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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引-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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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蛮武,什么狗屁人熊。狄狗子都欺负到了脸上,屁都不放一个。什么大燕精兵,都是孬种。害得咱连生意都做不了。”
  “还有那个罗国。只会纸上谈兵,风花雪月。娘的,前两年南方闹洪水,死了不少百姓。这老不死的居然写了个江水赋,歌颂决堤江水的宏伟壮观!这他娘的是把人命当什么?”
  “还有那个司空,崔禄商!”
  老崔扯了扯嘴角。
  “咱可听说,燕王要给咱们减税,促进商业。可你知怎样?这道旨意被崔禄商一口驳回!而且贪得无厌,哼!为官四十载,天高十丈。不挣个盆满钵满,怎么对得起司空的名号?”
  老崔摇了摇头,不置可否。
  何老似乎意犹未尽,还未说话,风雨中传来马蹄声响。
  青帽小斯滚鞍下马,湿漉漉地蹿进店里,拱起双手,单膝跪在桌前,“崔大人。大王召你入宫。”
  崔大人叹了口气,“终于来了。”
  羊肉下肚,他将酒饮尽,不紧不慢地整了整身上便服。
  他从袖中掏出一锭白银,放在桌上,“老何,这么多年,承蒙照顾了。”说罢,他便撑起手边雨伞,缓缓消失在雨幕之中。
  留下目瞪口呆的何老,呆在原地。
  雨一直下,阻了行人脚步,阻不了雄鹰翱翔。
  雨幕雷光之中,健硕黑影云中翱翔,羽翼沾身。
  振翅,盘旋,突然一个急坠,落向地面。
  一黑甲骑兵,高举手臂,灰鹰稳稳停在臂上。
  黑骑翻找灰鹰足下,发现一木签,签上刻有小字。
  黑骑将木签来回看了两遍,随后振臂一挥。
  灰鹰振翅,黑骑调转马头。
  黑骑在坡上冒雨疾驰,坡下上千黑骑如同黑色洪潮。
  黑骑下坡,并入洪流之中。
  洪流的最前端,是个黑塔汉子,董蛮武。
  “将军!”那召鹰黑骑跟在董蛮武侧后,相差半个马身,“大王召你入宫。”
  董蛮武没有立刻回应,他拉紧缰绳,黑马人立而起。
  身后上千黑骑同时驻马,整齐划一。
  暴雨之中,千余人鸦雀无声,面无表情,可董蛮武从他们眼中读出了一个词汇。
  不甘心!
  “本帅知道!”董蛮武高声说道。
  他牵动缰绳,在阵前挪步,“你们相信自己不会输给天位!你们知道,即便全军覆没,也绝不会让柳凤泊全身而退。”
  “本帅知道你们的骄傲,本帅也知道你们需要一个解释。”董蛮武摸了摸腰间匕首,“需要一个,面对天位柳凤泊落荒而逃的解释。”
  “是的。落荒而逃。这就是你们的理解。”董蛮武咧嘴一笑,“你们真的想要答案?”
  有人的目光开始闪烁。
  董蛮武却收起了笑容,墨眉一皱,目沉如水。
  他的目光从每一个人脸颊上扫过,然而一字一顿地说道:“本帅不会给你们答案。你们只能选择跟我走,或者滚回塞北!”
  所有黑骑浑身一震。
  说罢,董蛮武调转马头,策马扬鞭。
  茫茫大雨,千余黑骑紧紧相随,一个不落。
  即便他们知道,现在所行的,不是回营之路。
  兵马直冲王都而去。
  大将军这是要反?
  若是要反。
  那便反吧!
  只要是跟在大将军麾下。
  即便是阴曹地府。
  也要闹个天翻地覆!


第021章 天意一言覆
  林火做过很多梦。
  他想要猎尽奇珍,一览这万里江河。
  他想要卫国戍边,不教边寇越龙兴。
  他想要惩奸除恶,保一方百姓太平。
  但他从没想过,会在天上飞。
  衣服勒得生疼,林火被柳凤泊抓住衣领,吊在空中。
  脚下,巍峨昌隆城,一览无余。
  天位。
  是人脱离凡人的第一步。
  晋升天位,就不再是寻常武夫。
  而最直观的不同,便是,飞翔!
  这奇遇千载难逢,可林火却无法欢心。
  他看着柳凤泊满心欢喜地进了马车,也看到他一脸冷漠地回归天位。
  金针落地,柳凤泊便不再说话。
  沉默,是消亡的前兆,也是暴怒的预警。
  柳凤泊回归了天位,但是林火却从他的背影中,看到了落寞。
  曾经肆意妄为,今早只留孤影。
  马车里发生了什么?
