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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门纪事-第4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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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声,男子回过头。

    烛光从半侧身子的他肩后射出,一半儿光迎向帐篷和地,一半儿光搅碎在他的身后,晕黄有如星辰,把男子面貌清晰的勾勒而出。

    他有一张遗传自父母的清秀面容。

    他的父亲是刚毅方脸,他的母亲当年曾是族中出挑的美人儿,鹅蛋脸儿杏仁眼。到了他这里,随了父亲的脸型,却随了母亲的眼睛。黑而亮的眼睛此时透出的,是无边的愤恨!

    项城郡王眸中却透出惊喜。

    “老八……是你……”撑起的那口气松泄下去,项城郡王无力重回枕上。脑袋里思绪打个转儿,他转瞬骇然,就是全地狱的鬼都在此时出现他面前,他也不过就这么惊惧。

    苏赫,同他相比更算不了什么。

    项城郡王心头闪过一句话,不是被俘,但此时重伤面对老八,却更糟糕。

    “咳咳!”剧烈的咳起来,吐出来的夹着血丝。

    龙怀城负手静静的走过来,静静的凝视。从他懂事起,他就讨厌知道有张脸分外讨厌。这应该归源于他的母亲在有孩子以前就和娘家决裂,潜意识进入儿子的心思中。

    小时候,龙怀城曾问过母亲,天真的孩子天真的道:“怎么我没有外家呢?哥哥们都有。”辅国公夫人含泪又含恨,憔悴面容上总似让把青钢刃割开秋色之天空,霜寒冬日还在最后面隐忍不肯出来。

    “儿子,母亲没有娘家。”

    龙怀城曾信以为真,龙怀城曾安慰过母亲:“那我们就不回去好了。”他记得说过这话,母亲的泪滴落在他小手上,龙怀城用母亲衣裳擦拭干净,径直跑出去玩耍。

    ……

    烛光,在他起身后没有遮挡的照在项城郡王面上,这是一张怎样的脸啊?

    失血泛起腊黄,沮丧勾出绝望。不久前才灰心过憔悴过恩断义绝过的面容,直挺鼻子薄嘴唇,本来也是张能秦楼楚馆里能映水照花过得去的脸,现在灰白为眸,苍白为辱,惨白是他的底色,心情自不用说,白茫茫大地无处寻生机。

    ……

    龙怀城一动不动的注视着,回想到自己头一次见到这张脸。记忆中,就有这张脸,发噩梦时总见到他。似讥诮似带尽天地间的不屑,有一天忽然出现在面前。

    在军中,龙怀城忽然见到他。

    随即恍然大悟,不用任何人告诉,心底泛出火山爆发似的烈焰,这是平生大敌,不可以再原谅的人。

    ……

    “我见到他了,”有一年回家,和母亲同坐,龙怀城没头没脑的说出来。辅国公夫人心底的沉落,不用言明当儿子的也深刻感受出来。

    大风没有征兆的鼓荡出来,自心头而出的寒风摧山裂谷可动深邃。国公夫人骤然间震惊,掉落手中丝线,仓皇而逃。

    她甚至不愿意再听到哪怕不是他的名字,代替他的一点一滴。

    对着母亲夺路撞到门上的声响,龙怀城无声的哭了。那泪冰冻住他的心,寒霜住他的神。霜与寒组成一行字。

    此生,与他不共戴天!

    ……

    不共戴天,不见得就要杀他,把他用诸般酷刑支解一遍。

    龙家兄弟自龙怀文死以后,凶戾也让带走很多。

    龙怀城只用安静的目光打量,看似毫无刀刮剑刺,也早让项城郡王生魂不附体之感。

    “老八,你要怎么对我?”喘息的问出来。

    龙怀城动了,一道黑暗劈头盖脸的在床前压向项城郡王,项城郡王笼罩其中,周身无处不是龙八的气息,这痛苦和他经受哗变一样痛入骨髓。

    他曾经错看了他,他曾经错看他自己的嫡亲堂姑母,他任由他们母子草一般的在国公府生长,还曾有过杀害为龙大清除道路之意。

    此时,他是床上不能动弹的失意客。

    此时,他是床前昂然一将军。

    项城郡王不知道缩手好,还是缩脚好,最后他能缩的只有他的心。

    ……

    “你曾让我的母亲终夜落泪,你曾险些让我在府中名不正言不顺,你曾助长我们家风不宁,你曾离间我们兄弟,你曾让意欲回害我最亲近的家人,你曾气死我的外祖父母,你曾心如蛇蝎,你曾歹毒伤天害地,你曾……。”

    愤怒的话语可翻转天地可倒拨乾坤可惊山填海,在项城郡王本不能再承受的心中填得满满的,左右着他面前岁月晕旋流星般飞过,无数星光碎片扎碎他的心。

    他不知哪里来的气,为抗拒这诅咒般的话语而出。

    “不不!”他惊叫:“这要怪凌家!是凌家主动找上我!凌家告诉我,你父亲宠爱的是她。以前休妻有我父亲阻拦,我父亲已去世,你父亲不把我放在眼里,他要和我族中从此断绝!”

