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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看尘起时-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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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的防身,当然在下以为也没必要杀他葬了姑娘的手,弄昏了丢出去就可以了。”

恳切的态度终于得到了薛大美女的回应,轿内传来慵然的吩咐。

“煦儿,把这扰人的东西丢远点。”

“……”

万幸!刘若风杀来了,顾显逃过了与美人打架的厄运,他跟在如飞的轿子旁边,不时闲闲地踢开人体来活动手脚。

街角还没转过,就被人围堵住了,轿夫只得应战,甩开了煦儿的刘若风也踩着几个要替主子抢美人的江湖客的头掠近。一时也不知这人为什么要跟那人打,总之大家都没法停手,否则见血的就是自己。

看这混乱的阵势,顾显掀开轿帘,极为温柔地拉出薛羽声。

“这下闹大了,就算回到含笑坊,官府那边的追究可逃不过。薛姑娘,还是在下送你去躲两日吧。”

说罢,抱着美人跃入街边的小巷,几个起落就消失了踪影。拉拉扯扯要追的人们还没挤入巷内,突然听得一个女声好听得震耳地怒斥。

“混帐!敢在渌州捣乱,全给我趴下!”

——真的趴下了,全部!

因为有人很大方地洒下了半条街的软骨粉,连刘若风也难逃此劫,只是凭借武功高强,还支撑着想撤,可惜飞到半截就被一个红色身影抬脚踢翻。

抱着胳膊,萧门渌州分舵舵主花棘恼火地站在金水寺那间大殿高高的屋脊上看着满目狼藉的大街。本来皇帝就对江湖有所忌惮了,这群自称江湖客的家伙还跑来捣乱,幸好未出现严重的伤亡,否则她绝对要让那个挑起事端的家伙生不如死——竟敢害她过年也不得安宁!

等到官差们终于登场的时候,萧门早已带走一批麻烦人物,并整理了战场,至少使这里看起来像是一场比较普通的意外的骚乱。

萧泽没时间送兰尘回随风小筑,就让她先跟花棘去了萧门。他得留下来跟官府做些应酬,表明萧门未参与那场乱斗,并协助官府确认被萧门丢下的这些闲杂人等的身份。

如此,首先免了树大招风的萧门成为渌州官府推卸监管不力之责任的籍口;其次,也正好可以借机清理江湖,省得一群宵小整日价闹腾百姓,却害整个江湖背上骂名。

花棘本来是想把兰尘放在花厅里,用一壶茶和几碟点心打发掉的。反正少主的这位近身丫鬟好静,估计看看书,再绣个花,少主就回来了。

可是兰尘正好瞄到脸色铁青的刘若风被人扛往偏院,便问。

“花舵主,请问你们打算如何处置他们呢?”

“不如何处置,他们毕竟不是萧门的下属。”

兰尘皱皱眉。

“那不是太亏了么?他们惹事,却让萧门善后,要是因此而让他们益发肆无忌惮,这应该不大好吧?”

“当然,所以我会让他们牢牢记住欠萧门的这个情的。”

“哦,我可以请问花舵主打算什么时候给他们这个记忆吗?”

若说这是关心少主,好像有点逾越了。

花棘终于转过头来,认真地瞧着面前这怎么看都平常的女子。萧泽对她的态度,在别人来讲,没什么,主子跟近身丫鬟比较亲昵是正常的。但他们勉强也可算是看着萧泽长大的,尤其这几年辅佐萧泽经营萧门在北方的事务,有心人自然看得出来。他们的少主虽然老是笑笑的,老是显得有些不羁于凡俗,其实那份不羁却是入骨太深了。

萧泽,其实没那么好亲近的。

“先丢到一边,吃喝供着,不予理会,也严禁外出,把他们冷够了,再谈。”

兰尘点点头,又问道。

“这件事需要公子亲自处理么?”

