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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夜行-第3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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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临河,正有一条小船儿,躲在树荫下,缆绳拴在粗大的树根上,一个头发蓬松的船娘懒洋洋的刚起,端着一盆衣服,刚到船头蹲下,正在清洗衣物,知了犹在树上聒噪,叫人听了从心底里提不起气力来。
  不一会儿,酒菜上齐,几人也不客气,便提箸吃食,举杯饮酒。薛禄和刘玉珏分坐在夏浔左右,哼哈二将坐在下首,夏浔便吃了口菜,便问道:“薛兄今天忙忙碌碌的,何事寻我?”
  薛禄早就憋着一肚子话等机会呢,闻言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国公爷,您不是管着大报恩寺呢么,手底下有几万号匠人,嘿嘿,末将这个……呃……”
  夏浔失笑道:“以薛兄的性格,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吞吞吐吐了?”
  薛禄忸怩了一下,又向夏浔靠近一些,小声道:“国公爷,是这样,金陵城东有一座桃源观,您也知道,江南好佛之风甚盛,道教不甚流行,这偌大的金陵城里,大家都知道的道观,其实就只皇家兴建的朝天宫这么一处地方。
  所以,这桃源观香火十分冷淡,那道观里有几亩地,观里的仙姑主要靠种地、绣荷包儿赚点吃用,几乎指不上信徒们的供奉。如今那道观年久失修,连风雨都不能屏蔽了,也太可怜了些,观里穷,拿不出钱来修缮。因此,末将就想帮个忙,把这道观修缮一下,可是末将手里虽有点钱,可也不多,若用来雇请工人、购买木料、漆料、砖瓦各种材料,实在济不得甚么事。”
  这倒是实情,像薛禄这样的武官,能有外捞,但也有限。地方的将领,多多少少总有侵占兵饷的行为,他们的主要外捞就在于此,其实也不算多,这时候的大明吏治还是很清明的,胆大包天的贪官当然有,但是在大明这么多官员里边,仍然属于少数。
  而朝廷上的武官,外捞就更少了,薛禄在五军都督府做事,主要的灰色收入,是靠地方的武官们进京的进献的那点孝敬,薛禄口挪肚攒的,给老家盖了大宅子,这次给老父过寿,又是大操大办一番,他说手中闲钱不多的话,当是实言,如此说的话,他修缮道观的义举就更显难得了。
  夏浔不禁肃然起敬道:“没想到,薛兄这等粗豪的军伍汉子,竟还是一位虔诚的道家信徒呢!”
  “嗨!啥佛呀道的,我都不信!”
  “啊?”
  “呃……信!对,我信!我信玉皇……太上老君!”
  薛禄看看夏浔促狭的眼神儿,有些不好意思了,大黑脸稍稍红了一下,这才压低了嗓门道:“国公爷,我就跟您说,您可得替我保密呀。”
  夏浔笑道:“你说!”
  薛禄吭吭哧哧地道:“是这样,那桃源观里,有一位仙姑,嗯……这位仙姑……”
  说到这儿,薛禄忽有所觉,倏地扭过头去,陈东和叶安干杀手出身的,反应多快,早就将前倾的身子坐正,竖起的耳朵放平,筷子上下翻飞,片刻功夫已经塞了一嘴的菜,而另一侧竖起耳朵倾听的刘玉珏业已恢复了常态,悠然自若地正望着窗外那位洗衣服的船娘。
  薛禄放下心来,又靠近夏浔,低声道:“末将挺喜欢……挺喜欢这位仙姑……”
  他这一说话,刘玉珏和陈东、叶安的耳朵又竖了起来。
  夏浔诧异地睨了他一眼,犹豫道:“这个……薛兄,你可是朝廷二品命官呐,官员就算是纳妾,对方的身份也不能这么不挑剔啊,人家姑娘是位出家人,这不太妥当吧……这事儿要是让有心人闹将起来,到皇上面前参你一本,于你的官声可大为不利。”
  薛禄急道:“不是!国公有所不知,那位仙姑不是真正的出家人……”
  薛禄说漏了嘴,只好无奈地叹一口气,说道:“我是千方百计从那观主嘴里打听出来的,是这样,国公爷,这位姑娘是在家乡受恶霸逼婚,扮作仙姑逃出来的,亏她一路绕过巡检关隘,可到了这金陵城里却是寸步难行了。后来是那观里的老仙姑看她可怜,收留了她。因为她的身分见不得光,再说一个女儿家,又能做些什么呢?所以就以仙姑身份留居观中了……”
