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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富贵-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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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到底要买什么?后边东家是哪个?”
  黑脸汉子不回答他,看着包袱外面的金银,沉声道:“邕州左近,能产大量金砂的地方是哪里?我们东家就是跟那里做生意的!”
  “广源州!”
  田二和丘娘子对视一眼,心中雪亮。都传说广源州那里有条金河,河底铺满了金砂,随便去捡,怎么也捡不完。那里的金子不值钱,就看你有没有本事运货物进去换出来。这两年侬家在广源州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就全靠了那里取之不竭的砂金。
  银色的月光从天上洒下来,带着清凉的气息。院子里的竹林被月光抹上了一层银边,更显清雅。竹林边的芭蕉在这银色月光里随着微风婀娜起舞,把地上的影子搅得斑驳零碎。
  徐平把手里的文牍放下,出了口气,看看旁边不远还在收拾桌上纸张的段云洁,对她道:“中书旨意下来,不但邕州的身丁米免了,整个广南西路的也一起免了。还好里面说得明白,这次闰年图里不需要改,省了我们许多事。”
  段云洁轻声道:“这样最好,今天可算是忙完了。”
  “是啊,这些日子在家都忙坏了。多亏了你,不然我一个人,只怕还要拖上些时候。”
  徐平说着,站起身来,走到段云洁身边。
  段云洁把桌上的东西摆好,轻轻笑了笑:“我一个闲人,不过帮着打杂罢了,又哪里能真帮上什么。”
  明亮的灯光照光段云洁乌黑的秀发,由于作男子装束挽着髻,她柔长白净的脖颈就在徐平面前,曲线完美之极。
  灯光里这个身影在徐平眼里有些恍惚,让他产生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几个月的朝夕相处,面对这样一个完美之极的年轻女子,徐平的心肠也不是铁打的,在心灵的最深处难免有一些心动。
  天圣九年,徐平虚岁二十二岁,前世还在大学里埋头读书,爱情的种子刚刚开始萌芽,只有一种朦朦胧胧的意识。
  这个世界,他却已经是从七品太常博士,大州通判,年入数百万贯的蔗糖务的提举官,一言可决人生死。他的女儿已经四岁,妻子的样子甚至在梦里都已经看不清晰,爱情只是在他生命的路途上留下一个淡淡的影子。
  但眼前这个总是装作男人的女人,还是让他有一点心动。
  段云洁直起身来,好像没发现徐平站在她的身后,随口说道:“通判免了本路身丁米,虽然也没多少,总是德政,百姓会记着你的。”
  “再少也是口粮,到那青黄不接的时候,有的人家说不定就因为多了这一把米就能挨下去。嗨,我总是这样安慰自己,事情做得也有意思些。”
  “没什么,你说的本来就不错,穷苦人家有时候一把米就是一条命。”
  段云洁说着,轻轻扭转身子,走两步站到门口。她从没回头看徐平一眼,好像不知他就在自己身后,动作却刚好躲开。
  自汉朝开始征收人口税,宋初国家初立,新统一的南方各路依前朝旧例依然征收,称为身丁钱。到了真宗朝,正式黜免南方各路身丁钱,人口税在宋朝正式取消。但种种原因,一些其他名目的人口税保留下来,比如两广的身丁米,南方某些地方的身丁盐,仅因为名称有别成了漏网这鱼。地方官吏当然没有取消的动力,一直相沿很久。徐平也是编闰年志才注意到这一名目,邕州不差这一点钱粮,干脆上个奏章全部取消,连带整个广西也一起免了。
  大宋不收身丁钱,倒不是说就真不收人口税了,而是换了一种方式,比如盐和茶的专卖,就是间接的人口税。宋朝专卖品众多,但意义却不一样,以大宗来说,茶盐专卖是间接人口税,酒的专卖是奢侈品税。从帝王到官吏对这一点都有认识,所以茶价盐价的波动往往引起朝野震动,牵涉极广,酒价波动却没人在意,只要朝廷收入不少就算完美。至于民间嫌贵,以官僚的话说,嫌贵不喝就好了,不喝酒又饿不死人。
