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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家轶闻辑录槐杀-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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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华,你要是没有疯,起来看一看朕也好啊,你想打还是想骂,朕都任你出气,只要你起来跟我说句话啊重华!”他说到这里,情绪便又有些不定。楚衣轻心知商承弼强练内功怕是早都损了心脉,恐怕也不是有寿之人,如今心绪大起大落,怕也是催肝伤胆之痛,不觉在心里叹道,重华命苦,真不知这两人,谁才是疯子。
商承弼又说了一阵软话,那小太监也不敢催促,只等他发泄够了才摆驾去垂拱殿,却见是梁方于同勋并一些重臣。于同勋重重叩首,说是愿意将这些日子皇上的赏赐都捐作赈灾之用,“大行皇后在世之时便挂记灾民之苦,日日在后殿为灾民祈福,如今身以故去,极尽哀荣,皇上伉俪情深,大行皇后更该为皇上分忧。”
商承弼看着小太监奉上的单子,东西倒真是不少。不止有这次御赐的金银珠玉,更有皇后的嫁妆,那单子拿在手里,足有半寸厚。商承弼知道于家这是投桃报李,于皇后进宫九年无所出,如今又猝然长逝,自己昭告天下不复另娶,他们也难免再为于皇后赚些贤名。
商承弼略略颔首,“大行皇后母仪天下,太傅公忠体国,实是大梁之福。”
众臣在下,均高呼圣上仁德,大行皇后贤良。
商承弼一走,赫连傒便从屏风里出来,晋枢机张开眼,“你走吧。”
赫连傒握住他手,“跟我走。”
楚衣轻默默出去,关住了门。
晋枢机抽回了被他握住的手,“我如果今日跟你走,我这五年卧薪尝胆,背负着国仇家恨被人糟践又算是什么?”
赫连傒抱着他肩膀,“重华。这半年来,我披坚执锐,御驾亲征,灭奚夷,败琅藩,踏平戎几,横扫崇安是为了什么?当年,我只是个小小的四王子,无力为你报仇,如今,我已经统一草原,向天称汗,商承弼能够给你的我也可以,跟我走!我不能再看着这个人这么欺负你!”
晋枢机望着他,“我堂堂须眉男子,倚色侍君,已是不堪之至,再跟你走?”晋枢机苦笑,“烈女尚不嫁二夫,你让天下人怎么看我?”
“我封你为兵马总司,掌管大狄兵权,我们跨鞍执辔,共讨天下,看有谁敢轻视于你!”赫连傒道。
晋枢机轻轻摇头,“已经不能够了。我只盼史官秉笔,能说一句——”
晋枢机话尚未说完,便听得指风破窗之声,他连忙一把推开赫连傒,就听到商承弼问门口的楚衣轻,“你在外面做什么?”
赫连傒一拉床幔,躲在帐子之后。
楚衣轻见他一个随侍也没带,料想又是商承弼嫌帝辇太慢了。他才打了个手势,商承弼根本懒得看,一下就冲进殿中去,就看到晋枢机从大床后面出来,正系着裤子。商承弼亲自过去拢住他,又掐了掐他脸,“还知道害羞了。不过也好,朕也不想你哥哥看你。”
晋枢机一脸茫然,像是不知道他说什么。商承弼吻着他脸颊,“看朕多想你,离开你一会儿也不行,重华,你一定要好起来。”商承弼扶着他在床上躺下,这一次却并未坐在床边,反是也要去帐子后,晋枢机吓了一跳,连忙拽住他。
商承弼笑了,“果然是离不开朕了吗?朕就知道,每每陪着你,你必能记住朕的。”他摸了摸晋枢机肚子,“朕也要方便一下。咱们什么都在一处,更亲近了。”商承弼揪揪他耳垂,“病了,却比以前脸皮更薄了。咱们从前,别说是这些,朕还替你涣肠呢。”他拍了拍晋枢机的手,就向帐子后走去。晋枢机一把扯住他袖子,就是不让他走,商承弼无奈,笑道,“又耍上赖了。好了,不去就不去吧。难得今日你稍微清醒些,不再打人了,朕陪你睡一会儿。”
晋枢机才稍放下心,却听得商承弼道,“来人!”
