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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富贵-第3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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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兄弟心细,做哥哥的怎能不应承你?”宋员外说着,朝一边的庄客挥了挥手,“儿郎们,去几个手脚勤快有力气的,把船上冯兄弟的货物搬进来!”
  几个庄客应诺,便就有七八个人走了出去,不大一会,便抬了几个箱子进来。
  宋员外放了冯押司的手,走上前去,绕着几个白木箱子转了两圈,见箱子上着锁,贴着河南府的封条,用着官府的印。宋员外用一双大手使劲拍了拍箱子,仰天大笑:“兄弟果然好手段,做了这件大事出来!精彩,精彩!来,哥哥敬几位一碗酒!”
  说完,走到桌子边,早有庄客拍开酒坛,在四个大碗里倒满了酒。
  冯押司带着自己两个手下走上前,端起碗来,对宋员外道:“多谢哥哥成全!”
  喝过了酒,宋员外请三人坐下,也不用筷子,直接抓着盆子里的肥鸡羊肉,尽情吃喝。
  今天做的是杀头的罪过,又是劳累,又是担惊受怕,冯押司三人实在是乏了。此时放松了心情,尽情地喝酒吃肉。
  那几个庄客,来来回回,并没有用多少时间,便就把船上的箱子全都搬进了院子里。
  宋员外看着那一堆箱子,心中欢喜,与冯押司推杯换盏,说着最近江湖上的传闻。
  这一场酒直喝了小半个时辰,冯押司肚子里有了东西,心情也平静下来。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纸终究包不住火,冯押司在衙门多年,知道官府的手段,心里清楚自己三人不可能再在河南府待下去了。此时龙门镇和西京城必定已经闹翻了天,洛阳是王城重地,一次死了十几个人,被劫走了一两千贯钱,这案子肯定要闹到朝堂上去。要不了两天,河南府甚至包括周围州县做公的人就会四处出动,寻找线索,四处盘查。这种要案,官府必定把那三日一比,五日一追的手段拿出来,怕不了案,府里县里做公的人屁股上少不了要挨板子。哪怕是为了自己小命着想,公吏差役也不敢不尽心尽力。
  大网即将撒下来,必须要赶在之前逃出网去,不然可能就永远走不了了。
  又喝两碗酒,冯押司对宋员外道:“好久没见哥哥,兄弟心里着实想得很,恨不得在这里住上一两个月,天天与哥哥食则同器寝则同床,说些体己的话。只是这次做的案子实在太大,河南府待不住了,我们兄弟三人必须及早赶路,到外路州军去。”
  宋员外道:“兄弟说的是。你们可定好去的地方了吗?”
  “还没有定,一切等离了河南府再商量。我在河东路和荆湖路都有要好的兄弟,不定要到哪一路去。再者听说陕西路那里与党项交界的地方不太平,正是用人的时候,我们兄弟到那里也说不定,一切路上再看吧。”
  “好,好,兄弟到了地头,一地给哥哥来一封信,报个平安,免得哥哥牵挂。”
  冯押司没口子答应,又喝一碗酒,见宋员外不提箱子里铜钱的事情,只好开口问道:“哥哥,我们路上缺些盘缠,便就把这些铜钱抵押给哥哥,换些金银路上使用如何?”
  这本就是事前商量好的事情,宋员外连连点头:“自然该是如此,这些铜钱太重,你们路上如何能够带得?你们稍待,我让小的们取金银出来,让你们路上使用。”
  说完,高声吩咐一边站着的庄客:“去给冯兄弟取些银两来,路上做盘缠!”
  庄客应诺,转身进了草屋。
  冯押司总觉得哪里不对,宋员外也没清点,怎么知道要换给自己多少银两?
  不大一会,两个庄客从屋里出来,每人手里端了一个盘子,上面盖了红绸。
  到了桌前,宋员外吩咐庄客把红绸揭开,只见一个盘子里是三锭大银,另一个盘子里是叠好的整整齐齐三身新衣。
  冯押司看了看盘子,转头看着宋员外,不敢相信地问道:“哥哥,这是何意?”
  宋员外朗声道:“我们自家兄弟,这些银两拿去路上做盘缠!你们的衣衫也不好再穿在身上,一会让小的们烧汤沐浴了换上新衣再走!”
  冯押司傻愣愣地看着盘子里的三锭大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过了好一会才对宋员外道:“哥哥,这盘子里三锭大银,只有一百五两——”
  宋员外伸出大手,重重拍了拍冯押司的肩膀:“我们自家兄弟,何必计较多少?一人五十两白银,天下哪里都可以去了!不管是去河东路,还是去荆湖路,就是陕西路也去得!”