  月华如水,把整个天地都妆上了一层梦幻的色彩。
  段云洁扶着门框,看着这迷人白月色,目光有些迷离。


第60章 阳光明媚
  自进了四月,邕州便雨水不断,好在不会连绵不停,都是下一场雨之后就晴几天。雨水的滋润下,天气一直没有热起来,进了五月还是暮春天气。
  这一天风和日丽,万里无云,是个难得的好日子。徐平与段云洁还有几个公吏没有呆在屋里,带了文牍到了提举司后面一处宽敞的地方,安下桌子在这里算账。今年的榨糖季已经结束,账目必须尽快清理出来。
  离他们不远,谭虎带了几个兵士生起火堆,支起架子,在那里烤一只羊,还有杂七杂八的大小不等的鲜鱼。驻地三面环水,只要有心,河鲜吃也吃不完,没事就抓几条来打个零嘴。
  火堆不远处是一条小溪,从高处的泉眼冒出来,一路流进左江。
  小溪的下游,秀秀和刘小妹正在水边洗衣服。秀秀十五岁了,一天一天慢慢变褪去稚气,爱玩闹的性子慢慢收起来,人也勤快了许多。
  刘小妹已经成了大姑娘,活泼乐观的性子却从没改变,在她的世界里,到处都充满了阳光,再大的麻烦也只头顶上的一小片乌云,一口气就能吹得散。
  远处的青山层峦叠嶂,左江犹如一条玉带在里面盘绕,忽隐忽现。山脚下大片的稻田犹如绿色的海洋般,与蜿蜒曲折的左江连成一片。
  太阳斜挂天边,阳光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分外舒服。
  徐平站起身来伸个懒腰,对段云洁道:“自来到岭南,这样如同中原三月暮春的天气实在难得一见。反正不差这一天两天,我们歇一歇,下去看看春光,让其他人在这里先忙一会。”
  “也好。”
  段云洁微微笑着站起身来,随徐平向山坡下走去。
  “中原的三月,是什么样子的?”
  段云洁轻声问走在前面的徐平。
  徐平想了想,摇着头笑道:“中原暮春三月,草长鹰飞,鹅黄嫩柳,河水初温。但你要真问是个什么样子,我竟然也说不上来,就是每年到了那个时候,大家都要出去游春,既是热闹,也确实有一种不同于其他时候的情致。三月初开金明池,满京城数十万百姓游玩其间,其热闹繁华难以想象。换个地方,换个时间,真是再没那种太平气象。”
  段云洁面上颇有些神往,想了一会,自嘲地笑道:“数十万人游园,整个广南西路都没这么多人。京师繁华,我们小地方的人真是想也想不来。我阿爹从发解到入仕,曾经去过两次京城,常说那里是神仙居住的地方。他虽然仕宦都在岭南,本官却一直在中原各州,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接了母亲,带着她到中原去走一遭,了却毕生心愿。只是造化弄人,一晃二十年过去了,依然与母亲不得团聚,自己也在岭南蹉跎。唉——”
  徐平没有接话,只是默默地向山下走。
  黄从贵劫了阿申,这两年一直在迁隆峒、思陵州一带转悠。徐平也曾经托人跟他联系过,让他带人回邕州,保他下半生富贵。这小子却被徐平以前收拾得吓破了胆,无论如何不肯,最近听说更是与交趾和广源州搭上了线,更加不搭理邕州这边了。
  如何处理迁隆峒周围各州峒徐平一直拿不定主意,这是他的第二任,下一任一定会离开岭南,短短的两三年时间难以做出什么大动作,事情便就这么一天一天拖下去。每每想起这些,徐平都觉得挺对不起段方父女,辛辛苦苦跟着自己干几年,连这么点小事都解决不好。
  人生便是这么无奈,说到底徐平还是一个不起眼的地方小官,无力改变朝廷大的政策方向,在这些事情上显得力不从心。从秦汉一直到唐,开发这种边疆地方都不靠一州一路能完成的,哪次都摇动半壁江山。
  清澈的溪水在阳光下泛着银光,成群的小鱼在水里争先恐后逆流而上,不知名的水草在小溪里摇曳,处处透着生命的灵动。
  旁边秀秀停下手里的动作,看了看站在那里欣赏风景的徐平和段云洁,用手划着清凉的溪水,撅起嘴不高兴。
  虽然秀秀不是林素娘身边的人,总是相处的日子长,看着她和徐平两人入了洞房,更一直牵挂那个还没见过面的盼盼小娘子,有特殊的感情。最近徐平和段云洁走得比较近,秀秀难免就看得不顺眼。
  “高大全,你腿是怎么长的,难不成是闻到味道过来?早不来晚不来,我这里烤的羊熟了你就过来!”
