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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宪名臣传-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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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采瀛一见文采之,眸中流出痛色,艰涩张口:“妹妹!有负所托!”

文采之以为太多亲人丧失之后她再也不会流泪,可一听得哥哥这句话,泪珠儿成串。

跟在文采之身后的宫人见文采之身形摇晃,便上前要接过二皇子。但文采之一旋身,怒喝道:“放肆!本宫之子,那容你玷污!”

气势森然,文采之凛然不可侵!

赵恪冷冷看了文采之一眼,早先的一应伤感化成干柴,当即燃成熊熊烈火。他淡淡说道:“得喜,二皇子受惊了,你接过来,送到太皇太后处,让他两兄弟团聚吧。”

“哈哈哈!”,文采之未等赵恪说完,突然爆发狂笑,直笑的眼泪横流,她喘着气道:“赵恪!兄弟团聚!哈哈!你从他们未出生就算计他们的娘,直到今日,他们身在襁褓之中,你仍不肯放过他们!他们身上的血都是接着你的,满是算计!你竟说兄弟,你竟说团聚!哈哈!真是痴人说梦!”

说罢,文采之紧紧抱着二皇子,怒瞪着得喜,与殿中殿前司甲士对峙。

宫闱内事,外臣无人敢上前说话。文采瀛欲站起来,却被甲士死死摁着。

文采之见得兄长束手待毙,心如死灰,只道今日末日已到!一念之间,她低头看了看怀中熟睡的孩子……

他生来并不瘦弱,但时时抽搐憋气,想是生时难产所致。然而他眉清目秀,显是得了父母的好处。文采之悲从中来,抬头看了看赵恪,泪眼朦胧中笑得凄楚。良久,她低头,轻声道:“你降生才一月,为娘的,从未疼爱于你,却是娘的不是。可惜你生来命苦,投在帝王家!”

文采之狠狠闭上眼,而后厉声道:“若留你在世,日后不免重蹈覆辙!不若娘带着你,弥补娘亏欠你的疼爱!”,凄厉的话语冲破明德殿,尖厉的画在众人心上,语音未落,文采之兀得高举二皇子,惨呼一声,将二皇子摔在明德殿冰冷的金砖上!

婴孩惨哭一声,旋即无声!

赵恪正要抢上前,却被二皇子的一声惨哭震得倒退两步!这是!这是他的儿子!缓慢的痛从心尖处撕裂开来,旋即席卷了四肢百骸,这是他儿子!他的生母再造反再谋逆,他仍是他的骨血!他突然紧握拳头,把所有他承认的不愿承认的不得不承认的怒火统统冲向文采之:“贱人!”,说罢一掌扫向文采之!

文采之声音顿失,狠狠的摔倒撞在殿中大柱上。半响,她回过神来,竟恢复了旧日的清淡,红肿的脸上一片矜持淡然:“哥哥,成王败寇,生前身后名,多说无益。你我兄妹一场,采之无怨无悔,亦不怕草席荆钗乱葬岗谋逆名,咱们彼此成全!”,说罢,发上唯一一根固定青丝的银素簪拔下,朝心窝猛一刺……

红颜飘零……一瞬间,明德殿染血,赵恪五内似被一个大石碾来回的碾着,直至五内皆成齑粉。采瀛却是瘫在甲士手中,半句话都不想说了。

得喜抿着嘴,一言不发的上前扶着赵恪,在他身后抚运。

良久之后,赵恪勉强回神,挥退得喜:“将二皇子收殓了,待日后安葬。”

这时候曲岚揣度着皇帝缓过神来,想到此刻皇帝伤心,必然亲近自己,因此上前回到:“启禀陛下,祖父自文重光下令调防国中将士就密切注意其动向,得知其调康乐军入京后,判断其恐有谋逆之心,今臣生擒文采瀛,请陛下发落!”

那边一直跪着的吴启元、何冲等人闻言皆心生不满!他生擒文采瀛?那前面浴血奋战的人都来南门看风景的?!这功劳抢得端得是明目张胆!

