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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葛亮传(I-V5部全)-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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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葛亮饮了一口水:“来游历。”

“哦,游历好,益州风光好,多看看。”李大生笑笑,也没多问,看见修远端着杯子皱眉头,问道,“咋了,水凉了么,我给你换一杯?”

“不是不是!”修远摆着头,只得强忍着呷了一口水,一股子油腻闷臭味钻入咽喉,冲得他差点吐出来。悄悄递了目光去瞧诸葛亮,那一杯水已下去了一半,可面上犹如风平浪静,不见有丝毫厌弃,仿佛饮的是琼浆。

李老由在门口喊道:“大生,你招呼客人,我去做饭!”

“唉!”李大生应道,忽地想起一事,大声说道,“爹,刚才里正来过,说今年秋赋还得加两成!”

“啥?”李老由本已抬腿离开,听见这话,蝎子似的折回来,“还加两成?为啥啊?”

李大生闷闷地说:“是嘞,说是荆州客要加田赋,主家才派在各家佃农头上!”

“这帮荆州人,占了咱们的地不说,还这等贪心!”李老由啐了一口,忽想起诸葛亮也是荆州人,忙住了声,尴尬地退了一步,挤着笑脸说,“我、我做饭……”匆匆地往厨房走去。

诸葛亮听得疑惑,问道:“荆州客加田赋,这是什么说法?”

李大生郁郁地叹了口气:“葛大哥你不知,半年前,从荆州来的一支兵占了我们益州,把刘将军赶跑了,做了益州的新主人。自他们来后,一味地欺负咱们益州人,逼死了好多条人命,如今又频频增加田赋,上次便说是加一成,今日又说要加两成,还有没有个头啊。听说还要丈田,说是要夺了我们农户的田土拿去分给功臣,让我们都无田可种,做他们的家身奴隶,唉!”

诸葛亮的表情严峻起来,这哪里是荆州客跋扈夺农田,分明是豪强处心积虑的栽赃,把丈田令的积怨转嫁到农户身上,激起农户对荆州人的怨恨,果真是阴险狠毒的手段。

法权仇怨未消,如今又添上农愤,祸端接踵而至。益州虽然已经握于手中,但却没有真正得到,好比抓住一条湿滑的蛇,不仅难以控制,还会随时受到它的攻击。江山固然雄丽美好,守之不善也能成为埋葬自己的坟墓。

得江山不仅是得土地,更是得民心,民心若失,再坚固的万里江山也会如被蚁穴啃噬的堤坝般溃烂。

“葛大哥,这些年你去了哪里,咋一直没来益州呢?”李大生问。

诸葛亮略一笑:“回了荆州,有些杂事耽搁着,因此也没能来益州看望你们。”

“唉……”李大生似愁非愁地叹息一声,“你走了这些年,我们都好惦记你,细妹,我娘……她们也惦记你,却是等不到了……”鼻翼一抽,沉重的泪珠漫过光芒微弱的眼睛。

诸葛亮不禁恻然,轻声细问道:“大生,大姐和细妹是得的什么病,怎么说没就没了?”

李大生难受地擤着鼻子:“细妹是个傻女子,傻女子……”他昂起脸,仇恨和悲痛犹如一道光影,交错在他痛苦的脸上,“她是被主家害死的!”

诸葛亮惊疑,手中杯子轻轻放下,身子慢慢立了半寸。

“前年,细妹跟着我们给主家送租赋,被主家看中了,主家骗了她入府,把她,把她……”李大生垂着头,两手反剪着狠命地翘动,骨节间发出了细碎的噼啪声,“欺负了……”汹涌的泪水染了满脸的惨恻,他竭力地让自己回忆着那不堪回首的往事,声音发着风吹竹树似的颤抖,“细妹回来后不吭不响,闷在房里三天三夜,我们都急坏了,敲她的门她不应,娘急得一直哭,她就是不出来见人……第四天早晨,她不见了,一家人四处去找,两天以后才在小河边寻着她……已是气绝了……”

