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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富贵-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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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大全摇头道:“这人原来在京城里厮混,我不认识他。”
  柯五郎跪在地上,听见徐平的话,高声叫道:“原来你知道我柯五郎的名字,竟然还敢抓我!”
  徐平走上前来在柯五郎脑袋上踢了一脚,骂道:“死到临头还敢嚣张!什么玩意就敢打我庄子的主意!”
  柯五郎挨了这一脚,不敢再说话,只是恶狠狠看着徐平。
  人都绑起来了徐平哪里还把他放在心上,口中道:“把人都绑到庄子里去,死的也抬回去!至于这人是不是柯五郎,自有本地耆长李威认识!”
  柯五郎忍不住问道:“你认识李威?”
  徐平看了他一眼,不屑地说:“我怎么会不认识?他人正在我庄子上呢!说起来今晚也多亏了他,不然怎么会不费一兵一卒就把你们擒住!”
  柯五郎啐了一口:“原来是李威这厮出卖了我!”
  徐平就忍不住上来又踹了他一脚:“这是你自己脑子里装屎,怎么能怪别人出卖?李威是本地耆长,专管的就是捕盗,你竟然去找他商量!你们没得手被抓住了,也要把他牵连出来,得了手捕盗着落在他身上,抓不着人知县相公的棍子打得也是他!他除了报信,你根本就没给他留活路好吗!”
  柯五郎只是低声恨恨地骂,也不知骂的什么。
  徐平看了他的样子,不由摇头:“你蠢成这样,还敢学人家做盗贼?真不知道这些年你怎么混过来的,竟然直到今天才落到我手里!”


第60章 庆功
  前面一直蹲守的暗哨也被叫了回来,还带回了两匹马。
  徐平上前看看,这两匹马都比自己那匹雄峻得多,不由心中欢喜。此时西北战事未起,马还不像后来那么短缺。但宋朝的规矩,一等马都充为军用,不堪军用的才用于驿站和民间骑乘,稍微像样一点就很珍贵了。
  此时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但经了这样一场大胜,又没有人员伤亡,人人都是兴奋异常,没有睡意。
  徐平命人把俘虏和尸体都带到麦场上,俘虏都锁在场边的大杨树上,尸体找领破芦席卷了,放在一边。命庄客去庄里取了高粱酒出来,再去杀鸡宰羊煮了,就在麦场上开个庆功宴。
  明晃晃的十几枝火把点起来,徐平端起碗来高声道:“诸位先吃这一碗酒压压惊,稍后肉上来,再吃喝个尽兴!”
  众庄客哄然应一声好,都一饮而尽。
  李威被从庄里带到麦场上来,到了徐平面前行个礼。
  徐平道:“今晚这场大胜,多亏耆长通风报信,当记首功!先去指认了贼首,再来饮一碗庆功酒!”
  李威到杨树下看了柯五郎,对徐平道:“小庄主,这人就是柯五郎了。”
  柯五郎见了李威,啐骂一声:“猪狗不如的东西!亏我以前把你当兄弟看待,竟然出卖我,我真是瞎了眼!”
  徐平笑道:“你不是瞎了眼,你是脑子被驴踢了!找耆长打听消息,这送上门来的功劳他能不要?弄得好了,也被知县相公补个都头,从此也是有了官身,跟现在比不是天上地下!”
  李威心里本来是忐忑不安的,听徐平一下指出一条光明大道,两眼登时就亮了起来,假模假样地叹着气对柯五郎道:“五郎,我多少次跟你说过,好好找份营生过日子,不要在外面瞎混。你不听哥哥的金玉良言,一意孤行,终是有了今日之灾,你说你后悔不后悔?”
  柯五郎冷笑道:“你且张狂一时,别以为拿住了我就能怎样!等我脱身出来,有你们的好看!”
  徐平看他气焰嚣张,忍不住就踢一脚:“你以为你是谁?难道还是太后的干儿子!还想出来给我好看,老老实实等着砍头吧!”
  柯五郎只是冷笑,也不知到底有什么倚仗。
  徐平却不怕他,开封府里十几个人明火执仗抢劫,这种案子当朝宰相都别想压下来,还怕他一个柯五郎翻天!
  确认了柯五郎身份,徐平请李威回桌止喝酒。
  喝了一碗,徐平问李威:“耆长,人都已经绑在这里了,其他的我们却都要听你吩咐,是要送官还是怎的?”
