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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天子一朝凰-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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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过多年,不管李怡是否还在人世,李瀍想要为这件事求一个结果。
    很多时候,人们为已经过去的事求一个结果,只为了心中一席安稳。
    阿央和紫衣公子约会,墨白在房中专心研究画理,我被大雨困在房间百无聊赖,趴着窗户观赏庭院里的葡萄藤被狂风暴雨折磨地东倒西歪,伴着雨点敲打石阶的节奏快要睡着,房檐外忽有一只白鸽飞进来。白鸽羽毛被淋湿,飞不起来,奋力扑扇着翅膀撞到葡萄架上,摔到地上拼命挣扎。
    鸽子腿上绑着竹筒,是只信鸽,纳闷怎么会有人在大雨天里飞鸽传书,若不是事情十万火急就是传书人脑子不正常,正纳闷时墨白已撑伞走进雨里,将白鸽抱起,我凑过去,他正阅读从竹筒中取出的字条。
    我揣了把纸伞,一面揣测是否又是某位友人邀墨白赏花赏月赏姑娘,一面好奇地凑过去。
    白鸽不停抖动,将羽毛甩干,墨白把信鸽装进鸽笼,拎着鸽笼回屋正被我拦住去路。
    “等雨停了,随我去一趟令佛山罢。”
    在家憋了许久终于能够出去抻抻筋骨,我将自己手中纸伞往后一丢,钻进他的大伞下,抬头炯炯看他:“不用等雨停,现在就走好不好。”
    “……”
    墨白没理会我,提笔写下漂亮的字迹:天晴之日必来赴约。
    随后将字条卷成筒状塞进竹筒里,重新绑在信鸽腿上,推开窗呼啦一声将信鸽抛向空中,可怜的信鸽意识到自己又要在雨中艰难跋涉,被放飞时痛苦地哀叫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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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大们尽情猜猜这个“枕怡”的来历吧~别忘他是瑶妃举荐的哦~
    明晚八点小女在此恭候大大们光临~

  ☆、第三十八章 浮生一梦

善解人意的上天在傍晚就将天空放晴,晚霞万丈,从凤翔一直铺展到令佛山。
    墨白收到的字条中说有一幅绝世墨宝现在令佛山上的浮生寺中,由于某种原因毁坏了一部分,若天下还有能修复此墨宝之人,唯独当今画圣,所以想请墨白出手相救。
    据我四年对墨白的理解,千金来求他作画他都淡然相拒,如今要远赴山中救画他却乐意之至,实在难懂,但一想到他曾不远万里赴山东求来子虚图一观,信中所说绝世墨宝必然更要一睹风采。
    时节正值盛夏,山间却清凉无比,满山佛头花盛开,花白似雪,大雨将伸向山路的树枝砸的低垂下来,青石阶上积攒着一汪汪小水潭,墨白拾了根粗木棍拨开挡路的木枝,我跟在他身后拾阶而上,欣赏沿途桃树高大粗壮,茂密的叶子中隐藏着鲜美可口的山桃。
    他突然停下,我专心欣赏沿途仙桃,没有及时发现,一头撞到他身上,连忙后退躲闪,忘记身下是一千多级台阶,还以为走在平地上,一脚踩空,幸好墨白身手好,及时拉住我。他身子前倾了很大角度,自己已是快要倾倒,却还能稳稳托住我的腰肢,真是个高难度动作,他目光盯着我保持该动作数秒,直到看的我脸红才心满意足地收起目光,稍一用力将我拽回来,打哈哈道:“馋的连路都不看了?”
    欣赏我的窘容是他最大的乐趣,而我却总没出息地让他得逞。
    我卯足了劲瞪他一眼,决定不理他,转脸攀山而上,刚走两步身后声音带着笑意:“你这么喜欢吃桃子?”
    话音落下面前伸出一只手臂,修长莹白的手,好看的像白玉雕成,手中握着一颗鲜美水灵的山桃。
    顿时眼睛放光,口水就要流下来,可刚刚被他嘲笑嘴馋,此刻要说喜欢他一定更加嘲笑我,我才不能让他继续嘲笑。“不喜欢,一点也不……”
    还没说完就被他手中的山桃堵住了嘴。
    我原本就对桃子没有招架力,何况现在已经送进嘴里,实在不能再拒绝,流着口水一口咬下去——啊……
    什么味道都没有……
    嘴里塞满桃子,我可怜巴巴地回头瞅着墨白。我已经没有味觉,我却将此事忘得一干二净。
    他看到我一副要哭的模样,好奇问:“不好吃?”