晋枢机心下一沉,面上神色便是一惊,商承弼是何等精细的人,立刻觉出不对来。一把扯开帐子,便看到赫连傒正站在恭桶之侧。
商承弼一把握住晋枢机手腕,“你果然又是在骗朕!”
“放开他!”赫连傒一掌切过来。
商承弼伸掌一架,“放开?你凭什么叫朕放开!”他扯着晋枢机手腕倒退两步,赫连傒跨过龙床追出来。晋枢机被商承弼一拽,痛得就是一声□。
“重华!”赫连傒叫道。
“来人!”商承弼提高了声音。四周的侍卫们立刻从四面而来,楚衣轻一张双臂,闲闲淡淡地守在门口,打了个手势。
侍卫中有那精细地便想到前几番头一批冲进来的都没什么好下场。皇上喜怒无常,与临渊王大闹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反正有楚衣轻拦着,怕是也出不了什么事。便对楚衣轻一礼,还有精细地说一声“有劳楚公子”,便又各归各位了。
商承弼攥着晋枢机手腕,一巴掌就甩过去,晋枢机被打得一个趔趄,却被他扯着一只手不能动。
赫连傒一招进逼,商承弼单掌过招,另一只手却牢牢握着晋枢机不放。楚衣轻赶进来的时候,已看到他二人打得难解难分,而晋枢机便像只被扔在锅里还没炸脆的麻花一般绞着身子。楚衣轻一挥衣袖,七成功力都凝聚在衣带上,商承弼这边与赫连傒动手,又哪里能躲得过楚衣轻这突然一击,可是他拼着生生受了他这一击也没有放开握着晋枢机的手。晋枢机被他握着,楚衣轻的内力隔着商承弼的手掌传过来,他如今身子何等虚弱,又岂能受得了,当下便是向下一扑。商承弼这边一招力劈山岳扫过赫连傒的腿,那边晋枢机就是甚至一颤,一口血喷出来。
“重华!”赫连傒根本顾不上还击,一把扶住几乎要直直摔在地上的晋枢机,商承弼猛地一拉晋枢机手臂,就听得“呇喀”一响,晋枢机右腕被他拉得脱臼。
赫连傒吼道,“你还要伤他到什么样!”
晋枢机半条胳膊一软,整个人瘫在地上,楚衣轻连忙抱住弟弟,替他查看伤势。
商承弼也顾不上和赫连傒在打,又叫道,“重华!”
楚衣轻将晋枢机抱在床上,替他正回手臂,又搭上他脉搏。商承弼站在床头,拿起细绢欲替晋枢机撷去口角的血,晋枢机却突然一扬手,打掉了他手中的帕子,一双眼睛黑如点漆,“你又待怎样?”
商承弼看着他面上浮肿,又是自己刚刚抽出来的手印子。他这些天已对着自己赌咒发誓了无数次,若是晋枢机能好,这一次再也不打他了,却不想,又折腾得他如此。他微微张了张口,却看到赫连傒黑色的衣摆搭在床上,突然间被欺骗的怒火直上心头,“你还要怎样!装吐血装憔悴装不够,又开始装疯了吗?”他一声冷笑,“哼!朕早该猜到,拼着一条命什么都不要,你哪有那么容易疯!”
晋枢机看着他,“是,我哪有那么容易疯!我不止不容易疯,我还更不会死呢!”晋枢机突然坐起来,对着商承弼,“那你就要我死啊!”
