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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进的平凡生活-第2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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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对外说是杨世达的遗腹子,但是张舜卿何等样人,自然猜得出这孩子是谁的。她和范进虽然暗通款曲,但不敢怀有骨肉,刻意避免。眼下野孩子反倒抢在自己这个正房前面出来,这已经让她心里难以接受,再一想到未来范进要在这任上待好几年,到时候宋氏带着孩子,俨然一家三口合家团聚过日子。那妇人虽然容貌不及自己,却也风搔的很,几年生活下来,若是爱郎与她们有了感情可该如何是好?
  一念及此,张舜卿心里竟是恐惧远大于嫉妒。但是堂堂相府千金若是自陈怕竞争不过一个熟妇,又怕丢了面子,这种畏惧只能藏在心里,对谁也不能提,自然就更加委屈。这些话当着父亲不能说,范倒还要帮着范进促成与宋氏的合作,心中凄苦一言难尽,直到这时才如长江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爹爹从小就宠我,几个兄弟也不如我受宠,从小打架就是我占上风,他们都要让着我。到了长大之后,几个嫂子也要让我三分,大母面前我亦说一不二。就是嫁你这小书生,大母也都遂我心愿。大母还教我过门之后要收敛心性,学会当一个媳妇,不要跟丈夫耍性子。却不知她那宝贝孙女,被人欺负成了什么样子。”
  范进也知这事是自己理亏,固然是考虑有个孩子方便宋氏当家,将来一个自己的骨肉继承杨家万贯家财的事很让自己满意,但其确实内媚,于房中是男人恩物导致自己愿意让她生孩子也是事实。她又不同于林海珊,属于当面给张舜卿暴击,考虑到这位相府千金吃下多少委屈,才肯当做什么都没看出来,反倒积极促成自己的计划,心内大为愧疚,连忙抱着她好言哄着。
  “我知道此事是我不对,卿卿你要听我解释啊,那些女子不过是野草闲花,要么是我的棋子,要么是我排遣相思的道具罢了。你在想我,我又何尝不想你?你也看到了,这段日子我画了多少你的画像?一想到你的样子,我就恨不得飞出江宁,来到你身边,哪怕就是化作你房中的鹦鹉或是猫儿狗儿,只要陪在你身边就是了。可是又办不到……我也是男人么,也有七情六欲,但我可以发誓,我和她做的时候,脑子里想的都是你,所以才有了这孩子。若有一句假话,就叫我天打雷劈!”
  一道闪电落下,照的窗纸雪亮,紧接着一个炸雷,张舜卿面色一白,下意识地紧抱住范进。“你就只晓得欺负我!若是天打雷劈,就把我们一起劈死就是了,落个大家清净!也省得有这么多狐媚子在你身边打转。”
  爱郎的几句话,让她的心头怒火消减了不少。她也知道范进于某方面的需求何等强烈,眼下自己既不能服侍,也就只好由着他去花。就算他说身边没女人,自己其实也不会相信。等到将来回到自己身边,只要斩断这些情丝也就是了。她所担心的只是几年时间,美人幼子,真把范进的心勾走,眼下听他把宋氏说成自己的替身,不管真假,心里总舒服一些。
  “那银妇也配做我的替身?那一身肥肉,活像一头母猪,有什么好看的!”张舜卿低声数落这宋氏的不是,将自己不如对方的地方说成优点,将那几处全都贬损的一钱不值。
  “我警告你,那孩子只许姓杨不许姓范,不许叫你爹爹,就是干爹都不行!”
  “放心,自然不会。我范家嫡子自然是舜卿所出。”
  “不是嫡子,是嫡长子!”张舜卿美眸转动紧盯着范进,范进想到眼下大员岛上的女海盗,心道这事没有半点把握,我也控制不住性别,但好汉不吃眼前亏,只好点头应承。
  张舜卿这才露出点笑模样,将范进让到坐位上,自己本想对面而坐,却被范进一把拉到怀里,在她耳边低声道:“卿卿,你既然这么想生嫡长子,咱们要不就生一个?”
  “你敢么?”张舜卿挑衅似地看他一眼,但随即又被一阵魔手催折搞得维持不住体面,只好连连告饶,最后才道,“大母说了,女孩子不能等太久,若是等到人老珠黄过门,丈夫肯定喜新厌旧,到时候说不定陪嫁的丫头反倒比小姐受宠了。这次回京,就要有人提亲,婚事抓紧办,便宜你这小小的芝麻官了。”
  “能娶到卿卿,自然是便宜我了。就是家母那边……”
  “怎么?阿姑不喜欢我?”
