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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龟-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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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去争夺人家的基地?

在本司这里好好的供上来,若有一字支吾,你可知道本司的刑法?”金幼川被他打得昏了,也听不出臬台问的什么话来,只连连磕头道:“监生冤枉,求大公祖明镜高悬。”臬台冷笑道:“还敢自称监生?左右与我结实再打!”金幼川急了,连碰响头道:“总是小人该死,求大人开恩。”臬台冷笑一声,又道:“本司看你这个样子,就不是安分良民,那强占人家的地方,自然也是有的,你还敢在本司这里称冤道屈么?”只这兜头一盖,把金幼川盖住了,不敢开口。臬台喝道:“快快的供上来!”金幼川只吓得心中乱跳,又不敢再叫冤屈。臬台见他并不开口,发起火来,大声喝道:“我把你这放肆的奴才,你在本司堂上,尚敢如此支吾,你平日的倚富欺人,可想而知的了。”一片声叫看大板伺候,皂隶吆喝一声,便要来揪金幼川下去。

金幼川着了急,高声叫道:“求大人开恩饶打,小的愿招。”

臬台吩咐不要动手,等他实供。金幼川无奈,只得胡乱招了几句”不合恃富欺贫,谋占基地是实。”招房录了口供,叫他自家画供,呈上。臬台看了一遍,冷笑道:“本该把你这奴才重重惩办,以儆将来,姑念你在本司这里从实供招,饶你一顿板子,回去好生改过,学做良民,若再有什么案情犯到本司这里,哼哼,那里莫怪本司就不是这样的办法了,下去!”值堂的听臬台叫他下去,齐声吆喝。金幼川只得磕了几个头,走了下来,又羞又气。这里臬台又传了原告上来,将基地断归原告,叫他当堂具领,就此退堂。

原来这臬台也是寒士,科第出身。从前未遇之时,着实被本乡的富户欺凌讪笑,所以做官之后,存了一个偏心:凡是穷人与富户打到官司,到他台下,一定要偏袒穷人。金幼川哪里知道,冒冒失失的顶了汪宏超的名字上去,吃了这一场大亏。

当下出了衙门,又羞又气,连夜回到常州。汪家见他果然吃苦,免不得要抚慰他一番,又当真给了他一万银子。这金幼川甚有心计,把这银子同人合股开了一家钱庄,自己辞了汪家出来,就在钱庄管事。不多几年,竟被他盘了一倍出来。

金幼川有了银子,就要摆起臭架子来,家里用了两个粗使的老妈子,买了两个丫头,叫他自己是老爷,老婆是太太,儿子是少爷。把这过继的儿子十分钟爱,延师教读,要想替他光大门闾。无奈这金汉良心地极是糊涂,资质更加愚鲁,整整的念了十五年书,连个之乎者也的虚字,也不曾掉得连牵。这先生明欺金幼川是个外行,不知黑白,对着他反称赞他令郎的学问。金幼川本来满腹草包,那里懂得什么学问,连先生都赞起他的儿子来,可想自家儿子的本事,是大到极处的了。就把他欢喜得手舞足蹈,无可不可,以为儿子指日就是大官,自己就是现现成成的一位老封君了,便拼命的把儿子恭维起来。他这令郎本是龟奴的儿子,自然就带些祖父家风,虽然别的事情一样不会,却偏偏生就一副说大话、吹牛?的本领,凭你无影无踪的事,他偏会说得确实非常,有凭有据。至于生性的卑鄙,行为的刻薄,便是他的本色,在下也没有这些闲力来一桩一件的形容他。

只说这金幼川巴结了儿子十年,指望自己好做封君,享受他儿子的福气,不料他年纪已高,等他不及,一病死了。金幼川病死之后,他儿子非但不知哀痛,倒反高兴起来,把金幼川辛苦积来的家产随意花销。鸦片烟瘾甚大,每日要吸二两几钱。

同的一班朋友,都是不三不四的人,帮闲蔑片,都跟着他吃喝。

正经朋友的面上,却是一文不肯花费,吝啬异常,所以人人都赶着他叫”瘟生冤桶”。他家产虽然不多,却最喜人赞他有钱,夸他豪富。他自己也一天到晚摇摇摆摆的只在街上闲闯,摆着不三不四的架子,打着半南半北的京腔,好像真是世家公子、百万财翁一般。

