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笼中鸟-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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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喻然掏皮夹,自内层取出一帧无色小照,年代十分久,好在保管完好。照片上的女子生得清雅秀丽,坐像端庄,气质高贵,无须细作端详,同眼前这位小少年容貌如出一辙。
  “她出身自名门,家世煊赫。”他像介绍一个外人。
  “现今人在何处。”
  “已离世多年。”
  许伟棠吁口气,忙道歉。
  小少年一笑置之。
  “念念不忘的人是家父,时下任何女子在他眼中都是乡野鄙妇。”
  “曾与这样的女子结缘,必然曾经沧海难为水。”
  沈喻然低头,“可惜我从未见过她。”
  到底是血亲,如何不伤心?许伟棠双臂撑膝盖,弯身看他。
  “想妈妈了?”
  小少年正色,“才没有!我一早是大人了,大人怎么会想妈妈。”
  许伟棠被他逗笑,“人都有根,七老八十照样思念父母,同年龄无干。”
  小少年觉得在理,点点头,又问,“许大哥也会想妈妈?。”
  许伟棠苦笑,“偶尔当然会牵挂。”
  “妈妈是怎样的人?”
  这句话考住了许伟棠,不得不从头说起。他刚要开口,小少年却忽然蹲下身去。
  “怎么了?”
  “脚痛。”
  许伟棠笑他,“娇气。”
  说罢忽然拉过他,一个用力将他放在背上。小少年回过神来,忽然面红,“放我下来!”
  “别动!”许伟棠紧紧手。
  背起沈喻然实在过于轻松,他就这样弓背走在银座街头,慢慢跟他讲往事。
  “我自小长在大家庭,叔公婆姨大家拧在一起过日子,祖宗留下产业,人人有份,又人人觊觎得更多份,在我小时,妈妈很少有空陪伴我,多数心思花去担心未来我会不会比人少分得一杯羹。”
  小少年听得认真,若有所思。
  许伟棠拍拍他,“怎样?并不比你好过多少吧。”
  “唐诗说,同是天涯沦落人。”他张开双臂努力楼许伟棠肩膀。
  几日后两人去群马县泡温泉。
  傍晚时刚下了雨,空气微凉。
  小少年蹲在温泉池旁捏住鼻子,他嫌弃有味道,不肯下水。
  许伟棠赤足站在水中张开双臂等他,好说歹说,总算服从。
  刚满十六周岁的男孩穿短袖浴衣,露出细白的手臂与小腿。
  月色温柔,清风徐来。许伟棠忽觉春宵一刻,人生这样好。
  他是那会儿对他萌生更加强烈的爱意,这种爱意已不仅仅是喜欢,更是源自生理的一种欲念。他是成年人,一早就知自己的性向。
  这些年来,有许多男孩在他身下婉转承欢,为着各样原有,抱有赤裸的目的,他亦绝不认真,无非逢场作戏,一晌贪欢。而此刻一颗心却忽然寂静,他开始幻想平淡,跟眼前人,过凡俗的生活。
  小少年泡足,爬上案台,衣服还是湿的,两片小屁股挺巧紧实,若隐若现。许伟棠觉得自己热起来,一个男人本性在身体里浮动游走。他努力想些他事,遏制心中的魔障。
  半月后送他回宾州,他已下定决心追求他。
  事先已做好准备,倘若他不肯接受,日后恐也不能做朋友,无端被一个同性爱恋,这未必在他的认知范围内。
  周末早上,在最初的肯特公园。
  他专程去买了花,不知不觉间像个二十几岁的莽撞少年,十分傻,他犹豫再三,丢在半路。
  到时小少年已安安静静坐在椅子上,早上有些凉,他穿墨绿色的针织翻领衫,有意坐在一片晨光中,像一颗朝露般,清新灵动。
  虽已见惯风浪,许伟棠这会儿仍觉得手心不住出汗。
  他站在他面前,斟酌词句,最后看定他,却说了最笨拙的一句,“同我相爱可好。”
  小少年停住片刻,旋即重重点头,干脆的一个字:“好!”
  这下轮到许伟棠骇住,“不须考虑三日?”
  小少年面色绯红,瞪他,“你未想好?”