  李威吓了一跳,急忙站起来向徐平行礼道:“人都是小庄主捕的,当然一切听小庄主的,我怎么敢乱说话?”
  徐平示意他坐下,温言说道:“你带着本地耆长,职责就是捕盗。我把人拿下了,也还是要交给你,由你送官,这才合情合理。”
  李威是耆长,之所以被徐平收拾得服服帖帖,没有办法,因为徐平家在京城虽然上不得台面,在本地却是一等一的豪门大户。豪门欺负差役,历来都是平常事情,除非李威能力逆天。
  李威只当徐平是客气,连称不敢当。不想徐平却是铁了心由他出面,最后不得已只好答应下来,喝了两碗酒便去招集手下壮丁了。
  徐平是懒得跟官府打交道,这种功劳他也看不在眼里,只是嫌麻烦。捕盗维护地方功劳大了也是可以补官的,但这种官徐平怎么可能去当?他在自己庄里大堆白银进账,神仙一样的日子,哪会去费那个精神!更何况他最近随着林文思读书也有了起色,以开封府的情况,下次科举开科他去混个乡贡进士并不难,带上这样一个身份,安安稳稳就是一方豪强小地主了。若是再有心,那就正儿八经去中进士,那才是做官。
  来到这个世界这么长时间,徐平也搞清楚了,这个时代中进士并不像后来的明清时候那样难得变态,甚至也远不如南宋时候,这是最容易的时代。
  科举入仕真正向普通百姓敞开大门还没有太长时间,社会上也没形成一心只读圣贤书的风气,真正把科举当成自己事业的大多还是仕宦之家,其他的不管地主还是商人都不会在这上面花太大力气。
  这个时代很微妙,如果再早几十年,进士录取名额极少,太祖朝时经常一科就取十个八个,那时才是真正难如登天。而从太宗朝大规模开放名额,提高待遇,距这时不过三五十年而已,一般百姓根本还没反应过来。也只有在开封府民众见多识广,张三娘念念不忘让徐平去中个进士。
  打发走了李威,院里的肉也已经煮熟了,端到麦场上来。一时呼声四起,庄客放天吃喝,尽情享用。
  喝了几碗酒,东方终于出现了鱼肚白,折腾了一夜,徐平也觉得有些困了,只是李威还没回来,只能坚持在那里。
  又等了一会,李威还没来,林文思和林素娘带着苏儿却过来了。
  徐平上前行了礼,林文思便问起昨夜情况。
  这没什么好隐瞒的,徐平便从李威前来报信说起,自己如何布置,如何指挥战斗细细说了一遍,虽没夸张,但也没谦虚。
  林文思听完点头:“你做得极好!布置得法,进退有序,一鼓而功成,颇有大将之才!以后就是科举入仕,这也是极有用的。本朝与历朝历代不同,哪怕是文人外任地方,例带军职,上马管军,下马管民,文官也要有将才!”
  宋朝的地方主官知州知县,文职武职的都有,又以文职为尊。凡文职主官,例带本地军队主官的职务,如兼兵马巡检、兵马都监之类。而主官如果是武职,则合作的通判必须是文职,实际主持民务。
  林文思主攻的是《春秋三传》,与很多京中武将都有交往,所以对武事并不排斥。徐平有这个能力,还让他颇为惊喜。
  徐平对林文思的态度倒并不意外,很多武将读《春秋》,他接触得多了当然也容易接受。
  倒是旁边林素娘的态度让徐平疑惑不已。
  林素娘虽然一句话没说,但脸上神采奕奕,一直聚精会神地听徐平讲述。那份认真的表情,几乎有些崇拜的意味了。
  这种表情的林素娘,徐平从来没有见过,甚至就是在记忆里,也搜寻不出来。依徐平的印象,林素娘可不会喜欢一个武将,她对徐平的要求始终如一,如果好好读书,去中个进士从东华门唱名而出,那就极好极好的了。
  徐平一头雾水,不知这个小姑娘在想的什么。


第61章 意外
  林素娘的态度让徐平摸不着头脑,然而一种奇怪的感觉却从灵魂深处翻了上来,说不清道不明,有一点欣慰,又有一点遗憾,让徐平莫名其妙。
  又等一会,东方的太阳露出了半个头,李威终于带人回来了。由于此地人口稀少,李威手下的壮丁也不到二十人,此时他带了十六人过来。
  刚好林文思还在,便由他写了个状子,写明事情缘起,经过,杀死多少贼人,捕获多少贼人,贼首相貌和姓名。