  林火并不知道。但他记得王大夫的话,“若是拔出金针,必有性命之忧。”
  林火很担心柳凤泊,却只能任由他抓着,注视脚下大地。
  朱雀大道,直通王宫大内。
  可容十匹马并行,入宫的必经之路。
  风雨不停,身上微微发凉。林火突然感到一阵心悸。
  董蛮武的突然撤退,让他感到不安。
  就像跳进一片黑暗,明知前途泥泞,明知前途未卜,可已经无法回头。
  温热,滴在额头。
  林火伸手去抹,入手殷红。
  柳凤泊嘴角溢血,他似乎感到林火的目光,瞥了过来,露出一个古怪笑容。
  林火不明所以,他在笑什么?
  下一刻,林火感到衣领一松,柳凤泊松开了手掌。
  身体,直坠而下!
  胸口像是被凿空,四肢胡乱挥舞,只能抓到风雨!
  隐约间,有数道金光,朝柳凤泊激射而去,而后者站在云端,将金光一一打散。
  有人偷袭!
  可林火想不通,柳凤泊为何放手?
  离天空越来越远。
  心底发寒。
  林火闭上眼睛,用喊叫挥发恐惧。他甚至想象得到,自己摔成肉饼的惨样。
  然而,喊了许久,林火换来一记爆栗,“鬼嚎什么东西!”
  林火摸着脑袋,睁开双眼。
  柳凤泊拎着他的衣领,一脸嫌弃地看过来。
  他们已经到了地面。
  回想方才鬼吼鬼叫的样子,林火突然觉得无地自容。
  但这不是羞愧的时候。
  林火双脚落地,观察四周。
  他们落在朱雀大道上,长街空寂,隐在雨后,看不真切,面前就是王都大内。
  赤色围墙在雨幕中有些暗淡。
  围墙之外,站有一人。
  手握金弓,腰挎金箭,全身缠满黑布,只露出一对眼睛。
  阴冷,专注。
  “白袍千臂,名不虚传。”那人声音中正,像个宽厚长者。
  柳凤泊不待废话,抬步迈进,“让开!”
  “鬼见愁,不问生死难测。”黑布片不退反进,“想过去?跨过我的尸体。”
  “我与燕王私仇,不死不休!”柳凤泊持剑在手, “对不住了!”
  足下一动,柳凤泊与黑布条之间的雨幕,从中剖开两瓣!
  眨眼之间,千磨剑已经顶住黑布条的咽喉。
  林火看的目瞪口呆。
  柳凤泊抹去嘴角鲜血,“天位之下,如何与我争锋?”
  “我确实非你对手,但!”黑布条的双眼异常明亮,“你堂堂天位武力,不思保家卫国,只顾儿女私情。这天位与市井之徒又有什么区别?可笑!可笑至极!”
  黑布条右手一挥,指向路边。
  风疾雨密,林火这才发现,墙角卧着一灰衣乞丐。
  衣衫浸透,毫无动静,显然已经气绝。
  只是,这黑布条想要说什么?
  黑布条向前挪了一寸,剑尖刺进肉里,“豪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大燕如今权臣当道,一蹶不振。就连王城之内,都有人饿死路边。你若杀了燕王,这世道会乱成什么样子?”
  他伸手抓住剑刃,鲜血淋漓,“当真要见到燕人十不存一你才高兴?真要看着燕国被人赶回龙兴,你才满足?你难道想要整个燕国为凤栖郡主陪葬?”
  “人说白袍千臂义薄云天,我只见到一个伪君子!”
  “不知家国大义!不明是非曲直!”
  “至情至性,不过是自私自利!”
  “所谓天位,无非是浪得虚名!”
  “柳凤泊!我看不起你!天下人看不起你!”
  雷声,混杂着呐喊。
  振聋发聩。
  柳凤泊说过,一个剑客的手,一定要稳。
  可他自己的手,却颤抖起来。
  千磨一寸寸后退。
  “是我错,是我自私,是我不知家国天下,是我桀骜不逊一意孤行,我柳凤泊烂命一条,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可是……”柳凤泊泪流满面,“凤栖又做错了什么?”
  柳凤泊错了吗?凤栖错了吗?
  错的是世道,还是人心?