蕴月内心惊悚!庄国公曲谅看来是人闲心不闲!人不在朝廷,却对朝廷的风吹草动了如指掌。文重光调李存戟出京,必然是要另调一支军队来补充京畿马军司的,因此康乐军来得名正言顺,可曲谅却因此一举判断文重光谋逆!他何来这等敏锐触觉?!难道、难道……曲谅多少知道康乐军与文重光之间的勾当?果真如此,曲谅却到了关键时刻才让曲岚赶来,这难道不是蓄意的要推波助澜以掀倒几乎无可撼动的文家?

蕴月暗自喘气,如果曲谅知道文重光的心思,那皇帝知不知道?!如果连皇帝都知道……

蕴月手足冰冷,不敢相信,死了多少人啊!安宁军、马军司、步军司,数以万计!还有阿爽,还有……慢着!阿繁呢!他的阿繁呢!

蕴月冷汗直流,便要抬头张望!

那边赵恪自然不比蕴月笨,当即捏住了曲岚话里头的蹊跷,面色变了又变,终是忍下来,淡淡道:“国公辛苦了!得喜,先将文采瀛押下去。拟旨,将庄国公从洛阳迎回,接古老的位子,中书省同平章事、参知政事!”

曲岚面上一喜,当即叩谢皇帝三呼万岁,后面吴启元等人都吸了一口冷气。

蕴月被曲岚的高声唤醒,当即一震。皇帝!蕴月不禁悄悄横眼看了阿爽,终于明白,无论皇帝知不知道文重光要造反,他再度启用曲家是必然的!旧日洛阳权贵势大,曲家并不起眼,可眼下洛阳权贵三家去其二,曲家就显得举足轻重了!何况,他爹爹护驾有功,极有可能一洗二十年的冤屈得以起复,而吴启元、何冲等人皆与他爹爹有非同寻常的情谊,再加上眼前看李存戟及西北元气未伤。独木难支,赵恪不得不考虑朝局的平衡!

原来如此!当初他驱赶曲谅岂非正中皇帝下怀?!皇帝突然撤下曲谅,只怕不是为削去外戚力量自断臂膀,而是要保存一只最可能支持他的力量,以求关键时候得以助力!原来这才是皇帝真正的深谋远虑!

可是,洛阳权贵,古、文闹得朝堂颠覆,那曲家呢,焉知皇帝此举不会重蹈覆辙?!

“启奏陛下,微臣尚有一事禀报,”,曲岚继续道:“微臣》已将南门《“炫》校场上参《“书》与谋逆的《“网》甲士羁押看管,一众附逆将领官员皆已经羁押。但……微臣在文采瀛帐下发现不少宗亲子弟附逆,其中……”,曲岚话至此处一顿,看了一眼赵恺及蕴月,继续道:“包括景怡郡王次子赵愉!”

赵恺眼中一痛,抬起头来:“皇帝哥哥!”

那边赵恪,心中又是一纠,却是痛到极处,再无感觉了,只淡淡的看了看赵恺,又扫向曲岚。

蕴月惊诧连连,这是什么意思?要牵连他爹爹么?!

“微臣请陛下示下,当如何处置!”

赵恺忍不住,含泪道:“人都死了,还要怎么处置?枭首示众,还是挫骨扬灰?!”

“人死不能不复生,但景怡郡王仍节制着北门外一万康乐军,又同李存戟的朵彦十八骑关系密切!何况,此次宗亲附逆者众多,景怡郡王素来在宗亲之中地位崇高!微臣只是为陛下安全……”

赵恺霍的一声站起来,怒道:“你疑我父王有异心?!”,一句话下来连他自己都为赵怡觉得委屈,眼泪又流下来,狠声道:“那你又是何居心?!你以为文采瀛是你擒下来的!那吴将军、何将军、丁将军、死了的袁将军又做了什么!”

蕴月怕赵恺鲁莽,顾不得了,连忙站起来,就在皇帝面前喝道:“阿恺!不可胡说!”

