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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家轶闻辑录槐杀-第8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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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丢盔一怔。
  晋枢机笑了,“我的命值钱着呢,放心!”
  他果然带着雪衣去了堰塞湖边上,天空下起了雨,丢盔一面帮他撑伞,心里一面发抖,看着湖面的水位越来越高,恨不得这时候就扯了世子离开。晋枢机却是又走到了远处的山坡上,遥望着赵仲平早已加固的堤坝,还甩脱了丢盔的伞,亲自用步子去量,丢盔紧跟着他,他走得路程却不是直线,遮住了头遮不住身子。丢盔想劝,但见他实在专注,也不敢打断。终于,等晋枢机看够了,被雨淋得打了个哆嗦的时候,丢盔才连忙将一块毛毡裹在他身上,“世子千金之体,实在应该当心身子。”
  晋枢机自己握住了伞,转身大踏步回去。
  刚进了帐子,丢盔正重新拢火盆,就听得天边一声惊雷,晋枢机立刻站了起来,丢盔连忙过来,再次帮他披上大氅,晋枢机看他,“今日是廿十七了吗?”
  “是。”丢盔小声答应。
  晋枢机微微点头,“传令下去,叫他们把粮草辎重和身家性命一起带好了,明日一早,我们进城!”
  丢盔尚有些茫然,“世子——”
  晋枢机的语速却快了起来,语声中全是兴奋,“这场雨一下,景康对于同襄更是深信不疑,一定会加紧撤离。”他说到这里,口角含笑,“大军踏着于少将军替咱们走过的路入城,平了凤凰山,景康又失了偠州作为据点,我父王若是再不痛打落水狗,又如何对得起反贼这两个字?”
  丢盔单膝跪地,“恭喜世子,兵不血刃,再下一城!”
  晋枢机微笑,“若只为一个偠州,还不值得我造这番杀孽。”他说着低头看丢盔,“消息是于同襄传的,他诓骗朝廷命官弃城逃跑,先是救援不力,后是失机阐州,现在连偠州也拱手相让,于家的少将军若是通了敌——”
  丢盔立刻明白过来,于同襄不仅是于家的少将军,还是靖边王的徒弟,“大梁在军中一向分靖边王系和国公府系,虽不能与商承弼攥在手中的禁军抗衡,但也是他一大助力。如今,他不信商衾寒,更不敢信于家——”
  晋枢机的目光却突然阴沉下来,失了半片江山,手中无人可用,若我与父王连成一线,依你的性子,不御驾亲征,更能如何。他摸出了腰间药瓶,将楚衣轻留给他的药丸吞入腹中,商承弼,我会重新站在我晋楚的大地上,恭候驾临!


第158章 黄连
  景康带厢军五百留守,命两个儿子将百姓带到玭州撤离,他既不畏死,于同襄自然不能苟且偷安,索性也留下。跟随他的四人,或因恩义,或因职分,倒都不肯独自离去。
  六月多雨,唰啦唰啦打得芭蕉叶子直响,倒似是催命。景康正抱着拳劝于同襄离开,这位少将军可不是自己,他的性命若是填在偠州了,自己一家都不够赔的。于同襄却哪里肯走,于家五代,只有战死的将军,没有脱逃的降臣,更何况,商衾寒那里,又如何交代。
  于同襄看着跟在自己身边的四人,商承弼和家里都派了人来,惟有师父,只有命令,却是一个人也没让跟来,若到了此刻他还不能明白些什么,他也枉为将门之子了。想到风行传令时连说了三个保重,于同襄苦笑,不是死,就是降,自己这般身份,也只好宁死不辱了。他再次握紧了掌中的刀,“景大人不必再劝,一寸河山一寸血,咱们守不住河山,还流不起血吗?”