  冯押司看着两个盘子又愣了一会,心中怒气腾腾地升了起来,再也忍耐不住,猛地站了起来,一拍桌子:“宋九,你这是明着要欺我们兄弟了!那几个箱子里,可是有整整一千四足贯的铜钱,怎么也换得来一千多两银子,你一百五十两就把我们打发了?!”
  宋员外叹了口气:“我们兄弟,怎么说这种话?现在这个世道,不比从前,手里有铜钱也花不出去,可不是只能换这么多!现在外面做交易,十贯以上就要到钱庄里交割,钱放在家里要算进户等里的,私藏还要被人首告,我也难啊!兄弟想想哥哥的难处,你现在到哪里能用这些铜钱换出一千多两白银来?念兄弟交情,我硬着头皮收下就是,怎么你还嫌多嫌少?若是不愿,只管带着这些铜钱离去就是,哥哥绝不阻拦!”
  听了这话,冯押司只气得浑身发抖,冷冷地道:“宋九,我们多少年交情,我还不知道你的手段?你收了这些铜钱,不过是熔了之后重新铸铜器,那可是比钱贵得多!我要的可不多啊,只要按着市价折半给我就好,五六百两白银,你还有的赚呢!”
  “销钱为器,一样是冒着砍头的风险!押司兄弟,我手下多少儿郎要吃饭,可是不容易呢!银两便在这里,你要是愿意,拿了穿上新衣走人,我们还是好兄弟!若是不愿,哥哥我也不会坏了江湖好汉们的规矩,你留着这些钱,我这里让给你住,吃的喝的都算哥哥的。什么时候想走了,我摆宴送你!如何?”
  能够留下,冯押司又何必来求这个地头蛇?没想到多少年的交情,在真金白银面前不值半分,乘着自己落难的时候,被宋九这厮狠狠地坑了一次。
  身后姓陆和姓丁的两个手下满脸涨红,几乎要喷出火来,一起站起身。冯押司看宋员外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伸手按住了自己的两个兄弟。
  自己只有三个人,宋员外这里可是有二三十人,而且都不是良善人家,动起手必然吃亏。早晨他们连没毛虫那个夯货手下的人都不敢火并,怎么敢这个时候翻脸?


第113章 惹人生疑
  不知不觉间,夏天就要离去,秋天的脚步慢慢近了。早晚的天气已经凉了起来,就连以前常见的雾气也很少见了,风吹在身上,有了明显的凉意。
  没毛虫抬头挺胸,意气风发,每走几步就忍不住提一提新做的裤子,顺便摸一摸背着的钱袋子。在她的身边映鹃小娘子低着头,迈着小碎步,嘴解带着笑意。
  映鹃是个孤儿,自己都不知道爹妈是什么样的人。从不懂事起,便就被一个卖唱的妇人收养,七八岁开始就跟着出来卖唱,刚过十岁便学着描眉画鬓,撒娇卖俏,只指望让听曲的男人多掏几文钱出来。要说可怜,她也是个可怜人,但自小到大都是这么过来,早已经跟普通女子是两个世界的人。只要有男人愿意在她身上花钱,便就满心喜欢。
  没毛虫就是喜欢映鹃这么单纯,自己发达了,浑身上下就剩下一个钱字,人才风流那是娘胎里没带,后天也没有学来。爷爷发迹了就是有钱,小娘子就是喜欢钱,这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双?从童大郎被童主管认了本家,三人发迹,没毛虫身上破破烂烂的粗布衣衫换上了绫罗绸缎,便就天天跟映鹃腻在一起。
  红彤彤的太阳探出半个头,把天地抹上了一层嫣红,平白间带上了几旖旎。
  没毛虫捏了一下映鹃小娘的腰,涎着脸笑道:“姐姐,等一会我们把那宅子租下来,你便不用到酒楼里云卖唱了,没来由让一群痴汉看着你说些不三不四的言语。若是我们住的中意,便就宅子买下来,做一对恩爱夫妻!”
  映鹃嘻嘻笑道:“若是要买,只怕要好多钱,你哪里去赚来?”
  没毛虫拍了拍胸脯,雄赳赳地道:“今时不比往日,不瞒姐姐,哥哥我有钱了!从今以后,你吃的穿的,玩的用的,绝委屈不了!”