  “那自然是没有的事,就是搬家这事全无征兆,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家里好多产业来不及料理,就那么启程了。我娘是广东人,还不知道适应不适应京里气候水土,这事怎么也该商量一下。”
  张舜卿不以为然道:“不就是搬家的事么,有什么可商量的?爹爹也是发了书信才告诉我,他老人家做事,几时和人商量来着?也就是我这桩婚事,老人家才第一次低头,你别不知好歹啊。我大母偌大年纪,不也从湖广搬到京里去住了?爹爹不想我嫁到广东,一别再难相见,就把阿姑那边搬到京里,照应起来也方便些。再说你家在广东不过那几亩田地,外加一个酒楼,这点产业在京师算的了什么?万岁回头赏一片产业给你就是了,不会让阿姑受穷的。再说这是为了你好,退思你莫不是想着一辈子当地方官吧!那狐狸精可就欢喜了,做上十年八年,杨家遗腹子怕不是五子登科。把家安在京里,也是告诉大家,你终究是要做京官的,在上元任上做满,就回到京里做事,到时候你我长相厮守,还能侍奉高堂,不是一举两得的好事?放眼国朝,这样的好事不知道多少人想要还要不到呢。”
  范进面带微笑连胜道谢,张舜卿被他哄得欢喜,主动把身体蜷在范进怀中,却不知情郎心内却如怒海波涛,奔腾不息。
  宰相门婿果然不是好当的。张居正的想法是没错的,确实也是为了自己好,可是最大的问题就是,他认为好,就会强行给你,而不去问当事人的意见。这种霸道的行事风格,让他的好意打了不知多少折扣。自己还好,看在张舜卿为自己做了巨大牺牲的份上,再多委屈只好吞下去,面上还得带着笑。可是紫禁城内那位至尊肥宅乃是四海之主,如果让他受了委屈,能否善了?
  再者张家人并不糊涂,但是却足够跋扈。就算上张舜卿在内,这位女宰相也不曾意识到这样的待人接物方法有什么问题。当下天子年幼,主弱臣强,君权下移于宰相。如果张居正不够强势,很可能政令难行,于新法也就推行不下去。这种时候跋扈的作风,也算是时代需要。可是天子总会长大,如果跋扈养成习惯,等到天子成年之后,又该如何相处?
  这种隐忧范进没说,知道说出来也不会有用,再者与张舜卿小别重逢,不该败兴,打起精神来手口并用,讨这绝代佳丽欢喜。张舜卿的委屈总归不敌相思之苦,见爱郎伏低做小也就消了气。过了好一阵她忽然问道:“退思,你带爹爹到堤上去干什么?顾实当初不自量力,还想娶我为妻,你何必为他揄扬名声?再说爹爹偌大年纪,真生了病可怎么得了?”
  “老泰山身体硬朗的很,哪里那么容易生病。堤上行走之时,脚步矫健,普通的年轻人也未必比得上他老,这点不必担忧。至于请岳父上堤,既有为顾实揄扬的原因,更大的原因,还是为了上元县,或者说江宁父老。这一道堤其实没什么用,但是整个江宁的水利若是修起来,这里的百姓就有福了。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我总得为百姓干点好事,才能安心不是?”