    我原本想大叫一声难吃,又一想,这桃子他亲手摘下来又亲手喂给我吃,若是湛儿也能为我做这样一件事那可真好。于是一咬牙一狠心,随便嚼了两下,艰难地咽下去,艰难地摆出一个笑来:“太好吃了……”
    他从树上又摘下一个更大的山桃递给我:“那就多吃一点。”
    我一连装作享受的样子吞了两个半桃子,终于到了山顶的浮生寺。
    ……
    我不信佛,对天下佛寺并没有研究,但相较于凤翔城里的灵山寺、净慧寺,浮生寺这个名字听起来显然比较有文化,比较高深。
    浮生,其生若浮,其死若休。
    人生在世,虚浮不定,世人都说浮生若梦,为当梦是浮生事,为复浮生是梦中。在我看来浮生毕竟不是梦,不是一觉醒来后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们来到寺中时老主持已在金樽佛像前恭候多时。
    既然是邀墨白上山修复至宝,至宝的拥有者想必也是和至宝一样稀有的高人,老主持转着经筒单手行了礼,我还礼后看他须发花白,慈眉善目中面露超然世外之色,具备成为高人的相貌,猜测飞鸽传书的人正是他,便迫不及待地上前询问到底是什么样的墨宝。
    老主持故意卖关子,说寒寺之中怎会收藏至宝,最值钱的就是我们面前这尊佛像。
    我将面前巨大的佛像从头到脚审视一遍,发现此佛脚趾头上的釉彩被碰掉了一块,心想老主持难不成是想让墨白修复这尊佛的脚趾头。
    “邀姑娘和公子前来的不是贫僧,而是这位女施主。”
    老主持让开一步,我把目光从脚趾头上收回来,主持身后立着一个红衣女子,长发上装饰古老的蛮族发饰,脸上戴着金色面具。
    “怎么是你,夙沙?”
    四年前她千里迢迢踏进大明宫,从此音信全无,我以为无论苦乐她已在皇宫之中找到自己的栖身之所,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
    听老主持说,夙沙是被寺中几个出门砍柴的小和尚从山崖下救上来的,当时只剩下半口气,若再晚一刻发现怕就活不过来了。
    信中所说的绝世墨宝其实是夙沙从大漠带来的李瀍的画像,画面底端被血迹污损,想请墨白把画面上的血迹处理一下。
    夕阳西下,山林中归巢的鸟成群结队飞过檐下半掩的木窗,窗边置一张案几,墨白将画卷铺在案几上。夙沙立在窗下,面朝着火红的晚霞,血色红裙如一团幽幽冥火。
    “人们都说只要活着就有活着的理由,可是,我是为了什么还活着?他说我不明白什么是喜欢,可能我是真的不明白,不然、不然怎么会变成如今这样的结果?”
    她将手指探出木窗,几片娑罗树的叶片打着旋从窗前飘过。
    我说:“我想这些年,你过得不好,如果你想倾诉,不妨告诉我。”
    她笑地恐怖,回身看向我,血色薄纱旋起:“你看这条衣裙美吗?”
    我被她突然笑声慑住,不明其意,点了点头。
    她笑意渐收,眸子里幽暗的光芒如妖如魔。“它是用血染红的。”她轻轻说。
    “我曾经好不容易感觉到每个寻常女子都会拥有的爱情,无论什么样的代价也想要得到它,可是后来我才发现,我这种人原本就不该有那种东西。”
    她不想告诉我过去四年发生了什么,我想她这种只懂得杀人的人,不懂地倾诉和交流也是正常的。
    我没有继续追问,因为担心把她惹恼后很可能变成她的拭刀布,更因为有另一样东西填补了我的好奇心。
    墨白正在修复的这幅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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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年,夙沙炎在宫中究竟遭遇了什么,答案即将揭晓,明晚八点哦~~~大大们一定要来!!