赵恺看着蕴月,发现蕴月面上森然,自有一股藏而不见的威严,压得他再也说不出话来。蕴月摁着赵恺跪下:“蕴月身为景怡郡王养子,身份不如世子,但依着父王往日的教训,蕴月当你的大哥,还是当得!”

赵恺气结,蕴月从不敢在他面前端这架子,今天这是怎么了?

“方才曲公子说连赵愉在内的不少宗亲子弟附逆,”,蕴月肃着脸教训完赵恺,又抬头对皇帝说:“蕴月不敢苟同!赵愉实为臣弟弟,素日连一只蚂蚁都不敢踩死,何况上阵杀敌参与谋逆?!今日惨死战场,实非谋逆,无非担忧陛下安全前来探视!”

蕴月话音刚落,曲岚只觉得可笑,江蕴月也未免太护短!

曲岚借着与皇帝的关系,一心要借此良机奠定劳苦功高,求得祖父父亲返朝之余,还要祖父能在朝上与景怡王等一干功臣平分秋色。他来得巧,却也抹不去景怡王功高的事实。但是拿住了赵愉参与造反的由头,他就能肆意贬低污蔑赵怡以抬高自己。何况,江蕴月与他还有杀弟之仇,此刻不报更待何时!眼前蕴月歪曲是非,曲岚当即抓着机会:“担忧陛下安全?江御史好堂皇口气!如此说来,文采瀛无非也是担忧李存戟造反,来探视陛下安全罢了!”

蕴月浑身姿态似严冬下盖满了积雪的青松,素来弯着的腰瞬间抖落一身冰雪、挺了个笔直。他冷冷的看着曲岚,并无畏惧。旧日曲峻被打死、曲家被赶出朝堂,都是他的功劳,他自然深知曲家人与他有仇,恨不得捎带着把他也宰了。眼下曲家卷土重来,用心险恶之余又立即和他老爹抢功劳,借着赵愉的名堂,想把一盆脏水泼在他爹爹身上,让他爹爹从此翻不得身!甚至日后还会连累吴启元、李存戟等人!曲谅只怕自离开朝堂的那日,就惦记着今日的一朝得势吧?!

可是环顾朝堂,曲谅有一星半点古老的能耐吗?任他抢得半壁朝堂,又是往日那样混战么?何况,发落那么些不明所以的宗亲子弟,皇帝岂非为了一个外族得罪整个宗亲皇室?!不!半步都不能退!半点机会都不能给他留!否则他爹爹这一辈子情何以堪!否则邓老、孙继云这些人的退让牺牲不是都白费了!

“陛下!曲公子既知文重光有谋逆之心,何故直至今日才仓皇领兵攻进东门?南门校场鲜血横流,死伤甲士数以万计,南门齑粉,陛下安危危如累卵!敢问庄国公此举岂非等同谋逆?!”,蕴月想得通透,便一无所畏,盯着曲岚直直刺去!

“住口!住口!住口!”,赵恪一路忍着,到了此时,再也忍不住,他左手撑着御案,右手狠狠的拍着御案,震得案上的砚台、茶盏、镇纸乱成一团。

这真让他无地自容!他的危难才解,他才经历丧妻丧子之痛,他最为倚重的臣子就在他面前为了各自的念头争得头破血流!他怎不知曲家的那点心思!他怎么不愤怒曲谅推波助澜和黄雀在后的叵测居心!他洞若观火!可江蕴月如此明目张胆的撒谎、如此直截了当的话让他如何下台!

蕴月听的皇帝声音里沉重压抑的痛意,只抿着嘴,三叩首,抬起头来,一字一句清晰说道:“陛下!阿愉绝非造反,只是探视陛下安危!”

一句话似锋利无匹的细针,直击赵恪逆鳞,赵恪当即难堪到再也维持不了清淡有礼的风度,转身奔到蕴月跟前,狠狠揪起蕴月,大喝:“住口!住口!朕让你住口!”