  景康见他目光坚定,看来是立定死志,向他抱拳一礼,“少将军果然不愧是忠良之后,靖边王高足。”
  可惜,于同襄还没来得及称谢,却突然看到远处黑云压城。雨很大,踩碎了雨水的是马蹄声,万马奔腾。景康望向于同襄的面色,突然变了。
  留守的五百厢军各个手按长刀,将于同襄四人围了起来。
  于同襄脸色一白,突然意识到——中计了。
  他再想要说什么,雨帘迷蒙了景康面色,在那双暗沉的眸子里,他什么也看不见。索性,端正站着,站在雨幕里。
  该来的还是来了。
  当先就是晋枢机的雪衣,直到此刻,于同襄才不得不佩服晋枢机治军的本事,在这淫雨连绵里踏着泥泞而来,二十四人,二十四马,人是白衣,马是白马,马蹄扬起的泥浆是黄的,却没有一滴溅在马身上。
  二十四骑踏雨而来,分列两端,紧接着出来的,是晋枢机。
  大雨里,他披着一件火红的狐皮大氅,手上一把油纸伞,画得正是雨打芭蕉的图案,他信马由缰,意态悠闲,正可谓自鞚玉花骢,惊燕踏飞龙。若不是身后跟着军容整肃的大队兵马,倒像是吟风赏雨的贵公子,而不是杀人不眨眼的反贼头子。
  晋枢机停下马来,对于同襄微笑,“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他的话音刚落,景康手中的长刀就架在了于同襄脖子上。
  于同襄向后一个错步,避过他挟持,“景大人,莫要上了这奸邪小人的当!”只是,此刻却有谁肯信呢,五百利刃,一齐出鞘,剑指于同襄。
  晋枢机将油伞斜斜靠在肩头,细雨缠绵中,他端坐马上,握着伞的手竟像是比伞骨还柔、还韧,“景大人这么对靖边王的高足,恐怕日后不好向人交代吧。”
  景康冷笑道,“你这妖孽,靠着狐媚惑主,阴谋诡算祸害苍生,陷害忠良,今日我留在这里,就早将不把生死放在心上了,咱们五百人,杀一个不赔本,杀两个就赚了。只管放马过来,让我看看你除了使些下三滥的手段,还有什么本事!”
  晋枢机听他叫骂,却是丝毫不动气,只对身后的丢盔轻轻一点头,丢盔送上他的飞泉琴,晋枢机却是将琴竖起抱在怀中,只听“铿”地一响,身后大片的山野上,人头耸动,晋枢机一扫弦,荒草中弓箭手引箭向天,齐齐指向景康。
  晋枢机淡淡道,“和景大人交手,重华倒真的不必用什么手段。”
  “放箭吧!就让我会会你这个逆贼!”他突然举刀,冲了出来,那五百厢军也是人人向前!
  还在说话间,雪衣卫已是变换阵型,结成盾阵,虽只有二十四人,却将晋枢机护持得密不透风。晋枢机安坐马上,横琴竖弹,风声、雨声、琴声、兵戈相击声,想成一片。突然,景康冲了几步却突然向后,挥刀向于同襄砍去。
  晋枢机手上琴音陡然变调,于同襄手无寸铁,景康又是蓄势而发,本能间伸手去夺他掌中的刀,他自得名师指点,武功一日千里,景康这一刀却刚猛决断,威力极重,他一夺之下,虽握住了刀鞘,却是半条手臂被削中,鲜血直流。
  于同襄堪堪避过一击,叫道,“景大人莫要上了晋贼的当!”
  景康一击得手又如何肯放过,他自知绝不是晋枢机对手,这些日子尽心竭力督促官兵民伕筑墙积粮,自忖在晋枢机来时总能抵挡一阵。他身在偠州,心系天下,知道赫连傒已经出兵,靖边王亲自带人去平乱,未免朝廷南北两线用兵,他这里一定要拖住晋枢机才好。既然留守在此,就报定了以身殉国的决心,却不想,偠州竟是毁在自己人的投敌之上。此刻的他,恨于同襄竟比恨晋枢机还多。他知道,大军长驱直入,自己只有要命一条,可就算要死,也要让叛徒陪葬!
