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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云出岫-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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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杀了它!
  杀了它!
  脑中有无数声音在喧嚣,卫翊咬着牙,几度想要下手,却始终无法狠下心来,脑中闪过零星过往,即便是冷漠如此的二哥,也会在奉父亲之命打他板子时不多用力,十下只打了八下,也会偶尔遗落了伤药让他捡去,也会拿出珍视的墨魂玉为母亲续命……”
  一念及此,他将虫母扔在地上,跪坐在地:“我不要杀人,我不要!二哥,你是我二哥啊!”眼泪决堤而出,他从小到大即便受尽委屈也没有这样哭过,哭得就像个孩子。
  卫翾依旧面容沉静,眼中却似有什么正在融化。
  广岫捡起虫母放回匣中,看这三兄弟情况复杂也不好过问,干脆把盒子交给卫湛:“喏,你们自己解决吧。”
  卫湛拿着木盒,神色复杂:“真人,不知可否救人,而非杀人?”
  广岫道:“解铃还须系铃人,这道理你应该懂。”
  “三弟,这件事原本不想告诉你,如今看来,却是不能再瞒了。”卫湛叹了口气,走到桌边坐下,良久了才道:“这蛊,本是你娘下的。”
  卫翊诧异抬头,广岫也吓了一跳,下意识得去扶住卫翊,怕他会受不住打击。卫翾面无表情,为自己倒了茶,尽管已是冰凉,依旧慢慢品茗着。
  卫湛继续道:“这是你娘对我下的蛊,你二哥为了救我,将蛊转移在了自己身上,你娘她遭到反噬,才会到了这步田地。”
  想是怕刺激太过,他说得简洁,广岫却已了然。蛊术是种极其阴邪的术法,一旦术法被破,施术者便会遭到反噬,痛苦比中咒者更甚。卫翾的道法虽然不算精深,自保却绰绰有余,受苦的自然便是那始作俑者了。
  难怪方才卫翾有恃无恐,若是卫翊当真杀了虫母,死的,便是他一心想要救的母亲了。
  卫翊整个人似已呆住,只有眼泪不绝,半晌后起身摇摇晃晃走出了门去。广岫跟在后面,不出声也不打搅,就如之前那样,在门口等了他几个时辰。
  天都快要黑下来,广岫等不下去,推门而入。瘦小的身躯仍跪在地上,仿佛快要凝固。
  广岫走到床边,看着女人的眼睛,那眼中满是痛苦与煎熬,唇微张着,除了呼吸已没有多余的力气。
  若是可以,她早已吐出口中的墨魂玉,干脆得死去,不必承受折磨,不必看着心爱的孩子一日日痛苦执着,只为了救自己这个无能的母亲。
  我不会让你死的。
  卫翾说这句话的时候,她正要自行了断,他却连这权利都不给。
  这就是他的报复,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用无尽的痛苦去还逼死母亲的债,将她丑恶的嘴脸硬生生展现在善良的儿子眼前。
  广岫拿出血符,再一次除去了滋生的蛊虫,想让这个女人看上去干净一些。
  “让她走吧,她已经痛苦太久了。”他搂紧卫翊的肩,似是想将他的痛苦无依往自己身上压,“这才是她想要的。”
  卫翊并未回答,红肿的双目已没了眼泪,只有死灰般的绝望与沉痛,末了,起身走到床边,取出了母亲口中的玉。他的动作没有迟疑,颤抖得小心翼翼。
  女人长舒了一口气,面上浮现浅淡的笑意,终于能说出心中的话:“翊儿……”
  卫翊死死咬着下唇,不敢哭,以前,母亲就最不喜欢他哭。
  “娘走后,你要……照顾好自己……”说不得几句,女人声音猛地一滞,呕出了大滩的血污,蛊虫拥挤着从她口中涌出。卫翊大叫着扑过去,广岫拉住他,捂住了他的眼睛。卫翊在他怀中挣扎了一会,晕了过去。
  “照顾他……”女人艰难说出这最后一句,无数蛊虫瞬间涌入了她的脑颅之中,仿佛觊觎许久,终于可以吃到其中美味。
  广岫闭了闭眼,不忍再看,拿出一张符贴在她额上,手按眉心,轻声念咒:“魂归三清,魄从九霄,起!”
