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蚀心者-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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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又壮,老杜平日无事还惧她三分,以他的胆子最多也不过是调戏调戏酒鬼家的小姑娘,若被家里那口子撞见,不死也得脱层皮。
“别喊!小姑娘家家被别人瞧见就没脸面了!”
“你不要脸!”方灯面露惊恐,双眼含泪,死死抓住他的手却未曾放松,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
老杜惊恐地朝门前屋后各扫了一眼,急于摆脱,推搡间方灯的声音又大了几分,“你想干什么呀,手放规矩点。”
午间时分,人们多半在家中准备吃饭,雨又大,路上的行人并不多,可老杜似乎听到了后面厨房传来的脚步声。
“当心我老婆撕了你的脸。”他气急败坏地恐吓道。
“你动手动脚在我身上乱摸,我要告诉我爸爸。”方灯抽泣着。
老杜气息变粗,“谁会相信你这死丫头的话!”
“总有人会信。”
是啊,她那酒鬼父亲就算当真,也不敢拿房东怎么样,可老杜那婆娘如果会撕了她的脸,也必定先砍了丈夫的那只手。
老杜看着她梨花带雨却丝毫不含糊的样子,仿佛有些明白了,压着嗓子求道:“别闹了,姑奶奶,你要什么?要不这酒钱我不要了?”
他慌慌张张地拿起柜台上的钱,顺便还抓了一把糖果,一股脑儿往方灯手里塞。
方灯的抽泣声把他的心肝都吓碎了,他心一横,“下半个月的房租我已经收过了,好不好,好不好?”
抓住他的手力道一松,他还没反应过来,原本在方灯另一只手里的酒瓶整个摔碎在杂货店地板上,老杜的老婆站在小店的后门满脸狐疑。
“你们干什么?”
方灯哭着说:“杜伯伯手撒得太快,我还没拿稳。酒洒了,我爸非打死我不可!”
“那我可管不着,酒钱得照收。”老杜的老婆瞄了一眼地板上的碎酒瓶,“死老头子,连个酒都打不好,地板给我弄干净了!”她嘴上骂骂咧咧,人却掉头朝后头厨房去了。
老杜长舒口气,提到嗓子眼的心稍稍落地,视线正对上方灯泪痕未干、悲喜难辨的脸,心头又是一阵打鼓。不过这次他脑子转得快多了,扭头就给她拿了瓶新酒。
方灯接过,不忘说一声:“谢谢杜伯伯。”
她走出杂货店,才听到老杜在后头嘀咕,“真邪了门了。”
正要转进通往楼上的窄道,方灯的步子忽然一顿,她侧身看向杂货店左侧,不远处圣恩孤儿院门口的花坛边果然站着个人,她用了足足五秒,才将那个人是谁的事实彻底消化了。
瓜荫洲没有几条平顺的大路,不是上坡就是下坡,傅家园和杂货店是这条小巷也是整座岛的制高点,所以他一路走来,刚才是在斜下方。老杜和方灯看向门口时并未发现有人,但是从他驻足的角度,方灯很怀疑他把刚才那一幕都看在了眼里,并且有意不愿卷进是非之中。
现在好戏已经散场,他也不疾不徐地绕过小花坛,继续走他的路。
方灯没有挪脚,仍旧是站在过道口侧身看他。他走过她身边的时候若无其事,仿佛她是路边的一簇野花,或者巷子里的一个垃圾桶,与他全无关联。
方灯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堵了一团棉花,眼见他经过了老杜的杂货店,她着了魔似的跟了上去。
天上下着不大不小的雨,他撑了把黑色的伞,背着画板,方灯手里却只拎着一瓶酒,徒劳地用另一只手遮在头顶。她没有刻意放轻脚步,用同样的步调在几步之外亦步亦趋地尾随着他。鞋子和着水声落在油亮的青石路面,他一定能觉察到身后有人,可他既没有回头,更没有加快或放慢行走的速度,画板随着他的步调有规律地拍击着他清瘦却挺直的脊背。