  映鹃只是笑,也不知道信不信没毛虫的话。风月场里长大的人,闲汉见得多了,知道他们的话一句都信不得。不过这种人什么事情都做,平时穷得叮当乱响,不定什么时候还真能发一笔横财。有钱自己就享用就是,哪里去管那么多。
  十几贯铜钱着实不轻,没毛虫走得气喘吁吁,要在自己的女人面前表现出男人气,又不好说累,没毛虫只好强撑着。
  离了大路,拐到一条小巷子里,走不多远,便就看见一处小院。院子里栽着花树,此时零零星星还有几朵残花。花树后面是一座二层小楼,极是整洁幽静。
  到了院门前,没毛虫把背着的钱袋放下,肤着累得发酸的腰扭了扭,对映鹃道:“太阳出来了,有些炎热。你到那边树下等着,我打门叫主人出来。”
  映鹃低声答应,扭扭捏捏到旁边的大柳树下站了。
  没毛虫在门前挺了挺胸,抬起手来,把两扇木门拍得山响。
  不大一会,木门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上上下下打量了没毛虫一番,又看了看一边站着的映鹃,不悦地道:“怎么又是你?说过几次,有钱你便就带人过来住,没钱不要到门上来扰我清静!”
  没毛虫向地上啐了一口:“呸!你这老儿,就是狗眼看你低!今天我可是带了钱来,不要再像以前假模假样,早早收拾了把宅子让出来才是!”
  宅子主人将信将疑:“带了钱来?童大官司人如此大方,对你如此舍得?”
  “什么童大官人?钱是我自己的!爷爷有手有脚,还怕挣不出钱来?”
  “有钱就好,一会我们交割,我便收拾了搬出去,这宅子尽你们两人享用。”
  没毛虫满脸不耐烦地道:“哪里需要这么麻烦!随便写个契约,我们两人画了花押,不就了结?我只要不少你房钱,你就不要来烦我们就是!”
  房主人道:“你是个没家没业的人,怎么都好,我怎能如此做?这处房产官府要算进我家的户等里的,租了给你,便就按着实付钱数来算,让公吏虚估哪个受得了?”
  没有租房契约,这种出租的房子每年收入只能估算,官府可不会因为没人来租便就当你没有收入了。一涉及到估算,就难免公吏上下其手,实在难以应付。
  没毛虫是个闲汉,压根对这些过日子的事情没有概念,只好依着房主人。
  “你稍等,我进去拿了房契出来,便就一起去书铺。”房主人说完,转身进了门,顺手把门掩上了,留没毛虫站在门外。
  没毛虫站在那里有些尴尬,转身对映鹃道:“这主人家甚是啰嗦!”
  映鹃小娘子只是掩着嘴笔,含情脉脉地瞥了没毛虫一眼。
  过不多久,门又打开,房主人从里面出来,把手里的房契向没毛虫扬了一扬:“房契便就在我这里,等到了书铺,写一纸租房的契约,我们画了押这宅子便就归你住了。房价便就按先前说好的算,先到钱庄交割了,我便给你立租契。”
  “去什么钱庄,恁地麻烦!”没毛虫伸脚踢了踢地上的钱袋,一身豪气。“我这里有现钱给你,只管拿了去,立租契就是!”
  房主人看了看地上的钱袋,有些疑惑,问没毛虫:“里面是金?是银?”
  “现在市面上哪来这么多金银,连金银铺子都关了不知道多少家。我这里的可比金银都好用,是黄澄澄的铜钱,出去哪个敢不收你的!”
  房主人看着没毛虫,过了好一会才道:“十贯以上的现钱交易,要到钱庄去交割,你背这么多铜钱到我这里来是什么意思?还不是要到钱庄去!”
  “你这人怎么死脑筋!我这里有现钱,你只管收下,难道还有人来逮你!这钱你到外面花着也方便,怎么非要到钱去!敢紧收了钱,我们到书铺去立契!”
  房主人后退两步,警惕地看着没毛虫,连连摇头:“你花名‘没毛虫’,是个什么样人我可是听说过。我这里收了你的钱,转眼你到官府去首告我,还落得赏钱在手,是不是这个道理?罢了,要么现在我们就一起到钱庄去,你把钱存入钱庄,再与我交割,要么这宅子你不要住了。我是个良善人家,宁可宅子空在这里,也不中你这圈套!”
  没毛虫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看着房主人,梗着脖子,青筋都露了出来,高声道:“爷爷我现在有的是钱,会贪首告你的赏钱?狗眼看人低!”