第四百六十八章 范进的修、齐、治、平(上)
  “咱们大明的官吏未必都没有本事,但是正因为太有本事算计太多,才不愿意做事。就拿这修堤坝来说,除非是地方出了大患,否则这笔钱都是自己筹措,朝廷不肯多负担。水利是大工,一动就是成千上万的款子,更要聚集大批青壮。卿卿你也知道,这些河工民壮每天过的是什么日子,一旦饮食不周或是工钱不足,再有人挑拨,便是一场大乱子。想当初元朝亡国,便与河工之乱有脱不开的关系。地方上未必没钱,但是不想惹事。万一惹出民变来,那可是要丢纱帽的。可是这种工程要想不出问题,又不那么容易。大家都知道河工有钱,把这事看作是发财的门路,有关系的人都想从里面分一杯羹,或是用工,或是用料,再不就是克扣伙食。最后的结局要么是堤坝修得不成样子,要么就是河工被压榨的受不了闹事甚至造反。那些邪派教门也最喜欢在朝廷办这种大工时混进河工里传教,煽动谋逆。所以官府对修河工的事都很谨慎,土木不可轻动。江宁这里虽然是膏腴之地,但是就因为水患所苦,连田都没人愿意要,不把水利修好,老百姓吃饭就难以保全。”
  张舜卿依偎在爱郎怀里,微笑道:“其实我也听人说过这些,六妹过去只知道伤春悲秋的女孩子,这次见面居然跟我谈了很久百姓民生。还向我请教很多问题,听说这都是在你的影响下,才有的变化。因为有了事情做,也就不总嚷嚷着出家,魏国公一家都欠了你一个好大人情。”
  范进笑道:“人情不人情没关系,只要能把事情做好就行了。”
  “我在家乡的时候,也见过上门书生送来的禀帖,陈述大明眼下的弊病和地方的困难。这些人啊,都是不好好读书应举,想要靠父亲赏识入幕,走终南捷径的。”
  张舜卿说到这里哼了一声,露出几许不屑之意,这才是属于这位天之骄女应有的神态。或许她唯一看得起的寒门学子,就是正拥着她大施禄山之爪的如意郎君,余者皆入不得眼。
  “他们里有一些就是把地方上的事说出来,办法却是一点也无。这样的书生虽然没用,但是好歹可以了解一下舆情。爹爹就是看看,里面言之有物的,会让姚八去接待一下,对于这些书生来说,就是莫大荣誉。若是能有机会与三弟说几句话,那更是欢喜得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但是也有一个,把爹爹气得半死。”
  “啊?老泰山宰相气度,还有人能气坏老人家?”
  “当然有啊,那个书生就是我们江陵本地的,听说也是个才子呢。结果他上的禀帖里说这些事朝廷不但不要干涉,还要乐见其成。说失去土地的农人越多越好,只有农夫失去田地,才肯进城做工。有了安置这些人的压力,朝廷才会对外用武,还有什么殖民什么的,乱七八糟的。爹爹看了以后大发雷霆,把江陵大小衙门叫来,命令详查此人!”
  “查出什么了?”
  “一查便查出了好大的毛病!那书生其实也是个体面人家的子弟,原本人很老实,可是生了一场大病之后,就变了个人似的。不走正路连功名学业都荒废了,只说圣贤文章全无用处,若是如此不过是误了自己,倒也没什么要紧。可是他在家里设立私学,教授一些佃户子弟,不教四书五经圣人经义,反倒是教些匠人之学,再不就是御下牧民之术,真是笑话!那些人哪个能中功名?学此屠龙术有何用?最可恨者,他在私学里整天教授人人都可为天子之类大逆不道的言语,操练家中佃户战阵厮杀,还找工匠预备造铳。这些地方官不知道干什么吃的,眼皮子底下有人练兵,他们只当是乡约团练,居然未曾干预。直到爹爹动问,才知道派兵捕拿,若是再迟一些,他就真把铳造出来了,那才是麻烦事。那人还在城里开了工坊,怪不得说什么赶农人进城,估计就是为他的工坊里招募工人来着。”
  范进听得周身血液发凉,眼前仿佛出现了一把吹毛利刃,只差一点,就劈碎了眼前的花花世界,也砍烂了自己的大好生活。他连忙问道:“那结果如何?”
  “还能怎样?私自练兵,妖言惑众,自然是要斩立决!不管什么功名,也保不住他的性命。这人口出大逆之言,被抓时还要见爹爹,说有关张家生死存亡之事要当面说清。爹爹又怎么能见这种乱臣贼子,只吩咐一声,他就再也说不得话,写不得字,在牢里也就害不得人了。”
  范进心知张居正这种官场老手,不会像朱琏那么蠢,在这种事上肯定会把自己择的一干二净,不会和一个乱臣贼子见面,免得将来落下什么口实。至于这手段,自然是歹毒异常,不须多言。他只问道:“那贼子可曾杀了?”
  “十恶不赦之罪,自然是杀了。爹爹下了命令,不必报批刑部,满门抄斩,财产充公。怎么,退思对这个人很有兴趣?”
  看张舜卿一脸怀疑地看着自己,范进连忙道:“没那回事。我只是觉得这人忒也可恶,也不怪让老泰山生气,就是我也被气得不轻。一个读书人不好生读书应举做事业,反倒想要祸国殃民谋反叛逆,若是被我看到,少不得也要给他好大拳头!”