  许伟棠深深呼吸,“我一生一世等这一天。”
  沈喻然忽然起身拥抱他,在他耳边细语,他一个字未听进去,那日阳光晃眼到使他头晕。
  眼前的爱人不过是个孩子,没人知道,爱情在一个孩子心中究竟是怎样的轮廓,是单纯的灵魂相交,还是赤裸的肉体慰藉,他怎样认识眼前的这个男人,他是否知道此后将要经历的生活。
  但他接受了他,如此欣然。
  多年后问起他当日的事,他坦荡道,“有花堪折直须折,我不须矜持。”
  自此他们进入彼此生活,他书未读完,他便为他在两洲之间穿梭往返,倒时差十分辛苦,同他躺在一张床上,发觉辛苦都已甘之如饴。
  他们做X,在交往两个月后的一个大雨过境的傍晚。
  他将他抱到床上,温柔地亲吻他的脖颈。小少年微微喘气,薄薄的胸膛一起一伏。眼神迷离,从乳白的天花板滑到窗外滂沱的雨。许伟棠觉得浑身燥热,如同被点燃一样,有颗罪孽的种子在心头破土,转瞬发了芽。
  他不再温柔,伸出舌头,侵占他温暖柔滑的口腔,离开时,小少年忽然喊他的名字。许伟棠停住,以为他在怕,他望着他,却在他眼神中看到坚定的神色,这眼神令他忘乎所以,如同中世纪的凯撒即将征服无限的疆域。
  他jinru他,以一个男人粗bao的方式。
  原本预想无数温言软语,如今都没作数,他一下下的进攻,证明他得到他,占有他,掌控他灵魂的每一处欢愉。
  沈喻然留下泪来。那泪水似甘似苦,叫人意乱情迷。
  明知他的疼痛,但绝不退缩,愉悦也好,疼痛也好,他要在他灵魂里烙下印记。
  第一次床笫之欢十分短暂,许伟棠几乎无法控制地悉数倾泻在他体内。伏在他身体上喘气,听他细微地哽咽。五分钟后,情欲退去,他猛地撑起身。
  雨不知何时骤停。                    
作者有话要说:  

  ☆、鸟于青天

作者有话要说:  over~
  隔天一早,管家忽然张罗为沈喻然办理退院。尹芝纳罕,早前说要多住些时日,管家填一本小手册,“阿芝,帮忙去拿先生印鉴。”他停一停,放下笔杆,无奈摇头笑“沈少不肯再住下去了。”尹芝没答话,她不信他,这多半是许伟棠的决定。
  下午一行人回去山里,眨眼已半个月过去。已过大暑,夏天浓重得有些油腻。
  家中上下绝口不提那日的不速之客。日子照旧。
  有天傍晚,老宅厅堂中的电话忽然铃声大作。是管家家姐拨来——母亲病重,恐时日无多。这位郑老太当年是许氏的女佣,伺候过许家几位太太小姐,亦是许伟棠的乳娘。劳苦功高,退休后被许家当长辈奉养。
  郑伯同沈喻然告假,言语间为忽然卸职深感愧疚。
  沈喻然手一刻也不犹豫,这等大事,哪须商量。他令乃娟当郑伯司机陪他走一趟,就住在城中,事成之后再送他回来。老人家年纪大,这关口,身边须得有人照应。又让韶韶找了几只名贵礼盒给管家带上,难得回家去,总不好空手。一路将人送到山路口,又殷殷嘱托,有棘手事打电话来,天大的病,许家私人飞机可送欧美,那里自有名医,不碍事。
  他这样周到,尹芝内心撼动。
  郑伯更听得动容,直说夜里天凉,您快回去,劳您操心。他还是旧式佣人谦卑的习俗。
  送走人,沈喻然晚饭也不吃,坐在沙发上叹息人似朝露,去日苦多。
  尹芝问他,“你还记得郑老太?”
  “你说奇不奇,十年前那会儿还给太太差使,梳得一手好头发,七十几岁的年纪,耳明眼锐的。”他叹气。
  是,人生苦太短。
  堂姐不在,尹芝一个人占领整间屋。她躺在床上,睡得却不安稳,翻来覆去做许多梦。
  一会是儿时,坐在旧房子的天台上做功课,转而又白发苍苍,拐一只拐杖去给沈喻然送药丸。张开眼已是天光大亮,忽而一张美人脸落入她眼底,以为是梦,揉揉眼,不禁大叫,“小祖宗,你把我胆吓破!”
  沈喻然大笑,“我又不是鬼,你怕我做什么?”
  经历这样多,他们已不知何时放吓戒备,渐渐熟稔。
  尹芝扯过被子挡在胸前。
  沈喻然不屑,“小姐,你穿得密不透风,还遮什么。”
  尹芝不理他,“一大早无端闯人闺房,为何事?”
