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笼中鸟-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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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都会中什么牛鬼蛇神都有,怎好放他一个人!”
  “可你同我都周全地活到今时今日。”
  “阿芝,倘使有毫厘差池,你同我均担当不起。”
  “你同许先生太过紧张,在乎一个人,可以关怀,但别事事干涉。他已长大。”
  路俊辉苦笑,“阿芝,我最钦佩你是,来许家多时,却可永远无视家主的准则。”
  “你语带讽刺。”
  “不,我羡慕你这份无拘无束。若人人像你,这世上不会有身不由己一说。”
  车上开暖气,吹得人双颊滚烫。他俩下车去,到对面一间咖啡馆,坐在落地窗旁,可清楚看到大厦出口。
  “可以吸一只烟?”路俊辉问。
  尹芝点头,“请便。”
  他自口袋中摸出细细一支薄荷烟,用桌上的长棒火柴点燃。
  “医生也可纵容自己不良嗜好?”尹芝揶揄。
  “近几年来年岁渐长,很多事尤觉力不从心,坐下来吸一支烟,多少可以放松。”他停一停,忽然有些低落,“阿芝,近来你同我生了嫌隙。”
  “是你心中有鬼。”
  “你觉得我是害朋友于不义的恶人。”
  “我从不知如何辨析世间善恶,糊涂的很。”
  呵,路俊辉埋头叹气。
  “俊辉,我对一件事尚不明朗。”
  “何事?”
  “许先生全因当年那次陪酒意外禁闭喻然?”
  “不是早前说过,亦因他生了怪病。”
  “无他?”
  路俊辉吐出丝丝烟雾,半晌道,“伟棠一直介怀他同何醒印的关系。”
  尹芝记得,便是几日前在紧要关头拉了许氏一把又送沈喻然回到山中的那位何先生。
  “他俩关系匪浅?”
  “多半是捕风捉影。”
  “何不摊牌,一解心结,这并非难事。”
  “可也绝非易事。”路俊辉苦笑。“何况这个人是伟棠也动不得的人,他及早防患,也没错。”
  “可喻然心中分明只得他一个,至死也不会变心。”这怎需辩白,他为他连自由都奉出。
  尹芝眼前浮现起许伟棠的样貌,他这个人,实在叫人难以捉摸。他赠予沈喻然的实在多,可这其中有蜜糖,亦有砒霜。
  他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咖啡喝了两杯,烟缸中留下两只烟蒂。约莫半小时功夫,沈喻然的身影落在视线里。他俩赶忙买单走人。站在马路对面朝他挥手。
  他似心情很好,笑意盈盈,独个儿站在街头。天气略见料峭,他不知何时裹上一条暗绿色的围巾,小小面孔被遮去一边,照旧美,色若春晓。
  “这样快?”尹芝奇道。
  “会一位老友,简单寒暄。”他一面讲话一面朝手心呵气,拉开车门,“回去吧,冷死了。”
  路俊辉拉动引擎,长舒一口气。及早送他归返便是解脱。
  不料沈喻然又有要求,“绕行世纪大道可好?”
  “那要多出一倍车程来。”
  “时候尚早。”他不依。
  “为何忽然要去那边。”
  “去瞧瞧许氏。”他眨眨眼,“许久未到过那里,连大门向那头开都快忘记。”
  “祖宗,你何苦要去撞枪口,给伟棠撞见怎么办?”
  “届时就去同他打个招呼。”他调皮起来,“嘿,竟会在此巧遇你。”
  路俊辉连连摇首。
  冬季日短,眨眼工夫已见落霞。许氏地产是一栋摩天建筑,恢弘气派。尹芝由衷感慨,这里像足一个王国。
  沈喻然令停车。
  他按下车床,探头到窗外,许久凝视。
  “玻璃改了色。”他轻轻说。
  “相士说灰蓝阻运气,前年动工,换成更相宜的墨绿。”路俊辉告诉他。
  “从前门口有支喷泉。”
  “有天夜里遭人砸毁,真凶至今不明。”
  “记得那处是座小公园。”他伸手去指,皱眉头。
  “已给开发用作商贸大厦。明年初春动工。”
  “伟棠从未同我提起。”
  “他不想你为外事分神。”
  他点头,像是给这个敷衍的理由当真说服。沉默一阵,忽然问尹芝,“这栋建筑是否太露富?”