方灯的头发已经湿了,却还傻乎乎地跟在他背后,却不知道这番举动的意义在哪,似乎她还没从昨晚的梦里完全醒过来。梦里的不算,现实中她只见过他在帘子后一闪而过的脸,可她知道他就是那个人,他看人时的神情,他走路时的姿态全是她想象中的样子。
傅家园本来就在杂货店的斜上方,走不了多久就到了院子门口。整个大宅和花园都被高墙和铁门环绕着,他在门边停下,用钥匙去开铁门上的锁。
看上去有些年头的铁门咿呀地打开了,他走进去重新将门锁上。方灯就站在门外不远,和铁门内的他面对面。她咬着下唇,没有吱声,头也一直没有抬得太高,看着他那双有着修长指节的手摆弄锈痕斑斑的铁锁,直到一切工作就绪,门内的人还站在那里,她才仰着脸对上他的视线。
原本拎在手里的酒瓶被她抱在胸前,仿佛这样她看上去就更强大,至少更理直气壮一些。
他的目光只在方灯脸上停顿了一秒。那是好奇?困惑?或是……鄙夷?人已经走向院内的另一头。门外的方灯想起了杂货店里那一幕,她从未如现在这般厌弃自己。
方学农看到一整瓶未开封的新酒喜不自禁,连问都不问这酒从哪来就拧开瓶盖喝上了。方灯闷闷不乐地在床上躺了一阵,黄昏的时候爬起来,见方学农趴在竹床上,恐怕踢他两脚他也不知道喊疼。这样也好,她没什么胃口,连晚饭都省了。
方灯又想起那个人。她尚且听说过关于他的一些事,那他呢?是否也知道世上有她这样一个人存在,如果是,那他一定也知道她是个烂酒鬼的女儿吧。有其父必有其女,所以她的一言一行那么不堪一点也不奇怪。想到这里她忽然有些难过,这种情绪已经许久没有来找过她了。她习惯了被人笑话,被人瞧不起,可如果传言都是真的,那他就是这个世界上除了父亲之外,她已知的仅存的亲人。这是多么奇妙的一件事啊,这么一个人,有着和她相似的血脉,却冠着截然不同而且远远比她的出身要高尚的姓氏,住在一路之隔的传说中的花园。他那么好,像是在云端,又像是在梦里。与他的牵连,是她在这污浊如泥沼的世界唯一洁净且美好的一部分存在。
在天空仿佛都要被雨下出一个窟窿之前,雨势好像收住了,只不过厚重的云层依旧乌压压的没有散去。方灯拍了拍手上的污泥,坐在围墙上往下打量。她是野惯了的人,借着陡峭的地势和路边的一棵芒果树,翻上傅家园一侧有些崩塌的高墙并不是多么困难的事。这个角落并没有朝着巷子,没人会发现她,原本竖立在围墙顶端的锐利铁条也崩出了个缺口,正好可以容她坐在上面。
她嚼着中午老杜塞给她的泡泡糖,伸长脖子四处张望。他居住的东侧小楼就在跟前,不过门窗都朝着另一边,她的脚下是一小片开阔的空地。角落里有个顶上塌了一半的小凉亭,凉亭边是口井,四周花木繁茂,并不似正门那一边的荒凉。方灯还在想要不要跳下去看看,忽然明白了这里的一花一草为什么被修整得很好。因为她要找的人手里拿着花剪,正在她视线所及的转角尽处,低头给一盆她叫不出名字的盆栽修枝,似乎并没有发现外墙上坐着的不速之客。
他在外给人的感觉并不易亲近,说不上冷漠,但就是显得疏离,和什么都像隔了一层,中午的时候一度让方灯不知所措。她觉得他在家也应该是高高在上的,像个真正有钱人家的孩子,虽然有钱人家的孩子通常会做什么,她根本不知道。反正不是现在她所看到的那样,卷着袖子,裤脚都被花草上的雨珠打湿了,一侧的脸上还有点泥。
他的动作很熟练,眼神专注,花剪在他手中轻巧而灵活,这使得他整个人都变得柔和了许多。方灯也放肆了起来,随手捡起墙头上的碎泥块轻轻朝他的方向扔去。泥块正好砸在他前方的玉兰树枝头,他伸手挡住了轻晃的树梢溅起的水珠,一扭头就看到了方灯。这次他脸上的惊讶是真真切切的。
“傅镜殊,你是不是傅镜殊?”