“不需要,有我花棘在,就很给他们面子了。”

闻言,兰尘嫣然一笑,道。

“那么花舵主,您处理这个刘若风的时候,可不可以让我旁听?”

“你对那家伙有兴趣?”

“不,我只是想知道他是否还会对薛羽声不利。”

“薛羽声?”

“就是今天比武招亲的那位小姐。”

“我知道。”花棘微微颔首,看着兰尘,淡淡道,“你认识她?”

“不,不认识,今天才算初次见面吧。只是我很欣赏她,所以更对刘若风看不顺眼,心血来潮了就想借公子的势力打抱不平一下,可以么?”

——欣赏薛羽声?

这话让萧门十八舵中唯一的女性舵主愣了好几秒,才细细地打量着兰尘,以着和那身红衣百分比相配的锐利视线疑惑道。

“你想怎么做?”

“抱歉,我还没想好。如果花舵主您允许的话,我会认真思考怎么给他留下一个深刻记忆的。”

花棘想了想,点头应允。

第二卷 渌州琐事 第十四章 雪国的血

弘光四年,热热闹闹的初八就这样过去了。渌州一夜之间多了许多说书能手,流言蜚语的热度几乎让这座城市陡然跳进夏天。

什么说法都有,难以计数的故事版本简直要以时辰来计数更新,尤其听说参与比武的其实还有燕国的武士,尤其惊人的是,这燕国的武士竟然是他们的二皇子派来争夺美人的。身为燕帝去年秋天才新立的太子殿下,在消息灵通的渌州,自然很快可以把他的身家状况来个全面搜索——从身份到长相,到喜好,到妻妾几名,到偏爱哪房,甚至,还有床头话流传出来。于是乎,就为会不会来出“名妓出塞”,一时引起漫天价口水。

而含笑坊被官府责令停业半年,以及传闻花魁薛羽声在金水寺前当场失踪,更是让这事儿迷雾重重。

连绿岫也知道了,初九这天急忙让涟叔回来萧门打听情况。

萧门虽说确实跟那骚乱没关系,但他们终场时的介入却让传言中十之八九的部分都跟萧门有关。确切地说,多数还是扯上萧泽。

英俊的单身江湖少侠,前途无量的萧门少主,才过去的那个秋天里闹得沸沸扬扬的逃婚事件,加上这场比武招亲的女主角又是美艳的花魁娘子,无不让娱乐贫乏的人们找到了闲嗑牙的最佳话题。

种种情节,令来自娱乐消息满天飞之世界的兰尘听得叹为观止。

八卦,果然是不分年代的啊!

涟叔在过年前辞别了苏府,照顾翡园十五年下来,他的行李只有简单的几套衣物和苏老太爷给他的一张万两银票。对于萧泽那个“元宵节计划”,涟叔表示同意,但是曾经的杀手经历让他完全不相信吴鸿,因此几乎寸步不离绿岫。

听完初八事件的始末,涟叔戴上斗笠,无视暮色里飘扬的雪花,悄然没入竹林里。

不知谁家放起了烟火,这古代的昭国,火yao才诞生的年代,烟火既是稀罕物,自然也没有兰尘所见到的那般多姿。可是映在这愈来愈浓的纯粹的夜色里,没有满地灯光的打扰,那烟火刹那的绚丽亦是十分华美,却愈加显得比昙花更寂寞。兰尘靠在隐竹轩的窗边,朝着涟叔消失的方向,呆呆地望着雪花洋洋洒洒的天空。

去年的这个时节,她是一个人,涟叔也是一个人,翡园里亦没有踏雪寻梅的雅客,只他们独守。如今,涟叔已向着从前的誓约而去,翡园据说是交给了一对爱花的夫妻看护,她却还在静夜里,即使寂寞,也不愿轻易伸出手。