商承弼一扬手,又是一巴掌抽下去,却突见眼前白影一闪,两掌相交,楚衣轻正拦住他那一掌。
商承弼内力一吐,便要向下压去,赫连傒却突然抱住晋枢机,一卷锦被将他缠住,便要越窗而出。商承弼哪里能容忍晋枢机在自己眼前被人带走,正要撤掌,楚衣轻内力却排山倒海地涌过来,黏住他掌中真力。商承弼怒火交集,他非常清楚,此刻若是贸然撤走真力,非受极重的内伤不可。可是,眼看着晋枢机的手腕缠上了赫连傒的脖子,他只觉得,若是让重华这样走了,此生再无任何意义。当即不管不顾,催动六合天劫,将毕生功力全都向楚衣轻掌中压下去,楚衣轻没想到他居然如此冲动,六合天劫是逆天的功夫,他陡然施为,是可以让功力在霎时间增强两倍,可是,对内腑的摧残却是多了两重,他正欲撤出掌力,商承弼却突然收功,左掌还未离开楚衣轻牵制,右掌掌风便追向赫连傒。
赫连傒左臂抱着晋枢机,右手回了一掌,如此一滞,商承弼便即追到,“放下他!”可惜他一句话才刚出口,却突然一个趔趄,一口鲜血直喷而出,整个人单膝跪在地上。
“驾骖!”晋枢机叫了一声。
赫连傒心中一痛,收紧了抱着晋枢机的手。
晋枢机看着地上的商承弼,见他吐出的尽是鲜血,想到哥哥内力修为何等之深,他刚与哥哥比拼内力,又贸然出掌,恐怕真的伤重,晋枢机抬眼望着一边的楚衣轻。只见楚衣轻汗水将面纱都湿透了,隐约透出清丽的轮廓来。
晋枢机知道商承弼内力刚猛,恐怕哥哥也难以招架,却还是咬牙叫了一声,“哥。”
楚衣轻明白他意思,暂缓调息抚着胸口过来看商承弼伤势,商承弼一掌就将楚衣轻推开站起,望着尚在赫连傒怀里的晋枢机,“重华,你竟是真的要跟他走吗?”
晋枢机看着商承弼苍白的面色。他装疯以来,怕露出破绽,并不敢与商承弼对视,只是能依稀感到他憔悴了许多。如今再看他时,见他面无血色,唇色发白,眉宇间再不见那种睥睨天下的狂霸之气,突然心中一痛,却终于,点了点头。
商承弼又是一口鲜血从肺腑之中涌出,晋枢机见他抬起了右掌。楚衣轻立刻拦在中间,晋枢机却摇了摇头,“你可以杀我,把我的尸骨埋葬在你的脚底。然后,日日病酒,对文武百官说,皇后宾天,朕心甚哀。”
商承弼一掌拍下,地上青砖尽裂,又吐了一口血。
晋枢机轻轻推了推赫连傒,从他怀里挣下来,“你灭我大楚,杀我族人,辱我肢体,毁我声誉,我从来没有恨过你,我一直都知道,成王败寇。你将我当做孪宠小倌一般戏弄,打断过我十几根骨头,我也觉得,自己罪有应得。你恨我绝你子嗣,将我送去蚕室,那一刻,我万念俱灰,却也觉得,不过一报还一报,你又来救我,使我免受毁身之辱,我告诉自己,其实,你是爱我的!”他揭起了自己衣袖,“可惟有这一次,驾骖,我对你的爱,厌倦了。你因为我不爱你打我,因为我算计你打我,可是,你因为我自毁身体,还是要打我。”他向前走了几步,蹲下来,摸着宝相花地毯上的血迹,“你今日几番吐血,你有没有觉得,很痛?”他看着商承弼,“有多痛?”他笑了,“可是,我告诉你。我却觉得,吐血一点也不痛。比起你的拳头,你的鞭子,你让太监们用玉势侮辱我,一点也不痛!驾骖,皇后说我喝红花散骗你,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要骗你?你只知道看到我吐血你会心疼,你知不知道,红花散用一次,我的功力就减一分,一口血吐下去,我的寿数就少一年。”他望着商承弼,“我一直以为,你是爱我的。我一直以为,你不会因为任何人伤我。可是,那日,就在这里,就在这片地毯上,我攥着你的手求你,你却在皇后面前狠狠地甩开我!”他突然上前一步,“你说你爱我!你就在这张床上,和别的女人苟且交欢!你说你爱我,你扯掉别人的衣服,还要我张大眼睛看!你霸占别人的身体,还要我叫给你听!”他突然从袖中掣出归燕镖,抵在自己心口,“如果这也叫爱我!那你告诉我,我又该怎样去爱你!”