  随着咒诀,女人的魂魄被他生生拔起,幽幽浮在半空,俨然清丽绝尘的美貌女子,死时却是这般可怖的模样。
  广岫叹了口气,道:“因果循环皆是定数,我违逆天道强行留下你的魂魄,再好好看看他吧。”
  女人对广岫行礼称谢,飘在卫翊身边,无奈她如今唯剩虚幻魂魄,伸出了手却无法触碰,只能隐隐浮过卫翊的脸。
  忽听门外一人冷冷道:“母子情深,真是感人肺腑。”
  女人脸色一变,再无凄婉无助,眸光坚定,冷冷一笑。
  卫翾负手走来,嘴角带着一抹讥笑:“命都没了,还打算隐瞒吗?”
  女人淡淡道:“命都没了,我还有什么可隐瞒的。”
  卫翾目光凛然:“你一介女流,能从何处得来蛊虫暗害少将军?”
  “有些事,只要想做,自然会有法子。”
  “你护着他,他却最后一面都不愿见你。”
  女人神色平静:“已死之人,二公子不必出言试探了,我所做的一切皆是我自己的意愿,只怪我作茧自缚。无论因果如何,我落到这个下场,二公子若还不满意,大可再彻底些叫我魂飞魄散,便是入十八层地狱亦无怨言,只求不要为难翊儿。他蠢笨如斯,什么都不知道……”
  卫翾目寒如冰:“若你不说,我不为难他些,岂不是愚蠢?”
  “你……”女人神色这才有了变化,“你若敢害他,我化为厉鬼,绝不放过你!”
  卫翾悠然:“那便来吧,我对付鬼比对付人更顺手些。”
  广岫看不下去了:“我说你啊,人家母子最后诀别感天动地的,你非来搅什么局?你想知道的事她是铁了心不会说了,再问下去没什么意思,不如……”没等他说完,卫翾已拂袖而去。广岫一堆话卡在喉咙里,只好咽下去。
  这目中无人的小子!
  女人静默半晌,目光迷离透着凄凉,末了对广岫又施一礼:“虽不曾相识,这几日见先生对翊儿甚是关心,想来是可托付之人。我这已死之人,斗胆恳请先生照顾他,护他周全。”
  广岫吓了一跳:“我与他就是朋友罢了,你这托付也未免太大,我……我自己都照顾不好,别说照顾他了……”
  女人垂泪道:“是我过分了,还请先生恕我唐突。我落到如此下场是我咎由自取,翊儿单纯善良,是我这做娘的拖累了他。我这一走,不知他日后……”没说完便是泪如雨下,甚是凄怜。
  广岫心口沉闷,脑中无端浮现久远的记忆。看着卫翊憔悴脸容与女人凄苦模样,他沉吟半晌,道:“若能留下来,你愿意吗?”
  女人抬眼看看他:“我可以留下来?”
  广岫摩挲着卫翊脖子上的玉,道:“这是你给他的玉吧?玉乃极阴之物,可藏魂纳魄,我可以将你的魂灵封入这块玉中,你便能陪在他身边了。”
  女人神情一喜:“如此自是再好不过!”
  广岫道:“你先别高兴,毕竟阴阳两隔,这世间生气与他身上的纯阳之气对你都大有损伤。你必须在玉中静养,万不可擅自出来,否则魂飞魄散事小,累他阳寿是大。”
  女人忙道:“我记下了,只要能陪着他知他平安喜乐,我已别无所求。”
  广岫不放心,又道:“你再想想,强留人世便不可投胎转世,终生只不过一缕游魂,值得吗?”
  女人道:“投胎轮回,生为他人,再忆不起今朝旧事,又有何用?我生时没照顾好他,死后能守在他身边,便是无憾了。”
  广岫轻叹,情这一字可教人生死相许,不是男女情爱便是骨肉至亲,这世间沉浮之人,能有几人逃过?
  女人身影在他咒诀之下更为稀薄,一点点飘入玉中。最后的时刻,她的双眼才从儿子身上离开,看着门外孤树之上一方晴空,仿佛要看尽了此生的最后一抹颜色。
  重新将玉挂在卫翊脖子上,广岫松了口气,在他边上坐下,苦笑着自言自语:“还是你小子运气好,遇到我这大贵人……”
  卫翾负手立在水榭旁,面无表情神思飘忽,一阵风来吹得他黑发缠在脸上,丝丝痒痒的,搅得他更心烦。
  那女人被折磨得也算彻底,他心里却仍不好受,大概是想起了母亲怯懦的模样,大概是,一切终究无法挽回。
  卫湛过来时,他收起了黯然的神情,依旧清冷无情。
  “这结果可还满意?”卫湛道,“他还是我们的三弟。”
  卫翾道:“就算他没有杀我又如何?老好人你一个就够了,别指望我会对他多好。”
  “我知道,你从没对谁好过。”卫湛微笑,他了解他,他不喜被人打破冻在心上的寒冰,被看到那颗心真正的模样。
  卫翾盯他一眼:“傻笑什么?别以为事情就这样完了,她何处来的蛊虫受何人指使,不查清楚你能安心?”
