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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富贵-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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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绍忠道:“柳三变也我听过,桂州也常听到他的新词,这个张子野能够与他齐名,想来也是个才子了。算了,徐通判既然无意,我也不好强人所难。不过我已经安排了怜香和几个女妓去邕州三个月,徐通判自己处理吧。”
  教坊司是归知州管的,他不好插手,只能接受。
  两人又聊几句,田绍忠起身告辞。
  徐平把田绍忠送到驿馆门口,田绍忠正要上马,忽然回过头对徐平道:“你再想想,这个年纪一个人过很辛苦的!”
  徐平只是苦笑着摇头,看着田绍忠上马把他送走。
  广南西路的武臣知州大多都是诸司正副使,比如田绍忠是如京使,宜州知州冯伸己是礼宾使,邕州知州曹克明是文思使,阶次由高到底的顺序是曹克明、田绍忠、冯伸己。看起来差了好几级,其实都是正七品,副使为从七品。
  徐平的本官是将作监丞,从八品,比他们低了一品半。但文官从地位上就比武官高,而且升得快,文官三年一迁,武官五年一迁,更不用说徐平有进士出身是超阶转,用不了几年就到他们头顶上面去了。所以田绍忠等人并不因为自己官大阶高就瞧不上徐平,大家基本都是平等交往。
  送走了田绍忠,徐平回到房里。
  秀秀和高大全两个正坐在桌边,桌上一盆马蹄一盆密桔,两个人正吃得不亦悦乎。见到徐平进来,秀秀吸吸手指道:“送走田知州了吗?官人,你快过来尝尝,这桔子真甜!还有这种马蹄,又脆又好吃!”
  徐平笑道:“就知道吃!原来你还是个吃货!”
  秀秀摇着头道:“好吃的东西谁不想吃!岭南真好,到了腊月了天气还不冷,一年到头都有好吃的!”
  “到了夏天的时候我看你哭!”
  说完,徐平扭头出了厅房。没想到田绍忠思想这么不健康,秀秀才多大的一个小女孩?他竟然敢往那方面想,说是什么还是处子。不过说起来秀秀也已经十三岁了,这个年代还真有不少人下得去手。
  来岭南为官,由于不能带家属,还真有不少人带着婢女上任,或者到任之后买个婢女伺候,个中意味自是不用说。张詠知益州的时候孤身一人上任,搞得属下的官员浑身不自在,生怕他严抓私生活,后来就是买了一个小婢跟在身边平息了属下的猜疑。
  也正是这种制度,造成风流的官员到了一地为官便买不少侍妾,离任的时候或者送人或者卖出去,到了一个地方再买。说是侍妾,其实都是婢女,官员是不能在属下娶妻妾的。哦,好像苏东坡就好这一口,果然是风流才子。
  站在院子里深吸一口气,带着草木的清香,徐平直觉得神清气爽。冬天的岭南还是不错的,并不比在中原更难过。
  路上徐平也曾收到家信,无非是报个平安。意外的是还收到了桑怿的一封信,十月的时候他由于捕盗有功,被奏补为卫南县尉,也算有了个官身。自徐平进士及第,两人便似有了一层隔膜,不像以前那样无话不谈了。他现在有了官身,一下开朗了许多,从信里徐平就能够感觉到他的喜悦。
  “敢问官人可是徐通判?”