  夏浔这才恍然,不禁失笑道:“原来如此,那你还费这么大功夫干什么?你既喜欢她,何必这么婆婆妈妈的,只管向她提出倾慕之意,凭你薛大将军的身分,难道还配不上她么?她又不是一个真道姑,你这么拐弯抹脚的去修道观,只怕人家未必领你的情呢。”
  薛禄垂头丧气地道:“唉,末将是个直性子,国公爷以为末将没照国公说的这么做么?那位姑娘大概是被家乡的恶霸乡绅欺侮得狠了,对有权有钱的人非常仇视,她不接受我啊,我看她因受观中仙姑的接纳,对道观里非常感激,这才……出此下策。”
  夏浔听到这里才明白,对这薛禄的痴心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同时又不免有些钦佩。这薛禄倒真是一个正直之人,就凭他如今的官位权势,既已知道那女子没有路引官凭,属于金陵的黑户,而且在这里无亲无故,全凭这座穷道观存身,薛禄若想迫她就范,有得是法子,可他居然只是一味讨好,希望邀得美人儿欢心。
  薛禄道:“因此呢,末将就想到了国公,想请国公您帮个忙儿,修建大报恩寺这等大工程,就是剩下来的一些边角料儿,用来修补那桃源观也足够了。至于工人,这些修报恩寺的匠人,只要抽点空儿去,那么小的一座道观很快也就修上了。”
  夏浔想了想,点头道:“成,大报恩寺工程浩大,边角料儿很多,堆在那里碍事,还要雇了人运走的,便送你也不妨。只是要借那匠人役夫使用,这钱就省不了了。虽然上头发句话,叫他们干就得干,可他们都是些苦哈哈,也要过日子的,不能叫人家白出力气。”
  薛禄大喜过望,连声道谢:“成成成,本来就算把那边角料儿便宜些处理于末将,末将都感激不尽的,国公肯行这个方便,末将这好事儿要成了,两口子一块到国公爷面前行礼献茶!”
  夏浔听得忍俊不禁,笑道:“胡说八道!怎么把我与你家老太爷抬到一个位置上去了。”
  薛禄嘿嘿笑道:“国公爷,不瞒您说。末将还没纳过妾呢,就在老家有个媳妇儿,还是当年父亲替我说下的亲事。我那媳妇倒是个本份人家的姑娘,我很敬她,可若说起喜欢……国公爷,这位仙姑,是薛禄平生第一遭真正喜欢了的女子,要是我能与她长相厮守,国公爷的大恩大德,末将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夏浔摇头叹道:“倒是一个痴情种子,不过你这法儿实在是……算了,牛吃稻草鸭吃谷,各有各的福。如果你们有缘,或许真能成就姻缘也说不定。”
  夏浔转头对刘玉珏道:“玉珏,既然现在叫你到工部做事了,这事儿就交给你办吧,明儿你跟黄侍郎交待一声,就说是我请他帮忙。”
  他这一对刘玉珏说话,薛禄登时想起一些事来。他在五军都督府做事,是徐景昌的心腹,朝堂上许多秘事,对他而言自然不是秘密,可不像许多官员只能看到表象。薛禄便对夏浔低语道:“国公爷,那桩案子审结,纪纲挨了板子,我还以为国公爷您赢得干干脆脆,瞧这模样,似乎皇上还是起了些疑心?”
  夏浔笑而不语,心中只道:“何止啊!你不知当时何等凶险,若不是这么多年来和皇上结下的交情,再加上我够机警,对答趁了皇上心意,若换一个人去,现在早已人头落地了。”
  薛禄以为自己说中了,不禁一拍大腿道:“嗨,国公爷对朝廷忠心耿耿,怎么可能与白莲教有所勾连呢?若是真有那白莲妖人叫国公爷知道了身份,不用想,国公爷马上就得拔出刀来宰了他,怎么可能欺瞒朝廷!你说这事整的,那纪纲虽然挨了打,气焰反倒更加嚣张了。国公爷,您别想那么多,我看皇上还是信任国公爷的,等过一阵儿风平浪静了……”
  夏浔笑道:“不劳解劝,我想得开的。谁能一生坦途、永远顺利啊?就说皇上当年举旗靖难吧,那胜胜负负,多少进退?遇到一点挫折,就自怨自艾、自暴自弃的人,只能屈从于命运,永远也做不了命运的主人!”
  薛禄振奋道:“国公说的是,末将是武官,没少打仗,对此最有体会。这话,我说不上来,可这道理,我听得最明白!”
  夏浔又看了刘玉珏和陈东、叶安一眼,自信地道:“你们也记着,人生的耻辱不在于输,而在于输不起;人生的光荣不在于永不仆到,而在于能屡仆屡起。我,不会倒下!你们,也总有重新站起来的一天!而现在笑得正欢的人,那时想像你我这样在这里饮酒逍遥,恐怕都没有机会!”