  卫湛道:“我的处境素来如此,不是有你吗?”
  卫翾看着水面层层涟漪:“我这不务正业之人,能帮你什么?这个地方,我迟早是呆不下去的。”
  卫湛道:“二弟,何必说这种话,自己家中怎会呆不下去?”
  卫翾没答话,径直走了。卫湛叹了口气,亦看着水面出神。无论天下朝堂抑或家宅一隅,皆如这池春水,只要风来便是微波暗涌,不得安宁。
  “少将军。”蒋烈走近,微微躬身,“柳先生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竟然多了一个收藏,泪奔ing~~~不知道是哪位小天使,可以留个评论让我眼熟一下吗??乛?乛?
刚听到一首歌,我是一条咸鱼,好贴切,我这条咸鱼还是要继续码字更新啊,咸鱼多好单机使我快乐哈哈哈哈哈……
    
    ☆、第十五章

  母亲死后卫翊大病了一场,整整三日卧床不起药石不济,好像一条命丢了大半。广岫守了他几日,见他病容憔悴,也是不忍,可他也不能老在将军府呆着,心中已有去意。
  见卫翊入睡,他为他掖好被角,轻声出门,见一个中年文士手捧药碗缓步走来,一袭蓝衫仪表出众,颇具隐士之象。
  对这个人广岫印象不错,据说是卫峥的军师,名叫柳风屏,府中诸多事宜都由他拿捏,地位仅次于少将军卫湛。
  卫峥一介武夫,素来不屑文人的那些弯弯绕绕,却也知道空有武力是无法在朝中立足的,便拐了一个智囊回来,帮他出谋划策。
  卫峥对他极为看重,就是三个儿子的名字都是叫他取的,故而才能有这般文雅脱俗,若叫卫峥自己起,只怕不外乎是卫战卫攻卫胜一类了。然而地位如此尊贵之人却毫无架子,对谁都谦和有理,广岫觉得和他说话总有如沐春风之感,让人说不出的舒坦。
  “柳先生,送药这种事,怎么还劳你亲自来啊?”广岫笑着迎上去。
  柳风屏微微笑道:“清闲无事,便来看看三公子。真人这是去往何处?”
  广岫道:“在贵府叨扰多日,也该离开了,想去向少将军辞行。”
  柳风屏道:“真人乃我府贵客,住几日都可以,何来叨扰?”
  广岫道:“我乃山野之人,习惯了自由自在的生活,住在将军府的几日……说句实话,真真是浑身不舒坦,还是早些走了吧。”
  柳风屏点点头:“真人不为世俗所累,当真难得。素闻停云观盛名,日后得闲,必前往拜会,届时再叙。”
  广岫笑道:“好说好说,到时必定扫榻以待,尽地主之谊。”
  与柳风屏别过,他径直去见卫湛辞行,卫湛表现得十分不舍,将他大大褒奖了一番,什么济世救人道法高深青年俊彦百年难遇,言下之意便是劝他多留几日。
  要说广岫算不上道法高深,却也有几分观吉测凶之术,隐隐看出将有灾劫之象,便执意要走。卫湛没了办法,为他设了辞别宴席,广岫吃饱喝足,想着再去看看卫翊便走,不想这一看,卫翊病容更盛,在他跟前咳了一大滩血,几乎是要驾鹤西去的模样。
  看着溅在衣袍上的鲜血,广岫也有些慌了,忙要去叫大夫,卫翊却拽了他的袖子,声音哀弱无力:“你……要走吗……”
  广岫咧嘴笑笑:“自然要走,总不能在你家一直呆着罢。”
  卫翊将他衣袖抓得更紧:“真人……劳烦……再等几日……等我好了……我……我和你一起走……”
  广岫一愣:“你好好的将军府不呆,干嘛和我一起走?”