    断断续续的话本就支零破碎,偶然飞到外面的点滴,也让守在帐篷外面的龙二龙三龙六龙七能听懂。

    他们露出咬牙切齿模样,不经意的咀嚼几下,都像在嚼项城郡王的肉。

    “老八,这不能怪我!要怪,怪你的父亲,他一意要休妻,曾上我家门上大吵大闹,怪我父亲阻拦!要怪,怪你的母亲。她不贤德,她和姑母不好,她嫉妒你的姑母。要怪,怪你的祖父母偏心偏疼,要怪,怪你的姑母太受宠爱,要怪……”

    龙怀城攥紧在身侧的双拳压抑下也抖动着,他满面是泪,晶莹如珠。每个珠光上反射出惊恐的项城郡王,还有他渐语无伦次的嗓音。

    陈年的旧事,滔天倒海般的当头打下。项城郡王打开申辩的话匣子,龙怀城打开记忆的那道门。

    他拒绝去看自己不愿意看的,他只怒目面前这个人。脑海中反反复复只有以下的话语,是你!全是你!别的人谁也不怪!

    是有你才有我母亲的嫉妒,有你才有我父亲的要休妻,有你才有我和小弟的不和,有你,全怪你……

    天底下地震海啸秋水泛江星辰挪动日食月食全和面前这个人有关,全是你造成的!

    项城郡王一气大叫完,累得躺着喘气时,龙怀城双眸赤红,颤抖的直喘气。

    “好好,你全说出来了,”龙怀城本是来逼问项城郡王分裂国公府的口供,却没想到见到他醒后不能控制,两个人都把旧事尽情一说。

    项城郡王的话,想来兄弟们在外面也听得清楚。

    他这会儿累得不能动,也是的,他刚才大叫大嚷,别说这个帐篷外面能听到,就是隔壁帐篷里也应该能听到几句。

    “你父亲倒下来,我才能占有你家的田地,才能扩大我的军队。你家的府兵让人眼馋,你家的祖传箭法让我心动,这不能怪我…。”

    大口呼着气,龙怀城走出去。看外面的几个哥哥,也全是满眼的泪。

    珍宝有人求,有人觅,有人使狠……怀揣珍宝的人还不自珍惜,的确也能给项城郡王几分理由,他要说不能怪他。

    虽然他犯的是律法。

    夜空高昂,繁星点点闪烁不同,也如人心不同。龙怀城仰望星空,油然生出一句话来。

    龙二仰望星空,无端想到一句话来。

    龙三,龙六……

    龙七是说了出来,面对璀璨星月,他叹息道:“我只感谢小弟,”龙七露出微笑。于是,龙六也微笑,龙三也微笑,龙二也微笑。龙怀城更是柔和的笑出来。

    泪和笑从不冲突,有泪的时候一样能有笑。泪是无边的痛恨,笑是无尽的感激。龙家兄弟感谢袁训对龙怀文的处置,本来袁训并不想带他们兄弟一起去,怕他们以后悔伤兄弟。龙怀城感谢有袁训。

    没有小弟循循叮嘱不要擅杀郡王,没有小弟自京中回来,也就没有龙怀城和龙家的今时今日。

    保住国公府,固然是辅国公一力承担。但袁训的归来,让局面变得更好。

    “我也感谢小弟。”龙怀城抹干净面上的泪,正色起来:“按小弟说的,杀他不过解一时恨,把这事和他打御前官司去!才真正的解恨。”

    兄弟们一起握拳,互相抵了抵,郑重地道:“是这样!”

    ……

    让感激的袁训这个晚上和萧观相遇,面对杀得满身汗气的小王爷,袁训调侃道:“没杀掉,别把自己累到?”

    萧观嘴硬,一挥双锤面现狰狞:“是你要他引出内奸,我才放过他!不然,你以为一个苏赫我会怕吗?”