蕴月被扯得气都喘不顺,却笑着轻轻道:“陛下错过体会阿爽的用心,别再苛责阿愉!”

赵恪大恸,颓然松手,大退几步,得喜仓惶冲上来扶着赵恪:“陛下!”

赵恪使劲挥开得喜,一叠声:“陈正华!陈正华!拿下去!拿下去!关到刑部大牢去!”

……

蕴月穿着染了血迹的官袍,倚在牢墙边,远远的望着高窗外的一轮残月。

年年岁岁月相同,岁岁年年人相违。

他记不得这是他蹲牢房的第几天了,刑部大牢阴冷潮湿,但他还是隐约感觉倒春寒退了去,大约春日应该到了。

春日……这是他入官场的第三个年头了吧!

身边的呼噜声一阵响似一阵,豆子在稻草堆上瘫成大字,睡得肆无忌惮。蕴月回头盯着豆子,觉得心里一阵痛快。

真好!豆子真好!

他断了手,甩甩,横一句“没了就没了,用左手也挺好!”,就过去了。

他伤得重的时候高兴瑛娘伺候他伺候的好,横一句“得了,我中意你,你也伺候我了,别扭捏,就跟着我吧,我不会让你吃亏!”,就硬讨了个娇美娘。

他被关进刑部大牢,他大怒,动手打了曲岚,紧接着闯进来打了狱卒,陈正华气得跳脚,要关他,他横一句“正合我意!”,倒把陈正华气得笑了,顺道也把他塞进来陪着他。

他天不怕地不怕,鲁直意气,蕴月看着他就无所畏惧。

可是,蕴月不止想要兄弟,还想要女人,他的阿繁。

豆子自是看不明蕴月的心事的,径自睡觉吃饭,同他说笑,只把牢房当往日的蕴月园。可蕴月不行,每晚辗转反侧,终是无以成眠,只对着残月,掰着指头,一遍又一遍细细数着他与阿繁的日子。

他记得早两年,他于隆冬时候在西面厩马大营遇着村姑一般的阿繁,吃了好一顿排头。后来元宵灯会,她一张猴子屁股似的脸蛋,一双眼睛老大老大的!哎,真丑!她还发脾气,一手的胭脂全抹在他身上,害得老爹还嘲笑他……她真淘气,又胆子大,带累他在岐山的春夜里到处寻找,不得已背着她,最后竟直把她背到他家里去了。

阿繁……

他心里盘旋着这名字。他甚至可以忘记很多,阿恺、阿愉、老爹、师傅……很多很多人,他都忘了,但他一刻都忘不了阿繁,他只惦记他的阿繁。

旁的人都自有人惦记,唯独他的阿繁,只有他惦记着。

没有人记得她吧?她就一小小的宫人,旁人杀她还嫌脏了刀!可怎么就是不见了?连尸首都找不着?她虽然淘气,可不会害人,怎么会对她下手?蕴月颠来倒去日日不成眠的纠结,就是不明白,阿繁怎么就不见了!

豆子安慰他,臭丫头聪明得很,鬼知道从哪里溜了!

可他不信,她再聪明,总也是被文采之算计。他真怕,他真怕文采之发了疯,揪着阿繁……他不敢想,一想到这儿就能停了呼吸,心痛得他直不起腰,若是,若是……

那一刻,蕴月又觉得万念俱灰,只愿从未认得阿繁,她也不会因此受这些苦,她就算再没人惦记,总无忧无虑的翱翔云端……绝望中,蕴月又不禁埋怨,如今认得他又落下他,有什么意思!