  景康刀刀出手都是杀招,晋枢机琴声铿然,已经举起刀的兵士纷纷围了过来,大声喊道,“先杀内奸,再战国贼!”
  众人一拥而上,围攻于同襄。不到片刻,于同襄带来的四人尽皆丧命,于同襄左右支撑,甚为艰难。
  好在他究竟心智坚定,此刻竟还能大声喊道,“我若真是投敌,此刻受你们围攻晋贼又如何不救!各位好汉,此中详情说来话长,咱们先对外侮,省得亲者痛仇者快!”
  景康此刻只想到半生心血近月努力付诸东流,还未出招先折在自己人手里,又气又恨,刀刀不让。
  众人看景康杀红了眼,也是步步紧逼,直逼得于同襄无路可退。于同襄无法,在又一轮士兵攻上来的时候,终于伸手夺了一把长刀,提在左手,与景康交战。
  他肩膀,后背,腿侧都受了极严重的伤,此刻左支右绌甚为费力,晋枢机那边琴声却缓了下来。最初于同襄还能出手按住分寸,尽力不伤人要害,此刻被逼无奈,也只好狠下杀手,他单手持刀,突然大吼一声,以一招君临四方划了个极大的圈子,围上来的一圈人都受了他一刀,血花四溅,呻吟之声不绝于耳,于同襄抬头,看着跨坐在马上的晋枢机,“罢了!我认输便是!”
  他横刀护持,看着景康通红的双眼,“终究是我技不如人,误了大家!再打下去,也不过徒增杀孽!”
  “死到临头还要废话!”景康根本不欲听他说什么,举起刀攻上来,他与于同襄激战多时,知道于同襄武功远较他为高,这一招,着实拼着同归于尽的架势,却不料人才冲上来,于同襄却突然立在原地,手中已经看到豁口不断的钝刀划破了自己脖颈。
  景康来不及手势,一刀劈在于同襄肩膀上,于同襄不闪不避,半片肩膀都被他削地飞了出去,颈上血流如注,景康手中的刀也因为太过大力而被震脱。
  于同襄是站着死的,闭眼之前的最后一句话是,“于家,没有通敌的子孙,景叔叔!”
  ,
  景康的刀都掉在地上了,才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对,他心中的愤激太深,方才竟丝毫听不进于同襄所言,此刻见他横刀自刎慨然赴死,突然意识到仿佛有什么不对。
  他单膝跪在于同襄尸体边,伸手想阖住于同襄双眼,却怎么也阖不住,他起身,去捡于同襄被削断的半片肩膀,才站起来,颈后就已经被雪衣架上了两把剑。
  晋枢机轻轻一拢琴弦,身后义军一拥而上,将景康和守军全部包围起来。
  景康却丝毫不惧利刃,竟是拼着脖子上留两道血口子转过头来,望着晋枢机,“文长,是不是你陷害的?”
  晋枢机将玉琴交给身后亲卫,而后,才慢条斯理地道,“是你杀的他。”
  他这五个字一出,景康发出惊天动地一声嘶吼,“你这个卑鄙小人!”对着晋枢机就冲了过来,脖子上被利剑撞得血丝呼啦。两名雪衣卫死死扣住他两条手臂,不叫他上前。
  晋枢机却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望着那些面面相觑似乎还有些搞不清楚状况的守军,就说了四个字,“一个不留。”
  晋枢机五日收阐、偠二州,杀一万,俘三千,銮禁卫佥事于同襄殉国、偠州府尹景康被俘,阐州府尹赵仲平降晋。廿八日,楚王于西南起兵,与晋枢机南北两线夹击,玭州、瑜州、柘州三城连成一线,誓与三城共存亡。刀枪无眼的战争真正开始。
  晋枢机早料到眼前必有一场大战,他进了偠州城,以景康筑成的工事为依托,强取玭州。架火炮、抬云梯,战车开赴城下,晋枢机将景康绑在自己的战车上,悍然道,“我要你亲眼看到,我的战车踏破商承弼的山河,以后,凡是我车辙所到之处,寸土寸步,都是晋家的江山!”