他捂着头,泪水滴滴答答地染了好大一片地板:“娘当时就哭晕了,一家子……我去找主家评理,他们打折了我的腿……娘去官府告状,公门口跪了两天,也没人受理,她被别人抬了回来,才三天就不行了,跟着细妹一起去了……”

他抬起头,深彻的痛和恨折磨着他年轻而沧桑的脸:“我好恨啊,我本想和他们拼个你死我活,四邻都劝我忍了,为了我爹……我真是没出息,主家害得我家破人亡,我们还要为他种地纳租,我想不通。这仇恨梗在心里,叫我日日不安生,我若是不能报这仇,我还是个人吗?”他哭着喊了出来,手中的木棒疯狂地捶打着地面,仿佛将一生的刻骨仇恨都凝聚起来。

“你还提这些旧事做什么,别让客人笑话了……”李老由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他木木地靠着门,苦笑的脸上是两行灰黄的泪水。

“李大哥,”诸葛亮慢慢站起,清湛的目光中深蕴的伤感泛过冷静的堤坝,“大姐和细妹的坟在哪里,我想去拜祭。”

李老由愣忡了一下,他猛地捂住脸,呜呜地哭了出来。

※※※

冷风从两座坟上卷过,长长的枯草被风吹得瑟瑟发抖,匍匐着爬过坟茔,近旁三四株老柿子树被风吹落了卵形叶片,在空中扬扬止止,仿佛满天飞舞的纸钱。有几个柿子掉了下来,烂成了一团稀糊,仿佛是盖在棺材上的死亡印章。

李老由蹲在坟前浇酒,悲怆地呼喊:“他娘,细妹,葛家兄弟来看你们了!”

诸葛亮捧起一杯清酒,深深一躬,将酒水洒在坟前,淋淋的液体在草丛中泛出泪光般的润泽。

李大生抚摸着细妹的墓碑,含着凄怆笑说:“细妹,傻妹妹,葛大哥来了,你总算等到他了……”

诸葛亮心中的悲凉犹如倒海翻江,修远递上过第二杯酒,他再次躬身奠酒,起身却是长长一叹。往事如烟,历历在目,江山风物依稀还在,可那旧日故人却不在了,人世变迁如同这坟上枯草,年年生长,年年衰败。

“李大哥,”他轻轻地说,“当年我离开益州,给细妹留下了我的行止,你们既遭大难,为何没有给我写信呢?”

李老由一呆:“是么,细妹没告诉我,我不知你留下了行止!”

诸葛亮也自惊异,他明明当年将行止写在手绢上交给了细妹,因担心住址改变,李家人找不到自己,他还特意留了当时尚在新野的刘备的地址,期颐从他那里转给自己,如何李老由竟说从不知晓,难道细妹竟从不曾将自己的行止告诉家人。他本想探个明白,转念又想,自己这些年行踪不定,从新野到樊城,再到夏口,再到临烝,再到公安……一路颠沛,辗转迁徙,纵然细妹曾给自己写信,说不定信到之日,人已远去,细思量,依然是这太过匆忙的人世变化阻隔了故人的相遇。

“哥哥对不起你,你受了莫大的委屈,哥哥也不能为你报仇,你别怨我……”那壁厢李大生喃喃,手掌抚着粗糙的墓碑纹理,“你等着,总有一天,我必定……”声音很低,如同皮肤上扎了血眼的小洞,尖锐的痛里夹着刻骨的恨。

“大生,你不要胡来!”李老由听出儿子口气里的复仇意味。

李大生忿忿然:“我没胡来,妹子和娘死得冤,我心里梗得慌!”

“李大哥,”诸葛亮清声道,“你们既然蒙冤,为何不去官府呈状讼告?”