她也觉得这句话有毛病,自己先笑了起来。
“你跟着我干什么?”他没有笑,却也不像生气。
方灯说:“原来你会说话,我还以为你是哑巴。中午你为什么不问?”她想要做出满不在乎的样子,吹了个巨大的泡泡,没想到用力太猛吹破了,泡泡糊了一嘴。
她不确定他嘴角是不是闪过笑意。他说:“中午?哦——我怕你讹我。”
这样的话他说起来也轻描淡写。方灯悻悻地去撕嘴角一圈的泡泡糖,糊上去容易弄干净难。“什么破糖!”想也知道老杜给的不会有什么好东西!她不愿承认自己忽然变得糟糕的心情是因为傅镜殊看似无意却直切要害的一句话。
他没有再说话,竟然又低头去修剪那盆奇形怪状的破盆栽。方灯越撕泡泡糖,心里就越堵得慌。
“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从我搬进来那天起他眼睛就色迷迷的,总想着占便宜。”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有一下没一下地去踢院墙内的树枝,“是,我也占了他的便宜,可那是他活该!总得有人给他点教训。”
她义正严辞义正词严地说完,自己也觉得没劲。她是正义的使者?骗鬼去吧。
“我爸一时间是肯定交不上下半月的房租的。钱对我来说很重要。”她不想被老杜夫妇俩赶出去,不想再搬家了。那出租屋虽然臭烘烘的,但是她已经觉得很好,至少那里还有一扇窗。
她说完横下心去看他的反应。他还是面朝他的盆栽,做出修剪的姿势,剪子却慢了下来,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我可没有酒,不是你的房东,也没有钱。”
没有过多的道德批判,没有轻视,也没有安慰和怜悯。方灯听了却出奇地心情好转了,又恢复了笑嘻嘻的样子。
“你怎么会没有钱?你有那么大的房子,和那么大的花园。”她边说边用手比划,“有什么是你没有的?”
她的动作幅度大,险些坐不稳,人在墙头摇摇欲坠。
傅镜殊说:“我还没有医药费,去付给一个摔断腿的人。”
方灯发现,和他这并不太热情的人比起来,他说话的声音着实让人如沐春风。柔和、克制,不紧不慢,仿佛天生有着让人心悦诚服的力量。她想,假如这个声音要说服她黑夜是光明的,恐怕她也会相信的。
“你还要做什么,我可以帮你。要不我替你浇花吧,我的力气不小。”
“谢谢,刚下过雨,花都会被你浇死……喂,你可别跳下来……”
他话还没说完,方灯已经匍匐在墙角的草丛里。
“……小心!”
方灯刚想站起来,冷不防看到不远处草丛中蹲伏着一条白色的大狗,想起他的后半截话,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早知道院子里有狗,她当然会更小心。
“妈呀……叫住你的狗!”方灯捂着脸瑟缩后退。
傅镜殊没有动,那条白色大狗也没有动,她揉了揉眼睛,不怪她眼误,天色暗了下来,草丛里藏着座石头雕成的狗,体态大小和真狗无异。
“我是让你小心别崴了脚。”
“你怎么不把话说全了?”方灯灰头土脸地凑近去看那条石狗。不对,那“狗”下颌更尖,双耳直立,虽然在园子里饱受风雨侵蚀,雕刻的细部纹理已不可辨,但还是能看出它野性诡异的神态。这不是狗,而是狐狸。
“难怪有人把你家叫做‘狐家园’。”
早先时候听到这种叫法,方灯还以为是当地口音“傅”、“狐”发音相似的缘故,就好像他们把“方学农”叫做“方血脓”。没想到这里真的有“狐狸”。
她说话的时候回头去看他,惊讶地发现他脸上带着笑意。是因为她摔下来的窘态吗?他实在应该多笑的,在方灯看来,笑起来的傅镜殊身上像是有一层淡淡的光。
“你也是狐狸吗?”方灯知道自己又说了傻话,可这样美好却荒凉的花园,这样一个人,在黄昏时分的半明半昧中,很难不让人心生遐想。
他的笑意更浓了,“你现在不是更像狐狸吗?”
方灯怔了怔,才明白他话里所指,她匍匐在草丛中和那只石狐两两相望,姿势如出一辙。
“也对,狐狸们长得通常都很美。”她自圆其说地站了起来,并不觉得惭愧。很多人都瞧不起她是个酒鬼的女儿,但也有很多人承认酒鬼方血脓有个漂亮的女儿。
方灯心中一动,忽然目不转睛地看着傅镜殊。
“你看我干什么?”傅镜殊再老成,也毕竟年纪不大,被方灯直勾勾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
方灯没有绕弯子,“别人都说我和朱颜姑姑年轻的时候有点像,那我和你会不会也有点像?”
笑意在傅镜殊的脸上消散,就像烟火消散在夜幕中。他抖了抖花剪上的残留枝叶,低眉敛目,“你快走吧,别让老崔看见了,他脾气不好。”
“谁是老崔?”
他显然已丧失了与她对话的兴致。
“快走。”
“我从哪出去?”