  ☆、第三十九章 步步为局

四年前我就曾凝聚精神感受到这幅画中所蕴含的意识,这幅画夙沙随时带在身边,所包含的意识是夙沙的意识,在我脑海中拼凑成画面也都是关于夙沙的情景。
    这些意识所拼凑的画面中,有我之前已经看到的,还有一些,是自她入宫之后发生的。
    这些画面就像一双无形的手把旁人的记忆强插入我的记忆之中,我无法阻拦也无法改变,只能任由它在我脑海中一幕幕浮现。
    回忆画面的初始是一棵百年树龄的流苏树,阳光晴好,四周坦荡平地,满树白花远远望去好似覆盖了厚厚一层积雪。
    树下阴影中旋转出一个红衣身影,泠泠刀光闪烁在红色之中,红纱漫飞,红绫在空中缠绕,身姿定住的刹那,女子回眸望空中红绫,缠绕的红绫瞬间抖开,铁青色的青偃弯刀从漫飞的红纱间露出隐约轮廓。
    美轮美奂的刀法,是无懈可击的曼舞,亦是无懈可击的杀伐。红纱逐渐飘落,夙沙炎脸上依旧一半冰冷的金色面具,另一半妖艳如魔的面容。
    日头太烈,夙沙收了刀,提着刀柄准备抬脚离去。
    突然有女子声音自流苏树后传来,声音极为好听,却带了森森冷意。“炎公主果然好刀法。”
    夙沙敏锐觉察到声音中的冷意,握刀的手用了几分力,回头时一席紫衣的女子已从树后走出,同样是张美人儿的脸,如同树上流苏花般雪白。
    夙沙转过身来:“我认得你,瑶湮。”
    瑶湮径走到夙沙身旁,擦肩而过的姿态,偏过头凑近她的耳朵对她低语,声音极轻,若是旁人定然听不到,而此刻我是在读夙沙的记忆,所以一字一句听得清晰:“大明宫中谁人不认得我,你认得我,这不是很正常么。”
    说完还笑出声音。我想这瑶湮真是不要命了,明知道夙沙是一等一的武功高手,还故意挖苦来刺激她,还偏偏离她这么近地刺激她,以夙沙的性格,保不准瑶湮的笑声还在,漂亮的脑袋就已经和身子分了家。
    我这样想首先说明我很不了解夙沙,其次我也很不了解瑶湮。
    夙沙没有出手,她没有举起手里的刀,只是眸子蓦然放大,而瑶湮在保持擦肩而过的姿势的同时,一只手却停在夙沙身上。
    这时候我看到两人的姿势,才意识到有地方不对劲,瑶湮的这个姿势看似擦肩而过,却在擦肩瞬间右手手心露出一枚银簪,夙沙毫无防备,被瑶湮一簪插入左肋。
    夙沙久经沙场,身上大大小小伤痕无数,伤势不分轻重,只分致命不致命,而瑶湮这一簪虽然刺得深,却巧妙避开了要害,除了痛一些并无大碍。
    她皱了皱眉,牙缝里挤出三个字:“为什么?”
    瑶湮的身子稍稍远离夙沙一些,声音里尤带冷笑:“你不需要知道。”
    簪子猛然从身体里抽出,她也只是又皱了一下眉头,簪子上沾染几道嫣红。夙沙低头望了一眼瑶湮手中银簪,抬头看她时眼中终于露出在战场杀敌的狠绝,抬起青偃刀架在瑶湮脖子上。
    因伤口牵动,她举刀很慢,七八岁的孩子也能躲过,瑶湮却立在原地纹丝不动,刀锋抹过她白皙的脖子,留下浅浅一道血痕。
    她并不是真想杀她,若她真想,留下的就不是一道血痕而是个血窟窿。而有一个人,他并不接受这样的说辞。
    炙热烈日下似忽然刮起一阵风,一股强大的气势扑面而来,只在瞬间,夙沙被一掌重重击倒在地,青偃刀飞出老远。
    她倒在地上一时无法动弹,李瀍这一掌没留丝毫余地,就算夙沙没有受伤也很难承受住这一掌,而这一掌又恰好击中她在塔歌尔时被箭射中的地方,刚刚愈合的伤口霍然裂开,她艰难地撑起身,鲜血自肩头汩汩流出,她痛得紧咬着牙,缓缓睁开眼睛。
    晌午明亮的日光晃得眼睛眩晕,刺眼光晕中出现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退去战袍铠甲,着一席宝蓝华服,眉眼间冷厉怒意。
    他冷冷瞥向倒在地上的她:“你也见到了,前几日想要给瑶妃茶里投毒的湘夫人是怎么死的。”
    她逆着阳光抬眼看他很吃力,挣扎站起,不能置信他说出这样的话。“你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我也想要杀她?”
    李瀍只瞥了她一眼就转向瑶湮,心疼的触上她脖子上浅浅的伤口。
    大片大片鲜血漫上夙沙的衣襟,可她穿的衣服本就是血红色,沾染再多的血也难以分辨,只有脸色因失血过多而显得苍白。
    “你知道我手中这把青偃刀取了多少人性命,若我想要杀她,她怎么会还活着?”