  房主人退到门边,随时准备开门进去,对没毛虫道:“现在官府管得严,别说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就是城里的分司官员,前些日子都被底朝天地翻了一遍。谁还敢在家里放太多的现钱?你若真心租我宅子,一起到钱庄,你把钱存进去,我们再交割,否则就算了。我是老老实实地良善人家,担不起这惊恐!”
  没毛虫好不容易从河底的箱子里弄了些铜钱回来,现在外面风声正紧,怎么敢带着去钱庄存?他和童大郎、病尉迟三人,是重点怀疑对象。那两个人事发的时候,刚好因为一点小事与酒楼的杜二争吵,很多人都看见,洗脱了嫌疑,他可没有。现在带着大量铜钱去钱庄,前脚进去后脚就有差役找上门来,怎么敢冒这个险。
  房主人见好说歹说,没毛虫就是不带钱去钱庄,心里越发生疑,已经想着一会把没毛虫打发起,自己去官府告了。那些衙门里的公人如狼似虎,不讲道理,要是没毛虫这钱真地来路不正,以后事发,不要被公人勒索到自己头上,安一个知情不报的罪名。
  没毛虫这个浑人哪里想到这些?只以为房主人看不起自己,转头又看见一边的映鹃小娘子满脸不安,越发火大,指着房主人的鼻子,高声咒骂。
  正在这时,从巷子里急匆匆地赶过来一个人,一把抱住没毛虫,口中道:“兄弟,童大官人给你这些钱,是要你慢慢花销的,怎么好强租人家的宅子?随我回去,等我们把钱存入钱庄,再来与主人慢慢交割。不然被童大官人知道,又来骂你!”
  没毛虫转头一看,见抱着自己的是病尉迟,两毕竟多少年的交情,到了嘴边的骂人的话才又咽了下去。
  病尉迟悄悄拍了拍没毛虫,示意他不要说话,上前对房主人道:“老丈莫怪,我这个兄弟被身边的女人吵得受不住,拿了童大官人的铜钱,到这里租宅子。这钱又不是童大官人自己的,不好乱花,等我们回去再想办法。给老丈添麻烦了,莫怪,莫怪!”
  他这话前后矛盾,不过童大官人在龙门镇名声着实是大,房主人不疑有他,对病尉迟道:“我道他怎么死活不去钱庄,原来是拿的童大官人的钱,这就难怪了。”
  钱明明是自己凭力气抢来的,来路清白,怎么就成了童大的了?没毛虫鼓起眼睛,就要与病尉迟说个明白。相交这么多年,自己就这件事做得漂亮,怎么能让哥哥乱说。
  病尉迟安慰了房主人,回身拉住没毛虫,也不让他开口,一手拿起地上钱袋,拖住没毛虫就走。一边走一边示意站在一边的映鹃跟上,急匆匆地向巷口去了。


第114章 兄弟情谊
  顺着小路,到了离着伊河边不远的地方,病尉迟看看左右无人,把手里的钱袋子一把掼在地上,问没毛虫:“我的兄弟,你这些日子到哪里去了?现在是什么时候啊,整个河南府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你还敢拿着这么多铜钱出来招摇!”
  没毛虫摸不着头脑,不由问道:“哥哥这话怎么说?有铜钱也不能花了?”
  “最近你没有出门啊?不知道龙门镇钱庄运钱到城里去的马车被人劫了?现在抢钱的强盗不知去向,河南县的都头巡检被衙门三日一追,五日一比,不知吃了多少板子。现在河南府做公的人都红了眼,但凡有一点消息就到处抓人!因为事情发生在龙门镇,我和童大哥都平白被人怀疑,吃了不少苦头。要不是那一天刚好跟杜二那厮吵架,许多人都看见了我们两人,不定现在就抓进牢里去了!”
  没毛虫张大了嘴,万没想到现在外面事态如此严重。这些日子他躲在杜二安排的住处不敢出来,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只以为到现在风声应该过去了,偷偷去取了些铜钱回来,便就趾高气扬地出来装员外,哪里想到会这么凶险。
  病尉迟叹了口气:“当时衙门里的公人找上我们的时候,你不在酒楼里面,躲过了这一劫,不用吃苦头。这是好事,但也是坏事,我们已经摆脱了嫌疑,你却没有。现在露面如果落到有心人的眼里,不定就会招来衙门的人,还是好好躲起来。唉,我听说河南县的冯押司带了两个手下,刚好在钱庄被劫的这些日子不见了踪迹,现在大家都认定了这事情是冯押司干的。只是一日不抓到他,便就一日不得安宁,你小心些吧。”
  没毛虫听了这话,脱口而出:“原来那三人是冯押司!怪不得这么好手段,白白拿了四车铜钱去,只留下一车,却把麻烦事都推到我们身上!做公的人,真是好贼!”