说胆小也罢,说怯懦也罢,反正兰尘一贯坚持只要她没有怨天恨地,那么谁都不能给这份逃避以谴责。

一盏灯笼的光飘过来,兰尘收回茫远的目光,关上窗子,迎出门外。

是萧泽回来了。

雪很大,被白色轻轻覆盖的世界有着浅浅的明亮。

这样的大雪总是会让兰尘觉得安心,她莫名地认为,雪是纯净的,雪是会封住万物,让一切都能静享冬日之安谧的。

可是,当人类学会了抵御寒冷后,大雪就再不能阻止人的脚步了。

夜终于变得深沉,村庄里的灯火随着沉眠的梦境一盏盏地熄灭,没人注意到两个身影无声地掠进村子,悄然立于某户人家的屋顶上。灰色与黑色,即使是在这白雪的世界里,他们也比影子的存在感更淡,那是密卫们必须具备的特质。

吴濛终于转身,看着吴鸿,声音是一贯的平缓。

“好了,萧门派来的护卫已经死在野外,趁着那个涟叔还没有回来,你该去完成他交予的任务。”

没有回应,吴鸿从出现开始,视线就一直落在那扇窗户上。看她娇笑着跟母亲走进,看人影快乐地晃动,看她们吹灭灯火。

身手真的被训练得太好了,即使吴鸿觉得自己动作迟缓,可他还是能悄无声息地跃下屋顶,缓缓抽出背上的剑,并依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在这个冯家庄呆了近一年,在这个家进出过那么多次,无数个夜晚,在那间疏雨轩的屋顶上曾看向这边无数个时辰,吴鸿闭上眼睛都知道哪间屋子里住着绿岫的祖父、父母和兄嫂。

取过多少条无关自己的性命?吴鸿没有数过,只知道死人的血倘若加起来,定然是可以将他溺死的,却是到这次才觉得,血腥味刺入鼻孔的瞬间,竟然是如此地令人颤抖。但他的剑,却没有停下。

走出冯家长子夫妇的房间,吴鸿漠然地看着吴濛举起火把抛向冯家的粮仓,而他则走进次子的房间。这样的杀戮,毫不费时,连半点声音都没有。吴鸿再出来的时候,两个人影飞舞在屋顶上,交手的每一招都是凶狠地要取对方的性命,只因两人武功相近,才暂时没见出生死。

侧院的火光照亮这半边的黑夜,烈焰激烈跳动,仿佛夜的獠牙。涟叔踢出瓦片,准确地砸进绿岫房中,清脆的破碎声在暗夜里格外惊心。

冯家三哥从床上一把跃起,三两步窜出门外。

是有歹人吗?他正要出声叫父亲和兄弟们赶紧起来抄上家伙,黑影突然闪过,冰冷的剑利落地切断他的颈动脉,温热的血液飞溅,霎时带走他的生命,健壮的身体僵了好一会儿才直直仆倒。

这样的死亡有多痛苦?吴鸿不知道。从幼年时代就开始的残酷的密卫训练中,他就数次尝过差点死去的重伤的滋味。但伤和死,是不同的,完全不同,谁能说瞬间死亡就没有痛苦?

至少,他不敢说。

女人悲哀凄厉的惨叫声让人毛骨悚然,而这样的声音,吴鸿已听到过多次,他冷冷地侧过头,站在那边的是冯大婶和绿岫。她们冲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冯三哥倒地,浓重的血腥味没法让任何人安慰自己说吴鸿那柄剑上滴下的液体,不是冯三哥的血。

“绿岫,快逃!”

涟叔的武功到底高了吴濛一截,两掌逼退吴濛,却只来得及踢出一排瓦片攻向吴鸿,他飞身而下才与吴鸿交手,吴濛就又赶了上来。

这时,冯大婶已扯着绿岫往院门跑去。

火光映红了冷寂的雪夜,绿岫被狂乱的母亲拉着逃向外面,她不记得萧泽教给她的那可以让身体变得轻盈的内功心法,乱了,全乱了,粗重的喘息声里,她惊惧地回头。看见三哥的尸体,看见在这样嘈杂的声音里却毫无动静的别的房间,以及,那人冷如无常的脸。

剑光凛凛,曾经的谦和君子还如此深刻地留在懵懂的心底,这却又是谁?