  “这条路走到这里,已经不能回头。”柳凤泊放下千磨剑,叹了口气,“你走吧,我已经沾染太多鲜血。”
  黑布条靠近柳凤泊,深鞠一躬。
  同一片雨,淋着两种魂魄。
  柳凤泊在雨中落泪,燕王武睿在殿中嗟叹。
  王宫,太和大殿。
  文武百官朝拜之所,今日殿下空无一人。
  武睿孤坐龙椅。
  龙椅并不舒适,椅面冰冷,刻鳞刺手。
  这张破椅子,却有无数人趋之若鹜。
  坐上这把椅子,就能号令天下?
  龙椅很大,坐在这一头,摸不到另一头。
  野心要有多大,才能填满这张龙椅?
  谁人想得明白。
  野心再大。
  一命,不过寒暑。
  权力再重。
  一手,难以遮天。
  武睿的天,被三朵乌云遮蔽。
  其中一朵已在殿外。
  崔禄商站在太和殿外,微微气喘。衣服下摆沾了些雨水,看着有些狼狈。他不知为何没有进殿,只是回头看着来时的路。
  武睿可等不下去,尽量用出最和煦的声线,“崔伯伯,殿外风大,还不快些进来?要是伯伯染了风寒,孤的罪过可就大了。”
  崔禄商回过头来,叹了口气,慢慢走到大殿中央,双膝跪地,“老臣拜见大王!”
  武睿心中一惊,急忙奔下龙椅,小心翼翼地将崔禄商扶了起来,“崔伯伯这是做什么?三大辅臣入殿不跪,今日为何行此大礼?”
  崔禄商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老臣只是想到了一些往事。不知不觉,身后这条上朝路,也走了三十多年。”
  武睿不知他为何提起往事,只能温声道:“孤的大燕,还要再仰仗伯伯三十年呢!”
  “老臣只怕没有那么长命。”崔禄商看着武睿,眼角挂着奇怪笑意,“不说这个。老臣倒是好奇,平日里大王这里歌舞升平,怎么今日如此冷清?莫不是天公不作美,扰了大王的雅兴?”
  武睿嘴角微笑微微一僵,随即咧嘴笑道,“崔伯伯说的什么话,区区风雨何足挂齿。孤是在后宫排了场剑舞。喜不胜收。特地请三位叔伯一起来鉴赏一下。”
  “剑舞?”崔禄商意味深长地说道。
  “剑舞?”同样的疑问,出自另一人之口。
  白色儒衫贴身洁净,鬓发额角一丝不苟,远远望去,就像是一本厚实的书卷,阵阵墨香扑面而来。
  文人领袖,罗国。年八十,风采依旧。
  香囊轻摇,发巾舞动,罗国轻抚衣摆,踏入殿中,“小武当真是好雅兴。知道老夫政务辛苦,特意安排剑舞供老夫消遣,也是费心了。”
  武睿眼角抽搐,却笑容不减,“孤这不成器的大王,也只能弄些风花雪月的东西,徒增笑尔,徒增笑尔。”
  “风花雪月?”罗国冷哼一声,抬眼去看身侧崔禄商,后者双手笼在袖中,低垂脑袋没有看他。
  武睿大大一笑,“二位别急,只需再等一会儿,董叔到了,也就可以开始了。”
  殿外闪过一道雷光,映着殿中各人脸色。
  “开始什么?”罗国突然沉下脸面,冷哼一声,“开始除掉我们三个绊脚石吗?”
  武睿浑身一颤,干巴巴地说道:“伯伯这是在说什么?”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罗国冷冷说道: “你的项庄躲过鬼见愁,可躲得过不讲道义的黑一门?”
  风雨大作!
  王都大内外,朱雀大道中。
  黑布条桀桀怪笑。
  柳凤泊脚下淌血,匕首扎入后腰。


第022章 丹心逝老臣迟暮
  太和殿中,静得可怕。
  雷光闪现,照亮武睿脸庞,面如冰霜。
  罗国捻动长须,徐徐而为,“小武啊小武。你以为自己安排得天衣无缝?”
  他勾起嘴角,像是讽刺,又像炫耀,“就连李尔冉那牛鼻子,都被老夫挤兑得自封修为,辞退帝师之位。废你一大助力,你这小娃娃还想和老夫斗?”
  武睿冷哼一声,望向殿中另一个人。
  那个人只是垂着脑袋,双手笼在袖中,不发一言。
  武睿觉得一阵心寒。
  罗国瞥了崔禄商一眼,“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句话小崔自然明白。可惜,尊贵的燕王,并不明白这个道理啊。”
  他摸了摸腰际香囊,伸手掏出一颗香丸,放入口中慢慢咀嚼,丝毫不把武睿放在眼中。
  “若是你安分守己,让你做个逍遥皇帝又如何?”罗国瞪了武睿一眼,“可惜你总是要弄些过家家的幺蛾子。想借武夫之手除掉我们三人?然后击杀逆贼,揽下天下名声,顺便掌握实权?”