    袁训呵呵笑出了声,盔甲下面的眼睛亮若星光遍地,夺目生辉。

    身为男人的萧观也看愣住,嘿嘿几声,把个大脑袋凑上来,左右看看不见禇大,极尽讨好:“我说小倌儿啊,”

    “哥哥你说,”袁训从来这样的话斜眼回他。

    带着满面的阿谀奉承,萧观嘿嘿:“你说你第二个姑娘生得有没有你好?”袁训眉头也不动一下:“比我好,怎么了?”

    “那,哥哥我急着抱孙子,把二姑娘给了我吧。”

    袁训和他心思早有认识,所以轻易不会让他的胡言乱语骇到。只把小王爷望上一望,打个哈哈:“不但哥哥你急着抱孙子,王爷也是爱抱孙子的人吧?”

    “那是自然的,我家老爹在我三岁的时候就想抱孙子……”

    袁训揶揄道:“那你也这才生下来?”笑容一收,狠狠一个大白眼儿过去:“你儿子还小,这就想哄骗我女儿进你家!”

    又一通的训斥:“干活去!他娘的项城郡王真没种,阵前竟然能哗变!您赶紧去靖和郡王那里帮葛通,别让靖和郡王那里又哗变。这兵,真让人心疼!”

    他只是来相见的,并不是今晚和小王爷一处扎营。这就打马离开,身后萧观怒极的嗓音:“我是要养你家女儿,现在就养着,这样倒不行!”

    蒋德关安马上笑得前仰后合,袁训只装听不到。两耳全是风声,当小王爷是风声好了。你说我生得好,我却每次让你膈应到。你家儿子越长越像你,这亲事咱能反悔吗?

    袁训逃也似的离开这里,再也不想多看小王爷那大宽脸,看多了等下睡不着。

    ……

    战场上如火如荼起来,边城内也针尖对上麦芒。

    这是一个晚上,余伯南走到红灯笼里。才是四月初天气不热,这里也凉爽盖在河边儿上,脂粉味儿夹着汗味儿也全出来。

    嗅了嗅,余伯南庆幸自己有个遮面的尘纱,把这骄奢淫逸可污一切清白的味道似有隔开。

    “爷来了,”两个迎门的风尘女子娇滴滴上来,对余伯南大晚上的还帽子上有纱不奇怪。早就几天就看习惯的她们,蹲了蹲身子,引着余伯南一行往厅里去。

    这是当地最出名的青楼,此时正是掌灯过后,客人们渐多出来,还是有人对余伯南一行表示奇怪。

    见他们往最贵的单独花厅上去,有人问道:“这么大派头是谁?”

    “听说姓袁,”

    “哪个姓袁的?大同袁家倒是近来生意颇大,越来越有名气。”

    “袁家是和邹家搭伙,好些生意邹家肯带上他家。这个姓袁的,你看他带的人全精干,说不好是袁二爷吧?”

    “哈哈,你说话真真可笑,袁二爷会来嫖院子吗?”

    议论声中,余伯南泰然自若随带路的人步入花厅。他落座,随同的十数个青衣短打随从侍立厅外,鹰鹫般的眸子四下里盯着,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之处。

    这气派已经是这里开业以来最大的一个,也难怪别人要起疑心。余伯南要的,也正是别人起疑心。

    问他的姓,姓袁!

    从哪里来,随意!

    钱撒得欢快,不睡姑娘们,只求乐子,上上下下都巴着他来。

    福王在暗处,一个能看到这厅上的梨树下,和前几天一样安静地寻思端详。

    见歌伎们进去,舞伎们进去,琵琶箫管声起来,珠圆玉润的歌喉和前几天一样,远不如这位袁爷固定帽子用的簪子来得动人。

    簪上镶七宝,有翡翠和珍珠等等,是个很珍贵的东西。这珍贵的东西福王都不舍得用,但这一位呢,拿簪子用以和曲子,听到很满意时,他就用簪子轻敲面前的几面,不管不顾那名家制成的簪子是不是受到损坏。

    那簪子可经不起这样的敲,福王冒出一身冷汗,走出看热闹的人堆,毅然的往厅上走去。那是他亡妻的嫁妆,是他在外面时唯一的信物之一,他怎么能看着那人不放在心上。

    厅上歌舞正急,簪子敲击得也快,福王双目紧盯着簪子,不管随从的劝阻目光,笔直而行。

    谁没有个念想?