  山坡上传来谭虎的大嗓门。
  徐平回过身去,就见到高大全正从远处走过来。
  走得近了,高大全对谭虎道:“哪个敢从你虎口里夺食?放宽了心,我来不是找你的,起什么哄?”
  说完,径直走下山坡来。
  到了溪边,高大全向徐平见过了礼,沉声道:“原来官人也在这里,我来是找刘小妹有点事情说。”
  “人在那里,尽管去。要是觉得不方便,你们可以找个地方慢慢说。”
  高大全和刘小妹的关系已经尽人皆知,他们也没有特意瞒人,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本来就是很平常的事情。徐平也乐观其成,催过高大全几次,让他先把聘礼下了,找个黄辰吉日娶进门来,也算成家立业。
  只是高大全和刘小妹不知怎么想的,一直拖着。
  秀秀看见高大全,忙转过身推一推刘小妹:“姐姐,快不要忙了,高大哥过来找你,必是有体己话跟你说!”
  刘小妹擦了擦手,笑着道:“什么话是不能让你听的!”
  “才不要听,你们小两口的话听了烂耳朵!”
  秀秀笑嘻嘻地对刘小妹道,调戏热恋中的小两口好像有什么特别的乐趣。
  高大全面色不好,才上前来,沉声道:“小妹,过来我有话说。”
  秀秀没有注意高大全的脸色,笑着推刘小妹:“快去,快去!”
  刘小妹心中疑惑,擦干了手,走到高大全面前低声问道:“什么事?”
  “我们私事,不好让别人听见,到那边去说。”
  说完,高大全走向上游岸边的几棵芭蕉树边。
  到芭蕉树边站住,高大全转身看着走过来的刘小妹,叹了口气:“今天我到左江那边草市去,见到你哥哥了。”
  “他又闯了什么祸?”刘小妹焦急地问,话出口又想起什么,转过身去捏着衣角低声道:“我没有这个哥哥,再也不理他了!高大哥,你以后也不要去管他,当他是个外人就好了。你不知道,他专门害人的!”
  “终究是你血亲的兄长,骨肉亲情哪是说断就断的?”高大全无奈地叹了口气,“有这一层关系在,我怎么可能不理?只有多上点心,看住了他,不要在太平寨里惹出祸事来。”
  “那是个害人精,哪里看得住?”
  刘小妹有些茫然,说是不理了,可那是自己在世上惟一的亲人,真的能够说放下就放下?然而一想起往事,自己一次次被这位嫡亲哥哥推入火坑,便气得浑身发抖。以前只是自己一个人,坑死了也只是自己一条命,现在有了高大哥,他被哥哥坑了怎么办?
  “高大哥,真的不要理他了。我一定是上一世作了什么孽,这一世有这个哥哥折磨我。不过从今以后,有什么报应都在我身上,高大哥你没必要去招惹他,你被他害了我就恨死我自己了!”
  说到这里,刘小妹的眼里闪着泪光。
  高大全忙道:“你不要自己吓自己,没那么严重。我今天去草市,只是见他这些日子不知怎么出息了,竟然学着跟别人开起客栈来,还兼作货仓,生意好像很兴隆的样子。想想他以前的为人,这事情里面透着诡异,不说他会不会做生意,知道他是什么人的哪个敢跟他合伙?”
  “他开客栈了?”
  刘小妹像是听到了一个异世界的故事,怔在那里。自己那个哥哥是什么人刘小妹最清楚了,只要被他看见,家里连一文钱都存不住,不是去赌钱输掉就是买酒喝掉,这样的人能学着别人做生意?
  浪子回头金不换,可自己这位哥哥却是个连浪子都算不上的烂人,像个脓疮一样烂到底了,活在世上就是害人害己,哪有回头的道理?
  高大全见刘小妹不信,苦笑着摇头:“别说是你,我也不信。若不是今天刚好看见,还被他们拉到店里吃了盏茶,我只会当别人编的瞎话。”
  再是不信,刘小妹也不会怀疑高大全的话,只好问他:“跟我哥哥合伙开店的是什么人?莫不是有人耍他?”
  “店主是他和一个原来在酒楼里唱曲的丘娘子,我以前跟你说过。也不知他和丘娘子成亲没有,现在出双入对,如同夫妻一般。丘娘子据说是从梧州来到这里,那里三江汇流,几十州的货物汇集,繁华不是邕州能比的,他应该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能管住你哥哥也说不定。”
  刘小妹想了想,叹了口气:“那个女子我也听人说起过,不是什么正经人家,能够管住我哥哥,我总是不信。”
  高大全道:“这些事情我们外人猜不来,男女之间,很多事情不能以常理来论,你说是不是?”