  写完,徐平和李威与证人林文思一起落了花押。
  宋时的花押就如同徐平前世的个性签名,不过法律效力强了很多。若是在徐平前世,签名都要求字迹工整,清清楚楚,那是建立在强大的字迹签定能力之上的。这个时代却不同,都是奇形怪状,力求与众不同,有的人还会别出心裁画个鸟儿雀儿甚至花草在上面。
  徐平只是按前世习惯写个行草,待看林文思,万没想到竟然龙飞凤舞,不像是三个字,倒像是一幅画,与他平时形象大不相同,让徐平侧目。李威认不了几个字,只是歪歪扭扭落了个“威”字。
  状子写完,一式三份,三人分别收了,便算完成交接手续,人犯全都移到了李威手中。
  徐平让喝得差不多的庄客都回去休息,顺便吩咐了徐昌去准备几匹红缎和两坛好酒,给李威一行披带,做出个热闹气象。
  诸般做完,看看太阳已经升起,李威不敢耽搁,向徐平庄上借了辆牛车把尸体拉了,押着犯人上路,送往中牟县。
  李威披红,骑了马在前头带路,身后两个壮丁拿了铜锣,鸣锣开道。
  上了道路,李威喜气洋洋向徐平拱手道别。
  正在这乱糟糟的时候,突然一阵惊天动地的马蹄声,犹如千军万马一般,滚滚而来。
  一切都交接结束,徐平正是最放松的时候,一时也没想起什么不妥,只是迎着声音来的方向看去。
  路上尘土飞扬,其间五匹健马,都比徐平以前见过的马高大,正向人群这里全速冲来。马上五个骑士,全都是壮年汉子,每人手里都拖一把出鞘钢刀。
  当徐平反应过来不对,五人已到面前。
  当先一人举起钢刀,对被绑住的柯五郎喝一声:“小舍人的话,送你去黄泉!”
  话声未停,手起刀落,一刀把柯五郎砍倒在地。
  砍倒柯五郎,五人一勒缰绳,回过马来。
  其中一人又道:“那个小女娘,也一起带走了!”
  五匹马一起发动,向众人直冲过来。
  这突然的变故,把一众人都惊呆了,没有反应过来。惟一骑在马上的李威更是目瞪口呆,傻傻地坐在马上,一动不动。
  徐平倒是把佩的长刀拔了出来,却根本摸不到来人的衣角。
  五匹马冲向人群,众人纷纷躲避。
  到了跟前,其中一个骑士冲到林素娘身边,一弯身,就把林素娘抓到了马上。林素娘不过十三岁,又身子轻盈,被抓到马上竟一点没有带累马的速度。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把林素娘吓傻了,只是来得及一回头,看见手持长刀站在路边的徐平,喊了一声:“大郎——”
  语声依然在徐平耳边缭绕,前方已只是剩下一片尘土。
  当林素娘的话声入耳,徐平心底里莫名翻出一股血气,鬼使神差一般,一个大步上前把李威从马上拽下来,自己翻身上马。
  刀背猛地打在马屁股上,马蹄撒开,追了上去。
  李威在群牧司服役多年,用了许多心机才得了这匹好马,虽然看起来有些不起眼,脚力却是极好。
  徐平骑着这马一口气追出去了十几里路,竟是没有被甩开。
  骑在马上一直不辨方向,徐平直到此时心情才渐渐有些平静,头脑恢复清醒。看看四周,见都是沙草地,间或有一些小沼泽,远处渐渐出现了高岗。放眼望去,根本看不见人烟。
  也认不出自己到了什么地方,徐平不由苦笑。
  刚才的那一下心血来潮莫名其妙,等到反应过来,已经没法回头了。若是依了徐平正常性情,绝不会做出如此鲁莽的事,要救林素娘,他有一千种一万种办法,各种办法里不会包括这样孤身犯险。
  到了这里,前方五骑渐渐慢下来,徐平已是别无选择,在后面紧紧跟住。
  又跑了约一二里路,前方的一个小土包上出现两个人影,也都骑了马。
  五个骑士纵马上了小土包,向两人中的一个少年躬身行礼:“小舍人,你让我们做的事情已经办到,这个小娘子也给你带来了。”
  少年身边是一个中年人,看了马上已经晕过去的林素娘吃了一惊,问旁边的少年:“小主人,你什么时候吩咐他们把林家小娘子也抓来?主人再三嘱咐,与徐家的恩怨已经过去,不要再起冲突!你怎能这样做?”