“你跳得进来,就爬得出去。”
第三章烂泥与花
方灯爬出傅家园院墙,由于找不到合适的落脚点,过程远比进来时艰辛,姿态也狼狈到了极点。傅镜殊继续趁雨停修剪花枝,就站在她附近,宁肯看着围墙上的青苔泥块在她的奋力攀爬下纷纷脱落,也没有伸手托她一把。反倒是方灯对他那把锋利的花剪很是恐惧,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脱手摔下,正好被该死的剪刀戳个正着。
有惊无险地在围墙另一头落地时,她听见一个苍老的男声从院子里传出。
“小七,吃饭了。”
大概这就是傅镜殊所说的“老崔”吧。
后来方灯是从老杜老婆那里听说,老崔就是对面看管院子的人,顺便也照顾傅镜殊。偌大一个傅家园,现在就只住了他们两个。
方灯想不通,傅镜殊就算没有妈妈,但总有父亲吧。哪怕父母双亡,傅家一大家子人,怎么会留他一个人在岛上和废园相伴,只让看院子的人照顾他的生活。关于这个问题,老杜老婆也没细说,大概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到一所新的学校上学对于方灯来说不是什么新鲜事,除了上课时老师的口音让她暂时无法适应,其他的事并没有给她带来任何困扰,反正她也从未期待过能够在学校里结识到知心好友。岛再小,红白喜事、生老病死总是有的,方学农收费不高,陆陆续续也能接到活干。回到瓜荫洲之后,他的生活只局限于方寸之地,少了东奔西走,方灯不用跟着奔波,放学后也不必像曾经那样给朱颜姑姑把风,学习的时间反而多了起来,落下的课程也都赶上了。
虽然高一和高二同在一座教学楼,但方灯并没有在学校偶遇傅镜殊太多次,更多的时候是她刻意在学校门口徘徊,等到他走出来,然后她再尾随他沿同样的路归家。除非她班上的老师拖堂或者被别的事缠住,她的守株待兔鲜少落空。傅镜殊的生活基本上就是学校和傅家园两点一线,周日上午会过海到市里去学画。
放学时涌出校门的学生经常是一窝蜂,但很快就会分流隐没在岛上蜿蜒密布的窄巷里。方灯回家这一路的学生不多,除了圣恩孤儿院的人,就是她和傅镜殊。没有人的时候,她总是哼着歌自得其乐地在他身后不远处晃晃悠悠地走,偶尔会促狭地学老崔的口吻叫他“小七”。
傅镜殊只在第一回从方灯嘴里听到这个词的时候,惊讶地回头看了她一眼。
“谁让你这么叫的?”
他的口吻显然并不是那么乐意。当时路边正好有只觅食的流浪狗,方灯不接他的话,又叫了声“小七”,眼睛却是看着那条瘦骨嶙峋的狗。傅镜殊掉头就走,从此以后不管她笑嘻嘻地在后面怎么“小七七七阿七”地乱叫一通,他只当没有听见,也不再开口阻止。
只要不下雨,天没黑之前,傅镜殊总在院子里的那个角落摆弄他的花花草草,或是架着画板写生。方灯时不时还会故伎重施地翻上那座墙,只不过不再冒冒失失地跳进去,而是坐在墙头没话找话和他搭讪。
“喂,小七,你在画什么?”
“七七,这盆是什么花?它看起来要死了。”
“老崔干吗要叫你‘小七’,你有七个兄弟姐妹?他们都到哪去了?我从小就是一个人,姑姑说我出生的时候,窗外的路灯比月亮还亮,所以我叫方灯。”
他通常是不会搭腔的,不过方灯也因此不用担心被他出言驱赶。她喜欢叫他“小七”胜过“傅镜殊”,虽然两者在她心里都一样特别。傅镜殊是猩红窗帘后面沉如水、难以捉摸的梦中人;废园角落里的小七话不多却有着柔和的目光,在他的天地中自得其乐。他会挥汗如雨地给他的花浇水施肥;会因为画得不满意重重地把笔扔回笔筒,反在袖口上划出一道油彩;会在听到方灯特别欠抽的话之后,“不小心”把刚从叶子上捉到的害虫甩到她身上;会看到一朵花开的时候情不自禁微笑。
老崔这个时候通常在屋子里做饭,很少会到院子里来,只有一回,方灯险些被他捉个现行。那次她一如既往地在墙头聒噪,伴随着傅镜殊突如其来的一阵咳嗽声,老崔特有的一重一轻的脚步已经很近,方灯连滚带爬地在他眼皮子底下溜走,缩在墙根听里面一老一小交谈。
“你和谁说话?”