  刘小妹苦笑着摇头:“高大哥,不是每个人都跟你一样的。”
  自从两个人表露心迹之后,高大全对刘小妹处处呵护,一点都不违拗她的心意。刘小妹通情达理,心地善良,两人相处极为融洽。正是因为如此,高大全才会产生男女感情能够产生奇迹的错觉。
  “不管怎么说,他们的店铺现在生意不错,请的一个主管是以前钦州的经纪人,事物精通,人也靠谱,店铺正在兴旺时候。我们静观其变好了,我会多留意一下,如果你哥哥真地改头换面,重新做人,总是一桩好事。”
  “也只好如此,高大全你多上点心。”
  刘小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第61章 山歌好似春江水
  浓郁的肉香从山坡上飘下来,混杂在暖洋洋的空气里,让人平添几分慵懒,什么都不想做,只想喝上一壶好酒,大快朵颐。
  高大全告别刘小妹,终究被谭虎叫住,一起在山坡上喝酒吃肉。
  徐平步步高升,这些手下人也跟着水涨船高。谭虎自不必说,补了官职在身,现在与太平寨的知寨也是平起平坐。等到徐平离任,他要么随着徐平回到内地高就,留在岭南也能在附近州里谋个知寨的职事。至于高大全和孙七郎两人,徐平不甘心让他们做个没前途的小武官,还没有正式职事,都被徐平辟为蔗糖务的干办公事。算起来只是差事没有官身,但孙七郎主管各种机具工场事物,高大全则主管在外面的施工,比如修路搭桥,拦河筑坝,都是有实权的职事,别说是在太平寨,就是在整个邕州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也正是高大全的这个身份,外在的富商大贾对他巴结得很,这位提举官身边的红人手指缝里随便漏下一点,都够别人吃得脑满肠肥了。
  惟一没什么变化的是黄天彪,他对加官晋爵已经彻底没了念头,所有心思都放在经商上,成了邕州城里数得着的员外。有个官职在身上,又有徐平念旧情的各种照顾,倒霉差事摊不上身,越过越是逍遥。
  徐平自己没有什么感觉,而在实际上,跟在他身边的这几位老兄弟,不知不觉地就成了邕州举足轻重的势力。无论在公在私,现在的邕州,除了知州冯伸己,其他人都要给这几位老兄弟几分面子。这就好像一棵大树,只觉得自己挣来一分阳光一滴水都不容易,一不注意,身下却已庇护了一片森林。
  刘小妹送走高大全,回到溪边挂念哥哥的事,有些闷闷不乐。
  秀秀偷偷看了刘小妹好几回,见她一直不搭理自己,终于忍不住:“姐姐,高大哥说了什么事让你不高兴?是不是惹你生气了?”
  “没有啊,他怎么会惹我生气?”
  刘小妹随口说道,眉间的愁绪却是谁都看得出来。
  秀秀噗嗤笑了出来:“高大哥这个人,虽然不怎么会说话,心地却是极好极好的,确实不会让人不开心。可是姐姐,你这样子明明就是有什么难事!”
  刘小妹叹口气:“不关高大哥的事,还是我那个哥哥闹心。”
  秀秀最恨的就是刘小妹的哥哥,上次害得刘小妹身处险境,她也因为好心办坏事,被徐平说了无数次,到现在还管得她很紧。
  咬咬牙,秀秀对刘小妹道:“姐姐,我跟你说,你那个哥哥真不是个好人。常言道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屎,那人这一辈子再也改不好了。不是我多嘴,你们以后离那人远一点,不然不知就会招惹上什么麻烦!”
  刘小妹知道秀秀的情绪,笑了笑:“我晓得。”
  秀秀转转眼珠,又问刘小妹:“姐姐,你和高大哥什么时候成亲?我还等着喝喜酒呢!实话说,高大哥也是孤身一个,家里没别人了,官人就可以给他做主,不用一定等到回中原去!”
  “你一个小孩子,懂得什么?少操心大人的事!”
  “我十五岁了,不是小孩子了!苏儿姐姐像我这么大的时候都许人了,过两个月她也要出嫁了呢,可惜我回去,喝不上她的喜酒!”