  景康冷笑,“从未听说过凭阴谋诡计可得天下,我真希望你的战车能稳一点,不要让我太快阵亡!”
  晋枢机端立车左,怀抱玉琴,指挥若定。琴音一响,玄裳以推出百辆战车,一字排开,十门扬威大炮立在车前,作为屏障,炮口直指偠州城门。
  玭州府尹常茂芳站在城墙之上,只看到城下红、白、黑、褐四大战阵鳞次栉比红衣炮手,白衣车兵,玄袍军以左、中、又三列藏于身着褐色的义军中,另有着金色铠甲的精兵手持铁盾护持于前,红日之下,甲光骤开,常茂芳一见晋枢机军容,便知道玭州已不可守。
  晋枢机猝然起兵,一月时间,席卷半个大梁,实是所有人始料未及。他虽已做了准备,但犹显不足,本以为阐州和偠州好歹还能抵挡一阵,玭州更靠南,总能让自己将城防筑得更坚固些,再定睛一看,却见晋枢机的车架上升起一根极长的木杆,景康竟然被绑缚在上面,常茂芳的心突地跳了一下。
  先开口的却是常茂芳,“老常,哥哥上了奸人的当,五百弟兄全都——”他说着便说不下去。
  晋枢机悠然道,“常大人,识时务者为俊杰,开城,也免得我再造杀孽。”
  常茂芳自偠州百姓来投,已经知道了晋枢机浆漫全城的事,此刻见他挟大胜之威,兴师动众而来,却也丝毫不惧,“你这个货腰贾色的佞幸之徒,以为仗着武器精良就能威胁我吗?纵然你杀人如麻又怎样,咱们城在人在,想让我开城门,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晋枢机轻笑,“城在人在?只怕是城在人亡。常大人,平冤决狱,牧一州子民你是能臣,行军布阵应变将略却非你所长,阐州、偠州、玭州、瑜州、柘州,以玭州物产最阜,百姓最多,不得不说是你的功绩,域民不易,又何必让他们白白送死?”
  常茂芳挺身直立,“忠君报国,份所当为,你个逆贼不必再浪费口舌了!”
  晋枢机再一促弦,炮手就位,“你也说义军装备精良,晋枢机一届降臣,这些可是一朝一夕之功?这样的昏君,你还忠什么?我辈报国,所为何来,不过为天下太平,为黎庶,为苍生,如今东北赫连傒虎视眈眈,西南沈西云隔岸观火,月余之间义军横扫大半中原,没有一代英主,又如何能保家强国?”
  常茂芳情知他所言不错,却正因无力回天而恼羞成怒,一声冷哼,“即便如此,也轮不到你一个妖孽来坐拥江山!放箭!”
  常茂芳令旗一起,手持铁盾的金甲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三开三合拱卫晋枢机于城下,城头箭如雨下,金甲军一翻盾牌,箭矢竟全都像相反方向飞了出去,城头箭手大惊失色,再放箭时,又一队金甲军迎上,这一次箭矢速度更快,竟全被吸在了盾牌上。阳光照下来,盾牌隐隐发着红光,常茂芳这才知道,原来这些人手中盾牌竟是玄铁打制,战事一起,箭矢四击,铁马兵戈之声奔涌而来,一片铿然中,晋枢机琴声却愈加清晰,直响得赵仲平头痛欲裂。常茂芳终于下令停止了放箭,晋枢机曲中杀意戛然而止,竟生出几分温文来,他轻轻按下角音,琴声渐稀,洒然一笑,“多谢常大人赐箭。”
  他话音刚落,金甲军全部退去后方,露出十门扬威大炮,晋枢机手中玉琴奏起商音,“攻城!”