那一年联军进京,开了捐例,秦晋顺直甚是便宜。他忽然发起官兴来,到处托人替他捐了一个试用知县,加了三班银两,分发直隶。他捐了这个官十分高兴,登时就戴起水晶顶子,拖着一条花翎,每逢城内有什么婚丧喜事,他无论向来认得认不得,一概到场,为的是好摇摆他晶顶花翎的架子。也有几个通品乡绅,见他那种不中款式的样儿甚是可笑,便问他这五品顶戴可是知县上的加衔?他就大声答道:“兄弟这个顶戴,是五年之前山东开黄河口子,抚台奏保兄弟的虚衔。兄弟这个知县倒是在这五品顶戴上加捐的,所以他们这一班新捐知县的人,谁也没有兄弟这个面子。”那问的人几乎笑了出来,知道他是个初出茅庐的人,不好意思同他辨论,只好走了开去,告诉别人,个个把他当作笑谈。他却意气昂昂,毫不为怪。只是他笔下虽然不通,他却自道是个通品,说起话来,满口之乎者也的牵文掉宇,人家都不懂他说的什么。

适值联军已经退出北京,皇上回銮之后,举行乡试,恩科、正科并在一起,那中的额子就有二百余名。他又发了一个奇想,又要想去中起举人来。他本来底子是个监生,现在虽然捐了功名,尚未到省,照例可以入常金汉良就在本县起了一角送考文书,结了几个同伴径往南京而来,在文德轿左近租了两间房屋住下。转瞬已是七月廿七,便要进场录遗。这金汉良穿了一身簇新的实地纱袍褂,浑身挂着玉器”叮玲当?”的,又扣着平金的眼镜袋同扇袋,背后飘着两对荷包,而且挂着大长的忠孝带,头上戴着簇新的凉帽,翡翠翎管,拖着上好的花翎,挤进贡院,累得满头大汗。原来学院录遗,也有大员子弟的官卷,也有已经捐过功名的官监,照例多要带着顶戴入场,但都是随身衣服,头上带顶帽子,脚下穿双靴子,从没有像金汉良这样全身披挂的,好似进士谢恩、大员升见一般,大家多望着他好笑。正是:傀儡登台,真个官场如戏;沐猴冠服,果然嫖界新闻。

不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交代。

第十四回 一监生录遗受气 两承差讨赏翻腔

且说金汉良见一班录遗的监生大家都看着他笑,又有指指点点的谈论着他,金汉良那里想到是笑他自己,还认是自家身上衣服过于华丽,所以众人羡慕着他,倒反低下头来,看着自己的衣裳,甚是扬扬得意。

不多时,学台放炮开门,点起名来,那一班监生便一排一排的挨挤上去。点了一会,渐渐点到常州府来,先点武阳二县。

金汉良挤在学台的公案旁边,听得点到他名字,他连忙赶到案前,接了卷子。学台见他穿着得袍褂齐整,靴帽时新,头上还拖着一枝花翎,腰中挂的玉器不住的乱响,已觉诧异。到得他缴验官照之时,学台看只有两张部照,没有加衔同翎枝的执照,却见他明明戴着水晶顶子,拖着花翎,心中诧异起来。又恐自己眼花看错,便把鼻上架的大圆老光眼镜往上撑了一撑,仔细再看时,金汉良见学台大人不住的看他,满心欢喜,只道学台有话问他,便朝着公案深深的请了一个安,口中恭恭敬敬的说了一声:“嗻。”引得两旁的承差吏役多笑起来。学台也觉得这个人大有痴气,便也不去盘问他顶戴的来历。好在学台衙门只管录遗,那有什么工夫来管你的闲事?只觉得这个人呆得可笑,却又不好笑出来,失了体制。学台把脸沉了一沉,承差便一齐喊道:“进去进去,接了卷子,还站在这里做什么?”金汉良正是一团高兴,等学台同他谈心,不料被承差赶了进来,讨了个大大没趣,只得走上甬道,一直进文场来,依着卷面上的字号坐了。却只有自己一人,同伴的都不见来。他是做大老官做惯的人,举目无亲的坐着,甚是纳闷。

坐了不多一会,他的烟瘾早已发作。烟具是预先带着,急急的拿了出来,苦的是没有榻床,又且四不住的吹进风来,勉强坐着,上了一口吃了,却是塞了几次,好容易吃完。金汉良平时过瘾,总要大口装烟,一顿要吃一两,这样不爽快的吃法,那里挡得住他的烟瘾?