    她想要为自己辩白,然而她不知道很多时候如果相信就不会怀疑,一旦怀疑,解释再多都不会相信。
    她这样没有任何作用的解释只会让他对她误解更深,他又瞥她一眼,神色显出厌恶,冷冰冰接住她的话茬:“对,如果我没有及时赶到,她此刻就已命丧你刀下。”
    瑶湮贴在李瀍怀中,对夙沙轻笑,转而轻轻对李瀍呢喃,声音娇柔万段:“刀剑无眼,炎公主也不是有心的,何况伤的也不重。”
    李瀍将瑶湮打横抱起,自幼征战练出臂力惊人,抱起瑶湮就像怀里捧着一片羽毛般轻盈。
    “亏阿湮还为你说情。”
    他留下这样一句话,转身离开时没再多看她一眼。
    她漆黑的眸子茫然看着李瀍抱着瑶湮走远,身子终于支撑不住倒在地上,手指缓缓捂住伤口,鲜血很快流满指缝。
    苍白嘴唇轻轻颤抖:“阿湮?”
    他从来没像这样喊过自己的名字。
    瑶湮脖子上的伤仅仅划破了一层皮,再加上李瀍源源不断送去各种名贵药膏,不出三日已痊愈的丝毫看不出痕迹。
    夙沙就糟糕很多,她带着重伤一路从大漠走来,旧伤本就未痊愈,又添新伤,新伤旧伤一并发作,导致她卧床半月有余才勉强有力气下地走路。
    一个注定用血色描摹的生命,注定不懂情为何物,更不懂如何才能讨好她的心上人,她每日都听说瑶湮和李瀍如何情投意合,她也亲眼看到瑶湮划破点皮李瀍就心疼的痛不欲生。她心想李瀍喜欢瑶湮这样的女子,楚楚动人,温柔娇羞,她那样的女子做什么都是好的,就算是一柄银簪暗算自己,她也是完美的。
    她不明白为什么瑶湮要害她,因为她根本不懂后廷之中犹如战场,并且比真正的战场可怕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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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不是全部,这只是夙沙悲惨命运的开始!
    明晚八点我还在这里等大家哦~

  ☆、第四十章 为爱舔血

她听宫人说瑶妃善做女红,总亲手为李瀍缝制衣裳,她绣的合欢花锦囊,李瀍每天都带在身上。
    她找宫女给她带来一只香囊,捧在手心里把玩良久,又放到鼻尖闻了闻,好奇地对宫女道:“这就是香囊?”
    她天真的想如果她像瑶湮一样亲手缝制一副香囊送给李瀍,李瀍会不会对自己也像对瑶湮一样。她把香囊攥在手心里,对宫女说:“你教我。”
    卧床养病的半个月她没日没夜地学习刺绣,可这样的一个女人,手里的刀使得出神入化,拿起绣花针来模样却很是笨拙,总是被绣花针扎到手,她把手含在嘴里吮一吮,拿起针线继续绣。
    别的女子绣花绣鸟,她对这些东西没有兴趣,教她女红的宫人说刺绣要绣自己心中所想才能绣的灵动,还例举出很多图案,譬如心里想到比翼鸟双宿双飞的缠绵,连理枝相依相绕的悱恻。可是她心里能想到的唯有一幅画面,就是雁门关前大漠飞沙,他跨马持刀立在风中,月白的战袍,金黄的战甲,冷厉的眉目,棱角分明的面庞。
    盛夏渐渐过去,梧桐花纷纷掉落枝头,夙沙闭门数月专心练习,女红已大有长进。
    一日晌午,她正在房中捏着绣花针穿来引去,小丫鬟形色匆忙从门外进来,附耳对她说了一些话,她眉头忽的一皱,放下刺绣,拎起青偃刀夺门而出。
    小丫鬟对夙沙讲的是当日朝堂上的一桩事。
    这件事本身是什么模样我不能得知,只听小丫鬟说远嫁范阳的忆捷公主因一桩小事得罪了镇守范阳的候将军,候将军以此为借口三番五次上书要求进京面圣,而候将军是朝中老臣、兵部尚书元重师的得意门生,元重师又掌管着长安城的上万守军,在雁门关之战立下赫赫战功,前前后后一联想,八成是两人联手想要逼宫。
    夙沙进宫后从不问政,主要是她也不了解政治,但此事关系到李瀍的安危,她绝不会让任何人动他一根汗毛。
    她提刀直奔元府,干净利落的刀法,迎面阻拦的府吏连剑还没拔出来就已经身首异处,眨眼功夫元府门前的台阶上就摞满了无头尸体,人头顺着台阶骨碌到街的另一侧,场面触目惊心。她提刀进府,刀锋上的血滴滴答答流了一路。元重师一把年纪,颤颤巍巍举起长剑比在胸前。
    夙沙举起刀指了指元重师举剑的右手:“你想用这只手伤害李瀍?”