  沈喻然眼珠乱转,古灵精怪,活泼得不似往常。
  “郑伯伯人不在。”
  “是。”
  “乃娟姐也不在。”
  “是。”
  “伟棠亦往内地去了,三日两日不会回来。”
  尹芝给他数得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而今山中只余你我。”
  “还有韶韶同厨娘!”她提醒他。
  “他们一老一小,不足挂心。”
  “打什么鬼主意?”
  沈喻然不答,转而问,“我们是朋友?”
  尹芝开起玩笑来,“少爷您莫大清早跑来折煞我。”
  “我当真的。”沈喻然面露不快。
  尹芝忙答,“是是是,早已拜倒在沈少石榴裤下。”
  沈喻然笑,眼睛弯弯,平日绝少见他这样。
  “陪我出去散心可好?”
  就为这点事?
  “近来林中蚊虫鼠蚁十分多,先生不是告诫过叫你这些天好生呆在屋里?”
  “林中谁稀罕去。”他撇嘴,“我们到都会里去。”
  尹芝长大嘴巴,“别玩笑,给人知道我死无葬身之地。”
  “你笨死,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
  “别忘了家中此刻还有四只眼!”她说厨娘和韶韶。
  “厨娘早餐过后必补眠,待会韶韶也要去二楼抹地板,你跟我趁机溜出去。”
  “怎么好端端忽然要去都会里?”
  沈喻然忽然停住,低下头,半晌说,“昨晚做梦,跟伟棠两人逛中环。”
  尹芝十二分心疼他这份落寞,什么叫好端端想去都会,这有什么奇怪。犯人尚有机会保释休假,况且他。
  “我俩怎么去?”
  “地库里还有至少两部车子。”
  “你会开车?”
  “或许还想得起。”
  他俩一路挨到午后,踩着厨娘如雷鼾声蹑手蹑脚下楼去。只要摸到车子,即算作大功告成。即使引擎声警醒她俩也已来不及,一踩油门眨眼就到山下。
  过剩十分顺利,沈喻然用五分钟记起开车技巧,虽然生疏,但身后的风景已一一抛在脑后。
  靠着导航的指引,两人用一个钟头便站在熙来攘往的闹市街头。
  “到哪去?”尹芝问沈喻然。
  “好容易出来,入宝山不能空手回,我们去逛凯悦大厦。”
  这是什么地方,尹芝从未听过。读书那会儿,日子每每捉襟见肘,维持学业尚得靠自己一双手努力打拼,哪有资本出来风花雪月。尹芝跟在沈喻然背后亦步亦趋,穿街过巷,终于在一处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前停下,有门童殷勤地为他们开门。
  想必沈喻然从前一定时常来,他对这里熟悉的程度一如自家宅邸。他看皮具,又试戴腕表,价签上的标价各个看得尹芝心惊肉跳。这些皆是令普通人望而怯步的奢侈品,随便一只足以抵工薪阶层一年甚至几年的收入。沈喻然随意挑拣几样,刷卡付账。只是按密码的时候,他忽然停下来,食指贴住下唇思索了片刻,这恐怕是他久不用到的东西,一串数字也几乎记不起。
  他们去看珠宝,倒不知男孩子还喜欢这些,沈喻然却说,“挑你喜欢的拿。”
  尹芝哪里敢,“无功不受禄。”
  “你哪里无功,为我掩住今天的事,你便有功。”
  尹芝忽然想起茉莉二十岁生日的时候,她母亲亲自从来一套珠宝,说女儿大了,该带几颗金银傍身。她亦长到廿多岁,却从无一人在意她的薄寡。
  见她一味傻站着不动,沈喻然催促,“不值几个钱,权当送朋友。你顺道帮厨娘韶韶跟各挑一只,女孩子的喜好,我不太懂。”
  尹芝挑了一条极细的项链,坠子上镶一颗乳白色的珍珠,亦帮厨娘和韶韶各自拿一直手环,沈喻然看也不看,一一付账。
  出门时忽然有名男子朝他们走过来,面上半惊半喜,“沈少,是您!”
  沈喻然吓一跳,手中的几只纸袋险些落地。
  他们还是太高调,尹芝早该想到,沈喻然曾是这座都会人尽皆知的人物,如此大咧咧走在街上,一定会有熟人来相认。可他的记忆已被洗刷,她替他挡驾,“先生许是认错人……”
  她话未讲完,沈喻然忽然道,“志华,竟是你……”
  咦,他竟认得他。
  对方欣喜之余眼泛水光,“以为永世不能再见您。”
  “我搬去澳洲,只偶尔回来。”沈喻然扯谎掩饰。
  “那里一定悠然自在。”
  “是,再不必朝六晚十二。”
  对方笑起来,“也再看不到您深夜去沙龙买醉。”
  “别说我,家姐可还好?”