  正在徐平胡思乱想的时候,身后传来问话声。
  转过身,只见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站在那里行礼,一身半新不旧的绿色官袍,显得风尘仆仆。看这人的年纪也不大,脸上却满是皱纹,头上还有丝丝白发,竟是久历风霜。不远处站着一个一身青衣的年轻人,中等身材,看起来有些瘦削,背对着两人。
  “不错,在下正是。”
  听见回答,那人又躬身行礼:“下官段方,汝州防御推官,原先在昭州任司理参军,新近除了如和县令,正在通判属下,真是好巧。”
  徐平点点头:“原来是段县令,到厅里说话。”
  一边说着,一边在心里理着这位段县令的身份。宋初官制复杂,本官和差遣分离,常让人糊涂。但京朝官再复杂,终究还是有章可循,只要稍微了解一些的,不致于把本官和差遣搞混。低阶选人可就不同了,本官和差遣完全搞到一起,就连流内铨的专员也搞不明白。
  这位段方县令的本官是汝州防御推官,属于初等职官,可与汝州没有任何关系,那里现在可能正有一位推官正在办公。原来的职务是昭州司理参军,属于最初等的判司簿尉,与刚补官的桑怿一个级别。新任官是如和县令,又到了令录这一级别,完全是一笔糊涂账,徐平也有点发蒙。
  宋朝县的主官并不都是知县,只有京朝官到县主政,有皇帝身边人出使的意思,才称为知县。如果是选人到县主政,则称为县令,意义完全不同。
  微微摇了摇脑袋,徐平决定省点脑细胞,只要记住这人是自己属下的如和县令就好了,其他的为能深究。
  见徐平起步,段方急忙把一边站的年轻人招了过来,介绍道:“这是犬子段云洁。过来见过通判。”
  段云洁上来躬身行礼:“云洁见过上官。”
  徐平看见段云洁的样子,一下怔在那里,竟忘了回礼。
  这怎么可能是个男人?徐平两世为人,见过的人太多了,尤其是在他前世,各种女明星,各种化妆各种照片PS,仙女千变万化也比不了。更不用说这个世界,全靠天生丽质。可他还是没见过美到眼前这人这种程度的,眉目如画已经不足以形容,五官完美到了极致,偏偏又以最完美的方式组合到了那张嫩白的脸蛋上,没有任何瑕疵。刚刚看背影只觉得对男人来说显得瘦削,转过身来配着那美得不沾一丝烟火气的面庞,身材一下就像微风中轻摆的柳枝。
  段方见了徐平的样子,那张老树皮一样枯黄的脸抽了抽,小声道:“通判,这是犬子段云洁!”
  “哦,哦,好!好!一起过来做!”
  徐平强行掩饰了一下自己的神情,心不在焉地道。


第4章 邕州城外
  “哥哥,你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
  牛车里面,秀秀很认真地问段云洁。
  “男人吧,你不都叫了我哥哥。”
  段云洁淡淡地回道,眼睛看着帘外,心不在焉的感觉。
  秀秀却不死心,向段云洁挪了挪身子又问:“若是男人怎么会与我一起坐牛车?你看他们真正的男人都是骑马的!再说,男人怎么可能长这么好看!”
  段云洁微微摇了摇头,再不回答秀秀。
  徐平骑在马上,看着周围的原野。已经是深冬,路边的野草也已经变得枯黄,但枯草丛中正有新的绿色泛起,不像中原那样一片萧条。官道旁边就是稻田,稻谷早已收割回家,新生的枝芽却从割过的稻茬里又生出来,一片绿油油的。虽然气候炎热,雨水不缺,这个时代的岭南一年却只种一季,所谓的第二季稻就是从稻茬里长出来,能收多少是多少。若是在以前的朝代,江南的稻谷复生再收是天现祥瑞,要飞马报给朝廷,宋朝的人们已经见怪不怪,不会再那样一惊一乍的了。复生稻产量只有第一季的几分之一,还浪费地力,江南地方早已不会再留,只有这偏僻的岭南地方农人还在躲懒,不爱惜地力。
  抬起头,不远的地方一座座圆嘟嘟的石山从平地上拔地而起,像是被人栽在那里一样。石山各种各样,形态各异,把这片土地点缀得多姿多彩,也把平原分割得支离破碎,不像中原那样一望无际。
  这是一片富饶的土地,物产丰饶,景色优美,亲眼见到的人无不为之沉醉,千百年来却都是荒芜在这里。逶迤的五岭阻挡住了汉人南下的脚步,也阻挡住了这片土地上丰富的物产出去的道路。广南西路成了大宋最偏僻荒凉的地方,朝廷在这里入不敷出,越不把这片土地放在心上。
  王惟正在湖南提点刑狱多年,这种景色见怪不怪,并不放在心上。见身边的徐平欣赏风景,也不打挠他,只是默默赶路。
  转运使出巡几乎带出了衙门的所有家当,队伍浩浩荡荡。这也是王惟正命苦,上任正好赶上广西取消提刑司,又没设副使判官等副手,孤身一人,走到哪里哪里就是转运使司衙门。
  段方身份低微,不敢与两位长官同行,只是混在转运使司的一众官吏里面,离秀秀和段云洁牛车不远的地方。
  认真说起来,段方的本官与徐平一样都是从八品,本官的俸禄也相差甚微。但大宋不论官品,讲的是官阶,京官和选人的差别判若云泥,不要说大家都是从八品,就是从九品的将作监主簿对从八品的选人来说也是遥不可及。京官在选人面前就是一道天堑,多少选人小官辛苦一辈子都跨越不过去。
  段方本俸与徐平相差无几,加上各种补贴就天差地远了,更不要说两人的前途完全没有可比性。
  桂州到邕州的路线下一站是柳州,然后经象州来宾,再到宾州,过昆仑关到邕州。出了桂州之后下一站是永福县,中间还要在驿馆歇息一夜。
  官道的旁边伴着一条河,河水清澈而宁静,不时有支流汇入里面,把官道一次又一次截断,官道上便出现了一座又一座小石拱桥。
  河水一直相伴而行,走过了一桥又一桥,不知什么时候,河上突兀地出现了一座石头拦水坝,年久失修,巨大的石块散落在水里。
  徐平看见,对身边的王惟正道:“我说我们一路都是向下,旁边的河水却如此平缓,原来是有石坝拦水。”
  王惟正叹了口气:“云行不知道,旁边这河是唐时的古运河,武后长寿年间开凿,沟通漓水和柳江,正是为了开拓岭南。自晚唐五代战乱,运河荒废已久,不能通航了,就成了这个样子。”
  “原来如此。这河沟通漓水,经灵渠可达湘江,进而连通大江,对岭南西部至关重要,为什么不重修?”