血迹斑斑的剑刃没有任何迟疑地扎进女人的心脏,她正拉开门,在绿岫慌乱的叫声中,她扑倒的身体将绿岫挤到门外。

在血沫中,她的声音细微到连绿岫都听不清。

“……求你……别杀……我……女儿……”

吴鸿站在女人面前,他的身体如此自然地把剑握得死紧,仿佛随时可以杀死门外跪倒的那个宛如看见地狱般睁大眼的少女。

“……求你……别杀……我……女儿……”

是谁,也这么对他说过?他应该记得的,那是他作为“白鸿希”唯一放在身为密卫的吴鸿心底深处的记忆。

那个抱着婴儿的女人,他知道,她不是那婴儿的母亲,因为真正的南安王妃在妄图掩护这女人带着婴儿逃走的时候,已经被他杀死在屋子里了,死前还紧紧拖着他的腿,脸上早没有了他闯进来那一刻看到的极温柔极慈蔼的微笑。而这个女人,面对着握一柄沾满血污的利剑、如修罗般追过来的少年,脸色惨白,退无可退,她战栗的身体抵着墙壁,双臂紧紧地抱着婴儿,将婴儿徒劳地护在并不安全的怀中。

她们都在一遍遍地对他说。

“……求你……别杀……我……女儿……”

为什么这样恳求?为什么这样保护?所谓的母亲,不是会把孩子狠狠地推出去,然后自己逃命的吗?

那么孩子呢?被抛弃的孩子知道什么叫绝望吗?笑与哭的差别在哪里?

婴儿娇嫩如花的笑脸与那个七岁孩子跌跌撞撞的身影又有什么关系?

他,不知道。

他只明白他需要杀死她们,这样他才可以活命……

他杀死了那个女人,却到底没杀“她的女儿”。可是,现在,又有一个女人在他的剑下说“别杀……我……女儿”

……

这是,怎么回事?

绿岫看着母亲,完全感觉不到雪地的冰冷。面前这躺在皑皑雪中的人令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有暗哑的声音陡然尖锐。

“娘,娘——娘——”

怎么回事?这是哪里?是家么?死去的三哥,死去的母亲,和,握着血剑杀死他们的……先生?

……白鸿希?

是——谁?

恶梦吧,恶梦吧,这是恶梦吧?

她突地大叫起来,仿佛叫声可以让自己从这可怕的梦中惊醒。

“娘——爹,爹,大哥,二哥,三——哥——”

惊惧的声音空空地落在雪地里,她仰首呆呆看着面前陌生的男子。

不是梦!不是梦!

可是,不可能会这样的,先生不会这么做,不会这般阴狠地看着她,不会把剑,冷冷地刺入她的身体。

……

雪簌簌地覆满大地,即使血不断地流出来,身体在呼吸残存的这一刻也还是温热的。雪温柔地冰冷地飘下,在脸上化掉了,融成水,泪一般滚落。

她很少很少哭,因为在这个家里,她是最受大家宠爱的,没有什么委屈值得她哭。而且,娘也对她说过,就算是女孩子,哭也没有用。

更何况,这个夜里,谁还可以哭得出来?

不用吴鸿冷酷地抽出剑,绿岫的身体仰面向后倒去,只在剑刃上留下嫣红的痕迹,一双美丽的眼睛大睁着,看向飞着洁白雪花的沉黯的天空。

血腥,呛得人几乎窒息!