“外面有条流浪狗叫个不停,我想让它快点走。”
方灯在墙根下忍不住笑出声来,他还知道反咬一口。
傅镜殊至少是不讨厌她的,她能感觉得到。想必他也早就知道她是谁,和朱颜姑姑是什么关系。只不过他一直都很沉得住气,从来不提。
方灯也不意外,天下无不透风的墙,朱颜姑姑这些年在外面靠什么为生,绝对不会没人知道。不管当年她为什么会和傅七的爸爸走在一起,又为什么分开,可就算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多半也不愿接受有个从小抛下他在外做皮肉生意的母亲,何况是他。
对于方灯来说,他认不认她这个亲戚都不要紧,只要他清楚他们之间的牵连,知道她不是个不相干的人,这样就够了。
当天空开始放晴,瓜荫洲的夏天来得又急又烈。每周一次的劳动技能课上,方灯和班上的同学被派到岛上唯一的池塘边捡垃圾。太阳晒得人睁不开眼睛,池塘里的水差不多都干涸了。方灯不爱扎堆,独自用一根长竹竿把废弃的塑料袋从岸边的淤泥里翻捡出来装进垃圾筐。她做惯了这样的事,小时候没少跟着她父亲去收破烂,做起来自然不在话下,可并不是每个同龄人都和她一样忍受得了烈日和池塘边的恶臭。
不远处的树荫下,那些乘凉的女生叽叽喳喳的议论不时飘入耳朵。
“你们看她的动作多熟练啊。”
“那当然,难道你不知道……方血脓……天生就是干这个的……”
“怪不得我总闻到她身上有一股味……我听说她爸爸……专门埋死掉的小孩……捡垃圾……恐怖死了。”
“我听说她总是跟着……脸皮真厚!”
“你没听说……”
方灯并没有太往心里去,这样的嘲弄和议论几乎伴随了她整个成长的过程,如果她每次都为此而伤心,恐怕早已因难过而死去。她能做的只有离她们远一些,再远一些,要不就当自己聋了。
她不在乎,她对心里的那个自己说,于是想着法子把注意力转移。
这附近的垃圾基本上已经清理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片片的水葫芦漂浮在淤泥上。方灯脑子里忽然灵光一现,听说池塘里的淤泥用来养花最好不过了。她想到就马上去做,正好手边有个废弃的化肥袋子,看上去还算干净,老师叫收工之前,她正好装了大半袋塘泥,都是从最干净的地方挖出来的,而且干湿适宜,他一定会用得上。
收工的时候学校也放学了,大家的工具都是从家里带来的,老师清点了一遍人数,就让他们各自回家。方灯一手拎着家里带来的垃圾筐,一手提着那半袋塘泥如获至宝地走回家。不过塘泥看上去不多,但分量却不轻,天气又实在太热,她自认为力气不小,中途也不得不停下来休息了一会。
那地方离学校正门不远,方灯单手在耳边扇着风,一扭头就看到了熟悉的身影朝她的方向走来。她起初以为他会和平时一样若无其事地经过,不料傅镜殊看到她脚边的垃圾筐和化肥袋,竟然有些好奇地放慢脚步看了几眼。
方灯难得见他关注,喜滋滋地把装了塘泥的袋子举到他身前,“给你的,这可是好东西,用来……”
他并没有立刻去接。
“什么好东西?”
说话的并不是傅镜殊,方灯不悦地回头,一个和她年纪相仿的男孩,长得白白净净,脸上却挂着不折不扣的嘲笑。
“今天有人送你这个,昨天又有人送你那个。难怪我爸妈说现在住在傅家园里的人和要饭的没两样。”
那男孩不等傅镜殊和方灯作答,凑近了想要去看袋子里究竟装了什么宝贝,结果被熏得退了两步,捏着鼻子瓮声道:“什么玩意,臭死人了!”
“又不是给你的,是香是臭和你有什么关系?”方灯不知道他是谁,只是纯粹不喜欢他和傅镜殊说话时轻慢不屑的口吻。
男孩仿佛这才正眼打量了一下方灯,愣了愣,问:“你哪个班的?”
后面跟上来好些看热闹的同校学生,其中几个女孩凑在一起窃笑,她们之中有人替方灯回答了男孩的问题,“你不知道她是谁?方血脓你总认识吧,给人抬棺材撒纸钱的那个烂酒鬼就是她爸。”
“我听说她爸爸脑子有毛病,她也不太正常,挖一大坨臭烘烘的东西也好意思拿来送人。”
“别人从来都不搭理她,她还好意思厚着脸皮跟来跟去。”
方灯看了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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