  尹芝喏喏,不知如何答。
  他退回身来,靠在椅背上,小声说,“还是小心驶得万年船。”
  “放心,许氏有你,可得永年。”
  他未答话,只说,“我累了,我们回家去把。”
  他似真的疲累,在车子上睡着,路俊辉脱下外套,令尹芝盖住他。尹芝不由得细细打量熟睡的他,三十岁了,仍旧小小身体,肩膀也十分薄弱,他是格外与众不同的一种男孩,她有生之年未曾见过。
  抵达山中,天色已微微暗去。小心叫醒他,他伸伸手臂,揉揉眼。
  “下车了。”尹芝温柔道。
  “我做了一个梦。”他似仍旧迷蒙。
  “梦到了什么?”
  他却紧一紧衣领,推开车门,只字不提。
  “我该走了,两位。”路俊辉告辞。
  “不在这用晚饭?”沈喻然留客。
  “我须得赶回去,看那位高官太太是否安好地躺在她的贵宾病房里。”
  他朝他俩扬扬手,绝尘而去。
  目送他的车子,沈喻然说,“阿芝,今天十足开心,不知如何谢你。”
  “举手之劳。”
  他沉默半晌,“那天,你同我说过的话,我会认真考虑。”
  尹芝张大眼看定他,“你可当真?!”
  他点头,“是,我想从新认识自己同伟棠,届时,我要好好问问人生的意义。”他嘴角噙着笑意,起风了,额发被掀起,露出雪白的额头。
  “我替你高兴,真的。”尹芝喉头都颤动,他肯迈出这一步,她觉得无限欣慰。
  两人在门口站一站,直到管家打开门,“你们回来了!路医生呢?”
  “咦?”尹芝忽然记起一件事,“你买的玉牌呢?”
  沈喻然摸摸口袋,“不知丢到哪去了。”
  “怪可惜。”
  “不值什么钱。”他毫不在乎。                    
作者有话要说:  

  ☆、失踪

  那一夜尹芝睡得格外好,连一颗梦也没有。像是早春的夜,短得不知不觉就到了早上。她到盥洗室中梳洗,扑一捧冷水在脸上,神清气爽。心情无端很靓,轻轻哼起歌。
  冷不防有人来敲门,门板拍得砰砰响。
  “阿芝,阿芝你在里头?”她打拉开门,堂姐站门口,钗乱发散,面色慌张。“谢天谢地,你还在。”她自语。
  尹芝望住她,她看起来实在狼狈,“发生了什么事?”
  她双手一起掩住面孔,“喻然不见了。”
  尹芝一时没能悟过来,呆呆问,“你说什么?”
  堂姐一把扯过她手臂,“到书房去!”
  她脸上尚余未拭去的水迹,推开门,一家工人都在,各个面若死灰。
  厨娘怅然抬起头,“我们此刻该怎么办好?。”
  无人答,房中一片死寂。
  尹芝扫视众人,仍旧懵懂,“到底怎么一回事?”
  小女佣韶韶哭诉,“今早去打扫主卧偏厅,里头的门半开着,我探身去看,床铺理得整整齐齐,像是无人睡过。”她不住拭泪,“我觉得奇怪,碰巧在走廊中碰到管家,便说与他听,我们就此四下寻找,都不见沈少踪迹。”
  这太过突然,尹芝张开嘴巴,又合拢,她发不出声音来。
  “我已令人通知大少,他人在内地,须得下午赶回。我们就此在山中寻一寻,总好过坐以待毙。”管家说。
  “不如求得警方援助。”乃娟说。
  “不。”管家断然摇头,“须得大少回来再做决断。”
  大家勉强镇定,各自散开去到林中。
  堂姐得空按住尹芝的手,“阿芝,平日你同喻然最近,你可有线索?”
  尹芝耳边嗡一声,脑中飞速闪过这几日片段。黄昏的电话,暗哑的男声,一晌的玩乐,沈喻然同她说,他将认真考虑他的话。她手有些抖,他此刻已然打开笼门了吗?他去寻觅他的自由了吗?可这一切未免来得太快,他丝毫没同她商量,她没一点准备,只觉自己觉得好似误入一个梦中。她找不到自己此刻的立场,她该一并去寻找他,还是该掩护他,暗地里庆幸他的脱身?
  堂姐摇她肩膀,“这会儿不是三缄其口的时候!”