李老由苦笑着摇摇头:“告状有什么用,他娘不就是为给细妹讨公道,公门外守了两天两夜,谁来搭理啊,生生把条命都赔进去了……”

李大生呸了一口:“当官的都是见钱眼开的畜生,他们才不会帮咱穷苦人说话!咱乡里吴老爹家,去年庄稼歉收,没交足秋赋,主家找了人来,把吴老爹和他儿子活活打死,女娃子糟蹋了便卖给别家做贱婢。吴大娘去官府告状,官府不肯受理,放了狗出来咬她,逼疯了她,屎尿都不禁,若不是有村里的几个大娘好心照料,今日这家,明日那家地养活,早就没了命!”

诸葛亮默然听完,认真问道:“你们西乡,像这样被主家逼害的农户还有多少家?”

“多了,十个手指头都数不过来!”李大生一杵棒子,手掌恨恨地拍在地上。

李老由哀哀地道:“主家欺负佃农也不是我们这一村,这偌大益州,哪里的主家不欺农,哪里的官府不爱财,只管咱们命不好,没投个好人家!”

凄惶的叹息深深地悲动了诸葛亮的心,兴亡盛衰,朝代更迭,丹墀上换了一个又一个冠冕衮袍的皇帝,庙堂上走过了一批又一批文臣武将,千秋功业,后世敬仰,受苦的却永远是天下的老百姓。英雄们在霸业成败间或喜或悲,历史记住的是他们飞扬的身影,而这些江山社稷的根基却在青史中漫漶。天下繁荣时,百姓是用来歌颂统治者伟大功绩的工具;天下衰亡时,百姓是铸就英雄改朝换代的牺牲品。

悲悯苍生的怆然让诸葛亮生出了一种义不容辞的责任感,他郑重地说:“李大哥,有句话我想说,不知你信不信得我?”

“你说,我信得过!”李老由很真诚。

“好!”诸葛亮微微点头,“李大哥,你若信得我,便约上乡里含冤的农户,去官府告状!”

李老由一惊,慌忙摇手:“告状?不行不行,官府哪里肯受理,没的让主家嫉恨!”

诸葛亮温声鼓励道:“李大哥,你不要怕,你自去官府告状,你相信我,我向你保证,这次官府不仅会受理你的讼状,还能严办!”

李老由将信将疑,他打量着诸葛亮,那清峻的脸上微绽的笑意里,含着一分肯定,一分鼓励,一分诚挚,一分执著,还有许多他不明白,但却令他震撼的力量,仿佛劈开阴霾的闪电,一瞬间照亮了整个天空。

“葛大哥,你为什么说官府会受理我们的讼状?”李大生插话问道。

诸葛亮意味深长地一笑:“因为,我就是你们口里说的荆州客!”他凝望着父子俩,如炬目光犹如北辰的璀璨光华,一霎间,让世上的所有光彩都失去了颜色。

※※※

锣鼓咚咚地敲得满耳震动,不高的土台上,一面铜鼓嵌在台沿,支架仿佛螃蟹的脚,深深地插入了夯实的土里。清晨雾霾沉沉,湿润的水汽笼罩在台子周围,纱布般遮挡得那晨曦犹如朦朦胧胧的水中影子。

这里是西乡的集事台,凡是乡里三老宣示官府公文,或者乡民争讼需三老裁决和乡民表决,诸如此类的乡里大事都在此进行。今日早起听见锣响,乡民以为又出了什么大事,赶着跑来,却看见台上站着四个人,敲鼓的居然是李家的瘸腿儿子李大生。

众人都是惊疑,既不见三老出面宣呈官府公文,也不见有争讼言词布讲,却是李家父子在台上。再看另外两个陌生人,一人白衣羽扇,俊朗如满月的一张脸,另一人眉目清秀,看见人潮涌来,一双双眼睛打量自己,难为情地扭过了头。

“李大生,你敲鼓作甚?”底下有人大声问道。

李大生抡胳膊重重敲打,吼道:“告状!”

“告啥子状?”