“……绿岫,绿岫……不会有人再叫这个名字……”

如木雕般站在那里,吴鸿这么低喃着,不带一点温度的声音沉得像千年寒铁,却足以让院子里还活着的人听见。随即,他断然地转过身,踩着剑尖上滴落的血珠走向已经击中吴濛两掌的涟叔。他趁着涟叔出掌的空档,一剑划过涟叔的背,然后轻巧地跃过他,拉起吴濛,飞上屋顶,消失在滚滚的烟火后。

涟叔没有追,他看一眼依然毫无动静的冯家各个房间,恨恨地掠到院门那里。冯大婶已经死去,绿岫被一剑刺中左胸,幸而还有呼吸。

点住绿岫周身大穴,暂时止住她伤口的流血,涟叔抱起绿岫,在终于被惊醒的村人们的叫声中,往渌州方向绝尘而去。

这次,涟叔的到来再不是以往的无声无息,他惊动了萧门护卫。所幸此时天色将明,花棘正和丈夫萧岚在院中乘兴比武,听到动静,他们赶出来正好拦住脚步已显踉跄的涟叔。

知道这两人是萧门渌州分舵的正副舵主,涟叔不再闪避,直接道。

“请带我去见萧少主。”

瞥见这受伤的男人怀中抱着的正是少主那位美丽的义妹,花棘皱起眉头,不动声色地跟丈夫交换了一下视线,冷然道。

“少主不在,敢问阁下是哪位?”

咬咬牙,涟叔明白他们是在戒备自己,他抱紧绿岫,轻声回答。

“……吴某曾为皇宫密卫。”

花棘脸色一变,不再阻拦,从涟叔那里接过绿岫,带着他直奔隐竹轩而去,萧岚则留下来抹去护卫们的疑虑。

绿岫被抱进兰尘房里,花棘先帮她查探伤势。

兰尘不晕血,却也从未见过如此真实的血淋淋的伤口。娇嫩的皮肤上那被洞穿的狞狰,满屋被热气熏得浓烈的血腥味,让兰尘浑身直发凉,她几乎站不住了,直想奔出去逃得远远的。

却终究还是捧了盆热水,绞了毛巾给花棘,接过染了血的毛巾,洗干净了再递过去。

那一剑虽刺得不深,也幸好没有伤在要害,但绿岫并非习武之人,一个小女孩,受伤时间过久,又是这样天寒地冻的气候,绿岫早已发起了高烧,这就不是简单的外伤问题了。花棘究竟不是医生,她快步走出房间,对在外厅里帮涟叔处理剑伤的萧泽道。

“少主,冯姑娘的情况不大好,得赶快请大夫。”

涟叔一下站起,惊道。

“这么糟?那,那我带她去,我们不能留在萧门。”

“涟叔,别乱来,带绿岫在这种情况下去求医着实不便。况且绿岫的伤,绝非一两天就能治得好的,还是找个可以长期隐蔽的地方才行。”

萧泽已听涟叔说了昨晚的事,吴鸿突然的杀戮十分可疑,必须谨慎以待。涟叔则更关注绿岫,他忧虑地皱起眉。

“这……”

十五年来除了苏府,哪儿都没去过的涟叔眼下如何找得到可养病的隐蔽地方来安顿绿岫?萧泽偏头看向门口,兰尘扶着门框正望着他,另一只手紧紧地捏成拳头颤抖着,双唇紧抿,神色间有着明显的恳求。

迎上她的目光,萧泽站起身来,先笑道。

“涟叔,你们就暂时先去我那里吧,很巧,那儿正有位医术相当不错的人。”

随风小筑是萧泽的私人领域,若说先前只是带绿岫一人还没什么的话,那么现在这个决定将使随风小筑不再如从前般隐秘,也可能使韦月城的“麟趾神医”身份曝光,兰尘知道这一点。

虽然是萧泽自己提出的,兰尘终究还是感觉欠了他一笔。

没有多解释什么,萧泽当下便带着还在昏迷中的绿岫去了随风小筑。兰尘留在萧门里,由花棘帮忙准备去冯家庄的车驾,待萧泽回来,就装成要遣兰尘去接少主义妹归来的样子。冯家庄现在肯定是一团乱了,他们必须去明了情况,以免引起怀疑。