第159章 蝼蛄
  扬威大炮在前,义军攻城有如神助。可怜偠州遗民还没来得及在玭州城里安下腿脚,晋枢机的火炮就已经轰开了玭州的城门。
  炮手装填火药的空当,雪城衣卫已经一马当先冲了进去,玄裳带领义军兵分三路入城,一路强攻,一路奏凯,守城军仿佛被火炮打懵了,等重整队伍奋起反抗,伸头的不过是给别人喂刀,缩头的也只多活得片刻而已。
  晋枢机琴音猝响,振臂一呼,“日中前入城者赏黄金十两,斩首一级立刻晋一级。”
  因有盾阵相助,城楼上不敢再放箭,非只守军见到了晋枢机的强悍,义军也各个不甘示弱,鼓勇在前,一马当先。
  调兵遣将虽非常茂芳所长,但他素来为官清廉,极有威望,又调度得法,很快,城头就有大块的石头被推下来,义军只顾冲锋,死伤无数。
  景康被困在战车上,亲眼看到了云梯车上的义军被城墙上投下的大石砸得血肉模糊,晋枢机起身,此时不再奏琴,而是击鼓,鼓声激越,势不可当。
  因火炮率先攻破了城门,车兵全都自城门而入,堪堪避过了石击,更有最先攻入城门的义军砍翻了城楼守军,登上城楼,投石手还在装填,突然后颈就着了一刀,连首级带石头通通坠落城下,竟将刚刚升起的云梯砸断了,晋枢机鼓声更急!
  景康眼睁睁看着登上城楼的晋军越来越多,再看地上横七竖八的尸首,突然意识到,横尸当地的大多是身着褐色的降军。金甲军有盾,雪衣有车,玄裳各个身怀绝技又隐藏在义军中间,真的拿血肉之躯填了窟窿的可不就是这些降兵了。他们最想立功,也最需要立功,想到这里,他突然扯起了喉咙,“你们上当了!”
  晋枢机正在击鼓,突然一记鼓槌飞来,打落了景康牙齿,此刻正是冲锋的紧要关头,又有谁会留意他说什么,只这般一阻,晋枢机车上的驭者立刻将景康打晕了。
  晋枢机看城头已有越来越多的自己人,便重新回到车上,踏着雪衣开出的道,冲进城去。
  城里,又是另一番景象。玭州人倒也真有几分血性,竟以血肉之躯围成了屏障,雪衣卫战车开过,撞翻了一批又一批守军,马蹄踏破身体,战车碾过驱壳,就这样用鲜血铺就了一条路。
  只是众人宁死不屈,寸步不让,甚至就连刚投奔来的偠州的老弱妇孺也筑起了人墙,雪衣卫车马虽强,几次冲锋,却奈何不得众人前赴后继。
  常茂芳就站在最前面,伸开双臂,大有不将他踩成肉糜便不退一步的决心。
  此时攻入城的义军更多,在玄袍引导下,从人墙两翼开路,手中的刀砍得卷了边,城中涌出来的百姓却是砍也砍不完。
  晋枢机自起兵以来,从未遭遇过如此坚决而又悲壮的抵御,他们站在你面前,不是求生,而是求死,虽然阵线在一步步向前,但面前一道道人墙却磨钝了原就是乌合之众的义军的刀。他知道,这一仗即使能胜,杀伤也必多,并且于士气大损。
  晋枢机向后一伸手,丢盔一直侍立在侧,此刻忍不住劝道,“世子,您贸然以琴音操摄魂术已是功力大损,此刻——”
  晋枢机的手坚定地立在那里,语声无比冷硬,“大敌当前,再说废话,军法从事!”
  丢盔无法,命令道,“结阵!”