  她讷讷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
  尹芝颤巍巍踏进卧室,从前竟不知,有朝一日自己也是这般的软弱。她深深呼吸,强迫自己找回理智。
  她到沈喻然的房间去,将抽屉一只只拉开来,他该留下一张字条的,好歹该令她知道他此刻安然无虞。可一无所获,她环顾这间屋,发觉周遭令她害怕,物品摆放太过整洁,好似从未有人逗留过。连他平日里常读的书本,都好好收在五斗橱上,书脊雪白,当真有人翻阅?打开衣帽间,她觉得既然要出走总该收拾些衣物。可横竖千百件衣裳,她看到眼花也不知他带了哪一件,甚至不知他当真带走了什么。
  至中午,大家归返。林子不大,搜索却丝毫未见结果,近几日无雨,土地干燥,连一枚脚印也未曾留下。
  尹芝终于说,“也许,他贪玩到了什么地方去。”
  “可地库中没有车子,他是如何下的山?”管家紧锁眉头。
  是,昨天出门尚要靠她想办法,他本就病着,该是没有那份脚力走下山去的。可尹芝心中尚有寄望。
  “更糟糕的是……”管家声音沉重,他打开书桌下的一方小格,里头空空如也,“这里曾有一支阿尔特手枪,可今早发现已不翼而飞。”
  “家中为何藏枪?”尹芝大惑。
  “独居山中,总要提防豺狼虎豹等凶兽。”
  尹芝如蒙雷击,双腿不住打颤。
  窗外响起汽车声,是路俊辉。他已得了消息,一路奔驰而来。进门便问,“伟棠要几时回来?”
  “下午。”管家答。
  “一五一十说给了他?”
  管家摇头,“怎么敢?诓说沈少病了。”
  路俊辉点头,他朝尹芝使一个颜色,她随他一道上楼去。
  “你有无事情瞒我?”他目光森冷。
  尹芝抿住嘴唇,别过脸去。
  路俊辉吸进一口气,“阿芝,一个人背负秘密会否太疲累?”
  “我曾劝喻然离开此地。”尹芝摊牌。
  “仅此而已。?”
  “他本来不肯的。”她鼻头酸涩,“可昨晚,你走之后,他说他会考虑我的建议。”
  “所以他今天逃走?”
  “本该是这样,可管家说,有一支手枪一并失踪。”
  路俊辉大惊,“手枪?”
  尹芝扼住额头,万分焦灼。
  “待会伟棠回来,万万不要同他提及此事。”
  “我已乱了方寸,他一点讯息也未留下,我不知该掩护他还是供出一切我所知来寻找他。”
  “你若选后者,恐会死无葬身之地。”
  “喻然会否有事?”
  路俊辉怅然摇头,“我不知,我无法看到以后。”
  许伟棠下午赶回家,满面风尘。抵达都会,他已自助理口中得知全部经过。他并未招来家中上下一一询问,而是将自己反锁在书房中,包括他的老友,亦不敢过去敲门。他似在里头讲电话,说了什么,听不真切。
  黄昏,他走出来,头发凌乱,西装微皱。
  “大少,沈少他……”管家欲言又止。
  “仍没有音信。”许伟棠抬起头,他神情中有种说不出的情绪。他并不激动,说完之后,他缓缓下楼去,只是步伐像有千斤重,前方好似有漫漫长路在等他。
  管家老泪纵横,“大少,老奴失职,未能替您照顾好沈少。”他几乎要跪下身去。
  大宅内顿时哭做一团。
  “有什么好哭?”许伟棠霍地转身。“上天入地我自会找回他!”
  他留下这一句话便出门去,尹芝注意到他攥紧的拳头,十指几乎要碎去。
  有人自背后轻轻拍她一下,“阿芝,借一步说话。”仍是路俊辉。“同我到都会去。”
  “我怎么能走?”
  “留下来对你没好处。”
  “我要等喻然的消息。”
  “在何处等无甚分别。”
  尹芝仍旧犹豫,“我此刻仍是许宅工人。”
  路俊辉深深叹息,“可已无人令你服侍。”
  尹芝强忍住泪,“我以为,听说他离去,该是件好事,可是……”
  路俊辉抱住她,“别太早乱去阵脚,这件事你也无能为力,不如静待佳音。”
  她于是同管家告假,随路俊辉一道离去。
  他将她安置在圣心医院近旁的一间酒店,“我每日都会过来看你,亦会带来这件事的进展。”
  尹芝点头。
  “若有急事可到医院找我。”
  “俊辉,谢谢你,时时维护我。”
  路俊辉拉过她的手,“放心,我一直在你身旁。”
  尹芝在这间屋度过焦灼的时光,每一秒,都似漫长的一世纪。
  数日后的一个黄昏,路俊辉来探他。同他一道来的,是一名男子,约莫四十有余。尹芝心里打鼓,因路俊辉面上一片青色须根,眼眶亦乌青。
  “找到了喻然?”