  张舜卿甜甜一笑,“我就知道相公与那些狂生不同,那人想要谋反,自然想要天下大乱,若是真按他的法子,百姓流离失所,民不得食,整个天下就要乱起来。退思这等栋梁之材考虑的都是利国利民之事,才是读书人典范。爹爹在堤坝上走了这一遭,江宁本地官员只要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该好好休整一下江宁水利,免得落于人后,只是方才退思所担心的问题又该如何处置?”
  “这些问题的首要在于用人,只要用对了人,就不至于有什么闪失。我到时候会保举顾实,这个人至少有一点好处,认真。”
  “嗯,顾守拙人虽然糊涂,但是做个干吏还是绰绰有余。至于做官……还是要历练几年再说。”张舜卿对于顾实和刘堪之这两个名字其实都已经很淡然,可以随意的谈论,并不把他们看的如何特殊。不过在她私心里,范进自然是最好的一个,不管其他男子有多出色,在她口中都要贬损一二,以揄扬自己的相公。
  范进却自陈不足,“我大明提起大患,人都说是北虏,其实要我看,北虏之患远不及黄河。北虏破关,不过掠夺一地,黄河泛滥,则千里泽国。北虏饱掠之后,要退回草原,只要将帅稍出死力,总能保住大局不失。黄河泛滥却不是地方官所能颉颃,水灾瘟疫交替而来,便能制造出几十上百万的流民,那些人吃不上饭,就要造反。比起只抄掠的虏骑,这些要夺江山的人才最可怕。所以能治河的,才是人才。”
  “不,能用好治河的,才是人才。将兵者无非匹夫之雄,将将者才是元戎之才。”张舜卿依旧坚持着自己丈夫最棒的观点,“国朝上下能如退思般见识者有几人?单这一项,便是顾实拍马也追不上你的地方。他最多只能治个河,退思却能管好治河的人。你的防瘟条陈、治役书还有官民论爹爹都已经看了,很是夸奖了你一番,还要推行各地,让地方官以退思为榜样……别得意,若不是本小姐说你好话,就不是这样结局,早把你拉下去乱棍来打了。”
  “对,自然是夫人功劳最大,本领最高,拙夫不敢居功。”
  范进笑着与张舜卿又是一番情话,忽然道:“夫人且起身,我给你看个宝贝。”
  说罢范进起身,从带来的箱笼里取了几张卷轴出来,在桌案上铺开。
  张舜卿走上前去就着灯火来看,却见这卷轴上画的乃是上元县的全景图。范进的绘画技能在这方面的帮助极大,整个上元指掌图全是用油画技法勾勒,整个城市尽收眼底。张舜卿看了片刻道:“这是退思心中,未来上元县应有模样?”
  “正是,三年之内,上元就该是这样。乡下的百姓男耕女织,为城中百姓提供饮食,承担徭役。城中百姓做工经商,繁荣商业。人人安居乐业,百姓无饥寒之忧。有钱的锦衣玉食,没钱的也不至于饿死,自然就没人造反了。你看,这是我未来要在上元建的草市,专门为乡农贩卖果蔬肉蛋所设。这里,则是官府的收粮栈房。我也是乡下人出身,虽然不曾下过田,但是也知道农人所惧怕者不止是歉收,也有丰收。米贱伤农,农人借了钱,全指望收了粮食还债。结果粮价大跌,连利息都还不清,日子就过不下去。所以有的时候,一边是吃不上饭的饥民,一边是放火烧毁粮食的农人。大明的粮食容不得这么糟蹋,以后农人种的粮食,官府包购。不管丰收歉收,粮价必须要稳,只有粮价稳当了,百姓的心才不会乱。好在现在江宁的米商,全靠外购,对于本土的商路还没建立起来,一张白纸就好作画。未来江宁的水患没了,粮食出的多,官府抢了先机,他们再想进来捣乱也不容易。朝廷肯收粮,百姓就敢放心种粮,鱼米之乡如果闹粮荒,天下就要出乱子了。再看看这些茅厕,不要小看这个啊,这些秽物可以肥田,于农事大有帮助。我当初在京师啊,就是被粪臭熏的头疼。再看这沟渠,修好以后不管下多大的雨,都不会内涝……”
  张舜卿看着心上人指点江山的模样,恍惚间仿佛看到了父亲。虽然父亲指点的是整个天下,范进指点的只是上元一县,但是两人的风姿气度并无区别。她将头靠在范进肩上,看着他手指扫过之处,当下还不存在但是在画卷中已经出现的建筑,以及画中百姓笑容满面的情景,心知要实现这一切绝非易事,即便是有大员撑腰,也不是朝夕可就之事,忍不住问道:
  “退思,你在这任上不过就是个过度,未来的前程在京师不在江宁,只要不过不失,爹爹也可以包你考绩上等。又何必做这受累不讨好的事情?不管是堤坝也好,还是罢内织染局之议也罢,其实都是把自己放在风口浪尖得不偿失。至于修沟渠,建草市这些小事,没有人会在意,百姓或许会念你好处,但是于朝廷而言并无意义。所以这么多地方官,没人修沟渠建那五谷轮回之地,不是他们想不到,而是没好处。你在这里又待不久,何必如此卖力?”