  次日,刘玉珏和陈东、叶安正式到工部报到,领了公服换上,再约了薛禄往大报恩寺去见黄侍郎,顺口向他提起夏浔的话儿,黄侍郎听说是夏浔的安排,自然满口答应。马上叫人去办,立即拨了一些人运那边角料儿去城东桃源观,同时就叫他们留在那儿修缮道观。
  黄侍郎对刘玉珏那叫一个热情,简直比对夏浔还要体贴,随即就要引他去工地转转,指点他该注意的事项,刘玉珏虽被打发到了工部,对工部的事实在一窍不通,见状便提出要与陈东、叶安一同往城东去,瞧瞧那处道观,托辞之言自然是他们和薛禄是朋友。
  黄侍郎是工部的二把手,对刘玉珏这个下属却客气的很,这种要求哪能不答应。那边工人们正把一些能用的边角料儿装车,刘玉珏和陈东、叶安就赶过来了,薛禄正在那儿等着,他跟这三个人也挺投缘的,一问缘由,自然欢喜。
  不一会儿,那边角料儿装满了几辆车子,四人便上了马,领着黄侍郎拨出来的那班管事、工头儿,往大报恩寺外走去。四人押着车有说有笑地往城东赶去。离开长干里,行不多远,迎面十余骑骏马赶来,鲜衣怒马,气势非凡。
  四人正在谈笑,全无察觉,不想那些骑士看见他们,立即勒缰停下,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响了起来:“哟!这不是玉珏贤弟么?”
  刘玉珏抬头一看,迎面十余骑侍卫拱卫中央的,正是纪纲!
  第715章 羽纯道姑我要了!
  刘玉珏一怔,便拱手道:“纪兄……”
  “大胆!朝廷的规矩制度是摆设吗?见了上官既不避道退让,也不下马见礼,这是哪儿的规矩?”
  刚刚做了锦衣南镇镇抚的纪悠南挺胸腆肚,厉声大喝。
  刘玉珏忍了忍气,翻身下马,陈东和叶安随之下来,薛禄是都督佥事,本比纪纲高一级两品,如今却是平级,因此只是颔首示意了一下,纪纲倨傲马上,恍如未见,根本没理会他。
  “悠南,放肆,玉珏是我兄弟,要什么规矩!滚到一边去!”
  纪纲对刘玉珏下马故作不见,反扭过头去喝骂纪悠南,纪悠南连忙称是。
  刘玉珏下了马,抱拳道:“下官工部员外郎刘玉珏,见过纪大人!”
  “嗳,看你这话儿说的,快起来快起来,怎么这般见外!”
  纪纲说着,屁股却稳稳地坐在马鞍上一动不动,等到刘玉珏一揖行罢,这才道:“来人呐,扶我下马!”
  纪悠南头一个跳下马去,搀住纪纲,又有一个百户抢步上前,单手握拳拄地,叫纪纲踩着他的后背,慢吞吞地下了马。纪纲慢腾腾地走向刘玉珏,笑吟吟地道:“前几天,挨了皇上的板子,这屁股上的伤还没好呢,下来得慢了,贤弟,怎么这般见外!”
  他看看那车上横七竖八的边角下料,又看看刘玉珏一般工部员外郎的官服,笑道:“贤弟这是往哪儿去?”
  刘玉珏拱着手,一丝不苟地依着下官的规矩,答道:“东城桃源观年久失修,薛大人是该观的大施主,请下官帮忙,运些下角料儿过去修缮一下。”
  “哦,原来如此!”
  纪纲说着,一拉刘玉珏,把他带到了路边,上上下下又打量他一番,敛了笑容,叹道:“唉!贤弟呀,你因为杨旭受了牵连,如今被贬至工部,做了一个小小的主事,如今可还好么?”
  刘玉珏浅浅一笑,答道:“承蒙纪大人动问。这工部员外郎官儿不小啦,在京里头不算甚么,放到地方上去,那可是与知府平起平坐的官儿,下官很满足。要说受了辅国公牵连,却也不然,下官这前程,全拜辅国公所赐,能为国公做点事情,下官很开心!”
  纪纲脸色沉了沉,神气冷下来,寒声道:“玉珏,咱们是山东老乡,又是同窗同学,入仕之后,又在同一个衙门口儿做事,我思来想去,怎么想,都想不通,咱们两个,应该同进同退,如同一人才是,你!为什么要跟我对着干?你说!为什么?”
  刘玉珏抬头瞟了他一眼,讶然道:“纪大人何出此言?”