  “阿芝,坐下说话。”他按她坐下来,随即介绍,“这位,是邱启明律师。”
  尹芝茫然地去握手。
  “昨天,在西海岸的一间度假小屋,发现一具尸体。”路俊辉淬不及防地宣布噩耗,奇怪,尹芝一颗眼泪也掉不下来,只觉耳边轰鸣一片。
  “尸体受到枪击不治,经辨识,是许伟伦。”
  尹芝呆呆看住他,她恨极他这前后微微的间隔,颤声问,“这此中有何瓜葛?”
  “在他附近,找到一些纤维同毛发,这些,均属于喻然。”
  尹芝彻底呆住,她觉得大脑好似忽然停摆。
  “四周散布零星血迹,经法医鉴定,有一些亦同样属于喻然。”
  “不可能。”尹芝跳起来,“这怎么可能?”
  “阿芝,你静一静!”
  她如何静得下来,她觉得整个世界轰然坍塌,“喻然人呢?他的……”她说不下去,“尸首”这两字太过于残忍冰冷。
  “在方圆百里展开搜索,可至今……没有踪迹。”
  尹芝掉下泪来,泪水扑簌簌的落。沈喻然患有凝血障碍,他已流血,若不及时诊治,那后果……
  “阿芝。”路俊辉替他拭泪,“这位邱律师,有话要同你讲。”
  尹芝勉强收拾情绪,她不想太过失态。
  对方轻轻咳一声,“在下多年一直替沈少打理名下资产,这里有一笔现金,共计五十万美金整,沈少令我赠与你。”
  尹芝瞪大眼,“这是几时的事?”
  “上星期三的一个下午。”算一算,碰巧是他们在都会中玩乐的那一日。
  “贵办公处可在凤凰大厦?”
  “不错,一十二A室。”
  尹芝同路俊辉面面相觑。
  邱律师拿过公文包,自其中抽出一只信封,“这里还有一封信,沈少令我一并交予你手中。 ”
  尹芝接过来,拆开来看,只几娟秀行字。
  “尹芝,你我相识不久,多谢你,待我是朋友。平生所余无多,留有一份积蓄,赠予你,助你完成学业。人生受各样囚笼所困,趟有机会,便去破门而出,一飞冲天。”
  尹芝痛哭失声。。
  “还有一事。”邱律师递过一张机票。“沈少托我预定一张二十日后飞抵费城的机票给尹小姐,这此中缘由,邱某并不清楚。”
  房中一片悲戚。
  “邱先生,请告知我们事情始末”路俊辉说。
  邱启明想了一想,“那日下午,沈少忽然现身蔽所,我当即大惊,他的资产虽一直由我打理,但我们实则已有三年时间未曾见面。”
  “你们平日靠什么联络。”
  “发送邮件,不过很少,沈少并不挂心这笔钱。”
  “然后呢。”
  “他令我替他修改一份遗嘱,他似乎赶时间,不住看表。”
  路俊辉大惊,“他几时立了遗嘱?”
  “大约四年前。”邱启明答,“当时原定若他过身,全数遗产转赠许伟棠先生名下。可那日他来找我,令我将其中的五十万美金以赠予的方式转给这位尹小姐。”
  “他可有说明缘由?”
  邱律师摇头,“当时我亦十分诧异,但雇主的事,不好多问。”
  “你见他可有异常。”
  “只一件,他临走时同我约定,这笔资产赠予有个前提,既是倘若我七日内未曾收到他本人邮件或电话,便可自动执行。”
  尹芝怔怔听他俩的对话,一言不发。
  邱启明适时站起身来,“尹小姐,您随时可到我处办理相关手续。”
  尹芝点头,起身送客。
  “邱先生请留步。”路俊辉叫住他,“喻然可还有其他交待?”
  “恕我不能告知。”
  “此事事关喻然下落,请务必直言。”
  邱启明无奈,“我下一站去找许伟棠先生。”
  “喻然有口讯留给他?”