    他这辈子辜负了王妃,抛下儿子,再也不能丢下这东西,不然他会抱憾终身。

    厅上的余伯南,就看着他带着眼馋的目光,一步一步的走进来。余伯南暗骂,见鬼,这一招还真见效…。

    他温柔的想,这是宝珠的招儿。

 第三百四十八章福王识破旧二爷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这位爷,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客边逢,我来陪你。”福王一身淡淡雪色长衣,他的儿子也没了,妻子也没了,福王要为萧仪,父为继承人服斩衰,期限是三年,福王不能尽情的伤痛,却能三年素衣。

    他久经风霜的面庞似磨砺过的山石,打磨出一段魅力处。而素衣翩翩,古晋人风度尽出。

    厅外随从没怎么拦,而余伯南也象征性抬抬眼,福王缓步走出。对着主人打下一躬,余伯南傲气的抬眸侧边,那里有空座位,是青楼早就摆好的,不过这位袁爷从不邀请人,前几天也没有人像福王这样大胆的进来,座位一直闲摆置着。

    梅花色几面如弦歌人的面容,歌激得人面上红,舞跃得人面上红,但也不如七宝簪上的血色红宝石那点滚烫的润,直侵到人心底,烟花般璀璨了心。

    簪子还在敲击着,上面缺了一个小口,福王心抽紧住。失落的那是个珍珠,不是鲛人泪,像足花间露。又像他故去王妃的浅浅梨涡上光泽,盛满他们夫妻间的和美旧事。

    珍珠让余伯南剥下来送了人。

    这也是他一进门,从老鸨到大茶壶全笑脸相迎的原因。这位爷酒喝到好处,取下头上簪子,剥个饰物就送给人。

    福王本来还能沉住气,见到他这样的举动以后,不上去揪住他一顿好打已经是客气的,自然要来见他。

    酒送上来,福王全然不知酒滋味同,眸光总在余伯南的手上。

    看一眼簪子,就恨地直想把那握簪的手断成寸寸才甘心。

    余伯南就加意的敲击着。

    他也不敢太用力,也怕上面的东西全敲碎掉。这上面全是上好珍宝,前天送出去一个,余大人也是心疼的。在他心里凡是珍宝只有宝珠能佩戴,又送出去的是个“宝”珠,恰似他数年间的心情。

    宝珠本是他的,是他双手拱让给人。没有早定下,没有早定情,没有……

    在福王看来似他的王妃颊边涡,在余伯南看来是他的一点泪,送出去只心疼贵重,心情上是重演一遍当初那年,以前和曾经。

    弦声骤停,暴风雨般的乐声舞袖定住。溢满的闹,和忽然的寂,相下里冲突起来,不管是福王也好,余伯南也好,都心头微微的痛起来。

    冲击的像是他们的往事,他们的最经不住点醒的地方。

    旋即,余伯南先回过神。大笑扬手,簪上七宝似银河化作的弧线,在他手指尖划出光环:“来来来,谁在最前面就给谁。”

    翡翠闪亮所有乐工舞伎眼睛。

    一时间,彩袖纷飞,翠袖招摇。裙角上互踩着,有一个年青舞伎竟然生生把另一个人的衣裳撕去一半,白生生露出半边酥胸。

    余伯南拍手而笑。

    福王拍手而笑,但眸底阴寒更重,如果能把面前这位架在火上烤,福王才真的是要拍手笑。

    他是何等身份的人?

    先皇血脉。

    他的王妃又是什么身份的人?系出名门。

    这里所有的人给他的王妃跪下来舔脚帮子,福王还嫌要玷辱他深爱的王妃。但这个人竟然把王妃的首饰来招揽妓者,这不是在剜他的心吗?

    倾刻间,福王动了杀机,毒蛇吐信般在眼睛红起来。好在有酒,一仰脖子灌下一杯酒,把这点红遮盖成点点醉意。

    “袁二在哪里?”

    他再也不要同他废话,单刀直入的问出来。

    余伯南手抖动一下,他正在试图剥下簪子上另一个珍珠,又沉浸在他喜欢宝珠却不得的心情中,冷不防耳边出来这样一句,余伯南住了手。

    他往这里来不是头一天,看似已经是众花迷人眼,我自不沾尘。歌舞可以看,狎玩从不能。面色微绷,簇拥过来的妓者们察颜观色的停下来,都带上遗憾。

    反悔的恩客不知多多少,他手中的簪上又诸多宝贝,他这就不想给,也拿他没有办法。反正他进门就赏银子,过来侍候他的不会少分,也能是个弥补。

    再说他只给一个,除去那一个,余下的人都拿不到,是红眼的多,得意的独有。现在看他停下来,没有一个人能得意,大家反而全趁了心。

    不然都年青当红,她有别人没有,这一夜可以气得睡不着。

    余伯南已没有心情去管妓者怎么看他,他反复检查自己从进门的行为言行。他怕露馅,让人看出他不是真正的袁二。话,一般不说,除去刚才招手说:“先到者先得,”这句话能有错吗?