正在没法,只见一个差官带着几个承差前来查号。原来外面已经封门,两边文场都有学院衙门的差官,同着各学的教官一同查察。那差官看看查到金汉良面前,金汉良一见这个差官,心中大喜,认得他就是同乡的胡养甫,向来晓得他是学院衙门的总书房,便连忙招呼他道:“养甫兄,幸会幸会。”胡总书听得有人叫他,回头看见了金汉良,平日彼此原是相识,便也同他拱手说了几句套谈。胡养甫道:“兄弟还有公事,不能奉陪,改日再叙罢!”便要一直查看过去。金汉良因文场内不能过瘾,心上慌忙,见了胡养甫来,正要托他想法,连忙说道:“养甫兄,且少停一刻,有一件事与你商量,可有什么安稳的地方,可以躺着过瘾的?托你想个法儿。”胡养甫听了,沉吟道:“里面都是关防地方,外人轻易不能进去,兄弟也担不起这个责任。只好我叫两个承差同你到花厅上去过瘾,那里头本有榻床,狠是便当。并好叫他们替你预备茶水,只要你酌量着酬劳他们几个钱就是了。”金汉良听说可以把他同到花厅过瘾,甚是喜欢,忙拱手道谢道:“费心费心,容当后报。至于酬劳,本是小事,兄弟格外从丰便了。”胡养甫谦逊了几句,随叫过两个承差来,向他们说道:“这金大老爷是个慷慨的人,你们领他到花厅上去,让他在炕上吃烟。回来出了题目牌,你们就送到厅上,好好的预备茶水,伺候金大老爷,等回自有酬劳。”

那学院衙门的承差见钱如命,见金汉良衣服辉煌,又是养甫吩咐,大约总可赚他一注赏钱,就连连答应,领着金汉良到花厅上来,金老爷长,金老爷短,十分巴结,又去泡上好茶,摆出四盘点心。此时金汉良不顾别的,急忙将烟盘放在炕上,横下身去,取出打就的一罐子烟泡,装得满满的,约有三四两烟,装上签子,不问青红皂白,呼呼的先抽了二十来口,方才把他的烟瘾挡了回去,坐起身来,吃了些点心,承差已掮了一扇高脚牌来,牌上写着题目给他看过。

题目虽不甚难,金汉良那里做得出?想了一会,一句也没有做出来,只得翻出来带的书来,什么《宋明四书义》、《东莱博议》、《古文观止》等,看了多时,拣两个牛头不对马嘴的题目,东边抄两句,西边集几句,自己联上些半通不通的虚宇,勉强敷衍了两篇,急急的过了瘾,誊上卷子。时候已经午后,承差格外殷勤,去开出一桌饭来,四样鸡鱼肉鸭,滋味倒也不坏,另外还有一壶酒。金汉良用了心思,正是腹中饥饿,也不推辞,狼飧虎咽了一顿。吃完了,提笔再眷。

写到约有大半,只见两个承差手中拿着一搭收票进来。原来监生录遗,要把监照呈验,验过无误,打一个录遗戳子,候缴卷时,将原照还给本人。这班承差作弊,不于当日交还,于众人缴卷之前,叫众人在收票上注明姓名、籍贯,每人或是一元,或是五角,也要注明数目,仍将这收票交给录遗监生。隔了一日,照着注明的洋钱数目,拿着这张收票去学院衙门取回监照。这是承差舞弊贪财之处。学台明知关防衙门差役异常清苦,故意假作不知,不去禁止。论起理来,也就是驭下不严,辜负朝廷的恩典了。这且按下不表。

再说两个承差手中拿了收票进来,满面笑容的对金汉良说道:“金老爷的官照还没有交回,请在这收票上注明功名姓字,明日好叫人凭票取回,我们还要讨讨你金老爷的赏呢!”说着,笑嘻嘻的请了一个安。金汉良大模大样的点了一点头,接过收票,先写了姓名、籍贯,又注明了功名,写到那洋钱数目的地方,那承差目不转睛看着他写,写好了连忙接过去,看那照费时,只见端端正正的写着,却止一块洋钱。两个承差见了,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呆了一时,还恐怕他忙中有错,或者写错了,亦未可知。一个承差便陪着笑,仍旧把那张收票放在他面前,说道:“收票上的数目,只怕金老爷写错了,我们靠山吃山,还要你老人家高升一点。”这番说话,在那两个承差也总算小心巴结的了。那知金汉良不知抬举,竟像学院衙门的承差应该伺候他的一般,登时放下面孔,正色说道:“这赏钱的数目,那会写错?本来我们应考的人那有什么赏号?这是我看你小心伺候,所以格外加恩,那里有写错的道理?难道你们还要争多嫌少么?”