  “我在这里……呆不了……”卫翊唇角还有鲜血,衬着苍白的面色更为刺目,“娘不在了,我在这里……还有什么意思……我愿跟随真人……入道出家……”
  广岫觉得有些头痛,即便是不受宠的将军公子那也是将军公子,哪是说出家就出家的,万一到时候卫峥给自己定个拐带官家子弟的罪名来个大军围剿,自己可就是停云观的千古罪人了。
  “我说你啊……”他敲敲脑袋,整理了一下思路,“据我这几日观察,你两位哥哥其实待你不错,你放开心结,安心当你的将军公子,跟着我……没什么好的……”
  卫翊只是摇头,眼泪眼看着就要出来了。广岫见不得人哭,尤其是他,只得宽慰道:“好好好,我不走,等你好起来再说,你别老哭,男儿有泪不轻弹……”随手帮他擦了眼泪,见那块玉隐隐发光,犹豫了一会,还是没告诉他。
  有些坎终究要跨过去,有些人终究要放下,他也该尝试着一个人长大了。
  半晌后卫翊抓着他的衣袖又昏睡过去,广岫把了把他的脉,脉相平和稳定,并无大碍,道:“你不必耗费灵力了,他这是心病,只有他自己能抗过去。”
  玉又闪了闪,慢慢归于沉寂。
  卫翊生病期间京城发生了两桩大事,一是兵部侍郎张文浩突然疯癫,传言是被厉鬼缠身。二是皇帝灵山狩猎,遇刺客行刺,大将军卫峥因救驾不及挨了罪名,罚奉三年。
  当然,这些都和广岫没有丝毫的关系,和他有关的一件事是,卫峥回来了。原本卫峥回不回来和他也没有关系,可他回府不久就指名道姓要见自己,这就有些意外了。
  下人来请时卫翊还躺在床上,听到这个消息就如见了鬼一般,忙不迭得下床穿衣,广岫拦住他:“你病糊涂了,要见的是我,你急什么?”
  卫翊道:“爹回来我若不去见礼,要……要挨罚的……”
  广岫拉住他:“你病了他都不来看望,你还去见他做什么?安心躺着,我过去。”
  卫翊心中忐忑,卫峥治家严苛,别说病了,就是瘸了,该做的事还是要做,还守的礼还是要守,即便他不来探望,自己也是必定要去问安的。可方才下人来请的是广岫,并未提及他分毫,他若贸然过去,只怕也要挨一顿恣意妄为不懂规矩的训。
  见他满脸纠结,广岫对那位大将军越发好奇了,宽慰了几句,便随下人前往大堂。也不知卫湛对他老爹说了什么,使得卫峥一回府就要见自己,但愿不是夸得太好,也不要贬得太低,让自己安安生生离开京城便罢了。
  来到大堂,大将军端坐上首隐隐有一夫当关之势,两旁是卫湛与柳风屏,好似升堂审案一般。并不是没坐过将军府大堂的太师椅,只是人从儿子换成了老子,气氛竟是截然不同。
  这个名震天下的大将军和广岫所想象的满脸络腮胡不太一样,面上微须英武不凡,依稀可见当年风采。或许是因为刚受了皇帝责罚,此时一张脸仿佛刀削斧刻般,看着比关公像还威严。这么看来,卫翊身上没有丝毫父亲的影子,当真像是路边捡来的。
  广岫总觉得没好事。
  卫湛冲广岫点点头,微微低头对老爹道:“爹,这位便是孩儿提过的广岫真人。”
  卫峥没什么反应,静静将广岫一番打量,总算开口:“请坐。”
  广岫径直坐下:“不知卫大将军见我,所为何事?”
  卫峥直截了当道:“听闻真人道法精深,解我府中之难,现有一事可保真人高官厚禄荣华富贵,不知可有兴趣?”
  广岫笑着直摆手:“将军玩笑了,我已入道,红尘了断,高官荣华身外之物,要之何用?”他这话冠冕堂皇了些,却也不假,他好钱财享乐,不过不想委屈了自己,真让他当个官日日惴惴,他是万万不要。
  卫峥一笑:“当今世道妖物横行,人心诡谲,真人一身除妖伏魔的本事,难道不欲大施身手,报效朝廷?”
  报效朝廷?
  这档子事发生的机率比玄惪那根木头跟毒娘子生一窝小毒虫都要小,他压根从没想过:“将军这话说的,朝廷这俩字我都不知道怎么写,别说什么报效了。何况朝中能人辈出,擅除妖驱邪之人定是多如牛毛,我就是只狗肉包子上不了席,将军何不另请高明?”
  “当今天下,停云观盛名贯耳,谁人不知?”卫峥道,“玄惪真人不理凡俗,百请不至,广岫真人年纪尚轻,想必不至顽固昏聩,更该懂得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
  这是拐着弯说自家师兄顽固昏聩啊,广岫不由想笑,想起玄惪平时那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其实不知道人家背地里是这么怼他的吧。
  想起临行前玄惪所言,他道:“卫将军此言差矣,我师兄这个人是固执了点,但还不至于年老昏聩,此次我帮三公子之事,他可是十分热心的,临走前还特意嘱咐我办事需尽力,因为他欠了一个人情。”
  “人情?”卫峥颇为意外,“他竟会顾念于此?”