  身边雪衣片刻就将鼓面翻转过来,两名力士立在鼓面上,丢盔立刻解下一直背着的强弓,交给晋枢机,这柄弓非常大,整副弓只佩三枝三棱螺旋箭,晋枢机持弓上鼓,鼓面上两人立刻蹲下身来,晋枢机纵身一跃,左右足尖立在力士肩上,两力士配合极为默契,同时站起,晋枢机引弓搭箭,分别向左、中、右三发,箭矢于千军万马中就像长了眼睛一般,中路一箭直射入常茂芳胸膛,去势极快,洞穿了常茂芳之后,另外射穿了他身后的三个人,另外两支箭虽未射中主帅,却杀伤力更强,一箭贯五胸,守军队伍只这一破间,人墙立刻被开了一道口子。
  玄袍军见机极快,立刻冲散了战阵,大举入城。
  入城之后,就是杀。
  常茂芳的尸体早被践踏成泥,倒是真的应了他那句“城在人在”,义军此番攻城死伤极多,晋枢机又以级首论功,是以人人毫不容情。冲进城里的,以不能说是义军,却连禽兽都不如。
  常茂芳已死,城中一时无人主持,终于有一个主簿率先投降,义军的刀砍下去,堪堪都要削断他脖子了,又哪里肯跑了这一功劳,手起刀落就要人性命,突然,听到了鼓声。
  是停战的鼓声。
  义军哪里肯让到手的功劳飞了,只做没听到,一刀砍下去,那主簿当即身首分离。
  这里还待再砍,颈上却突然一凉,玄袍的刀已架在了脖子上。这人是今日最早攻上城头的一批,又斩首八级,平日虽畏惧玄袍今日却难免入癫,当即喝道,“谁敢动老子!”
  玄袍声音冷凝如冰,“世子军令停战,令行禁止!”
  “老子没听到!”
  玄袍只手臂一回,调转刀鞘,在那人大椎穴上重重一下,一个八尺高的彪形大汉当即摔倒在地上。
  此时,杀得红眼的众人也纷纷在玄袍的挟制下停了手。
  被杀得只知抱头逃窜的乡民们突然喘过一口气来,其中一个面上有赤色胎记的乡人对着晋枢机方向便拜,“我愿降,愿降!”
  晋枢机在满地尸体和一片诡异的萧飒中,轻轻点头,“杀降不祥,放了他。”
  众人仿佛受了鼓励,纷纷跪下,“我们愿降,愿降!”
  晋枢机站在日光下,红色的血,红色的光,他想,他比任何人都懂得他们此刻的偷生,人生在世,活着,永远比任何事都重要。
  与入阐州不同,晋枢机入偠州的第一件事是驻兵,偠州每一条河流每一处矿藏处更是亲派玄袍把守,而后,召了族老来,为常茂芳收尸,厚葬了他。又命各家收殓战死之人,倒是平息了不少民怨。而后,他片刻不停地轻点人口,安置生民,等一切安顿下去,却连饭也来不及吃一口饭就灌了一碗药下去实地探查河床。
  丢盔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后,看着他丝毫不顾及自己身体探下身子去查看裸露的河床,翻检石块,甚至不顾安危用一根腰带系着自己去找石块,丢盔看他神情专注,一句话也不敢说。晋枢机找到了想要的东西,兀自不罢手,又亲自去了偠州的两处铁矿,一一走访了打铁铺子,还特地带了守城军的箭请教匠作老人。带了大堆的石头回来。
  丢盔看着他干裂的唇,见他自己连口水都没有喝又去各处查看整编事宜。丢盔看着他一家家巡访,官施之以威,绅压之以势,豪强迫之以礼,百姓动之以情,等他终于回到府衙里——晋枢机攻下偠州,依然是住在偠州府,丢盔笼好了炭盆子,还怕他太燥了受不住又在房里放了好几盆水,铺好了床铺只等世子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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