  对方沉默,半晌答,“前年已离世。”
  沈喻然说不出话来,一声叹息。
  “多亏您,否则一早死于他乡。家姐临终时仍念您,未想到后半生竟因您得福。”
  “倒是你,可有再难过?”
  男子摇头。
  “今后有何打算?”
  “赚钱,送外甥往加拿大去读书。”
  “若有难处,去找伟棠。”
  “好,何时再见,去喝酒。”
  “下次。”沈喻然声音变小,“这次赶时间。”
  他们告别,尹芝问,“何人?”
  “故人。”只字不肯多提。
  沉默许久忽然道,“山中只几日,仿佛世上已千年了。”
  逛毕商场,时候还早,他两去剪发。
  尹芝第一次来这种高级沙龙,发型师各个英俊不凡,举止文雅。沈喻然安安静静在镜前坐下来,他未听到休息区一侧的对白。
  “那位英俊的男孩是谁?”
  “一位初来乍到的客人。”
  “十分面熟,不是常见报端的演员?”
  “不,圈子中没有此人。”
  “真可惜,这样的美丽的脸孔流落坊间。”
  对方笑,“你真不识人,这样的仪态身姿,横看竖看都是位世家公子,何至于混迹名利场?”
  不过短短三五年,彼时都会中炙手可热的许氏副总以被舆论淡忘。如今他仍有绝代风华,却不外乎是千人一面的富家子形象。
  尹芝听不下去,命人拿过一张椅子,在他一边坐下来陪。
  发型师为他洗发,由衷赞叹,“这样稠密浓厚的黑发,像一把海草。”说罢挑起他的额发,“额前还有美人尖。”
  “遗传自家母。”
  “那也必定是一位举世无双的美人。”
  沈喻然不理,转头冲尹芝道,“不若你同我一起。”
  尹芝不推脱,让人将长发修剪至齐肩。
  沈喻然剪短一侧额发,隐隐露出整齐的眉角,干净清秀。
  完事,她亲自帮他穿好外套,他们举止亲密,却绝无人猜测他们是一对情侣。世人眼光雪亮,家室身份,一经眼即看得清清楚楚。老板亲自开门,送这一主一仆离去。
  沈喻然揉胃,“肚子咕咕叫,我们去吃东西。”
  “眼看傍晚,是时候回去。”尹芝劝。
  “不过三四小时,放心,今夜他们也不会回来。”
  说罢拉她钻进人流,头也不回。
  以为又是叫人叹为观止美轮美奂的高级场所,谁知他却一头扎进一条小吃街,一会是喜福斋的碗仔翅,转而又要年意堂的杨枝甘露。尹芝自小食这些,如今半点不觉新鲜,提不起胃口来。足吃了十几种,又嚷着要去中环喝下午茶。尹芝忽然想起九叔的小店,问沈喻然,不如我俩去吃牛腩拉面。
  沈喻然摇头,“我不喜欢。”
  他忘得十分彻底。
  半日过得好似脱了弓的箭。
  回程时天色已暗沉,尹芝坐在车子里,无端端心绪不宁。
  他俩趁着暮色一路开到山脚下,忽见不远处有一片黑扑扑的人影,还未待车子泊稳便过来敲窗,尹芝啊地叫起来,如面恶鬼。是管家郑伯。
  老人家从容地来开驾驶室门,“沈少,让老奴开车。”
  “怎么是你!”沈喻然嗓门即刻高八度。
  “四处找不到您,先生令我回来。”
  “许伟棠在家?”
  “大少十分担心您!”
  沈喻然缩在座位里垂头丧气。
  山路不好走,全赖老人家车技了得。片刻到山上,旧洋房灯火通明。
  如同两名罪人鱼贯进入审判室,一家上下皆坐审判席一侧,当然,主审官是家主许伟棠。堂姐站在一侧,投射过来的目光犹似剜肉,至于许先生尹芝更是不敢抬头望一眼。
  良久听见许伟棠叹气,“站着做什么,换件衣裳去休息。”又回头问管家,“路医生怎么还没到,打个电话催一催。”
  沈喻然忽然开口,“不关尹芝事,是我一定要去。”他帮她说话。
  “行了,管好自己。”家住有修养,不会在众人跟前大发雷霆,但尹芝心里十分清楚,此事他已怒不可遏。
  路医生来得略晚,尹芝过去帮忙,却被管家拦在门外,“尹小姐,先生叫你早些休息。”
  他的措辞生疏而客气,不必再纠缠,自己此刻全家心里已然多余。她觉得双腿沉重,拖着回了房。足等了一世纪,堂姐终于回来。
  “喻然还好?”尹芝急着问。
  “能好到哪里去?”