  王惟正直摇头:“修河可不是容易事,花费浩大,除非朝廷拨下款项,以广西的财赋怎么修得起?只能想想罢了。”
  徐平听了只好沉默不语。
  广南西路对大宋来说根本就是个赔钱货,所收财赋支付本路官员俸禄已经很勉强,驻军的费用都要朝廷补贴,除非有重大理由,哪里有兴趣拨款修这古运河。太祖太宗两朝还有收复交趾郡县其地的想法,自从太宗征交趾失败,真宗朝全天下都装神弄鬼,这想法也淡了,只是勉强维持局面罢了。
  广西的物产不可谓不丰富,穷就穷在交通上,外面的进不来,本地的东西出不去。经济不发展人口就难增长,人少了环境不开发瘴疠就利害,形成一个死循环。旁边的广东自然条件与广西相差不大,到了宋朝却基本没有瘴气的危害了,就是人多了开发程度上去了,人力战胜了自然。即使到了后世广西依然吃交通的亏,工业社会经济也能有大作为。
  但这个时代不一样,货运量没有那么大,只要有一两条通道广西的情况就会大为改观,可惜朝里没人关心这个地方。
  大队人马走得慢,一天只能前进三十里,到了第九天才进了柳州。
  按照制度,转运使巡视地方,在一州停留时间不得少于三日,防止走马观花。除非有极特殊的事情,也不得多于十五日,防止夺州官之权。
  徐平不可能在柳州等着王惟正,更何况下面还有数州他都要一一巡视,便分道扬镳,徐平带着段方等人上路。
  这一路就快了许多,又过了九天,终于到了邕州城外的驿馆里。
  到驿馆已是傍晚,林驿丞正与几个驿卒围着火盆舒服地喝酒,一听新任通判到了,腾地就蹦了起来,慌里慌张穿好官袍,带着众驿卒迎了出来。
  秀秀从牛车下来,有气无力地对徐平道:“官人,这里好热,而且又闷得人难受,我觉得一点精神都没有。”
  徐平吓了一跳,急忙摸了秀秀的额头,还好不觉得烫,对她道:“这里比不得桂州,更加闷热潮湿,空气不流通。你只怕是在路上劳累,到了这里一下适应不过来,快不要乱动,静静休息一下,晚上熬碗药喝。”
  秀秀病恹恹地答应了,站在高大全身边再不说话。
  段方父子是本地人,并不觉得如何,安静地站在一边。
  林驿丞从驿馆里冲出来,急忙行礼:“下官林司平,忝为这里驿丞。不知通判到来,没有远迎,万望恕罪!”
  徐平一路上也觉得辛苦,摆了摆手道:“罢了。你去收拾两处干净整洁的院子,再弄几个清淡些的菜,我们一路上累了。”
  林驿丞急忙吩咐手下的驿卒马上去照做,又吩咐手下牵牛马去喂,把牛车拉到院里放好。一切做好,才当先带路领着徐平一行进了驿馆。
  到了一处清静的小院里,林驿丞问徐平:“上官看这里可还中意?”