  “不。”邱律师摇头,“他拖我交给许先生一件东西。”
  尹芝脑内电光石火。
  “是一块玉牌。”邱启明打开门,“再多说既是曝光雇主隐私,邱某先走一步。”
  关起门,房中只剩两个人,相对无言。好似这个世界都在一点点逝去,一切过往,悉数湮没。                    
作者有话要说:  

  ☆、旧事如烟(上)

  门铃声大作,尹芝摇摇晃晃去开门。茉莉妆容整齐站门口,“时差还未倒过来?果真越老越迟钝。”
  尹芝跌进沙发中,她仍旧在梦里,眼下状况不甚清明。
  “那位路医生,听说你回来,电话一路追到我家里,你究竟几时肯见他?”
  尹芝登时清醒,“他找你了?”
  “四十几岁的中年痴情大叔,没得救。”茉莉翻翻眼。
  “你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说你一调整好即刻见面。”
  “我何时说要同他见面?”
  “喂喂。”茉莉伸出一根手指戳她的头,“我儿子眼看读幼儿园,你这位大龄女还想挑拣到几时?”
  尹芝不语,起身去梳洗。
  茉莉倚在盥洗室门口看她刷牙,“你心中到底装了谁,分不得那精英男半块地方?”
  尹芝大力漱口,照见镜中的自己,七年过去,的确十分老。
  茉莉电话响起来,她忙跑去包中翻找,接起来便递给尹芝,“喏,你亲口同他讲,莫将我夹在中间,里外不像人。”
  她迟疑地将电话放在耳边,听那边说,“阿芝,真的是你?”
  尹芝握住电话,紧紧贴住耳朵,“是我。”她说。
  “像个梦,你失踪太久。”她去费城半年后,不再同国内联络。
  “为何一味躲避我?”
  尹芝心在胸腔里咚咚跳两记,“俊辉,对不起。”
  “我不想听你道歉,我要你即刻同我碰面。”
  尹芝沉默,半晌答,“几时?”
  “最迟不过晌午。”
  “云生茶楼?”
  “依你。”
  挂断电话,茉莉瞪她,“你好歹想通。”
  尹芝苦笑,“我是无路可退。”
  “阿芝,心结须解不宜结,人活一世,不可永远退避。”
  “若能长梦不醒,何尝不是幸事?”
  “但你并不当真快乐。”
  尹芝探身进衣柜中翻找,半晌摸出一条七分旧的牛仔裤。
  茉莉大惊,“你还不扔?比我儿子年纪还大些。”尹芝套在腿上,在镜前看,物是人非太可怕,她找不回从前的时光。
  而今已无需搭乘巴士,再转轮渡,她一个人驾车出门去。云生茶楼仍旧以旧态挤在一众日新月异的建筑里,不同的是,这天艳阳当空。
  路俊辉站在门外等,一眼便认出她,笑着张开双臂,同她紧紧相拥。
  “同七年前无异,仍旧年轻。”他夸赞她。其实他亦无变化,男人总比女人得岁月眷爱。
  两人叫了壶普洱对饮,路俊辉调笑,“老友重逢,不是该对酒当歌,你同我却这般清汤寡水起来。”
  尹芝也跟着笑,却一句话答不出来。
  “为何不告知我你已归国。”
  “见你如同剥开□□裸的过去,人越老越怯懦。”尹芝十分坦然。
  “这样对我未免残忍。”
  尹芝端起茶杯,戳一口,才发觉自己双手有些抖。她终于问,“大宅中的人还好吗,可有联络过?”
  路俊辉故作神秘,“你错过天大喜事。”
  “我早不知世上还有喜事这回事。”
  “韶韶半年前嫁人。”
  “新郎是谁?”尹芝当真替她欢喜。
  “本市一位富商家的公子,待她体贴有加,十足灰姑娘寻到王子。”
  “竟有这样好命,厨娘呢?。”
  “回了上海去,她的表侄来接她,肯奉养她到老。”
  尹芝点头,“未想到人人可获好归宿。”
  “也不全是,不过你莫伤心,管家去年因急性心急忽然去世。”
  有人欢乐有人愁,这便是人世间,悲欢离合每日都有。
  见她不语,路俊辉安慰他,“人到七十古来稀,已算寿终正寝。”
  尹芝点头,“我连堂姐的音信亦不知。”
  “早年耳闻找到新雇主,而今已升任女管家。”
  “所以,喻然终究没有回来。”她幽幽说出这一句。
  路俊辉压低声音,“伟棠亦不见踪迹,许氏为对手收购。”
  “喻然数年心血……”
  “人世上,花无百日红。”
  尹芝顿觉凄凉,还为来得及拭去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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