  纪纲火了,恼怒道:“玉珏,我以一片诚心待你,你能不能好好与我说话?我想不通,是真的想不通!”
  刘玉珏淡淡地道:“要说想不通,我一样想不通,国公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蓄意要对付他?”
  纪纲傲然道:“我是天子近卫,专司侦缉百官不法事,他确有不是,你叫我因公废私,辜负皇上信任,与他同流合污?”
  刘玉珏一双眸子秋水湛湛,定在他的脸上,沉声道:“你不要告诉我,你开始派人盯着国公的时候,就已知他必有把柄可抓!”
  纪纲的目光回避了一下,放缓了语气道:“玉珏,我跟他,道不同!”
  刘玉珏冷笑:“什么道?同为大明之臣,同辅大明天下,同为太子一系,何来的道不同?”
  纪纲被他质问得勃然大怒,恨声道:“因为,他挡了我的道!”
  “哦?”
  纪纲舒了口气,说道:“你不要太天真了,玉珏,我告诉你,这天底下,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对你有所帮助时,敌人也可以是朋友,当他成为你的阻碍时,朋友也是敌人!杨旭现在已经挡了我的道,懂么?
  可你不同,我们是同乡、同窗,更做了那么久的同僚,我是很器重你的,现在只要你说一句,从此以后,你愿追随我的尾骥,与我共进退,我就想办法把你调回锦衣卫,南镇镇抚算甚么,我把自己兼着的北镇镇抚交给你做,怎么样?”
  刘玉珏笑了,摇头道:“你的道,我已经明白了。但凡对你有利,无人不可利用。当任何人挡在你的前边,阻碍你攫取更大权力,攀登更高地位的时候,那他就会马上变成你的敌人!你是皇上的一条狗,你希望其他人都变成你的狗。对不起,我和你,道不同!”
  戴着边角料的车子继续前行了,薛禄、刘玉珏一行人已经去远,纪纲脸色铁青地站在路边,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久久不发一语。
  纪悠南讪讪地凑过来,诌媚道:“大人,那姓刘的不识抬举,您何必在意呢,他愿意当杨旭的狗,咱……”
  纪纲听到一个“狗”字,心火勃然爆发,抡起手中皮鞭,“啪”地一鞭子抽在纪悠南肩上,疼得纪悠南哎哟一声,赶紧退开几步,连连鞠躬:“卑职知罪、卑职知罪……”
  “扶我上马!”
  纪纲叫人扶着气咻咻地坐上了马鞍,刚要抖缰而去,忽又勒住马,脸上阴晴不定地寻思片刻,自语道:“薛禄是一家道观的大施主?他那个德性,会是崇佛信道的人?”
  纪纲眼珠转了转,用马鞭一指纪悠南,纪悠南吓的一缩脖子,纪纲道:“他们去的是城东桃源观,你跟去瞧瞧,给我查个明白,他们跑去修缮道观,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纪悠南一听有差使给他,马上狗毛儿得瑟起来:“卑职遵命!卑职就去!”
  说着一拨马,领着几个手下,蹑着远处那行车辆下去了……
  
  桃源观,很有诗意的名字,不过真的看到这道观,不免令人大失所望,这道观太破旧了,墙壁半倒,墙皮盘剥,连里边供奉的碧霞元君神像,都灰突突的失去了神采,前殿两厢空地上还种着几畦青菜,这样的地方,怎么可能吸引得了香客。
  工头们指挥着匠人叮叮当当到处修缮着,薛禄在旁边不断地提醒:“大家小心着点儿,可别把菜地给踩了,那边,那边,晾着衣服呢,别刮倒了……”
  一处还算完好的房间里,住持清玄子正在和声细语地劝着面前一个年轻美貌的道姑。两个人都穿着青色的道服,早已洗得泛了白,十分破旧,穿在身上不像出家人,倒像一个慈眉善目的乡下老太太和一个未出阁的年轻大姑娘。
  不过,那清玄子道长虽无半点出家人气质,反倒是那年轻的道姑,衣裳虽然破旧,瑕不掩瑜,那肤似润玉,唇红齿白,明眸清纯,气质清华,不含半点人间烟火气,倒真像一位清丽脱俗的仙姑。
  “羽纯呐,你一个女儿家,年轻轻的,难道就在这道观里过一辈子?唉!我瞧那薛大将军,是真心喜欢你的,你若真的跟了他,终身不也有个依靠么?”