  “若以我个人而言,确实不必如此费心费力,只要小心不犯大错,就可有大好前程。但是对于上元百姓来说,来一个白面包公范青天,总好过来个不做事得太平令尹范传胪。再说就这么混日子得官吏,不说老泰山,就是卿卿你这等天仙般得人物,若配了个庸员,不是明珠投暗?我现在做的事,于上要报答皇恩浩荡,于下也是为我们的子孙后代谋个铁打富贵回来!”
  “乱世文章不值钱,元末之时群雄逐鹿,饱学宿儒也不如一二粗鄙武夫。五代之时,牙兵凌虐节帅,武夫可挟天子,百姓民不聊生,互相攻杀干戈四起,那等世界称为率兽食人也不为过。我辈书生读圣贤书,所求者修、齐、治、平。让天下太平,不再回到那等乱世,是我们的本分。固然要防范武臣,更要防范奸民。这个天下从来不会缺少野心家,也不会缺少想要谋朝篡位,靠勇力谋取功名地位的贼子。这种人存在是谁也阻止不了的事,为官者代天子牧民,让百姓不至于跟着他们闹事,不让他们有机会聚众谋反,则是应尽之责。其实这个道理很容易懂,但是当今天下,庸官多,能员少,有些人没本事,更多的人没心肝。若是他们人人都如退思一样,老夫就可以享几日清闲了。”
  清晨,雨过天晴。范进这张卷轴依旧展开,只是在他对面的人已经换成了张居正。整个江宁官场有资格向张居正独奏的官员也没几个,其中当然不包括范进这种芝麻官。何况张居正贵人事忙,就在这路上,就有八百里加急把奏章沿途追送,国家大事还管不过来,谁又有空过问区区一县的发展。
  但是有宰相爱女出面邀请,情形自然不同。张舜卿听了范进的阐述,又与他说了阵情话,天刚一亮,就把老父叫起来,转述范进言语。这就是关系两字的威力所在,没有这个阶梯,任你有通天本领,也都淹没在如山如海的文牍之中,更不会有这个时间,让一朝帝师听你当面讲解。纵然侥幸得到召见,也不过是三言两语草草作罢,便是再好的主张也说不明白。
  张居正对于范进的志向很是满意,于其庶务上的手段也甚为赞许,即使不考虑女儿的情面,就从业绩上,范进已经足以称为优秀。但是于他的整个构想而言,张居正心里还是有些犹豫。
  “退思,你的想法确实是好,所说的话,也是做官的道理,但是具体怎么做,心中有没有成案。兹事体大不能凭一时血性之勇而为之,更不能不看全局只看一隅,胡作非为和庸碌无为,有时也没什么区别。你心中如果没有成案,我便不能帮你,哪怕卿卿哭鼻子也不行。”


第四百六十九章 范进的修、齐、治、平(中)
  “大明幅员万里,十里不同雨百里不同风,不存在能同行天下的正策。同样一个命令,在这里是善政,在另一处地方可能就是恶政。小侄去过的地方有限,任亲民官的就只这一处,是以眼下所言多是从江宁出发,但也未必不能覆盖整个东南。世伯行新法,上为朝廷,下为百姓,本该是皆大欢喜,朝廷有了银两,百姓免去杂役,是一举两得之事。以东南民田为论,一家有限之田,口粮尚且不足,还要广种杂项完课,这于百姓而言,就是极大拖累,乃至田地都成了负担。再比如过去一家按丁派役,不考虑一家人的生计,同样也是衙门自己省事,让百姓遭殃。现在的新法,改变这些,对百姓都是有实在好处。”
  张居正哼了一声,“过段时间你便是我张家女婿,你我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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