    又帽上青纱从不摘去,饮酒的时候也只撩起一半,露出下面的半张面庞,又打理得清爽,肌肤净细自己都满意,他又是从哪里看出来破绽?

    一双手,也见天儿的洗净上香膏。

    衣裳是宝珠亲定的。

    簪子腰带无一不是精品……

    余伯南冷冷暗道,讹诈这事情,本大人为官多年,不比你差。

    公堂审案子,大人一拍惊堂木:“下跪的那人,有人告你…。赶快如实招来!”这和讹诈也差不多。

    胆子小的人都能吓成冤案。

    嘴角微勾,挑出几丝冰雪般的轻蔑。余伯南冷淡地道:“区区在下正好姓袁,也恰好排行为二,你找的不是我?又为什么进来?”

    手指轻握,簪子微一晃动,余伯南把另一个珍珠拧下来,抛进妓者堆里。

    福王的眼角猛地一抽,余伯南看在眼中。

    妓者们衣袖纷飞,厮打的,抢夺的,辱骂的,乱哄哄上来。

    老鸨在外面低骂大茶壶:“还不叫她们出来,把东西交上来,都是想挨鞭子的是不是?当着客人就打起来。”

    妓者出去,厅上安静下来。不知哪个随从知趣,放下厅口儿轻纱,这一方天地里只留余伯南和福王。

    一方笼烟似的红色轻纱,带足青楼里的绮丽和迷幻,也没有敌得过缓缓升起的冰寒。

    福王似让冰凝住。

    余伯南面色似让霜冻住。

    福王是愤恨的,你不是!还装什么。

    余伯南是稳住自己,同时疑惑,我哪里不像袁二?袁二难道不就是这个样子?他曾大散英雄帖,自然有豪气。

    他不是一般的人物,自然不肯沾惹青楼脂粉。但年青爱玩乐,英雄宴上带着丫头,足见爱美人儿,我在青楼地面上难道也不对?

    宝珠让余伯南拿簪子做文章,却没有让他往烟花地上来。这是余伯南自己的主张。烟花地消息散得快,人多也嘴杂,就余大人自己想,适合乱臣贼子出没。

    他还不知道福王气得都想咬他好几口。他的王妃冰清玉洁,东西自然也冰清玉洁,随着你往这种地方上来,你这是生生的…。欺负人!

    余大人到底为官多年,不会轻易的让福王给吓倒。但福王却没有和他周旋的心思,一撩袍袖,冷冷道:“告诉你家主人,他若有意,让他亲自过来。”

    回眸,如含刀锋,在余伯南帽纱内眉眼上刮似的过去,沉着脸:“有话要说!”

    话音落下,恼怒如烈烈火中油迅速遍布全身,接近狂暴的眸子最后在七宝簪上恋恋不舍过,含恨走出。

    他倒还不至于恼到现在就和余伯南抢东西。只出门后,对跟上来的随从道:“跟着他!”

    ……

    “让他认了出来,我甩脱跟梢的人,这才能回来。”余伯南羞愧的对宝珠道。在他对面,赵大人是不能少的那一个,听余伯南说完,赵大人和宝珠相视一笑,没有奇怪的意思。

    余伯南见到,他反而诧异:“怎么你们?”转念间就想到,不由得也一笑,目视赵大人:“好吧,你们不信我能扮袁二爷,让你们说着了。但是帮我解释我哪里不对?”

    座中的青年,已不是当年的青涩。数年官场的磨练,让他由顽石而近宝玉。世事练达皆学问,世事才是最好的玉工刀,把一个人打磨出最好的模样。

    自问,精明也有机灵也有文章也有,文章虽在心中,却能浮化出面上的气质。余伯南自己失笑:“我都没张口对他说话,他就说我不是。”

    笑吟吟找了一个理由出来:“想来二爷是不会去那种地方,”

    “你去那里并没有去错。”赵大人先肯定他的行为,再也半带取笑道:“不过二爷的风采,你学不来。那时候我带你来寻二爷,本意还是要请二爷自己去见。你一定要去,趟趟路也算有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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