  刘小妹看秀秀懊恼的样子,抿着嘴笑:“是呀,秀秀也不小了,也该找个婆家了呀!你看上了哪家后生,我给你撮合。”
  秀秀抿起嘴道:“我是官人的身边人,哪里好随便嫁人的!”
  刘小妹听了,呵呵直乐,笑得前仰后合。
  自从卖进徐家,秀秀在徐平身边也有七八年了,这种日子早已习惯,自觉得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不知道刘小妹笑个什么,赌气不再理她。
  却不知道,在福建岭南地方,身边人除了指秀秀这种贴身侍女,还有一层特别的含义。秀秀年纪小不知道,刘小妹可是听人说起过的。
  太阳升得更高,阳光更加明亮,眼前的风景愈发显得光彩照人。
  段云洁看着闹在一起的刘小妹和秀秀,叹了口气:“有的时候我真羡慕她们两个,日子无忧无虑,想笑就笑,想哭就哭,多么惬意!”
  “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是你想得太多了。”
  听见徐平的话,段云洁笑道:“原来你笑我是庸人。”
  “我们都是庸人,这红尘世界,不做庸人还有什么乐趣?”
  “你平时不是最讨厌那些道士和尚,没想到还悟这种禅机。”
  “把这种平常的世俗道理称作禅机的都是拿来骗人的鬼话,那些故弄玄虚的道士和尚怎么能不让人生厌?红尘中庸俗,却不知这庸俗才是做人的最大乐趣,到山里与草木同朽装高洁,装来装去又哪里比得上一竿修竹?那样直接投生做草木好了,何必浪费这副皮囊!生作人,便要享受人的乐趣,做了人却口口声声说人庸俗,不是矫情是什么?”
  段云洁笑道:“却没想到,你还能把大俗说成大雅,只是不知道,你自己做事能不能这么洒脱。”
  徐平笑着摇头:“既入红尘,何必再谈风雅?既然是红尘中的一介俗人,便有红尘中的种种羁绊缠身,何来洒脱?”
  段云洁看着徐平,面上微微笑着,心中却微微有些惆怅。她很喜欢眼前这人在红尘中的任性,但那种种羁绊,却使她看不见前方的路。
  那边传来秀秀和刘小妹的嬉笑声,段云洁一进兴起,对徐平道:“她们两个闹得那么开心,我们也过去凑凑热闹。”
  徐平摇头,跟着段云洁向两人信步走去。
  到了跟前,段云洁问低头闷着的秀秀:“你们两个在这里闹什么?”
  秀秀嘴快,抢着答道:“刚才高大哥过来,我问刘小妹姐姐是不是来跟她商量婚期的,高大哥什么时候娶她进门,姐姐就笑个不停了!”
  刘小妹怔了一下,抓住秀秀的手臂:“你这个小丫头,什么时候学会编这种瞎话了?年纪小小的,千万可要学好!”
  秀秀扬起头,根本不理刘小妹。
  段云洁道:“秀秀说得也不错,小妹,你年纪也到了,是该想一想什么时候完婚,这样拖下去可不是办法。”
  刘小妹低头小声道:“怎么说我?我的年纪比段娘子还小一些。”
  听见这话,段云洁的笑容僵在脸上,一时气氛有些尴尬。
  秀秀着急,对刘小妹低声道:“姐姐,你怎么能这么说?段姐姐神仙一样的人,怎么是我们这种人能比?凭白让她不开心!”
  刘小妹不好意思地向段云洁道歉:“我说错话,姐姐不要放在心上。”
  段云洁笑了笑:“本是实话,哪里来的错。不过我确实与你们不一样,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在身上,没资格谈这些。”
  徐平从后边跟上来,问道:“你们在这里说什么?这么高兴!”
  段云洁道:“秀秀说高大全刚才来与小妹谈婚期,把她高兴得唱歌唱个不停,我们在说不知哪天是个吉日。”
  徐平笑道:“这是喜事,难得高大全这块木头开了窍。俗话说选日不如撞日,不过他们两个事情还是他们自己作主,就这两个月办了吧。”
  刘小妹急道:“我们刚才哪里说的是这个?就秀秀嘴碎,明明不知道还瞎编乱说,你们不要听她的——”
  徐平摆了摆手:“不用解释,我明白,你们女孩儿家害羞,不好意思说出来。你放心,高大全随我多年,人品我最清楚,定然不会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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