  这是一处三间的不院,房屋看起来都很整洁,院中一株三人合抱的大榕树,几乎把整个院子都遮住了,显得幽雅宁静。
  徐平点了点头:“不错,这里正合心意。对了,你这里有好水井没有?打几桶清水来,我们沐浴一下。”
  “上官安心,我们这里是驿馆,迎来送往的多,馆后面有一口甜水井,水质清澈甘冽,人人都说好。我这便吩咐人去把水缸挑满,你们放心享用。”
  林驿丞浑身上下都透着殷勤,生怕徐平哪一点不满意。这可是他的顶头上司,现任曹知州武将出身,不大理杂务,以后可都是徐平管着他。
  徐平点了点头。自进了广西,这一路上与他交谈过的官员无不告诉他邕州水土有瘴毒,东西不能乱吃,水不能乱喝,搞得他自己也疑神疑鬼。
  见林驿丞站在旁边殷切地看着自己,徐平心中一动,指着秀秀问他:“对了,我这个小婢自进了邕州地界便觉得浑身难受,我怕她中了瘴毒。”
  林驿丞笑道:“上官说笑了,邕州城里怎么可能有瘴毒,那还了得。只怕是这里湿热,这位小娘子一下子不适应。”
  “可能吧。你这里有什么治疗瘴毒的药物,预防一下也是好的。”
  “有的,有的。”林驿丞连连点头,宝贝一样从袖里取一个小锡盒来,把盖子打开,里面三个格子,分别放着灰粉、不知什么果食还有绿色的藤叶。
  看徐平用询问的目光看着自己,林驿丞道:“上官,这是我们本地特有的好物,叫作槟榔,男女老幼一日不可或缺,防瘴毒最是有效!”
  “原来是槟榔啊,这东西管用吗?”徐平看着林驿丞神神秘秘的样子,不由有些失望。这东西他前世看电影里台湾人总是嚼啊嚼的,很不雅观的样子,没想到这个年代已经开始流行了。
  “原来上官听说过。”林驿丞把锡盒递过来,“不要看这东西不起眼,对瘴毒有奇效,我们这里土人祖祖辈辈就是靠槟榔抵抗瘴毒的。”
  徐平接过锡盒问道:“要怎么样吃?”
  林驿丞取了藤叶出来,教着秀秀在藤叶上抹了蚬粉,再把槟榔包住,一下送进了口里,嚼啊嚼地甚是陶醉。
  秀秀好奇,也包了一个放进自己嘴里,嚼了一口苦着脸对徐平道:“官人,这东西好怪的味道!”
  徐平笑笑:“怪就对了,良药苦口吗!”
  秀秀也不知真假,只想快点好起来,忍着那怪怪的味道,只是咀嚼。
  徐平又对林驿丞道:“对了,这位段推官是新任的如和县令,我们在柳州碰上,一路同行。你也为他们父子安排一处住处。”
  林驿丞好像才看见段方一样,走上前去行个礼:“段推官,原来你又回到邕州来任职了!原谅下官眼拙,一下没认出您来!”
  徐平听林驿丞的话里不无揶揄,而且与段方熟识的样子,不由皱了皱眉头,自己这个属下在邕州有什么样的故事?


第5章 月是故乡明
  月华如水,如银的月光越过院墙洒在院子里,把一切都罩一层奇幻的颜色,拉下斑斑杂杂的影子。
  高大全洗过了身子,随便披着一件小衫,坐在徐平身边乖凉。
  吃过了晚饭之后,段云洁送了一壶凉茶过来,说是家传秘方熬制的,解暑良药。凉茶极苦,不过忍着喝下去之后果然心情爽快了许多,就连秀秀嚼过槟榔喝过凉茶也又活泼起来,病恹恹的神情一扫而光。
  徐平的前世作中性打扮的女人不知有多少,现在他基本可以确定段云洁是女儿身穿男装,不过没有说破。人家怎么打扮是自己的自由,说不定有难言的苦衷,徐平何必操那个心。段云洁虽美得不似世中人,他也只是欣赏,没什么特别的心思去套近乎。
  家总是牵挂,心里连着的那条线像是弹簧一样,越是离得远了揪扯得越厉害。林素娘怀孕已经有六个多月了,现在该大着肚子,不大走得动路了吧。想起家和林素娘,徐平便会觉得淡淡的幸福。
  在不远处,秀秀拿着一根树枝好奇地在逗一匹果下马,玩得不亦乐乎。果下马产自琼崖,就是后世的海南岛,马形小巧,比一只大羊也大不了多少,不堪驮运,更不堪骑乘,都是富贵人家养来当宠物。这匹果下马是一个小官带来的,不巧身染重病,在这里去世,马便留在了驿馆里。秀秀看着好奇,便从林驿丞那里要来逗着玩。
  “快过年了,这里却一点过年的气氛都没有。”
  徐平叹了口气,不由想象着现在东京城里的热闹景象。
  高大全没有这些细腻心思,粗声粗气地道:“这里都是化外蛮夷,哪里知道四时节气。我听人说,有些蛮子连自己的父母都不知道是谁,官人,你说他们是不是活得跟禽兽一般?”