  少年不以为然:“知院就是大惊小怪,他们家不过是一个开酒楼的酒户,又没有什么势力人家撑腰,何必在意!”
  中年人叹口气:“有的事情小主人不清楚,主人也不能明说。主人对我说得清楚,这家人有些来历,不可得罪死了,不然可能留下抄家灭门的隐患。主人虽然在朝里正当红,但朝廷中势力错综复杂,起起落落,谁能说得清楚?主人既然这样吩咐,必是有道理的,怎么敢违拗?”
  少年道:“你说的就是真的,又没人知道是我们把人抓来,也没事!”
  五人中为首的一个插口:“小舍人想的差了,他们庄上竟然也有一匹好马,那个小庄主追了上来,我们也甩不掉!”
  少年这才注意到一两里外的地方,徐平正骑马徘徊,不时看向这里。
  见了徐平,少年对五人变色道:“你们怎么这么没用?竟然被人追了上来!都说是做惯这种事的,万无一失,竟然留下这种破绽!”
  五人为首地道:“小舍人只是让我们做掉柯五郎,他已经死得绝了,我们可没留一点手尾!就是这个女娘,也是我们兄弟送给小舍人的。至于有人追来,他们庄上有好马,谁能挡得住?”
  少年咬着牙恨恨地道:“到了这一步,也没办法,一不做二不休,你们下去替我把那人杀了!”
  旁边中年人吓了跳:“做出这种事情来,与徐家就是不死不休了!小主人可要考虑清楚,主人的话不能不听!”
  少年恶狠狠地说:“这里方圆二三十里都没有人烟,有谁知道是我们做的?只要手脚干净,就只能怪这个家伙该死!”
  五个人只是看着少年,听他下了决心,为首之人道:“我们兄弟可不会凭白出手,小舍人拿些金银来花花。”
  少年咬着牙,从怀里摸出两颗龙眼大的珠子递出去:“这两颗珠子都是宫里赐下的珍品,不知值多少金银了,够不够?!”
  为首的取了珠子在手,仔细看了看,笑道:“够了!小舍人和知院在这里稍待片刻,我们去取了那小庄主的命来!”
  说完,五人一起回马,把刀拖在马腹上,看着山包下的徐平。
  徐平一直在山下转悠,只是死死盯住林素娘。对方有五个人拿刀,看起来都是训练有素的。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只是紧紧跟住,慢慢等待机会,不会冲上去送死。
  见五人一起转身朝向自己,不由心里一紧。
  待见到其中一个骑士把林素娘放在地上,对自己举起了刀,知道是要来对付自己了,心中不由犹豫。若依他性情,还是要慢慢周旋,反正只要不走失了对方的行踪,就跑不了他们。
  但今天就像见了鬼一样,心中就是放不下林素娘。
  林素娘虽是他定了亲的妻子,但要说有多深的感情,那也真说不上。两人只不过认识半年多,单独在一起的机会极少,哪里就能够痴心相许?
  但此时一种特别强烈的感情从心底里翻了出来,让徐平很是无耐。他心里也是渐渐有些明白,这种感情只怕是从那个小纨绔身上继承来的,只是在记忆里却找不到来由,让徐平纠结不已。
  正在这时,马蹄声响起。
  徐平抬头望去,只见五人已经纵马奔下,直向自己冲来。徐平本待要躲,却正好看见五人身后那个少年下马,与中年人一起把林素娘抬到自己马上。那股热血又涌上心头,狂喝一声,提刀纵马迎了上去。
  五人见徐平竟然直直迎上来,也是吃了一惊,没想到这小子竟然不怕死,把马加速,欲要一刀砍翻徐平。
  冲上山坡,徐平很快心如止水。自己占了这个人的身子,当然就应该接下这人以前的羁绊。如果今天运气不济,死在这里,那就哪里来哪里去,只当是做了一场梦好了。事事想逃避,总有逃不过去的时候。
  看看离着还有百来步,徐平猛地一转马头,变了个斜线,顺着五人的边缘冲上山。
  五人下来的时候,是摆了个三角形的锐阵,箭头直指徐平。此时徐平突然变向,五人却已经来不及了。他们顺山势而下,速度即快,左右又都是自己人,如果强行变向,就要自相践踏。
  冲到半山腰,徐平正与五人中最边的一个擦身而过。
  相交的时候,这人还没反应过来,徐平却甩起长刀,从这人的腹部划过。借着两人马的速度,长刀把此人的腹部划开了一个大口子。
  直冲出十几步远,才听见一声惨叫,受伤的人在马上歪倒了身子。
  这是半年来徐平从桑怿那里学来的最重要的一点,与人对战的时候,要沉得下心,下得去手,不管什么时候都要保持清醒。尤其动上兵器的时候,出手就是伤残,下手快下手准下手狠的人就有绝大优势。
  五匹马直冲出去近百步,完好的四人才停住马势,看着带着受伤兄弟还依然向前跑的马,不由变了脸色。
  回身看徐平,却是丝毫没停,直上山上的两人冲去。
  一人冲出去把不受控制的马拉住,看了一下马上人的伤势,回身问为首的人:“大哥,四弟眼看就不行了!我们怎么办?”