“重华。”商承弼伸出了手。
晋枢机却连着向后退了两步,“你一直以为我怕死,其实,我一点也不怕。”他笑,“我连这样活着都不怕,又怎么会怕死?”
“重华——”商承弼叫他。
晋枢机的归燕镖贴着自己心口,鲜血透过亵衣渗出来。
“重华!”商承弼和赫连傒一起叫。
晋枢机看着商承弼,“放我走。今天,要么放我走,要么,把我的尸骨永远留下!”他突然一扬手,归燕镖向下疾刺,商承弼挥掌想要打掉他手中利刃,一掌击出,却因为内力不继又吐了一口血。商承弼强自忍耐,冲上去一把抱住晋枢机,“朕不会让你死!也不会让你走!如果没有在我身边的晋枢机,也就没有活着的商承弼。”
晋枢机一声苦笑,“那,你就爱永远不会再骗你的晋枢机吧。”他突然扔掉了归燕镖,齿间一动。
楚衣轻一急,竟然发出了声音,“拦住他!”
商承弼陡然掐住他下颌,却见晋枢机已经咬破了口中药丸,商承弼拧过他脸,就见那毒药已沁在他口中,只要晋枢机咽一口口水,立时见血封喉。商承弼看他,“吐掉它。”
晋枢机微微一笑,便要咽下去,商承弼突然放开了握住他的手,“朕放你走。”
晋枢机一呆,商承弼蹒跚而行,只留给他一个背影,“也许,你还是在骗我。只是,我不想赌第二次。朕放你走。”
晋枢机吐掉了口中药丸,商承弼长身直立,背对赫连傒,“他不会甘心屈就北狄,你踏马南来之时,就是朕,投鞭渡江之日。”
赫连傒举起手,“好!我就和你订这个赌约!商承弼,我要让你知道,最终,究竟是谁和重华,共主天下!”
赫连傒率先跳出窗户。楚衣轻扶着晋枢机离开。商承弼单膝跪倒,吐了一地。
我终于还是放你走了,却不知,由今日而起的乱世,最后,究竟是谁的天下。
作者有话要说:跟我先前想得不太一样
第116章 一百一十四、进寨
晋枢机躺在赫连傒的怀里,身后是掠阵的楚衣轻。商承弼并没有派人追赶,楚衣轻究竟是明白,他心里的真情还是有几分。只是这真情一旦对上江山大义,便剩不了多少了。
出了禁宫;赫连傒打了个呼哨,一匹通体髹黑的战马疾驰而来,势如贲虎。赫连傒轻轻拍了拍马首,“乌铎,让重华坐一坐你。”
那叫做乌铎的马儿嗅了嗅晋枢机,微微曲下了前蹄。晋枢机轻咳两声,“这是天外的乌麒麟,居然肯屈尊让我一乘;你跟他的交情不错啊。”他对着战马轻轻点了点头,“委屈你了。”
那马儿似乎能听懂他的话,索性大方地又矮下来几分,好让赫连傒方便抱他上去。赫连傒抚着马鞍,“乌铎是我最好的兄弟。”
晋枢机不过一笑,你亲手斩杀了同父异母的弟弟,做你的兄弟,又有什么好。
赫连傒等晋枢机坐好便翻身上马,对楚衣轻抱拳道,“前面就有马车,药材都是现成的,只是劳驾昭列公子。”
楚衣轻只点了点头。