  “幼稚!”罗国抬手就是一记耳光。
  罗国虽是文官,但深知君子六艺,身手也在二流武夫。而武睿却受制于天资,一辈子都是个不能习武的凡人。
  这巴掌注定挨得结结实实。
  可这一巴掌,却停在半途。罗国望向太和殿中阴影,“卞夏老怪!你是准备破誓吗?”
  阴影中,藏着一个影子。
  瞎眼老宦,卞夏,踏出阴影半步。
  “祖宗法度,若不危及王室性命,深宫老宦不能出手。”罗国眯起双眼,“那一日柳凤泊杀进大殿,老夫求你保全王室颜面,你也不肯出力。想来老祖宗的规矩,你今日也不会破吧。”
  卞夏悬在半空的那一只脚,终是缓缓收回,复又隐入黑暗。
  武睿脸色铁青。
  罗国拍了拍武睿的脸颊,“你放心,老夫不会残害王室。老夫可是忠良之臣。只是燕王猪猡无能,老夫代大王治理天下,也是逼不得已啊。”
  武睿握紧双拳,指骨发白,却硬是不发一言。
  “不说话?让我猜猜。”罗国轻抚额头,“你是不是在等独孤孝,刘旭,崔显仁……”
  他的口中每蹦出一个人名,武睿的脸色便白上一分。
  一百三十四个人名全部报完,武睿已是面无血色,“你,你把他们都杀了?”
  罗国轻描淡写地说道:“你的军中内应,为何不杀?反正我大燕多的是人才,不缺这么几个。怪只怪,他们跟错了主公。”
  武睿双腿发软,向后连退数步,直至背靠立柱,才稳住身形。
  罗国看着他纠结的脸色,畅怀大笑,“老夫门生故吏遍布天下,董小子军中占尽先手,小崔更是掌握天下钱粮命脉!你除了殿后三千金甲,还剩什么?”
  “缓兵之计?忍辱负重?”罗国突然肆无忌惮地狂笑起来,“你想戏弄老夫?老夫是谁?老夫是罗国!三朝元老,文人领袖,天下大才!今日老夫登高一呼,说你是昏君!你就是昏君!生生世世,翻遍青史丹书,任由沧海桑田,你注定将会遗臭万年!”
  武睿双腿一软,跌坐地上。
  罗国居高临下地蔑视燕王,已经再无半点儒生模样,“这天下,原本便是强者居之。就像此刻,我是强者,你不过是顶着燕王名声的蝼蚁。”
  “古人云,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他又摇了摇头,似是惋惜,“可叹这天下愚者居多。他们只相信大王乃天选之人。老夫如此才华,却只能依附在尔等之下,何等悲哀,何等可笑!”
  风雨飘摇,人心煎熬。
  武睿面如死灰,罗国放肆大笑。
  突然!
  雷雨声中传来一声暴喝,“武睿小贼!出来受死!”
  断喝,穿透雨幕,刺入耳中。
  罗国望向殿外。
  暴风骤雨,一人悬立半空。
  风吹血袍起,雨打白发舞。
  手一招,斗大头颅,穿越广场飞入殿中。
  血肉模糊的脑袋滚到罗国脚边,赫然缠着黑布。
  罗国捏紧长须,眼神闪烁。
  武睿只觉松了口气。
  可谁知,那白袍猛然喷出一口鲜血,身影从空中直坠而下,跌入泥泞。
  罗国这才呼出一口浊气,“原来是强弩之……”
  话音未落,耳畔生风。
  罗国想要侧身闪避,可是双目突然失焦,虚弱感泛滥成灾。
  胸口发凉,低头去看,剑尖刺透胸膛,鲜血喷涌。
  这是怎么回事?
  是卞夏老怪背弃誓言?还是这殿中另有伏兵?
  罗国艰难转头,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意料之外的面庞。
  崔禄商!
  这个始终默不作声的男人。
  这个最应该和他互生互利的男人。
  居然在最终时刻。给了他致命一击!
  崔禄商拔出短剑,血溅满身,却不为所动。
  罗国仰天倒下,鲜血顺着地砖缝隙,四散流淌。
  他艰难地睁眼去看,见着崔禄商那双始终藏在袖中的手,沾满蓝色粉末。
  崔禄商看了眼自己的双手,“你喜食西域千夜香。原是清雅无毒,除非遇上龙溪粉末。这两物也不致命,只是让你失去知觉。”
  罗国终于明白,崔禄商始终站在一边,是为了等发挥药效。
  “为什么?”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微弱地嘶吼着,“你以为他不会杀你?我们挡了他的路,我们……我们一定会死!你一定……会死!”