两个承差听了,不觉心中大怒。暗想天下有这样不知好歹的死囚,翻转面皮冷笑一声道:“既然你你金老爷看得这一块钱十分郑重,我们虽是当个承差,倒还不至于这般小气,你就请不必花费,留着自己买稀饭吃罢。通共花了一块钱,什么大不了的事,还要说格外加恩!我们学院衙门的人,除了我们大人提拔,才算格外加恩。不是我瞧不起你金老爷,还摆不了这个架子!你自己想想,请你坐了花厅,点心茶水的伺候,还要开出饭来,闹得乌烟瘴气,这一块钱还不够做茶水钱呢!”金汉良听得承差出言不逊,也就大怒起来,高声说道:“学院大人叫你们当差,没有叫你们讹诈。你们勒索考生的银钱,还要辱骂斯文,真是岂有此理!我同你们到学台面前去讲,可是该应这样的么?”两个承差听他索性发作起来,更觉眼内生烟,鼻中出火,劈面朝他啐了一口唾沫,道:“摆你的什么臭架子!像你这样的考生,我们看见得狠多。这是什么地方,容得你这等放肆骂人?老实说,我们小心伺候,一者是胡老爷的吩咐,二者原是巴结你的银钱,点心酒饭,那一样不是钱买来的?我们倒没有这样老脸去白叨别人的光,只算认一个晦气罢了。你白吃白喝了不算,还要装腔做势的在这里骂起人来!我们当了学院衙门的差,是来伺候你的么?”把个金汉良骂得闭口无言。

两个承差又道:“平常一张监照也要一块多钱,你坐了花厅,伺候你的点心茶酒没有看见你一个钱,倒反说我们讹诈,要同我们去见大人。我们倒底讹诈了你什么?你倒讹了我们两顿酒饭点心去了。你要去见大人,你只顾自己去见,我们候着就是了。我们还有公事,不得同你闲谈,这些考生都要像起你来,一毛不拔的,那我们就要喝西北风了。”说完了,便两人一同出去。一个承差还对他同伴说道:“这个人真是不开眼的东西,我们只当做个好事,给他吃了两顿罢了。”

金汉良明明听见,又气又恼,只好假作不知。心中暗想:虽被这两个承差骂了一场,究竟省了一注赏钱,吃了他们二顿饭点,算起来也还值得。便慢慢的抄完了二篇文字,默起圣谕来。他不知格式,把那一段圣谕直抄到底,竟有十二三行,他并不觉得,转得意扬扬的缴了卷子,出来逢人便说他文字如何好法,必定第一无疑。别人听着好笑,也不去理他。那知发出案来,单单没有金汉良的名字,金汉良气得发昏,他还不晓得为着什么缘故,急忙去寻着了胡养甫,要他做个手脚把名字补出。

胡养甫见面不免埋怨他几句,道:“那承差原是想你的赏钱,所以出力巴结。你不肯花钱,还要闹你的标劲,连我的面上也不好看相。那天交照的时候,若不是我在里头,你这几张官照就莫想拿回去了。不瞒你说,我还赔掉好几个钱呢!这都是小事,也不必说了。”金汉良被他埋怨,只得向他谢罪,又把来意说了一遍。胡养甫道:“你的卷子只要没有违式之处,过了几天自然会补出来,不必性急;若是违式被贴,那就难了。

我且替你去查查,你在这里少待。”说罢立起身来,去了多时方才回来,皱着眉头,像是有些难处的一般。金汉良就吃了一惊,急问事情怎样,养甫道:“你的卷子是多抄了圣谕,违格贴出的。刚才我查着了你的卷子,竟把一段圣谕通通抄完,多写了七八行,照例不能补出。我看我竟另想法子,我却力不从心,实在对你不起。”金汉良方知是为多抄圣谕,以致被贴。

又听胡养甫说不能设法,甚是着急,缠住了养甫,打恭作揖的央求。养甫被他恳求不过,道:“法子是有一个在此,只是我却不能替你赔钱,你自家去酌量而行。”汉良大喜问计。养甫道:“只有替你重换一本卷子,等你重新誊好,把你那一本坏卷换出来,我们在内里做些手脚,就可以挂牌补你名字。但是那班承差恨你入骨,一定要你二百块钱。你若肯忍着心痛,我便替你包办下来。除了这个法子,没有第二条路。”金汉良听了,呆了一回,虽然舍不得二百块钱,究竟中举人的心重,发了一个狠,咬着牙齿答应了下来,当晚就把二百块钱悄悄去。

隔不多两日,果然学院衙门前挂了一面粉牌出来,把金汉良的名字高高补出。金汉良欢喜,收拾进常转眼三场已过,金汉良也随众出来,也不知道他做的什么东西,在卷子上写些什么,做书的不曾见过他的场作,不能备载出来。