赫连傒一夹马肚子,乌铎绝尘而去,楚衣轻紧随其后,竟是丝毫不落后于这天外名马。赫连傒知道乌铎极通人性,看出晋枢机血脉上行不敢奔出全力,但即使如此,楚衣轻以双腿之力竟能追的上来,有好几次,赫连傒分明感到楚衣轻一气行苇,便能行云流水般的超过去。可是,他仿佛看出了乌铎是几万马群中的头马,知道头马都是不肯落后旁人的,便又不动声色地放慢了脚步。赫连傒在心下轻叹,中原果然人才辈出,“衣轻步步不生尘”,看来,也并不全是虚妄之辞了。倒是晋枢机,微微蹙起了眉。等到了地头,果见是一辆极大的马车,几座蒙古包那么大的帐篷将马车围在中间,一队极骁勇的兵士看到赫连傒便远远行礼,两个赤足的大脚女子抬着一架担架等在帐前。赫连傒翻身下马,将晋枢机抱到担架上。晋枢机四外看了看,便有一队或年轻或年老的大夫串蚂蚱似的被绑成一串等在帐子外面,想必是狄兵抓来的郎中了。
晋枢机拽了下赫连袖子;“有大夫在?”
赫连傒半蹲下来抚着他脸,“你不用担心,一定会好的。”
晋枢机看了他一眼,“先叫人替我哥哥看看伤。”
赫连傒一怔,旋即明白。楚衣轻刚才和商承弼对了一掌,想来伤得不轻。难怪他不肯越过乌铎前面去,原来是内力不济。
楚衣轻摇了摇手;示意自己并无大碍。晋枢机道,“我知道你不想让我担心,可是赌心计,没有人能比得过我。你刻意掩饰内伤,反倒着了行迹。”
赫连傒扬手过耳,晋枢机似乎听到了破风之声,果然,做了大汗之后,更有威势了。赫连傒这次只带出了五百人的小队,可这五百人各个都是精英,他只一个手势,那领头的士兵就立刻会意,将绳索一抽,一个须发花白的老郎中就被推了出来。
那老郎中颤颤巍巍的,刚搭上楚衣轻的脉,就大摇其头,“不好,不好。”
晋枢机一急,差点从担架上弹起来,楚衣轻却只是远远摇手,示意他没事。晋枢机命那两个女人停了步子,“怎样?”
那老郎中道,“气血两亏,阴阳不调,这位公子胎里有弱疾。”老郎中看着楚衣轻,“能不能摘了面纱,让老朽看看面色。”
晋枢机在担架上翻了个身,“是问你现在怎么样,我哥哥自幼体弱,夙婴病疾,身子一直不好。”
那老郎中又摸了一会儿脉,半天才道,“血侵心脉,经络——怎么看起来像是经络逆行之态——”
楚衣轻对那老郎中微微一点头,抽回了手,借了他医方写道,“你先进马车去,我自行调息一会儿就好了。”
晋枢机接过了兵士们送来的纸,略略思忖一会儿,重新在担架上躺下来。赫连傒跟着进了马车,又仔细看他伤势,他自戕一刀,幸得楚衣轻已经替他包扎过了,乌铎虽然快,但跑得极稳,疮口并没有挣开。
赫连傒坐在马车上,轻轻握着他手,半晌,终于说了一句话,“重华,你总算和我在一块了。”
晋枢机微微一笑,“我辜负你良久,难得你肯再来见我。”
赫连傒却道,“不能早日救你脱苦海,是我无能。”
晋枢机感觉到马车似乎在缓缓移动,问道,“咱们是去哪儿?”