  这位羽纯姑娘姓董,董羽纯,其实就是湖州府“环采阁”头牌红姑娘草羽丝,她的本名就叫董羽纯,因为入了烟花之地,羞用祖宗之姓以及父母起的名字,便各取名姓偏旁,成了草羽丝。而今她逃离湖州,便改回了本名,在观里,她的道号便也成了羽纯子。
  董姑娘是湖州本地人氏,哪儿都不曾去过,如今湖州已无她立足之地,叫她想个去处,还真想不出来,要说她听说最多的,自然就是金陵,这儿又有个辅国公和俞青天,算是她深恶痛绝的达官贵人中,少有的两个好人,叫她感到一丝温暖,所以董姑娘下意识地就来了金陵。
  到了这儿她才知道,原来这里比地方上更严,像她这样的黑户,想要容身之地……甚多!没错,甚多!越是繁华之地,容纳三教九流的门路越多,问题是那些门路,可没一条正道儿,她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要在这儿生存,需要执何业便不问可知了。
  可是董姑娘既已脱离火坑,哪肯再执贱业,这些日子在桃源观里布裙荆钗,青菜豆腐,她倒也甘之若饴。因那日薛禄从山东府回来,路经此处正逢大雨,到观里避了阵雨,恰巧看见了她,这一来便神魂颠倒,常寻借口赶来了,他那心意,道观里的几个老尼都看得清清楚楚,董羽纯如何不明白?
  只是她那心病自幼形成,对做官的本能的抵触、反感,那薛禄又是个不会哄女人的,暗恋了人家这么久,一见了她面就脸红脖子粗的说不出话来,真正跟她本人说过的话还不到三句,如何可能得到人家姑娘的芳心?
  董姑娘咬着薄唇,轻轻摇摇头,还是不肯答应,有心促成他们好事的老观主不禁叹了口气。
  薛禄对人是不肯直说他为何要来修观的,可他又是个不会遮掩的,有哼哈二将帮他当大喇叭,没多久所有的工头管事和匠人全都知道了,他们为了成全薛禄,干活固然更卖力气了,调侃之事却也难免。纪悠南派人换了便服,趁着里边忙乱混进来打听一番,得了实信儿,立即赶回去禀报纪纲。
  纪纲听了忽想起当初杨旭受审,这薛禄也是帮腔作证的一个,纪悠南自己明明没有见过,却又添油加醋把那美貌道姑夸得天上少有世间无,纪纲不由动了心思,一则想给薛禄一点颜色看看,二来他那收藏美女的癖好又来了。
  纪纲捏着下巴沉吟一阵,伫足一指纪悠南,很霸气地道:“去!到桃源观里说一声,就当着薛禄、刘玉珏的面,吩咐那观主,明日一乘小轿,把人给我抬回来!羽纯子,我要了!”
  第716章 红钱,谁来牵?
  暮色苍茫,桃源观里,夕阳斜照。
  薛禄满面笑容地对清玄子道长道:“住持,今儿天色晚了,就先到这儿吧,明个儿,我再带人来继续修缮。”说着飞快地瞟了眼立在清玄子身后的董羽纯。董羽纯抿抿嘴唇儿,有意的没看他。
  薛禄有些失望,咳嗽一声,转身又对那些工头儿管事等人抱抱拳:“今儿辛苦大家了,劳驾几位管事、工头儿,带大家伙儿去吃顿好的,帐由薛某来会。”这句话一说,那些工匠登时欢呼雀跃起来。
  就在这时,一骑骏马希聿聿一声长嘶,竟然直接闯进了桃源观。亏得这道观虽小,山门总不能太马虎的,那人骑在马上,昂然直入,竟也不受阻挡。随后又是几声马嘶,后边又跟进几匹马来,直接踏进菜地里去,那马一见青菜生得水灵,立即低头大嚼起来。
  薛禄定睛一看,头一个驱马进来的,穿着锦衣卫的飞鱼服,那如蟒的飞鱼,被斜阳一照金光灿烂,炫得一时竟看不清他相貌,薛禄微微避过了夕照,这才看清来人,似乎就是午后遇见纪纲时在他身为狐假虎威的那个人。
  纪悠南并不下马,提着马缰上前两步,傲然问道:“哪位是桃源观里的羽纯子道长?请上前答话!”
  “无量天尊!”清玄子道长宣一声道号,稽首上前道:“这位官爷光临鄙观,不知有何事情?”
  “你?你就是羽纯子?”纪悠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毁了毁了,谁知道薛禄喜欢找个奶奶啊,这老人家要是抬到纪大人府上,我这人脑子还不得让纪大人给打成狗脑子?
  清玄子道:“贫道不是羽纯子,她才是羽纯子,官爷可有什么事情吗?”
  清玄子往董羽纯身上一指,纪悠南一看,一颗心登时放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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