金汉良在南京耽搁了几日,便回到常州,安心等榜。以为这个举人是捏在荷包里的了,一味的大言不惭,还说他做梦看见天榜,他的名字高高的列在第三。听见的人,付之一笑。等到放榜之期,家里预先染了几千喜蛋,预备榜后送人。不料等了一天杳无影响,听见报子的锣声接二连三的在门口敲了过来,又敲了过去,偏偏的不到金汉良家。眼见得这个举人是没分的了,气得金汉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一天到晚饭也不吃,拍着桌子大骂房官瞎眼,主考糊涂。骂了一会也无可如何,恹恹的过了几天,也就丢过去了。只带着那一班下流社会的人,天天往那妓院烟灯开心作乐,往往的成日成夜并不回家。

隔了一年,忽然觉得常州玩得不畅,他也久闻四大金刚的名气,想到上海来见识见识,住在宝善街新鼎升栈。到了两日,就去寻着了一个书局中朋友,也是常州人,同他向来相识。金汉良央他带着往各处妓院中走动,陆兰芬处也去过两次。兰芬在外出局。没有见他。又到金小宝院中见了小宝,十分倾倒,当夜就要替他摆酒,拿出现钱来。堂子中的规矩,是现钱摆酒不能推却的。金小宝只得让他吃了一台。四五日之间,也碰了两场和,吃了两台酒。金小宝看得了然,金汉良却一厢情愿,癞蛤蟆想吃起天鹅肉来。小宝却见他满身土气,牛屄倒吹得一塌糊涂,娘姨等人都在他背后指指点点的取笑,也觉得他假作痴呆,甚是讨厌。而且这金汉良打茶围没有时候,每每天未到午,他已经踱了进来;坐下了,又夹七夹八的不肯走。小宝满心不悦,却又不能回他,看他那啬钝的情形,料不是出钱的阔客,所以大家心里都在恨他。这一日才打十一点钟,小宝还未起身,金汉良已经来了,坐在小宝房中,娘姨把小宝叫将起来。

正是:

承差讨赏,才闻狼虎之声;曲院寻欢,又惹莺花之笑。

不知小宝说些什么,请看下回便知分晓。

第十五回 曲辫子坐轿出风头 红倌人有心敲竹杠

且说金小宝被娘姨叫了起来,见了金汉良坐在房中,冷着面孔,冷笑道:“金大少耐倒直头来得早笃,区得倪呒拨客人。”金汉良还不晓得是骂他的说话,并不理会。坐了一回,一个小大姐进来向小宝道:“轿子搭得来哉,阿要请先生自家去看看?”汉良忙问谁的轿子?小宝没有睬他,便蓬着头走下楼来去看轿子,汉良也跟着下来。只见一乘金碧辉煌的轿子,停在客堂里面。原来小宝因轿子已经半旧,特地花了一百四十块钱糊出来的。这乘轿子,金汉良看了连连称赞,道:“好齐整的轿子,可是你坐的么?”小宝不应,只微微的点一点头。

汉良看小宝这乘轿子十分华丽,忽发一个痴想,要坐着他的轿子到马路上去出出风头。他的意思是要叫马路上的人,看他坐着红倌人的轿子,这倌人同他必定有些交情,想要夸耀路人的意思。便向小宝道:“你的轿子果然精致,可肯借给我坐一天,出去拜拜客么?”小宝听了大为诧异,答道:“倪格轿子,唔笃得勿好坐格啘。”旁边一个娘姨急在后拉了小宝一把,使个眼色,接口说道:“倪先生格顶轿子,自家朆坐歇格勒,第一转等金大少坐仔去末,再好勿有,让俚笃相帮也好问金大少讨点赏钱。”小宝听了微微一笑,便不开言。

汉良见小宝允了,大喜,连忙叫了抬轿的相帮说知原故。

相帮们一齐好笑,却乐得弄他几个赏钱,就绰出轿子。汉良坐进轿去,小宝看着这般怪状,忍不住格格的只待要笑。相帮将轿子抬上肩头,问汉良抬到何处,金汉良便叫一直到新北门进城拜客,那轿子便如飞的直过四马路来。在路口无意之中遇见了秋谷,便在轿中叫了一声。及至轿子进城之后,相帮问他拜什么客人,他却又无客可拜,吩咐相帮抬出小东门,一径回去。

相帮抬着他空走一回,真是可笑。暗想:从没有看见这样曲辫子的客人。路上的人见了,大家拍手笑他,金汉良毫不在意。

一直抬着仍到金小宝院中来。

汉良出轿上楼,便问金小宝,“你的相帮抬我一趟,约莫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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