“告主家的状!”

人群轰地发出一声惊呼,有人摇头,有人叹息,这李家父子定是疯了,好端端的又去告什么状,即便告状,又在这里敲鼓召集乡民作甚?莫不是想让全乡人见识他们的不怕死?

李老由见乡民大部已到,底下人头攒动,挥手让儿子停下敲锣,他在台上一拱手:“各位父老乡亲,我有一句话憋在心里很久,今天定要说出来,希望大家伙能听上一听!”

他清了清嗓子,更清亮地说:“我们西乡同为郫县刘老爷的佃农,多少年为他种地劳作,不曾告过罪,怨过苦,可主家却屡屡欺辱,不是加田赋,就是辱农户,逼得多少家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他略一停,声音哽咽地说,“大家伙都知道,我家遭的罪,细妹,他娘……都没了……”

他强忍着拭掉眼泪:“这冤仇不能不报,所以,我已决定去郫县告状。底下有冤的父老兄弟,如果信得过我,便随我同去,定要申冤雪恨!”

“李老由,你疯了不成,敢和主家作对!”有人高呼道。

李老由挺起了胸膛:“我不是疯,我晓得我在做啥子,因为我不怕,你们也不要怕!”他指着诸葛亮,虔敬地说,“这位先生,你们该认得吧,他能帮咱们告状!”

无数的目光从不同的地方汇聚而来,不约而同地落在诸葛亮身上,这个文质彬彬,风雅如竹的先生能帮泥腿子告状?他有什么通天本领,居然敢和豪门望族对抗,莫非是逗泥腿子玩笑?

“这个是谁,难道是昔年住你们家的那个远道客人 ?'…'”底下有记性好的率先喊了出来。

李老由提声道:“正是他,先生远来益州,要帮咱们告状呢!”

“他凭什么帮我们,我们为何信他?”

“主家是能得罪的么,李老由你逗大家伙玩呢!”

怀疑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有几个人甚至想抬腿离开。诸葛亮正要说话,底下一人厉声喝道:“李老由,你好大胆子,敢敲鼓聚民,煽动百姓告状!”

那人一面怒斥一面登上土台,原来是乡里三老,他挑了目光睃了一眼诸葛亮:“还有你,你是谁,竟敢挑唆事端,想造反吗?”

诸葛亮冷冷地说:“民有冤则当讼狱,不得其讼,则该劝其讼状,何来挑唆事端,又何来造反一说?”

“民有冤无冤与你何干?容不得你在这里多管闲事,你是个什么东西,区区游方士子,胆敢在这里猖狂,还不快给我滚!”那三老叉腰怒视,大有将诸葛亮推下台的趋势。

诸葛亮冷淡一笑,羽扇缓缓一挥,从袖中取出一支金质令箭。令箭长约一尺,金灿灿的犹如握在手里的一缕阳光,晃得那三老眼睛发晕,他凑近了一瞧,令箭上豁然阴刻着五个深文大字:左将军府令。

三老先是一愣,慢慢地才回过神来,他虽从没见过这令箭,然而金字令箭和左将军的名号他怎能不知。睁了眼睛去打量诸葛亮,怎么看怎么像传说中左将军府中大名鼎鼎的军师,背心顿时发凉,冷汗从脖颈窝流到后腰,双膝一软,“扑通”跪倒,口里迟迟地吐了半个谁也听不懂的字。

台下的乡民都看傻了眼,起初三老上台斥责,大家伙儿还为诸葛亮捏了把汗。可才匆匆一刹,趾高气扬的三老便成了斗败的公鸡,打鸣的力气也丢了个精光,而这文雅先生却仿佛忽然之间具有了某种惊世骇俗的力量,星辰般卓然熠熠。

“他是谁?”

“莫非是什么大官不成?”