  徐平看看高大全,连连摇头:“人就是人,怎么能比于禽兽?他们只是地处偏远,未蒙王化,不知礼仪而已。这不是他们的错,人非生而知之,总得有人去教他们。朝廷在这里设郡县,就是教化四夷,让他们知道礼义谦耻。”
  高大全只觉得这个鬼地方闷得难受,什么教化他根本就不关心,只盼着徐平快快结束任期好回到中原。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徐平也会觉得自己说的是废话,这一路走来,他反而有点明白老祖宗为何如此注重礼仪了。
  自宾州下来,一过昆仑关,汉人定居点一下子减少,到处都是土人。他们几乎还是处在原始社会,刀耕火种,看天吃饭。不读书,不识字,也没有储蓄的意识,吃一顿是一顿,只求一个痛快,不考虑未来。汉人的铁器首先用来耕地,他们的铁器挂在腰上,专门用来打架,一言不合,立决生死。
  这种生存状态对个人是痛快了,对族群却是灾难,千百年来,一代又一代,没有任何变化。徐平也试着与土人交谈,却发现双方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几乎没有沟通的可能。晓之以理,他们觉得你在讲天书,翻个白眼。诱之以利,人家只追求个肚圆,高级一点,就是喝酒喝个痛快,其它的东西对他们来说是人死卵朝天,管那么多干什么!
  绝情无欲,油盐不进,这种人你怎么治理?最有效的办法反而就是礼义教化,让人与人之间产生差别,慢慢有了追求,才能改变这种状态。这里的土人现在都是在各个土官治下,千百年来他们已经习以为常,认为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没有人想去改变,官府也是无从下手。如果读书认字的人多了,知道了外面的世界,才能打破这沉闷的局面。
  果下马性情温驯,秀秀逗了一会,那小马便低头垂耳,任秀秀抚摸。秀秀一时玩心大起,喊高大全:“高大哥,你来扶着看看我能不能骑上去!这马可听我的话了,想来不怕我骑它!”
  高大全站起身来,扎起衣襟,走到秀秀面前。
  见是这么一个壮汉,那匹小马吓了一跳,低鸣一声,便向秀秀身后躲去。
  秀秀抚摸着马的脖子,低声道:“不怕,不怕,高大哥是我的好朋友,不会打你的。你老实站着,让我骑一骑好不好?我从小到大,都是看着别人骑马,心里好生羡慕。然而大马我也不敢骑,一下甩下来就不好玩了,你长得这么小巧,正好与我般配。”
  小马也不知听懂了没有,伸出舌头舔了舔秀秀的小手,温驯地靠过来。
  秀秀大喜过望:“高大哥,你看它同意了!”
  高大全微微一笑,接过秀秀的缰绳,双手一用力,把秀秀架到了马背上,用一双大手牢牢扶住。
  女孩子家身体轻巧,果下马先是吓了一跳,等觉得背上并不沉重,反而兴奋起来,驮着秀秀在院子里缓缓漫步。
  便动物也有争胜之心,这马见那些高头大马驮着人飞来奔去,自己身子却像个玩物一样,难免觉得自卑。今天终于也能驮人了,不由生出一股豪气,仰头长嘶一声。
  这一声却没有什么气势,如同小孩子狂叫一般,让人看了好笑。
  秀秀在马背上开心地大叫:“官人,你快看,我也会骑马了!”
  徐平微笑着摇了摇头,看天上那一轮缺了一块的月亮。岭南的月亮看起来与中原并没有什么区别,可不知为什么,徐平总觉得没有家乡的明亮。
  第二天一大早,林驿丞早早就来到徐平的小院门口,恭恭敬敬地站在那里。通判与知州并称为州长官,不比其他僚佐,是要下官出城迎接的。昨晚徐平没有进城就是这个意思,偷偷摸摸进城,不得把那些小官吓死。
  洗漱完毕,穿上官袍,徐平带着高大全和秀秀出了院门。秀秀宝贝一样地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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