  “他今天下午十分快乐。”
  “可他因为走路太多,关节处内出血。”
  “对不起。”尹芝诚恳认错。
  “对不起?”堂姐叹,“阿芝,一切都已来不及。”
  “我错在何处?”
  “无家主准许,无人可私自带沈喻然下山!”
  “他不是犯人!”尹芝瞪大眼。
  “但他是病人!”
  “病人亦有自由,他并非卧床不起,。”
  “你修医科,你比我懂,他这样随时会死。”
  “今天只是一个意外!”
  “你还强词夺理!”
  两人忽然停住,彼此如同日夜,无法相互了解。
  静默维持一刻钟,房间好似一片旷野。
  尹芝先张口,“先生为何囚禁喻然,我知道,这不只为他生病。”
  堂姐不答话,床头桌角有只小钟,指针咔哒咔哒不住响。
  尹芝走过去,俯身半跪在堂姐跟前,“我知道明日必然被辞工,我会离开,但在我离开之前,我想知道缘由。”
  “阿芝,你何时变得这样关心他的事?”
  尹芝努力理顺,却说不出来。或许是从她在九叔的小店中看到那张照片开始,又或者是打开了调酒师本沙明的画作开始,抑或之前在堂姐的一叠报纸中看到他的旧文开始。她无法回避他的事,走去哪里,都是他的回忆。他好比一颗神秘的行星,让人日日想拿一只望远镜去探个究竟。他想知道,那个世上无人不爱的沈喻然,究竟是怎样的沈喻然。

  ☆、他的前半生(一)

  至年底,都会中似忽然感染一场瘟疫,眨眼间哀鸿遍野,平日里呼风唤雨的几条产业皆市面冷清,生意比之从前,更是一落千丈。许氏亦无可幸免。
  劫难当前,叔伯长辈各自心怀鬼胎,只恨不能当下瓜分所剩无几的一杯残羹,一种太太小姐只知哭怨,重担悉数落在许伟棠一人肩上。
  沈喻然眼看毕业,许伟棠拨出几日功夫过去陪他。又有数月未见,他长高一些,仍然消瘦。
  跟他住在一间小公寓里,烧中国菜给他吃。
  碗筷都摆上来,沈喻然却不动。
  “没胃口?”
  沈喻然伸手按他眉心,“你不高兴?”
  许伟棠搪塞,“哪有的事?”
  “你印堂无光,心事重重。”
  许伟棠只得笑,“有吗?”
  “我察言观色十分准。”
  “吃饭。”许伟棠拍他背。
  “我有权分享抑或分担。”
  他说得对,许伟棠放下碗筷,轻描淡写,“如今世道艰难,许氏恐怕撑不过这一关。”
  “怎么提前说起丧气话。”
  许伟棠叹气,“都会中已尸横遍野。”
  言归正传,沈喻然试着问,“总不能坐以待毙,接下来可有办法?”
  “减薪,财源,等待被兼并或收购,这是将死之前的老路。”
  “我同你回国。”
  许伟棠揉他头发,开玩笑,“安心读书,我还撑得住,不需竟日躲你怀抱里哭。”
  “只剩毕业论文需准备,放心,我不借你肩膀,借你一双手可好。”
  “小孩子勿问大人事。”
  这话不中听,沈喻然几乎跳脚,“我即刻博士毕业,早已是大人!”也对,寻常人读书到他这份年龄,已年介而立。
  “好,小博士打算如何帮我?”许伟棠仍不认真。
  “风大浪大,掌好舵总会绝境逢生,说不定可以一跃而起,反跳更高。”他眼神坚毅得不似往常。
  回国亦不是说返即返,人人皆为千丝万缕的裙带关系束缚。
  沈父第一个不同意,他有生已不打算再重返故里,何况沈喻然当下前程似锦,还未毕业,几家科研院校均向他伸出手来,他十分年轻,在此处是不可多得的天才,何苦回去人才济济的华人圈,吃那份拼命才熬出头的苦。沈喻然在父亲门外跪足一整夜,他骨子里有承袭自母亲的坚持与倔强。膝头绵软酸麻也不起身,旨在表明他意已决。
  没有这样闹的,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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