,总不见他的影儿。秋谷心上有些疑惑道:昨天看他的打扮,明明是髦儿戏班里头的人,怎么今天竟没有这个人的影儿?正想着,忽然觉得陈文仙把自己衣服轻轻一扯。秋谷回过头来问时,文仙对着秋谷把嘴往东边一努,悄悄的说道:“你看那边一个,是不是你昨天遇见的?”秋谷顺着文仙指的一方面看将过去,只见离自己的坐位不远,坐着一个丽人,明眸皓齿,宝靥云鬟;小蛮杨柳之腰,攀素樱桃之口。正在那里和同坐的一个少妇交头接耳的,不知说些什么。虽然不是昨日的那一个人,却也彼此相衡,不相上下。

秋谷见了一回,把一双眼睛不住的周围上下仔仔细细的打量他。

正看得高兴,忽然那女子回过头来,和章秋谷正打了一个照面。

见了秋谷这般模样,不觉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红上眉梢,春融眼角,低下头去微微一笑。章秋谷见了,虽然明知道这一笑不见得就是有什么吊膀子的意思,却由不得心上的一缕情丝便有些摇曳起来。

这个时候,刚刚一个人在外面大踏步走进来,见了章秋谷呆呆的坐在那里,便抢步上去,伸出一只手来在秋谷肩头上一拍。秋谷正在那里出神,被他这一拍,猛然吃了一惊。直立起来看时,原来就是张园的总经理人,姓李号伯惠。秋谷同他向来认得,却没有什么大交情,便随意和他谈了几句。李伯惠就在秋谷后面一张凳子上坐了下来。秋谷问他髦儿戏班里头的花旦是那一个?李伯惠道:“就是方才做《探亲相骂》的玉兰花。

还有一个叫做月月仙,却面貌生得狠平常,只好算个配角罢了。”章秋谷听了,便把昨日在老洋房门口遇见那个女子的事情一一和李伯惠说了。又把他的面貌打扮,细细的和李伯惠讲过一遍,问李伯惠可认得这样的一个人?李伯惠听了想了一想,也说不认得。%秋谷听了,心上十分惆怅起来,觉得咫尺山河,玉人何处。正低着个头,细细的心上在那里摹拟那个女子的体态,忽地听得那坐在左首的女子对着同坐的少妇口中说道:“我们回去罢!这个戏没有什么看头。”这两句话儿莺声呖呖,直送到章秋谷耳朵里头来。章秋谷听了不觉心中一动,早见这个女子款款的立起身来,同着那个少妇香飘拂的一步一步走过来,恰恰在章秋谷面前经过。起先隔着一张桌子,秋谷看得还未十分清楚,又不好意思走过去打量他,如今见他从自己身边走过,自然要细细的领略他的丰神。只见他俊眼流波,长眉却月;春云作态,秋水为神。那一种清华秀曼的丰姿,隐隐的都在眉目中间现出。更兼秾纤合度,修短得中,步步金莲,亭亭倩影,慢慢的走过来。走到章秋谷面前,不由得偷转秋波,把章秋谷看了一眼。那里知道章秋谷正在那里目不转睛的看他,两下的眼光刚刚的碰一个着。那女子见了章秋谷也在看他,连忙别过头去,装作没有理会的样儿,急急走了过去。

章秋谷到了这个时候,好像被那女子眼睛里头的电气吸了过去的一般,不管三七二十一,立起身来把陈文仙拉了一拉,立时立刻的跟在那女子后面往外便走。那女子一面在前走着,却也频频回过头来看看后面。一直走到安垲第门外,那女子便立定了脚步,觉得已经有些娇喘微微的样儿,把手掠着头上的鬓发,略略的立了一回,便叫了一声:“我们的马车在那里?”叫着,早见一个马夫跑过去说了几句话儿,便飞一般的向前跑去。不多时早拉过一辆皮篷车来,那个女子和着那个少妇两个人手挽手儿的一同上去。

这个当儿,章秋谷站在一旁,早已将自己的马车叫了过来,同着陈文仙坐上马车,把丝缰一抖,紧紧的跟着前面的皮篷马车跑出张园外。只见前面那辆马车走不多时,忽地带转马头,把丝缰略略一偏,竟望刺斜里爱文义路一带直跑过去。秋谷也拉马车紧紧相随。前后两辆马车,八个马蹄,好似追风逐电一般。

秋谷见这一条路上地人甚少,便使一个手段,把手内的丝缰的往前提了一提,拔出鞭子来,在马背上微微的一掠,那马放开四蹄,好似那羽箭离弦,弹丸脱手,一霎时早赶过皮篷的马车的前面。跑不上二三十丈地方,又把马头带转来,在皮篷马车的右边直擦过去。只见那女子坐在马车里面,对着秋谷微微展笑,后启嫣然。两下的马车霍的电光一闪,早已两边错过。

章秋谷等他的马车已经过去,依旧勒转马车,缓缓的跟在后面,一直钉到新马路人寿里门外,前面的马车方才停祝章秋谷也把马车停在一旁,吩咐陈文仙在车上暂坐一回,自己跳下车来,看那女子同着那少妇一同下了马车,走进弄内第三家,门口贴着个“平江伍公馆”的几个字儿。那女子走到大门里面方才回过头来,看着章秋谷还一个人跟在后面,不觉“嗤”的一笑。

听得“呀”的一声,两扇大门已经关上,把一个章秋谷关在门外。真个是阳台?鸿茫紫吭品猓徊悦R褐ǎ扳昀肚胖贰R桓鋈肆⒃诖竺磐饷妫赶傅娜狭艘蝗希慊刈砝矗懦挛南梢煌厝ァ?

陈文仙见了秋谷这般模样,心上未免有些醋意,却不便说出来。秋谷只在自己公馆里头坐了一坐,想着今天端午,不但有许多朋友请他吃酒,就是自己也有两处台面,恐怕迟了来不及,忙忙的又跑了出来,各处应酬了一回,方才到陆丽娟院中吃了一个双台,直闹到两点多种方才散席。

陆丽娟要留秋谷住在院中,秋谷执意不肯。陆丽娟见留不住,心上就不愿意起来,把秋谷打了一下道:“耐要去末,去末哉!呒啥人来浪拉牢仔耐。倪格搭小地方,陆里放得落耐格位大人!”秋谷听了,还没有说出什么来,阿金妹早接过来说道:“今朝节浪,唔笃两家头自然要双双对对、团团圆圆末好畹。”秋谷笑道:“不瞒你们说,今天端午,我们姨太太一定在公馆里头等我回去,所以我不肯住在这里。”一句话还没有说完,陆丽娟抢步过来,推着秋谷的背道:“耐豪燥点搭倪请出去,好去陪唔笃格姨太太!晏歇点姨太太动起气来,勿要害耐吃生活!”

章秋谷见陆丽娟粉面生红,蛾眉微竖,认真动起气来,只得回转身来,拉着陆丽娟的手并肩坐下,对他笑道:“你不要生气。我讲一个道理给你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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