  “我也意外啊,他素来摒弃尘缘不问世事,却会记着还人情?”广岫见卫峥脸色有所缓和,又道,“所以我十分好奇,究竟是个怎样的人情?”
  卫峥道:“也不算什么,当年玄惪真人四方云游,尚有几分侠义之心,解了京中妖孽害人之危。我当时镇守京畿,有心结识相邀,承了他几日的食宿罢了。”
  广岫恍然,只觉这小恩小惠的,玄惪竟然就把自己给卖了,着实不厚道。
  卫峥茗了口茶,道:“往事已休无需再提。真人道术高深,更当成就一番事业,若是学了玄惪委入山野空耗一身本事,岂不可惜?”
  广岫十分汗颜,这高帽子戴得他头重脚轻:“将军谬赞,我不过借了停云观的大树乘凉,道法在观中不过下乘,不值一提。若将军真有什么事,我倒可以帮着给师兄传句话,卫大将军的面子,想必师兄还是会给的。”
  卫峥放下杯子,露出冷笑:“不愧同门,本将军当年被玄惪拂了面子,今日广岫真人亦是如此。罢了,不瞒真人说,这件事,你躲不过。”
  这就撕破脸了,方才那么多哈哈白打了。广岫苦笑,卫峥这臭脾气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过几日我会送真人进宫,若事成,则相安无事,若不成,好自为之罢。”
  广岫看着他拿起茶杯凑到唇边,心想着怎么不呛他一口呢。
  “将军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我是没有拒绝的权利了吧。”广岫没奈何,“总该告诉我究竟什么事吧。”
  卫峥放下茶杯,道:“宫中妖物作祟,我等臣子,自当为皇上分忧。驱邪除秽,对真人而言想必不难罢。”
  难不难你说了算么?
  广岫直翻白眼:“承蒙将军看得起。”脑中念头一绕,他道:“说到异士,卫大将军的二公子不正是么?依我看来道行犹在我之上哩。如此难得报效朝廷的机会,将军何必舍近求远?”
  卫峥扫他一眼,嘴角噙着抹冷笑:“他那些不入流的把戏,如何出得了手?真人不必推辞了,在我府中安心住下,我这便呈报圣上以安圣心。有停云观高人出手,妖孽定然可除。”
  这老东西!
  广岫咬牙切齿,他这一报便扯上了整个停云观,就不单是他一人的事,想溜之大吉也是不可能了。
  这次真是惹得一身腥,早知当初就是挑水砍柴洗衣个十年八载也不该妥协啊。
  回去的路上广岫唉声叹气,悔之晚矣。
  见广岫离开,卫峥道:“此人看去不像有什么本事,让他进宫除妖,当真可行?”
  柳风屏道:“将军,此人有无本事暂且不提,单看他出身停云观,便可加以利用。”
  卫峥道:“玄惪此人心高气傲油盐不进,当年我多次拉拢皆遭回绝,此时只怕,不容乐观。”
  柳风屏道:“素闻玄惪一心修道不理俗事,对座下门人亦是管教甚严,此次竟会让师弟前来,不得不说是一个机会,不可轻易放过。”
  卫峥长舒一口气:“姑且一试吧。”
  他征战多年,过惯了马上生活,□□对敌直来直往,如今盛世暂宁,他回朝伴驾只觉圣心难测如履薄冰。如何讨好皇上,真比千军万马之中取敌将首级更难上许多。
  看看一旁恭谨而立的长子,卫峥道:“肖乾林从中作梗,近日皇上对我不满越发大了。你要争口气,一切,皆系在你的肩上了。”
  卫湛垂首:“是。”
  走出大堂,卫湛叹了口气,停下脚步,对柳风屏道:“柳先生,即便要留人,也不该伤了三弟的身子罢。”
  柳风屏道:“少将军误会了,三公子积郁成疾,气血积沉,我以药逼出他胸口淤积,与体无害。”
  卫湛释然,拱手致歉:“这就好,是我误会先生了。”
  柳风屏回礼,二人别过,卫湛遇到了在庭院择花瓣的卫翾,好好的海棠只剩满地落红,看得卫湛甚为怜惜。
  “花开烂漫,你为何……”
  “我高兴。”
  卫湛无语,卫翾倒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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