底下议论纷纷,骚动的情绪蔓延如春草生长,在人潮中越长越快,越升越高。

“各位父老!”诸葛亮朗声道,“民有冤而报官本为天经地义,数年民冤不得申,是官府之责,非民之罪。各位父老若信得过我,请与我同去郫县,把多年冤情尽数申诉,为家人讨一个公道!”

掷地有声的宣告仿佛黄钟大吕,经久地在空气里振荡,怀疑的冰块开始松动了。

“好!”有人拍手叫道。

仍有人保持沉默,或者摇头不信,但起初的质疑已开始分化,越来越多的人露出了兴奋的表情。

“走,我们去郫县!”李大生振臂呼喊,他杵着木棒,嘣嘣地压下一个个坑,和李老由走下了土台。

“好,告状去!”许多饱经豪强凌虐的百姓跟着呼喝。

人群分开了,一部分人跟着李家父子往村口走,一部分待在原地犹豫,还有一部分不远不近地看热闹,诸葛亮并不强求他们,他收了令箭,转身也下了土台。

看着告状的人走远,一些犹豫的乡民也动了心,心中燃起一股豁出去的火焰,仿佛奔赴战场的烈士,怀揣着不顾一切的昂扬斗志,冲向了村口。

西乡离郫县县城并不远,人们有的赶着牛车,有的步行,一路不停歇地赶路,两个时辰后便已望见郫县城楼。还未曾到城门,却见远远地飞来数骑,马蹄声敲得地面震动如雷声轰隆,扬起的尘土甩出去像一件硕大的披风。

这几骑快马加鞭,飞鹰般掠过乡民的身边,领首的是个黑盔将军,轻软铠甲亮晃晃的像是濯着黑色的阳光。

“咦!”两声惊叹同时发出,一声从快马如飞的骑士中发出,一声从乡民中发出。

黑盔将军狠狠一拉缰绳,坐骑嘶鸣一声,马蹄敲得地面凹陷了两个坑,他在马上一望,脸上露出了狂喜的神色。

“军师!”他欢呼着,兴奋得飞身跃下马背,大鸟似的飞向一辆牛车,“我可找到你了!”

牛车上坐着的诸葛亮也跳了下来:“翼德,你怎么来了?”

张飞笑呵呵地说:“大哥说让我来帮你忙,又不说帮什么忙,可怪死了。军师,你是遇见什么难事了?”

诸葛亮顿时感动:“主公真是雪中送炭,我刚还有些踌躇,正好翼德来了,倒解了我的疑难,翼德且先随我去郫县县府走一趟!”

“去县府做什么?”

“告状!”

“告状?”张飞糊涂了,“军师你告谁?”

“先走着,路上我慢慢告诉你!”

张飞令一个亲兵下马,将坐骑让给诸葛亮乘,他和诸葛亮二人并辔而行,领头朝郫县城中而去。

“这将军是谁?”李老由挥着鞭杆,牛车跟着嘎嘎地摇进了城。

修远抓着摇晃的车板子:“他是张飞将军。”

张飞?李老由没印象,他是寻常百姓,一心只顾着自家田里的收成好坏,哪里管得天下英雄名号。谁驰骋疆场万人无敌,谁朝登庙堂晚降阶阼,对老百姓来说,也不过是陌生的一蓬蒲草。

一行人有的走路,有的骑马,有的赶牛,浩浩荡荡地向县府行进。路上行人瞧见这一支组合奇怪的队伍,都驻足瞻望,有好奇的问了一声,听说是来县府告状的农民,想着这热闹不凑不行,也跟着跑在队伍后面,三五成群地吆喝起来。

到了县府门口,诸葛亮和张飞下了马,径直便朝那朱漆大门走去。

门口守卫的府兵将手一拦:“你们是谁?要做什么?”

张飞一把推开他:“过一边去,爷爷我来告状,你们县令呢?”