赫连傒沉默了一阵。晋枢机低低道,“不能说吗?那也没关系,总之,无论去哪,我跟着你就是了。”
赫连傒握住他手,“我不是不信你,只是暂时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你到了就知道了。”
晋枢机轻轻阖上了眼睛。
“他们去了哪?”商承弼手中抱着桃儿,这两天桃儿像是胃口极好,吃得又多,皮毛油光水滑的。
“赫连傒和他那五百人马,一路向北,但是走得极慢,看不出目的地来。”
商承弼挥手让暗探下去,一把掀翻了桌案,“五百人马就敢到朕的寝宫来劫人!赫连傒,你好大的胆子!”桃儿吓了一跳,连忙从他怀中跳下来。
小顺子送上一盅新茶,“皇上千万保重身子,要不,等王爷治好了病回来,您又病倒了,该多心疼啊。”
商承弼心道,他又岂会再回来。可究竟这种话不会对一个奴才说出口,只挥手要他下去。
桃儿一个人在桌子底下滚打翻的糖球玩,过了一会儿,见商承弼实在可怜,便蹭过来用耳朵蹭蹭他脚。商承弼重新抱起他,抚摸着他柔顺的皮毛,“重华啊重华,你养的猫都舍不得朕难过,你就这样走了,不怕朕会伤心吗?”
晋枢机在马车上香香甜甜的睡了一觉,赫连傒抱着斩马刀一直护持在他身边。商承弼果然没有派人来追,晋枢机轻轻叹了口气,“重华,你醒了?”
“怎么不叫我小晋?”晋枢机道。
赫连傒送他一个微笑。大概是常年征战,他连笑意都是冰冷的,仿佛裹着血的生铁在冰河解冻之时散发出的蚀锈的气息,“怎么,你不喜欢?”
“这两个字,只会让我想起那些屈辱的日子。”晋枢机道。
“可是,我想这么叫你,已经想了七年了。重华,你必须要撕裂那些血淋淋的过去重新站起来,立在那些霉烂的疮口上,让天下人知道,你五年卧薪尝胆,还是那个绝世无双的重华公子。”赫连傒看着他。
“你高兴就好。”晋枢机默认了。赫连傒不是商承弼,他甚至不敢因为这样一件小事忤逆他。这个人没有商承弼那么好的耐性,他不会打得你半死不活,忤逆他的人,只有死。
赫连傒将手掌贴在他耳侧,“我们必将一起站起来,逐鹿中原,共主天下。”
乌铎一声嘶鸣,大概是嫌马车太慢,自己远去了。
马车一路向前,黄昏时分,赫连傒叩了叩车壁。立刻有个兵士透过车窗奉上干粮,赫连傒干净利落地拆开油纸包,里面是二十个包子和一只烧鸡,“还是热乎的。”赫连傒撕下一只鸡腿递给晋枢机。他的动作太凶狠,连撕开鸡腿都泛着一股戾气,晋枢机陡然肩膀一颤。
赫连傒挑起眉。
晋枢机摇了摇头,“我只能吃清淡的,你吃吧。”
赫连将鸡腿塞在口里,就了一口烧酒。若是旁人这样吃法,你只会觉得粗野,可他的动作却带着一种狠厉的决绝和洒脱,仿佛一头野狼撕碎了一只羊羔,血肉模糊地咽进腔子里,弱肉强食的理所当然。
晋枢机静静看着他,任何人都不得不承认,赫连傒是一个极好看的男人。他的轮廓犀利地就像大草原上的风,他的五官张扬地仿佛朔北望不到边的天空,他的气质冷峻孤寒,跟他手上那柄杀人无算的斩马刀相得益彰,甚至有时候,晋枢机觉得他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匹找不到月亮的孤狼。
“怎么了?”赫连傒也察觉出晋枢机在看他,用手背抹了抹唇角,“是不是我的吃相很难看,吓到你了。”
晋枢机摇头,“你很少吃热的东西吗?”
赫连傒喝了一大口酒,“这几年都是打仗,战场上,兵士们有个冷馒头能就上酒,就最热火了。”他看着晋枢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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