罢了,拼了这条命,旁若无人一口咬定赵愉绝不是造反,保得爹爹一生名节,护得朝堂日后清明,那也算不枉那么些人对他的一番养育教导。此后他再无牵挂,可以只念着阿繁!蕴月抿抿嘴,竟是笑了,隐约觉得若生死都随着她去了,也挺好的。

他握了握手,手中空空,原来他来这人世,连阿繁一根发丝都不曾捞着。

蕴月沿着牢壁缓缓滑了下去,侧身蜷在稻草堆上,慢慢的闭上眼睛,眼角一点微光,是融在他眼里的一钩残月……

可蕴月不知道,一样不成眠的,何止他一个。

……

二月十五日,史氏自知道蕴月无端被关进了刑部大牢,当即昏死过去,醒来了不复旧日仪态的只揪着林澈嚎啕大哭。

阖府上下,都莫名其妙她为何如此伤心。

林澈屏退仆人,搂着史氏,泪欲沾襟:“夫人别急、别急!”

“子由!自跟着你,三四十年,也是儿孙满堂了无遗憾了!”史氏痛哭一场后,含着泪,郑而重之说道:“可看着咱们阖府上下和睦,我这心里就总念着大哥。清月、恬儿这两个孩子,恬儿自不必说,总有前因后果。清月呢?她那样一个人,怎么就陷在这里面,一辈子脱不得身!连她的……听你说的,那孩子那样的心肠,真是天可怜见!往日清月恬儿遭了罪,大哥,还有你我,遗憾多少年,若今日眼睁睁看着这孩子遭罪,我这心……若大哥知道了,大喜、大悲的,我、我、倒叫人说什么好哇!”

林澈伤心,轻轻抚着史氏:“夫人的心,子由只有体会得更深……他聪慧,也有情义,行得这步棋,明眼人都明白,想来也真不屈了当年父亲对清月的看重。你放心,此事子由必定竭力周旋!”

史氏摇摇头:“此事只怕落不下景怡王了,他痛失一子,如今又有一个关在牢里朝不保夕,他若对清月……我真怕他急了,反倒害了牢里的那个!”

林澈拿了史氏的帕子,转身擦了眼角的眼泪,才轻声吩咐道:“夫人也稳着些,眼下曲家卷土重来,气焰嚣张,陛下要借着他家的势头弹压着一干功臣,此时此事万不可让人看出端倪来,否则后果堪虞。”,说着又伸手给史氏拭泪。

史氏接过林澈手里的帕子,叹气道:“我也是实在伤心,自知道此事,也不敢和谁说,日日对着灯说罢了。你放心,三四十年的风雨,我总还有些分寸。”

林澈点点头,于次日下朝后亲往景怡王府祭奠了尚未发丧设灵堂的景怡王次子赵愉。

赵愉的生母金氏扶着棺材,肝肠寸断处,语句不足以形容,连一旁的元氏都是倚在赵恺身上痛哭不已。赵恺黯然,劝了生母又去劝金氏,直把金氏当成自己的生母一般来对待。

时至今日,元氏再无话可说,任由赵恺劝慰金氏,心中伤心之余只剩感激,感激上苍,让她儿子还活着!

赵怡站在一侧,心中痛苦,难以言说。他已是不眠不休几日,胡子拉碴的,人极为憔悴,连一点应酬人的模样都懒得装出来,只抿着嘴对着林澈。

一旁的萧子轩强撑着应酬林澈,将林澈迎至书房,又劝赵怡:“王爷虽然伤心,但也得体恤着如夫人。公子不发丧,终不是长久之计。”

赵怡心内不知什么滋味,数日不吃不喝不睡,他浑身只剩下柔肠寸结的酸痛。赵愉不提了,只得内疚伤心。可那傻小子!简直和他娘一模一样的脾气!关键时候抖一场叫人骂不是、喜不是、悲不是的脾气!他一辈子都过来了,还在乎那点脏水泼在身上么!要他这样报答、要他这样体贴!

赵怡一闭上眼,就看见那一双杏眼,二十年依旧清澈见底。那一瞬间,他分不清这二十年来陪着他的,究竟是她还是那傻小子。是她吧!舍了自己的伤心,来体贴他的伤心,鼓励着他一路行至此处。若这样重的托付,他都不能替她守着,他算什么!