府兵被张飞推得骨头酸痛,踉跄着退了数步,趴在墙角哼哼唧唧地呻吟。张飞也懒得问他,东一拨,西一挡,将拦阻的府兵芟草似的丢走。

“县令出来,爷爷要告状!”喧天的嗓门仿佛天上敲响的锣鼓,震得县府轰隆摇摆,那房顶上的灰尘都飞了下来。

堂上跑出几个人,当中一人厉声道:“是哪个在县府喧哗!”

张飞瞠着茶杯大的眼睛,朝那人身上抛去鞭子一样的目光:“你就是郫县县令?”

“什么你你你,真没规矩!”旁边一个官吏呵斥道。

张飞啐了他一口:“狗屁规矩,我就说你了,怎么着!”他甩着手臂将那县令拎过来,“爷爷要告状,你赶快受讼审案!”

县令被他拽得浑身难受,也不知他的来头,见他凶神恶煞,铁塔似的坚实,他想不通这个恶人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你、你是谁,你要做什么?”他想要挣脱张飞的手腕,奈何好比绵羊被老虎咬住咽喉,连喘气的间歇都没有。

“翼德,放开他!”诸葛亮在后面说。

张飞丢开手掌,跌得那县令险些跌倒,他揉着胳膊肩膀脊梁,向后缩着步子:“你、你们……”

诸葛亮稳稳地向他走近说:“你是郫县县令?府门外现有百姓申冤,请速速受讼审案!”

“你们是谁?”县令虽然心里害怕,毕竟官威不能丢。

诸葛亮平静地说:“百姓申冤,应先受讼,为何苦苦纠缠旁人 ?'…'”

县令没动,他想自己好歹也是一县之长,如何能受两个闯入者的摆布,谁知道这两人是什么背景,万一是坑蒙拐骗、杀人越货的江洋大盗呢。

诸葛亮见他迟迟不动,只是一叹:“好,你不受,我受!”他也不理县令,朝正堂款步而走。

“你受什么讼,你是谁?”县令大叫道,想着人撵了他们出去,却发觉府兵都攒眉捧心地趴在墙上,蚯蚓似的蠕动,门口还涌入了几十个威风凛凛的带甲武士。瞧这架势,怎会是什么江洋大盗,却像是微服私访的大官。

诸葛亮已坐在了堂上,手持案上令箭一拍:“来啊,传告状的百姓!”

这一声清亮的呼喝,惊散了县令的魂魄,他已是隐隐感觉到了来人的显赫身份,双腿不由自主地发着抖,没提防被张飞从背后一推,推着他倒栽进了正堂里。

候在府门外的乡民涌进来,李老由代表乡民递上讼状,其余人等都在院子里留等。

诸葛亮将讼状往前一推:“县令,你且来看看!”

“哦、哦,好好……”县令再不敢置疑,捧了讼状胆战心惊地看,字都是飘忽模糊的,他费了好大的劲才把讼状看完,惊得低喊道,“这个……”突然又收了音。

诸葛亮正声道:“县令,郫县百姓状告本县望族刘洵,可即刻捕系被告上堂,问状对质,以定鞠谳!”

县令的一张脸窘得像熟过头的苹果,烂兮兮,皱巴巴:“这个……”

诸葛亮微一沉脸:“为何不拿人 ?'…'”

县令凑近了几步,压低声音道:“刘洵不好拿!”

“有何不好拿!”诸葛亮提高了声音。

县令像是被忽然揭穿了私密一样,脸上一阵青一阵红。他没想到诸葛亮这么不给他留存体面,好似将他当众拔光了衣服,赤身裸体地鞭笞以徇。

诸葛亮冷声道:“你不拿,好,不劳你动手!”他望向张飞,“张将军,烦你亲去拿了刘洵来过堂!”

“是!”张飞响亮地答应,飓风漫岗似的带着一众亲兵奔出了县府。

诸般情景犹如戏台上曲折跌宕,堂上堂下的百姓都低低地议论起来:“这后生原来真是大官呢!”

有人悄悄地去问李老由:“他是谁呢?”

李老由也是迷茫:“不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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