  病尉迟嘴巴张开来,转头看着没毛虫,眼睛瞪得铜铃一样大,过了好一会,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这事情真是你做的?!你要害死我们兄弟啊!”
  没毛虫满不在乎地道:“哥哥不要说得这样吓人,天不知地不知,做事时我的手脚极是干净,没有留下任何手尾,谁能知道是我!只是冯押司那三个杀才,事前说好了得手之后按人头分,却坑了我一场,被他们得了大头,真真是恨死人!”
  病尉迟五内翻腾,看着没毛虫,直恨不得上去把他掐死。这才过了多少好日子?靠着童大郎为人精明,不偷不抢能够得享富贵,却不想没毛虫又做出这种杀头的事情来。想起这厮跟着自己近十年,虽然惹祸无数,终究是对自己忠心,病尉迟只能一声长叹。
  如果只是一般的罪,病尉迟定然把没毛虫扭送到衙门去,他吃两年苦,好歹保自己和童大郎的平安。但持杖抢劫,几贯钱就够杀头了,他们却抢了五大车,手上还有十几条人命,落到官府的手里,一刀人头落地都是便宜他们了。
  平静下心神,病尉迟把没毛虫拉到一边,详细问了事情的经过。
  对这位自己跟了近十年的大哥,没毛虫倒是没有隐瞒,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病尉皱着眉头,过了好一会才道:“杜二找地方让你躲起来,现在风声这么紧,他竟然留了你的性命,没有杀人灭口,是个什么意思?”
  没毛虫不高兴地道:“哥哥把杜员外想成什么人了?他在江湖好汉中也有名声,极讲义气,自然不会出卖我。想来是怕我露出马脚,才只是让我躲着。”
  病尉迟根本不理没毛虫,想了一会,抬起头来道:“是了,你那里还有一车铜钱,他必定惦记着,才冒这个风险。如果你躲过这一劫,他把铜钱弄到手,那时再除你不迟!”
  “哥哥把人心想的忒险恶!杜员外对我们一直有情有意,三人空着手来投奔,也没缺了我们吃喝。我信得过他,竟然不会对我动不好的心思!”
  见太阳已经高升,远处有人影晃动,病尉迟没时间跟没毛虫废话,扳住他的肩膀,郑重地问他:“兄弟,讲心里话,你是信我还是信杜二?”
  “哥哥怎能这么问我?你我相交多年,过命的交情,不信你我信谁?不过杜员外也真地是好人,你与他有误会,也只是因为童大郎,说开就好了,依然是好兄弟!”
  “这些话你留着以后再说吧,如果信得过我,杜二的地方就不要回去了,我另找个地方给你安身。等到风声过了,我再给你安排退路。如果信不过我,你只管跟着杜二,生死由命,富贵在天,谁都不要怨。我们多年的交情,到此为止!”
  没毛虫满脸为难,跟了近十年的大哥那是无论如何不能离开的,但不理杜员外,他又着实舍不得。其实内心深处,没毛虫又怎么会对杜二有什么感情?凭良心讲,从到这里投奔,杜二一直没把他当自己人。实际还是没毛虫羡慕杜二,这么大一栋酒楼,每天不知赚多少钱财,千娇百媚唱曲的小娘子还时时要巴结,要钱有钱,要女人有女人,这不正是男人梦寐以求的日子吗?把自己的理想投射到杜二身上,才这么纠结。
  反观童大郎,手里也有钱了,却怕这怕那,事事谨小慎微,一点也不大气。男子汉大丈夫,做人做到那个样子,真真是窝囊死了!
  明明童大郎没有一丝一毫对不起没毛虫,还处处照顾,没毛虫却处处看他不顺眼。杜二拿他就当一条狗,用得到了随便喂两口剩饭,用不着了就当讨饭的乞丐,没毛虫却当他是自己的知己。人心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不是你对别人好,别人就会感激的。
  苦着脸想了好一会,没毛虫才道:“你是我跟了多少年的哥哥,水里火里,让我去做什么我就去做什么!只是这一年跟童大郎那厮走得近了,我觉得,哥哥你心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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