    话音刚落就听到一声惨叫,长剑重重落地,一只血肉模糊的手随着青偃刀的挥落飞了出去,光是看我都替元重师疼得慌。
    夙沙反手用力将青偃刀挥上去,惨叫声戛然而止,元重师的头颅像被人踢了一脚的蹴鞠在空中留下一道弧线,落在那只手附近的六月雪花丛中。
    银铃发出一阵急促脆响,是招魂之术又吸收了很多新鲜的灵魂,夙沙本就浓丽的眉眼吸收魂魄之后魔性更浓,斑斑血光中她嘴角扬起一抹柔情似水的笑容。这样一个恐怖的美人儿摆出这样一个柔情的笑,真是无法描摹的惊魂之美。
    她心满意足地提着残留血迹的青偃刀回了大明宫,跟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放下刀重新拿起刺绣。
    没人能在她眼皮底下伤害她想要守护的人,那些想要伤害李瀍的人,他们都死有余辜,这就是她的逻辑,简单又野蛮。
    但这只是她的逻辑。
    事情的真正原委很快就明朗,元重师不仅忠于大唐,一生征战,战功赫赫,更是李瀍的恩师,手把手教导其排兵布阵之道,根本不是心存异心的叛党,而是有人嫉妒他位高权重,故意挑拨。
    元重师的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到李瀍耳朵里,李瀍盛怒。
    天色渐晚,西方天际出现绚丽的火烧云,一团团怒火般的云彩囤积在西边的天空,万般壮阔。
    李瀍提着刀撞开夙沙寝殿的门,宝蓝华服被火红晚霞映成瑰丽的紫红。他凌厉的眉眼掩在阴影里,夙沙还在绣香囊,抬眼时他的刀已铮然钉过来,她本能地抄起手边的青偃刀格挡。
    两刀相撞的重响阵痛耳膜,李瀍看到青偃刀的刀锋上还残留恩师的血迹,眉眼中更加怒不可遏,挥起百斤长刀向夙沙劈去。
    李瀍刀刀直逼夙沙命门,夙沙一面挡一面退,又恐伤了李瀍,不敢主动出击。退到墙根,她被椅子绊了一下跌进椅子里,长刀挥下她已来不及躲闪,闭了眼睛,长刀挥舞带起的风将她长发撩起,刀尖儿削下几缕发丝,砍上她身侧的红木方桌。
    “朕说过,要打败朕,就光明正大的打败朕,杀朕的肱骨之臣,是想告诉朕你可以威胁到朕么?”
    李瀍没有杀她,说出的话却比刀锋更锋利几分。她不能置信地睁开眼,他的眉眼离她那么近,眼中怒火几乎将她灼伤。她迎上他的目光:“你就是这么想我的?千里迢迢来找你,就是为了打败你?”
    “难道不是么?”
    李瀍拔起刀,刀起时红木桌瞬间断成两截。
    她从椅子里站起身,离他近到快要贴在他胸前:“我就不能为情而来?”
    李瀍忽然冷笑,转身远离她,留给她宝蓝华服下身姿魁梧的背影,声音一半嘲讽一半鄙夷:“为修习秘术而杀人无数的人,也知道情为何物?”
    他提刀跨出殿门,临走时站在门口,头也没回地对她说:“在大明宫里,你最好管好你的刀。”
    夕阳余晖斜斜从门口射进来,扯出李瀍长长的影子,盛夏的天,如火的残云,决然的影子却徒然显得有些森冷。
    元重师一死,朝中兵部尚书一职空缺,瑶湮推举寒门出身的枕怡上任。枕怡上任后深得李瀍器重,在他治理下军威大振,几年之内官拜宰相,这些事我在凤翔时就已听说。
    自误杀元重师之后,夙沙将十年从未离手的青偃刀用布条包裹起来,尘封在箱底。她想,自己杀了李瀍的恩师,他生她的气也是应该的。
    她原本是为了保护他,她那么急着证明自己对他是有用的,却只是把他推得更远。她想,自己就是一只刺猬,这把刀就是刺猬身上的刺,会把她想要接近的人刺伤,她原本以为手上有刀能更好的守护他,反倒是第一个刺伤了他。他让她管好自己的刀,她不知道怎样才叫管好,她的刀让他伤了心,她再也不想拿起那把刀。
    自那之后李瀍从未出现在她的视线中,大明宫虽大,左右不过是宫墙围起的方寸之地,总还能偶尔碰个面的,可他似乎总避开她,她想要见到他,却一眼都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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