  大哥恨恨地道:“你在这里看着四弟,我们上去把那小畜牲宰了!”
  说完,带着身边两人回马向徐平追去。
  山坡上,少年见徐平伤了一人之后,马不停蹄向山上冲来,吓了一跳,对身边人道:“知院,这小子怎么这么勇猛?他冲过来了,我们怎么办?”
  中年人叹口气:“还能怎样?快逃吧!”
  说完,两人上马,打马向另一边的山下奔去。
  徐平不管身后的人,只管纵马追这两人。
  到了山包下,那个中年人道:“小主人,快把林家娘子放了吧,徐家大郎要救人,我们可以从容离去。只要今天走脱,那就没事了。”
  少年却道:“好不容易到手,我怎么肯放?”
  后面的三人追上山包,见徐平在前面二人身后紧追,大哥骂道:“这个马家的小舍人真是废物,只管乱跑!他这时回身只要缠住徐家小子片刻,我们就能上去把他宰了!”
  身旁的人问:“大哥,那我们怎么办?追还是不追?”
  “追!不管怎样,要给四弟报仇!”
  这一追一逃,很快又是出去一二十里路。
  前面两人是带了林素娘,骑术又不精湛,跑不太快。徐平却是因为马的质量不行,怎么也追不上。这马虽然在民间是好马,但与前面两人真正的良驹比起来却还是有差距。
  后面的三人却是三心二意,又想追上徐平报仇,又挂念着后面受伤的同伴,走走停停,越追越远。不知什么时候,他们见追上徐平已经无望,自己打马回去了。做了这一单买卖,五人可以快活好久。钱已经到手,兄弟情谊虽然深厚,也还没到同生共死的地步。
  前面渐渐出现了山林,路不再好走。
  徐平只管闷头追,也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方。他跨下的马汗水蒸腾,已经快不起来,只是被徐平死命催着,没有被甩脱。
  勉强穿过一片灌木丛,中年人回头看看,徐平依然在后面紧追不停,手中提着那把伤过人的长刀,上面还带着血色。
  叹了口气,中年人道:“小主人,到了这一步,林家娘子你放也得放,不放也得放了。只盼我们能够走出去,安然回家就好。”
  说完,一把抓住少年人马上的林素娘,推下马去。
  少年人一惊,对中年人怒目而视。
  中年人道:“小主人还不走,等着徐家大郎上来砍你脑袋吗?”
  少年人听了这话,看了一眼正在慢慢滚向山坡的林素娘,恨恨地一夹马腹,随着中年人向前奔去。
  徐平在远处已经看见林素娘被推下了马,急忙催马赶上山坡。
  从马上跳下来,徐平扑出去要拉住林素娘,却拉了一个空,眼睁睁地看着林素娘滚下了小山坡。
  山坡上荆棘丛生,徐平吓了一跳,生怕林素娘有什么闪失,急忙跃起,飞奔过去。
  山坡很小很缓,林素娘滚了有三五步的距离,便被一棵掉光了叶子的小野枣树挡住,停了下来。
  徐平一个大步跨上前来,扶起林素娘,让她脑袋靠在自己腿上。
  林素娘悠悠醒来,看了徐平一眼,低声道:“大郎,是你吗?”
  徐平点点头:“是我,你放心歇一歇!”
  林素娘笑了一笑,又闭上了眼睛。仿佛又见到了数年以前,两人初相见时,那个守在她身前豪气冲天的徐家大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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