内疚,掩藏在伤心下,让赵怡失了言语。

林澈一旁看着,分明清楚,赵怡只会恨蕴月不是他亲儿子!他摇摇头,劝着赵怡:“王爷,既已知故人心意,何必自苦!委婉周全得两位公子才是要紧啊!”

赵怡握紧拳头,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萧子轩叹气,正要说话,那边仆人又传话进来:“李侯爷来了!”

正说着,李存戟扶着李玉华急匆匆的赶了进来。

几人又是一番见礼,李玉华看见赵怡这样憔悴,直叹气:“王爷!老夫五内俱焚,王爷也是自然的,只是也该想个法子了。”

“李老说的是啊!”

李玉华转过头来,朝林澈点了点头,彼此心中都有底。

赵怡深吸一口气:“阿愉那孩子,生性腼腆,只怪我平日太疏忽他,反而害了他。也都是我造的孽,自然我来受,造反谋逆,我自一力承担。至于蕴月……两老放心,我定不让他损了一根寒毛!”

“王爷万不可妄动!”,林澈立即站起来摇头道:“开弓哪有回头箭!蕴月既已一口咬定二公子之事,便再不能改口,不然蕴月救不出不得已,连蕴月最大的庇护、王爷你就立即要出大事!何况,王爷就是再伤心,也总得顾着朝堂的安稳!”

李玉华点头:“是这话!林老可有良策?”

林澈走了两步,抬起头来:“此事,终得皇上明白过来。毕竟宗亲也是陛下朝中一大助力,若为曲家故,打击了王爷,打击了那么些被文采瀛挟持又不明所以的宗亲子弟,就会引致曲家一家独大。以老夫之见,由得曲家人闹腾,他闹得越凶,皇上看得越明白,自然而然的就水到渠成。届时,老夫再上折周旋,想必也能过了这关。”

李存戟接话道:“小月毕竟并无大过,且立了功劳在先,只是摘了陛下的逆鳞。陛下圣明,自然有明白的一日,王爷勿急。”

赵怡听得林澈一番话,心里松了松,勉强提了提精神,看了看存戟,问道:“不过两日,你又伤得重,也该歇着!朵彦十八骑安顿的如何?”

“陛下乘机着刑部彻查康乐军巡检。朵彦十八骑暂在东营安顿,原在陷凤坡死里逃生的两千兄弟也正赶回来。眼下陛下正在操心由永康军巡检殷勇暂时节制的一万安宁军残部,今日召了裴向秀先生、殷露小姐问话的。”

赵怡点点头:“何冲、方琼这些人还在壮年,想必安宁军巡检也是跑不了的,吴老将军憋屈了半辈子,陛下自然也要安抚。陛趁此机会,对国中军务大刀阔斧,必然的,你也多留心一些。”

“是!”,李存戟恭谨答应了,又道:“阿恺此次着实抢眼,陛下若非顾忌着小月的事尚未平息,只怕就要立即点了阿恺到殿前司去了。”

赵怡一听到赵恺,也觉得安慰一些,只轻轻点点头,旋即又叹了一口气。

……

十四日夜,同样是御史台一干人等的不眠之夜。

得喜开了南门,张挺迫不及待的冲了出来。

茫茫血地,偌大的校场,张挺举着火把几乎趴在地上一寸一寸的挪,哪个甲士来赶他,他也不走。

此时校场正在清理战场,满地狼籍,几乎惨不忍睹,可就是惨不忍睹,张挺也熟视无睹。尾随而来的祝酋英、慕容凌两人皆是泪流满面,立即也找了火把来,跟着张挺地毯式的翻着整个校场。

直到天亮时分,祝酋英才在校场西面的一堆尸首下翻出了一根玉带,细细辨认了旋即高呼:“大人!大人!快来认认,这可是!”

张挺和慕容凌立即抢奔过来,张挺一手夺过来,细细的认了,心中大喜:“是了!我认得!老孙素日就说玉有五德,譬如君子。老孙初入御史台时,家无余资,邓老叹其清廉,又赞其耿直,特意相赠的。这腰带上的羊脂玉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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