  崔禄商没有回答,他只是用短剑,刺穿了罗国的喉咙。
  旋转剑柄,夺走三代老臣最后的呼吸。
  太和殿中,弥散着令人不安的血腥气味。
  武睿目光游移,惊疑不定地看着崔禄商的背影。
  殿中仿佛有一团迷雾,而崔禄商就隐在雾中。
  “爱卿?”武睿试探着唤道。
  崔禄商瞥了他一眼,将短剑别回腰上,没有答话。只是从罗国的尸首上扯下一块碎布,反复擦着指缝间的血迹。
  武睿硬着头皮,又唤了一声,“崔伯伯?”
  “你犯了几个致命错误!”崔禄商突然抬起头来,竖起一根手指,“第一,天真!”
  “无论宫廷内外,朝堂上下,江湖民间,什么事情能够逃过我们三个老家伙的耳目?你天真地以为,那追杀柳凤泊的赏金,我们会不知道是出自你手?你天真地以为,我们这么多年的积累,会坐以待毙?”
  “敌人,永远比自己高出一线。若是小看对手,那是把自己放在火上烤,作茧自缚。”
  武睿面色惊疑不定。
  “第二。”崔禄商竖起第二根手指,“懦弱!”
  “要杀我们三人,还要假借他人之手?”崔禄商冷哼一声,“大厦将倾,光有名声又有何用?那些奸佞小人,会因为你的名声奉你为主?”
  “大燕需要的是铁血手腕!承受压力,忍受孤寂,体味痛苦!若是你没有扫平宇内的魄力。滚回去做你的傀儡燕王!这是天下,不是你的后宫!百姓愚昧,他们需要的是一往无前的龙头,不是瞻前顾后的鼠辈!”
  武睿脸色涨红,想要反驳,崔禄商却没给他机会。
  “第三。浮躁。”崔禄商重重叹了口气。
  “你忍了这么多年,就不能再等些时日?罗国与我,毕竟老了。这次利用凤栖郡主,逼反柳凤泊,实在是一着臭棋。”
  武睿紧皱眉头,面露羞愧,崔禄商突然话锋一转,“不过。”
  崔禄商嘴角泛笑,“老臣必须称赞大王的决心。”
  “虽是有勇无谋,权术稚嫩。但不能全部怪大王,先王不理朝政,留下偌大一个烂摊,使得权臣当道。大王能够不为外物所惑,坚心重夺权柄,已是难能可贵。”
  “前进的路,始终迷雾重重。原地打转,确实能够乐及一时,终其一生不过井底之蛙。人,当不以力小为耻,终日苟且之所失,尤甚于死。”
  武睿缓缓抬起头来,正对上崔禄商的目光。
  崔禄商猛然抓住武睿的双肩,一字一顿地吼道:“大声告诉我!你是谁?你要做什么?”
  目光,异常坚定。
  目光,隐含期许。
  武睿只觉得有股力量,引爆了他心中埋藏许久的话语。
  “孤!是大燕之王!”
  “孤要重振大燕雄风!”
  “孤要这天下,拜服在大燕足下!”
  “孤要大燕,受万国朝拜!”
  崔禄商拍了拍武睿的肩膀,哈哈大笑,“我大燕,复兴有望!”
  说罢,他敛住笑声,向后连退数步,退回君臣间应有的距离。
  崔禄商跪拜在地,行一大礼,“老臣有事启奏。”
  武睿忍住心中激荡,回答道:“爱卿请讲。”
  “请大王治我欺君之罪。”
  武睿满脸惊讶,还未说话,崔禄商便继续说道:“大王登基之时,老臣便撒了谎。先王喜好奢华,那时国库已经见底。老臣隐瞒大王多时,就连大王的小小商政都不能满足。不过,老臣死后,充归国库,大王可以尽情施政。”
  崔禄商说得轻松,可武睿明白这话的分量,也明白当年清廉爱民的崔大人,为什么会变成今天掘地三尺的崔恶鬼。
  崔禄商用自己的遗臭万年为大燕尽忠。
  “崔伯伯……”武睿的声音有些哽咽。
  “不必多说。”崔禄商摇了摇头,站起身来,“名声与我如浮云。大王完全可以踩着老臣的尸骨尽揽民心。至于军权,大王尽管放心,那些人毫发未损。”
  武睿又吃了一惊。
  崔禄商微微一笑,“老臣早就预料到今日之事,让董蛮武不要入宫。恐怕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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