涟叔又跟兰尘讲了一遍昨晚发生的惨祸,还未说完,神色间已然一幅疲惫至极的模样。他固然曾是身经无数杀戮的先帝密卫,但终归是十五年未染血腥,翡园里简淡平静的生活多多少少褪去了他的戾气,何况这次遭遇不测的还是好不容易找到的绿岫的亲密“家人”。

同住在冯家庄的这十来日里,纵是冷眼相待世间百味的涟叔,都可轻易看出这户普通家庭的和睦,看出绿岫被他们宠溺的幸福。

多年前,那抱着婴儿在春天的落瑛缤纷里哼唱起眠歌的女子所憧憬的,也不过如此吧。

他还以为,这次自己可以守护,结果……

原野,茫茫的原野,那片白色似乎永无尽头。这世界已被覆盖成一片厚重的雪国,远远近近,什么都看不真切。

拉着内伤不轻的吴濛,吴鸿毫无顾忌地在渌州城外的官道上飞纵,完全不在乎真气的损耗和吴濛的伤势。

直到吴濛这么叫他。

“停下来,吴鸿。你要知道,若是我死了,皇帝不会轻易相信你已杀死了沈绿岫和那家人的。假如他派密卫追查,被你如此辛苦才饶过一命的沈绿岫,这次恐怕就真的难逃一死了。”

脚步猝然停住,吴濛被丢到地上,吴鸿的剑尖瞬间直指他的咽喉。

这个刚刚才杀死了数十人,白衣上却不沾一点血腥的男子究竟是个多么合格的密卫,吴濛最清楚,因为在这一点上,他们不知道是多么相像的同类。瞟一眼那柄剑上的血污,吴濛淡淡道。

“不要认为我只是在跟那个男人交手,你最后的动作,我看得清清楚楚。吴鸿,倘若你真有心置沈绿岫于死地,应该是非常干脆地让她即刻死去吧,就跟杀死冯家那些人一样。你的剑,杀人的时候直取心脏也好、颈项也好,向来都是简单利落的,为何单单让她经历痛苦?”

“……”

“你恨她?呵,不,不会,我们杀死的每一个人,向来都跟我们无仇无怨,何必费那个功夫去恨他们。”

吴濛的目光突然狡猾得像戏弄猎物的独狼,他紧紧盯着吴鸿,缓缓道。

“不是恨的话,那你为什么放过沈绿岫?白鸿希,冯家十二口人,为什么单单放过沈绿岫?”

“……如果,我说你死了……”

吴鸿的脸色越来越静,犹如他背后那片白雪纷飞的大地。

“应该也不会有人知道,你是死在我的剑下。”

“呵。”

吴濛从未有过表情的脸上泛起奇怪的似轻笑般的表情。

“你总不会不知道谁是告诉他白鸿希与冯绿岫之事的人吧。”

“所以,我就更有杀死你的理由了。”

“的确。”吴濛淡漠地看着面前迷茫的雪地,“不过,你大概不会忘记,我们的主子是个怎样多疑的人。我已经告诉你了,假若这次我没能活着回去,他不会轻易相信你的。”

“……你想怎样?”

“我可以告诉皇帝,今晚的行动没有任何迟疑与障碍,你吴鸿已经杀死了冯家庄上所有他命令你杀死的人,而沈绿岫亦确认身亡。从此以后,不管沈绿岫以什么身份有什么行动,即使我再度遇到她,在我所呈上的奏报里,‘沈绿岫’这个名字也永远不会出现。”

吴鸿几乎是咬着牙根发出声音。

“……你,想怎样?”

“不怎样。”

吴濛望着吴鸿,望着笼罩了世界的风雪,连眼底都是那样怪异至极的轻笑,衬着他嘴角渗出的血丝,显得十分诡异。

“我只是想看看,看这天下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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